重生六零不嫁赘婿 作者:果果爱吃糖   文案:   上一世文秀英被抱养,只能在最差的男人里找丈夫,在村里被骂绝户,在上学时回家照顾病瘫在炕上的养母,婚姻屡屡受挫,一再将就,家里随时战火纷飞。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重来一回,这一世,文秀英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摆脱被抱养的命运,救回早早夭折的哥哥弟弟,为瘫痪在床的妹妹找到名医,读大学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赶上时代的浪潮,早早实现财务自由,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除了某人的意外出现.......   补充:1、女主随身携带杂货铺重生   2、以女主成长为主线,偶有甜宠   内容标签: 重生 励志人生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秀英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重生成为学神的白月光》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回到六零+老娘不伺候了   立意:女性独立掌握自己的人生,与各路人马说不。 第1章 记忆中没有的哥哥 命运即将被……   景苑小区门口人潮涌动,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拿着警棍的公安,更多的是拉着横幅的居民,嘴里喊着:“黑心商人,给我钥匙。”   文秀英带着一岁多的小孙子在黑压压的人群后面观望着,她四处借债终于给儿子在县城付了首付,买了房子,谁知道要交房了,才知道,前老板盖楼到一半跑了,现老板接手将楼盖完了,可是有很多人是在前老板手里买的房子,现在现老板不肯交钥匙给他们,因为没他们的钱。   她还好,买的晚,是在现老板手里买的,正准备装修房子,可是现在小区因纠纷引来了大批记者和公安,门也封了,好不容易联系好的匠人只能暂时先退了。   她今是来看看情况,如果能解决好,也好早点装修好房子,这样就不用跟儿子儿媳挤在一起,饶是她自认通情达理,事事忍让,还是跟小辈相处不下去了,只要看不见,管他们怎么过日子呢,这一辈子,她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在为儿子当长工,开着个小杂货店,勉强糊口,带着两个孙子,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儿子儿媳每年除过年回来一趟,平时既不回来,也不给钱,就是过年回家办年货,也要跟她要钱,她真想知道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个什么滋味。   吵吵嚷嚷间有些人开始动手,人群骚动,后面的人只得不停后退,文秀英站在最后面,看形势不对,赶紧抱起孙子就往外走,远离人群。   还好她退的快,听到前面鬼哭狼嚎的喊打死人了,她的心砰砰砰的跳,回到小杂货店,躺在床上,她仍然心有余悸,看着小孙子在地上一个人自得其乐,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从来没有睡的这么踏实香甜过,她是家里的独女,招了上门女婿,男人懦弱无能,她是既当女人又当男人,这颗心就从来没有放下来过。   “英英,起床吃饭饭了,吃完再睡。”一个三十多岁,头上包着一个咖色头巾的农村妇人温柔道。   文秀英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妇人,嘴里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她舅妈吗?其实也是她亲妈,只是她从小被送给了自己姑姑。   怎么看着这么年轻,满脸褶子和满头银发哪去了?   看文秀英睁开大眼睛,扑闪朴实的不说话,石玉韶轻轻抱起她,拍了拍背道:“妈妈抱你去洗脸,洗完咱吃饭饭,今蒸了鸡蛋羹,可香香了。”   文秀英看看自己的小身体,心里真是惊涛骇浪,她怎么变成一个小孩子了,看舅妈说话的样子,自己应该还没有抱养给姑姑,那就是不到三岁,小时候的记忆她基本上没有了,但是她后来听老人们唠叨,知道自己是两岁多被送人的。   想起小闺女爱好看小说,也问过她,如果能回到从前,想做什么,所以她知道网上有一种小说叫重生文,难道她现在真的是重生了吗?   几十年的往事一一涌现,让她此时的小脑袋不堪重负,有些昏昏沉沉,任凭舅妈温柔的用小勺子把鸡蛋羹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里。   看闺女眼睛蒙蒙,还没睡够的样子,石玉韶把她又重新抱回去放到炕上,轻轻道:“我和你爸去上工了,你乖乖再睡一会儿,哥哥在院子里玩,醒了就喊他。”   文秀英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等舅妈走出门后,她睁开了眼睛,坐起来靠在被子上,脸上忽喜忽悲。   悲的是她最挂心的小闺女刚刚大学毕业,还没看到她嫁人,可是小闺女对她却有些怨怼,怪她为什么明明超生,还东躲西藏的生下自己到这世上来受苦。   闺女因遗传了她爸的身高,还不足一米五,找对象屡屡受挫,总是怨怪自己怎么给她找了那么个爸,才让她长不高的。   闺女怪她也有道理,她可是一米七多的大高个,在女人里面那是数一数二的身高了,可是偏偏闺女却遗传了她爸的身材,如果能有一个身高与她相当,甚至比她高的丈夫,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这也是她前世最恨的地方了,因为抱养给姑姑,就只能招上门女婿,可是谁家的好儿郎愿意给别人当上上门女婿,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她没的挑拣,就由着养母挑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长得老实话少的男人嫁了。   谁知长相还是最其次的地方,这个男人还又懒又心眼多,只要她不在家几天,家里就能变成垃圾场,无数次她都想离婚,可是看着几个儿女,都忍下了。   现在她竟然回到了小时候,还没有抱养给姑姑,那她一生最大的悲剧就有可能不发生,她喜极而泣,甚至哭出声来。   在门外玩弹弓的木嘉尚听到妹妹哭,赶紧跑进屋子里,过去拍着妹妹哄道:“英英不哭,哥哥在呢,英英不怕。”   看着这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文秀英心里觉得又害怕又难过,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哥哥,这个哥哥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舅妈为此哭坏了眼睛,到了老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东西,因此也不敢出门,长日里坐在昏暗的窑洞炕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盼望着哪个儿孙能回来看看她。   被哥哥抱着,文秀英哭的更凶了,想到这个此时正细心的哄着她的哥哥竟然没有能够长大成人,她痛的难以呼吸。   现在,她回来了,不仅可以改变自己的悲剧,还可以救下哥哥,据说哥哥不是生病死的,而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雨后松软的窑后背墙,而摔下去的。   本地的人以前都是依着地形挖窑洞来住的,所以窑洞后背墙上面是一块平地,下面是窑洞,小孩们都喜欢在上面跑着玩。   木嘉尚扯过被角给妹妹擦起眼泪,还边自责道:“妹妹不哭,哥哥带你去打麻雀。”   一味沉溺于回忆里的文秀英被他生硬的擦眼泪给逗笑了,自己拿起围在身前的手绢擦干了眼泪,奶声奶气的道:“哥哥抱。”   以前从不知道撒娇是什么滋味的文秀英,突然无师自通起来,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来到院子里,文秀英被太阳晒的有些睁不开眼,院子好大,好空旷,只有靠墙的地方有三只窑洞,两边都是空着的,大概还得再过二十年,这两边才会被现代的尖顶房屋所覆盖。   小短腿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看哥哥拿着弹弓一通乱打,麻雀被撵的在树上站不住脚,一阵乱窜,文秀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木嘉尚看妹妹不哭了,心里好高兴,打的更卖力起来。   两个小孩,就这样在锁着大门的院子里玩了一下午,直到大人下工回来,看着兄妹两个跟个泥猴似的,身上都是土,还逮着一个小麻雀拴在绳子上拖在地上玩。   小麻雀一蹦一蹦的,飞出去又被拽回来,逗的小闺女哈哈大笑,儿子玩的更卖力了,石玉韶心里欣慰极了,她小时候就有很多哥哥姐姐,感情也都很好,看着儿子闺女这么好,就像她跟兄弟姐妹们一样,她觉得日子特别有奔头。   放下铁锹,石玉韶去灶房洗手做饭,木伯发黑着脸去外面收拾猪圈,今年他家抓到了养猪的任务,可是眼看着大半年过去了,猪才长了不到一百斤,离完成任务的三百多斤还差一大截,愁的他夜夜睡不踏实,每天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猪今天长大一些没。   文秀英有些玩累了,她跑到灶房去看舅妈做饭,喊了几十年的舅妈,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改不了口,只好没有称呼的道:“今天吃什么饭饭?”   “英英想吃什么呀?”石玉韶边往灶间加柴,边轻轻回应着闺女。   “我想吃洋芋疙瘩。”   石玉韶表情一滞,哄着闺女道:“等奶奶从你姑姑家回来,咱就吃洋芋疙瘩。”   石玉韶本来只是转移闺女的注意力,过了今,想着她可能就忘记了,家里哪有面粉可以做洋芋疙瘩呀,现在除了小闺女每天可以吃上一个鸡蛋,其他人都只能吃洋芋和红薯干。   还好现在苜蓿长得好,晚上可以喝点苜蓿菜汤,也算是改善伙食,不然顿顿吃洋芋红薯,胃酸的不得了。   文秀英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想着洋芋疙瘩就是最普通的吃食了,自她有记忆以来,是顿顿都能吃上白面的。   听舅妈这样一说,她已经明白过来,家里是没有面粉可以做疙瘩的,而且奶奶这时去了姑姑家,她立马没有心思想吃什么了,她有些记不清自己是多大到了姑姑家的,只记得奶奶很凶的样子,但是对姑姑却很好。   难道她马上就要被送给姑姑了?再看刚才舅妈蹲下吃力的样子,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舅妈应该是怀着孩子的。   所以就是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才要把她送人的吗?   但是谁又能想到,她被送走后,家里的两个男孩都先后夭折了呢? 第2章 姑姑来了 果然基因的力量无比……   晚饭只喝了一点苜蓿菜汤,这一天文秀英精神和身体极为疲惫,这点吃食实在让她没有精神,但是吃饭时听舅舅舅妈说着队里干活时的闲话,舅妈温柔,舅舅刚强,哥哥纯真可爱,她心里充满欢喜。   姑姑家吃的好,顿顿给她吃白面,可是姑姑脾气和奶奶一样,动辄发怒,姑父被她骂的直挠头,她从来不敢有二话,即使生病难受的要死,也要按照她的心意做饭,否则她一定会坐在炕上不停咒骂,直让人坐立难安,头皮发麻。   晚饭后,她就很困了,眼皮打架,被抱到炕上后,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看到自己正站在前世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门口哭,直喊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被吓醒了。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被送给姑姑抚养了,她要好好长大,读书,嫁人,或者不嫁人,只图痛痛快快的过一生。   醒来后,觉得肚子更饿了,她想念之前蒸的肉包子了,当时没胃口吃,也没尝上一口,是咸是淡,小嘴不争气的流起了口水。   突然,手里出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借着月光,她分明看到是自己蒸的大肉包子,惊的她左右看了一番,她今的一切不会是在做梦吧,她根本没有重生,只是太想改变生活才做的梦吧。   还好,还好,她睡在舅妈的旁边,手依然是小小的,用手绢兜着,慢慢吃了半个包子后,就觉得饱了。   她再努力想了想放在桌子上的牛奶,没想到真的又出现在她手上了。   难不成她的小杂货店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小店前半部分是门面,后半部分是卧室,兼做厨房,二楼还有个小房间堆着很多存货。   她怕吵醒舅妈,悄悄溜下炕到了院子里,她努力集中精神想了想,看是只能拿出东西,还是自己也可以进去杂货店拿东西。   一瞬间,她就从院子里,进到了杂货店里,才两岁多的她,实在太矮了,能够的着的地方不多,可是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这熟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这里的每一件货物,每一个用具都是她亲自买回来的,靠着这个杂货店,她才免于像村里既没有收入来源,儿孙也不管,还要带孙子的老太太们的凄凉下场。   没想到她走了之后,她的心血创办的杂货店,也跟着她一起走了,这样也好,那一大家子人再也不能靠着她了,爱死就死,爱活就活,她也不想再牵挂操心了,有时候想想,这些年,儿子不上进,打工干半年,歇半年,都是因为她在后面撑着的缘故。   想想都累,她终于不用再苦苦支撑了,让他们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得了这么个大惊喜,她很开心,以前的日子最缺的就是物资了,有了这些,她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她的小杂货店虽然只有三十平米大小,可是日常要用的小东西一应俱全,桌子椅子,牙膏牙刷,除了没吃食,啥都有。   哎,这就是最让人遗憾的地方了,虽然她对小时候的日子记忆不深,可是加上这些年老人家的回忆,她也知道那个时候最缺的就是吃食了,又没有计划生育,每一家都是一大串孩子,个个饿的嗷嗷叫,就队里那几个工分,面糊糊都不能敞开了喝。   不过还好,因为她不愿和儿媳搅合到一起过日子,总是在店里做饭,久而久之,厨房用具倒是一应俱全,存粮也有一些,但是因着小店就在超市门口开着,买啥都方便,只存了一袋面粉,一袋大米,小米豆子糯米蔬菜若干,再有就是一些零散,牛奶蛋糕饼干有一些。   若是她一个人当作补充,还是能吃好久的,可是舅舅舅妈现在对她很好,前世把自己送走后,也时常挂念着,经常给她送东西,尤其是自己姑姑去世后,她就把舅舅舅妈家当作自己的娘家来走动了,孩子们也把弟弟叫舅舅,而不是表叔,只是她自己多少有些怨恨被送人,一直改不了口叫爸妈。   转悠了一圈后,对自己的地盘很是骄傲自豪,有这么些东西,总有办法换到吃食的,前提是她得再长大一些,就她现在的年龄,别说做什么了,出门都得有人抱着。   不敢待太久,她出去吃力的爬上了炕,这小短腿真让人着急,把她一米七的大高个还回来。   第二天早上,看着舅妈给她蒸鸡蛋羹,她哭着喊着也给哥哥吃,无奈石玉韶只好蒸了两个鸡蛋,这年月,也没人顾得上重男轻女,都是大的带小的,有点好吃食都给小的留着,就怕孩子养不大。   吃过早饭后,石玉韶没有去上工,而是在家里忙前忙后的收拾着屋子。   文秀英有些奇怪,队里还能随意请假不上工吗?她跟着跑前跑后的玩,顺便观察一下如今的生活状况,她虽然出生于这个年代,可是却着实很陌生,等她印象深刻的时候,都是上中学的时候了。   为了搞清楚自己确切的年龄,她把几个屋子转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本挂在墙上的日历,一九六七年四月初十。   她生于1964年11月,也就是说现在大概两岁半,果真还是个小不点。   正独自琢磨着一些关键的历史节点,好大致规划一下往后的人生,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尖刻的女声。   “真是地主家的大小姐,我才走两天,就把家里弄的跟猪窝似的,你看这有人能下脚的地方吗?”   文秀英闻言,跑出去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站在院子正中央,身后有一个人走进了,她顿时腿肚打颤,老太太她不认识,可是后面的这个一脸凶相的女人她认识呀,这不就是她伺候了三十年的姑姑吗?也就是她的养母。   那这个老太太应该就是她奶奶了,或者叫外婆,她完全没有记忆,大概在她长大前就去世了吧,她刚到姑姑家的那几年,姑姑就没来过娘家。   果然基因的力量无比强大,无论是这长相,还是骂人的姿势,两个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玉韶听到动静,也心里颤颤的跑出来,微微弯着腰道:“妈,姐,你们回来了,我这刚吃完饭就一直在收拾了,刚才鸡跑出来了,才圈好,还没来得及扫院子呢。”   她今天特意没去上工,就是为了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不然等婆婆回来,看到有一丝不干净不整齐的地方,就会骂声震天。   尤其当婆婆骂她是地主家的小姐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娘家以前的确是地主,新中国成立后,土地都被分了,她小时候,家里也已经很穷了,只是跟别人家相比,家里还偷偷的藏了点粮食,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妈,嫂子现在身子重,你少说两句,我去帮着嫂子收拾院子。”木娟娟扶着老娘安慰道。   石玉韶的心稍稍放下些,婆婆看自己不顺眼,但是难得姐姐待她还不错,总是帮着她说话,尤其是这两年,每回来都要带一些粮食给家里。   姐姐家没孩子,姐夫又是生产队队长,姐姐也不用下地干活,就在食堂里做饭,两个满工分劳动力,又不用养孩子养老人,日子宽裕着呢。   老太太看闺女给自己使眼色,再没有发声,朝自己的窑洞走去。   木娟娟笑脸盈盈的朝着文秀英走来,从手绢里拿出一块水果糖:“秀秀,到姑姑这来吃糖糖。”   听到这个称呼,文秀英就有些难受,姑姑喊了她几十年秀秀,而舅妈却喊了她几十年英英,这姑嫂俩在小名上的坚持旷日持久。   看此时姑姑的态度,大概是已经要带走她了,她哇的一声就哭了,然后跑到舅妈身后藏起来。   木娟娟立即变了脸色,石玉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哄着:“姑姑给吃糖糖,糖糖甜甜,英英最爱吃了。”   眼看着舅妈接过糖往她嘴里喂,她紧闭牙关,就是不吃,还哭的更大声了。   老太太大吼一声:“吵死人了,你怎么带孩子的,带不好就别带了。”   文秀英知道老太太开始找事了,她不哭了,但是也不再搭理姑姑,只是一个人回去躲在炕上,琢磨对策。   午饭吃的是面片,木嘉尚高高兴兴的来喊妹妹吃饭:“妹妹,今天吃的白面,可香了。”   文秀英既想不配合去吃饭,又怕老太太又借故骂舅妈。   她只好下去吃饭,也好看看这母女俩要怎么把自己抢走。   吃饭时,姑姑一直问着自己的一些习惯,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舅妈一脸讨好的回答着,生怕一个说不好惹恼了婆婆。   “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就把秀英带回去吧,先熟悉熟悉,等习惯了就好了。”老太太直接开口道。   石玉韶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老太太怒吼:“你给谁耍脾气呢,你姐家光景好,顿顿吃白面,你现在有尚尚,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忙的过来吗?让秀英去你姐家怎么了?” 第3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一力降十会……   无论文秀英怎样哭喊,她还是被带走了。   石玉韶小声哭着,婆婆不停数落,她不敢大声哭,她这才想到这两年姐姐来的很勤,而且每回来都要带点吃食,尤其是喜欢给英英带糖,英英也喜欢缠着姐姐要糖吃。   可能小孩子自带灵性吧,以往最爱吃糖的英英,今天竟然哭着喊着死活不吃了,看来英英是感觉到什么了,想起哭的撕心裂肺的闺女,她两手发颤,却不敢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婆婆就是家里的天,她平日从不违逆都天天要找机会骂她,若她敢回嘴,还不知道有什么再等着自己。   况且刚刚婆婆也没明说要把英英给姐姐,她快生了,婆婆一向不给自己带孩子的,实在有些顾不上英英,等到她出了月子,再去把英英接回来,她自欺欺人的想着。   到了晚上,吹了灯,躺下后,石玉韶心里还是不踏实,轻轻问:“学农,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把英英给姐姐养?”   “嗯。”木学农只说了一个字,就翻身继续睡了。   石玉韶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解释什么,可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她第一次发了脾气:“我不同意,你明天就去把我孩子要回来。”   “妈都答应了,要什么要,咱家不是还有两个吗?”   “我生的孩子几个我都不嫌多,就算把我累死,我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看媳妇这么倔强的坚持,木学农黑着脸道:“我都跟姐说好了,把英英给姐,你又要去要回来,让我以后再怎么见姐。”   “孩子是我生的,你们谁问过我的意见吗?”石玉韶大声道。   “行了行了,给都给了,你以后再生就是了,睡觉。”木学农不耐烦道。   石玉韶坐在炕上,眼泪不停的流,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了这么个婆婆。   她盯着窗外,等着天亮,她要去把闺女接回来,就算婆婆把她骂死,她也不能不要自己闺女。   木学农睡着睡着突然感觉到身子底下湿湿的,一个激灵坐起来,点上煤油灯,才发现是血。   他吓的跑出去喊道:“妈,玉韶流血了。”   “真是不长眼色,大晚上的生孩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过来看了看,道:“去把你二妈叫来。”   孩子出来的很快,临时接生婆木二婆来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大半了,只等稍微一活动,孩子就整个给接出来了。   老太太再不情愿也拄着拐杖去烧了锅热水,让儿子去提了半篮子草木灰,铺到褥子上,别一直流脏东西,把褥子给流脏了。   先前没有准备,就生了,糟蹋了一床被子,真是要命,她如果洗不出来,就一直睡那床脏被子去吧。   虚弱无比的石玉韶抱着刚出生的小日子喂奶,眼泪就没干过,谁曾想这个小家伙这么快就出来了,本来应该还得一个月呢,小小的,哭起来跟猫咪叫似的,哪像个男孩子。   这样的时候,她也顾不上闺女了,每天不错眼的看着小儿子,时不时的用手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这年月,孩子好生不好养,尤其是小儿子还早产,她长得瘦,奶水也不多,婆婆做饭咸一顿,淡一顿的,她勉强吃着,这次生孩子流的血有点多,都七八天了,她还是觉得身子发软,下不了炕。   文秀英每天都坐在大门口等着有人来接她,可是等了十几天,才等到舅舅。   舅舅却没有多留,说了会话就走了,她偷偷听到舅舅说,舅妈生了个小弟弟,让姑姑去给孩子做满月呢。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原来舅妈当初没有把自己接回去,是因为坐月子呢。   这些天,她奉行不合作运动,给东西不吃,给水不喝,也不说话,不哭不闹,姑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但是却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大概是想让她自愿留下吧。   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为免人怀疑,她只会自己去拿一点馍吃,实际上她这些天一直靠小杂货店里的肉包子撑着呢。   她人小,一天吃一个就够了,也是刻意省着点吃,以免不能坚持抗争到底。   她可不想,小小年纪,因为营养不良而长不高。   既然姑姑要去给小弟弟过满月,到时候她就能回去了,这回她可不能那么听话了,打死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冷漠以对了数日后,她明显感觉到姑姑对她有些失去耐心,正当她以为斗争即将胜利的时候。   “秀秀,喊妈妈,喊妈妈......”笑容绽放的木娟娟竟然让人有种慈眉善目的错觉。   文秀英差点就脱口而出,毕竟上辈子喊了几十年,还好她现在人小,有些口齿不清,只是乌拉乌拉的出了声,听不清喊了什么。   但是来这大半个月,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木娟娟欣喜不已,深觉这孩子跟自己有缘分,就该是她的闺女,平时说什么都不答话,偏偏让喊妈妈出了声。   自此,她便锲而不舍起来,每天跟文秀英说话都要带上,妈妈给你这样,妈妈给你那样。   小时候的姑姑怎么对她,文秀英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长大后总是阴沉着脸,动辄出口成脏的怒骂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以致她一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就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文秀英看着姑姑每日对她百般讨好,变着法儿的做吃食,洋芋疙瘩,苜蓿菜馍,洋槐花面条,鸡蛋更是敞开了吃,无论对别人如何,对她总是笑脸相迎,温柔至极。   她有时候心智软弱的时候难免会想,前世的自己就是这样被骗来的吧。   曾听小闺女说起过一件事,小闺女小时候让舅妈带过一阵子,听说的很多细节她也是不知道的。   说是本来舅妈一心要把自己带回去,隔几天就来讨要一回,可是有一次来时,听说自己把姑姑叫妈妈,才彻底死心,泪洒而归的。   若这事是真的,或许小小的自己就是被这样的糖衣炮弹和温柔相待给腐蚀了吧。   今生来的是已伤痕累累的自己,绝不会做从前的事。   再温柔又如何,还不是把她当作养老干活的工具,农村里没有男人顶门立户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只要她留下,招上门女婿就是必然的后果,那条路她已经走过一回,断不会再去跳坑。   她心里还有些遗憾的是姑父英年早逝,若不是因此,姑姑脾气也不会坏至如斯,失了关心和掣肘,姑姑就如脱缰的野马般,自由放肆,无人敢有贰言。   那时候她还年纪不大,以致到今日她也不明白,精神健硕,充满革命热情的姑父会突然病倒,没几日就走了。   每日百无聊赖的等着弟弟满月的日子,她把屋子里满墙的报纸看了个遍,有时候看到一个故事,却发现下文还在另一面,真让她难受。   还有好些报纸都是贴反的,字是倒着的,她知道这是姑姑不识字的缘故。   说起来,她还有一个无比恨的事情,她初中毕业后,离上中专差一点,但是可以上高中,但是姑姑觉得念书没用,让她回来结婚,结婚后,村里小学让她去当小学老师,干了两年多,生了老大。   然后姑姑死活不让她再去教书了,专门在家带孩子,自己实在拗不过,也没想着一个临时代课老师以后能转正的事。   谁知,当初跟她一起去当老师的同学,过了几年,国家政策变了,都先后转正了,这一下就从农门彻底跨进了公门。   到老了,退休后拿着高额的退休金,还四处旅游看世界,穿衣打扮新潮又年轻,哪像她,一辈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   这大概是她离改变命运最近的一次机会吧,想想她还挺喜欢当老师的,当初被她教过的学生长大后,遇上了还喊她老师,对她很是尊敬。   真是不敢想,那样绝望无边的日子再过一遍,真不知道那一天天一年年怎么熬下来的。   重生后,她发现小孩子的记性就是好,刚在报纸上看的几句现代诗,第二天竟然还记得,哪像以前上学时,一首短诗,都要背好几遍才能记住。   还好她年纪小,等她长大,正好赶上恢复高考,经过几十年的苦日子,她可是看明白了,考个好大学绝对是一个出身农村的孩子能走的最好的阳光大道。   现在上学又不像几十年后,找工作不容易,国家都给包分配的,只要在城里有了工作,站住脚,看这辈子是还能改了自己的命运线。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胡思乱想着,终于熬到了姑姑要去娘家过满月的时候了。   文秀英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一点开心的痕迹,这一切都被一直观察着她情绪的木娟娟察觉了。   随后便改了主意,等到文秀英吃完早饭,准备回家时,才发现,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而她一个小小的身体,莫说□□了,连门栓都够不着。   她真是怒悔至极,原先想好的,等回了舅妈家,如何躲起来不被发现,如何让大人发现她的真实愿望,继而留下她,尤其是那个从未发表过意见的舅舅,她也有办法说动,因为她知道舅舅最是爱面子,如果动静闹大,让外人都知晓他要把闺女送人,只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只得退一步。   想的再好又如何呢,她现在寸步难行。 第4章 谦谦君子 奈何做贼 这运气妥……   文秀英坐在大门旁,不由悲从中来,哭唧唧的抹着眼泪,老娘好不容易重来一回,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却被一道大木门给拦住了,什么神仙重生,若什么都无法改变,我要这多余的一世做甚,是嫌苦日子还不够长吗?   娇怯怯的哭声延绵不绝,仿佛要把上辈子几十年都委屈心酸都哭出来,从前日日殚精竭虑,牵挂这个,牵挂那个,哭起来都是压抑自苦的,唯独没有为自己痛痛快快的活过一天,这辈子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再不看他人脸色,在意他人眼光。   “小妹妹,小妹妹,你别哭了,哥哥给你糖糖吃。”一声清脆的童声传来,温温雅雅的。   这温暖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哭声,用衣兜里的手绢擦了把眼泪,顺着门缝勉强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影。   “小孩,你是谁啊?”隔着门缝,文秀英看见一个小脸白净,穿着绿色小军装的七八岁男孩,一看就不是队里的人,队里的人,无论老幼,她都是认识的,在这生活了几十年,莫说本队了,整个大队的人,除了与她同辈的,没有不熟的。   “小妹妹,我是谦谦哥哥,你不哭了呀,真乖,给你吃糖糖。”   被一个小屁孩叫妹妹,文秀英有些要裂开,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好吧,我忍,唤哥哥就唤哥哥吧。   “哥哥,你家大人呢?就你一个人在这吗?你是谁家的亲戚?”文秀英很想知道谁家有这样阔气的小屁孩就穿军装的亲戚,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也好。   “我找不到我爸了,他追坏人去了。”贺子谦有些委屈道。   原来也是个被人抛弃的小可怜呀,真是一对倒霉蛋,一个在里面,不得自由,一个在外面,回不了家。   文秀英看着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水果糖,用绿色的糖纸包着,不忍拒绝小男孩,他此刻肯定是又害怕又孤独,她捡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哇,小妹妹好棒,知道要剥开糖纸再吃。”   文秀英只想翻白眼,当自己是弱智吗?难道会有傻子不知道吃糖要剥糖纸吗?   当一个假小孩真是个难题,怎么才能露出无辜弱智的大眼睛,演不来就不演了。   “我又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怎么吃糖。”文秀英小脸一沉。   “小妹妹真聪明,我二舅家的哥哥姐姐们,我给他们吃糖,他们直接就吃到嘴里去了,还说我的糖是假的,不甜,我妈还怪我不告诉他们先剥开糖纸再吃糖。”   贺子谦想起被妈妈凶有些委屈,他本来也觉得是自己的粗,但是遇上小妹妹后,他就知道,不是他的错,是他们太笨了。   “你二舅叫啥名字?”文秀英懒得听他讲这一堆亲戚,直接问道。   “章富生。”   原来是章家的亲戚呀,这倒也难怪她不认识,队里这么些人,只有章家人最有出息,改革开放后发了大财,回来在家修了栋四层的楼房,把村里人都给惊呆了。   就连留在村里,一直没出门的章老四,都靠着一个苹果园,房子盖的满院子都是。   只是一想起这个她就气的肝疼,当初她为了挣钱,去给章家摘苹果,一天就给八块钱,好不容易干了一个月,挣了两百四,却只给了她四十,剩下的愣是拖了她五六年才给她,章老四天天装病说没钱住院,儿子结婚却买了辆桑塔纳。   真是为富不仁。   她以前还一直以为章家是胆子大,才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发了大财,原来人家早十来年就攀上有本事的亲戚了,这小子爹多半是个公家人,才庇护的了章家挣大钱。   心思电转间,她已经不想搭理这个少爷了,她人穷志不穷,又不想攀高枝,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啥。   文秀英瞪了他一眼,挺直着胸膛,小腿巴巴的挪回屋里去了,还是养精蓄锐,准备出逃要紧。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出来好不好?我还有糖糖。”贺子谦有些沮丧,好不容易认识一个圆润可爱,聪明伶俐的妹妹,却不爱说话。   跟舅家的那群人真没有共同语言,就知道挖土玩,搞的脏脏的,鼻涕乱飞,偏妈妈还想将他放在这里,等过完暑假才来接他。   他一个人跑出来追爸爸,可爸爸压根就没看见自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就跑掉了。   贺子谦蹲在大门口,扒着门缝仔细朝里望,看这户人家院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肯定是个爱干净的,若能住在妹妹家就好了。   “妹妹,妹妹,你出来一下好吗?”贺子谦对他的天才想法颇为自得,喜笑颜开的喊文秀英。   好烦啊,这大少爷,怎么还没走?   “你赶紧回家去吧,大人会担心的。”若真的看着小男孩被坏人拐走了,她心里也不落忍。   “我想住你家,跟你一起玩好吗?”   这小子是傻了吧,放着高门大户不住,偏要往这贫农家里来住,是肥肉吃的太腻,把脑子吃坏了吧。   这年头,肥肉比瘦肉贵,是真正富人的奢侈品。   “我家穷,没饭吃,养不起你。”   “我有钱,买肉包。”贺子谦掏出随身的一个蓝色小手绢,一沓钞票露出来。   “赶紧装起来,再不准给陌生人看了。”   “我只给妹妹看。”   还不算太傻,文秀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往麦草垛后面看看,是不是有一块木板挡着,你把木板拿开,就可以进来了。”家里有个专门为了院子里出水的洞,平时都是堵着的,只有下雨天才打开,让水流到沟里去。   “好,妹妹,你等着,我马上进来。”   贺子谦闻言,已经跑去找洞了,文秀英在院墙里面等着。   木板被拿开,贺子谦爬下大概丈量了一下,喊道:“妹妹,这个洞有点小,我的头过不去。”   “你试试呗,实在不行再退出去。”小狗常钻这个洞,小男孩也差不多吧,文秀英如是想。   “谁家的贼娃子在那里,快给我出来。”   一声怒吼,文秀英有些胆颤,这运气真是够够的了,希望他跑的够快。 第5章 一个被窝 在哪里   听到怒气十足的声音,越来越近,贺子谦缓缓的将头伸回去,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   看着眼前这个比妈妈还凶的妇人,他有些担心小妹妹会挨训,挺直了胸膛,声音沉稳清澈的说:“姨姨,我是贺子谦,不是贼,我想进去看看妹妹,妹妹一个人在哭呢。”   木娟娟看到这个小孩,有些面生,两手空空,也没偷着啥,懒得与他计较,听他提起秀秀,忙踮着小脚向大门口挪去。   地主家小姐生的闺女就是娇气,都快三岁的人了,一个人在家有啥好哭的,这不是招贼吗?   大门打开后,贺子谦跟在木娟娟身后伸着头朝里张望,怎么不见妹妹呢?她是不是被吓着了。   木娟娟猛的回头:“去去去,到别处玩去。”   “我已经跟妹妹说好,要一起住了。”   “回你家去。”木娟娟就要将大门关上。   “姑姑,我要哥哥,我要哥哥。”文秀英大声哭嚎着,跑过来抱着贺子谦的胳膊不撒手,这可是现在唯一愿意帮她的人了,这要是跑了,就凭她一个三岁的小豆丁,除了哭鼻子,真是无可发挥之处。   以她如今的想法和见识,即使留在这个家,也可以设法逃过被随便安排嫁人的命运,可是既然回来了,她就不仅想改变自己未来的婚姻,还有整个成长过程,不背上额外的负担。   “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跟你那个妈一个样,我侄子的满月席愣是被她哭唧唧哭唧唧的给搅散了,回来还要看你哭,我这哪是领了个闺女,分明是请了尊佛爷。”   木娟娟一想起今天娘家嫂子一直对着她流泪,将秀秀的情况问了八百遍,听说只有秀秀一个人在家时,鬼哭狼嚎的,让邻居还以为家里死了人呢。   就一个满月酒,跟谁爱去似的,若不是哥哥说嫂子生了个男孩,她才心动想去看看这孩子长得怎么样,结实好养活不,不然谁愿意少挣一天工分,就为吃他一顿黑棒子面。   “行了,别哭了,你让他留下,就每顿都吃黑馍吧。”木娟娟听着秀秀嗓子都哭哑了,只好妥协道,这一辈子大概就只能靠她了,大哥家的小儿子弱的跟只刚生下来的狸猫咪似的,多半的活不成的,她岁数也不小了,也等不住嫂子再生孩子了。   文秀英看她虽然怒急,却说了软话,知道她还是想把自己留下的,心里不由沉了沉。   “谢谢姨姨。”贺子谦帮文秀英抹着眼泪道。   文秀英转啼为笑,这一中午的也哭累了,肚子有些咕咕叫,难得主动跟姑姑说:“我饿了,想吃饭饭。”   这是文秀英来之后,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要求,木娟娟脸上的怒意消失殆尽,这孩子终于知道谁家好了,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秀秀乖,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蒸鸡蛋羹。”木娟娟欢喜道。   “我还想吃韭菜盒子。”   “好,都吃,只要秀秀乖乖给妈当闺女,啥好吃食都有。”木娟娟抱着她哄道,还亲了一下她的脸蛋。   文秀英装作不明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在木娟娟看来这就是默认了,心里一阵放松,没有什么是白面吃食解决不了的,家里的白面尽够她一个人吃的。   两个小孩坐在核桃树下面的小凳上说起了悄悄话。   “秀妹妹,你妈好凶呀,比我妈还凶。”   “她不是我妈,是我姑。”文秀英立即纠正道。   “你妈虽然不在了,但是妹妹别怕,有我呢,等我长大了,就接你去我家。”贺子谦拉着文秀英的小手道。   文秀英忍住想打他的冲动,解释道:“我妈在呢,我是被她抢走的,我妈生小弟弟,顾不上来接我。”   “那妹妹你怎么不跑呀?”   你觉得一个三岁小孩可以自己出门吗?上哪儿去,怎么去?她已经试过自己的体力了,围着院子走了两圈就腿脚酸软,力气用光。   贺子谦没有听到她的回音,看秀妹妹低头咬着手指,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没再追问,而是用他八岁的小脑袋,使劲想,怎么才能把妹妹送回家。   韭菜盒子的香味飘出来,贺子谦脑袋空空,只想吃饭,得吃饱饭才能有力气跑。   看着木娟娟端过来的一盘韭菜盒子,贺子谦下意识的就去拿白面做的,那黑乎乎的韭菜盒子他可没看见。   “你吃这个,白吃饭还挑好的。”木娟娟将盘子移开,贺子谦扑了空。   “哥哥,你吃。”文秀英拿起一个白面韭菜盒子娇生生的道。   “妹妹吃,我吃那个黑的。”白面有什么稀罕的,他天天吃,但看舅舅家吃饭,都是抢着吃白面馍的样子,农村里应该是很难吃上的。   统共就两角馍,一人一片,盘子底就空了,木娟娟看着两个小孩各自吃下手里的韭菜盒子才离开。   下午两人本想跑到外面去玩,没想到木娟娟一直关着大门,守着她俩,不许出去玩。   只等到夜幕降临,文开东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一个小男孩,还逗了他一会儿。   回到屋里,问木娟娟道:“那个男娃是谁家的?长的怪俊的,这都天黑了,咋还不回去,他爸妈知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是谁家的,就不让他在这白吃白喝了,问家里情况,直摇头,若不是他还会说别的话,我还以为是个傻子呢,秀秀喜欢跟他玩,就让他先住着吧,等等,看有没有人来找,如果没有,咱就养着,长大了不正好给秀秀当女婿吗,还省的我再去找了。”木娟娟发着梦道。   “甭胡说,这娃一看就是城里孩子,兴许是走亲戚来的吧,我明天去打听打听谁家来亲戚了,给人家送回去,咱秀秀以后不愁找人家。”   “以咱家的光景,找个人家自然是不愁的,可是谁家的好小子愿意给人当上门女婿的。”   “慢慢看,总会有好的。”文开东拿出一个纸条,卷了一根旱烟道。   他这半辈子都是个要强人,偏偏没个儿子可以顶门立户,有个闺女也比没有好,自家的日子自己知道,吃穿还是不愁的,这女娃来也是享福了。   晚间,贺子谦躺在炕上有些睡不着,太硌了,连席子都没有,可是怀里的妹妹香香软软的,抱着真舒服,妹妹的小被子上也是一股奶香味,还好这家穷,没有多余的被子,不然他还不能跟妹妹盖一个被子呢。   第二天一早,照例吃了个蒸鸡蛋羹,贺子谦就只有一个红薯的待遇了,他倒也吃的香甜。   “你俩好好在家玩,我和你爸去上工,中午回来给你做饭。”木娟娟叮嘱道。   “嗯。”文秀英重重的点头。   下午时分,章怀平听队长到处打听,谁家丢了个七八岁的亲戚男孩时,扔下锄头,就往家跑去。   还没跑到大门口,就喊道:“大姐,大姐,谦谦丢了。”   “鬼喊啥呢?他不是跟他爸回城里去了吗?我本来还想让他在家里多住一阵,我实在是顾不上管他。”   “没有,我听队长说,他家捡了个男娃,听着像谦谦。”   “你带我去看看,这个没心的,儿子丢了都不知道。”章珊珊这才急上了。   “姐,还好我耳朵尖,听见了,不然如果没人知道,队长不再问了,谦谦可就成他家的娃了,队长家正愁没孩子呢。”   他这一表功,把他姐吓的够呛,儿子不会是被偷走的吧,要不怎么偏偏到了没孩子的人家。   一路惊吓胡思乱想着到了文家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章怀平使劲敲门,没有人应。   急匆匆的跑过来的李治平道:“你别找队长了,队长这会都要急疯了,他家刚领回来的闺女不见了,我们全队人都帮着找呢。”   章珊珊腿软倒地,章怀平心乱如麻的安慰着姐姐,这下全队三十多户人家都加入了找孩子大军,尤其是听说章家外孙子也丢了时,大队赶紧报到了上面,一时之间,找孩子的队伍越来越大,两个孩子的名字响彻在上空中。 第6章 狼来了 好困   “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   贺子谦将文秀英护在身后,前方不远处一头小狼正朝他们走来,两个小孩缩在大槐树后面,瑟瑟发抖着,那头小狼比一般的农村土狗大一些,可是跟这两小孩相比,那就是庞然大物。   只见小狼慢慢晃悠着,没有加速的意思,文秀英仔细观察着,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设想:“谦哥哥,它好像没看见我们。”   “嘘......妹妹别出声,它会听见的。”   两方正在僵持着,一方无觉,另外一方绷紧了神经。   文秀英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在努力思考,用什么办法可以自保,几十年的现代日子真是把人过废了,竟然忘了这时候狼会在村边上出没的,本来是为了抄近道,快点走到马路边,好搭班车回家。   谁知在这片树林子里,碰上了狼,还好只是一只,可是都躲了快半小时了,这头狼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   眼看着狼朝他们藏身的树后走来,之前的侥幸心理宣告失败。   文秀英决定主动出击,她将嘴贴近贺子谦的耳朵轻轻道:“哥哥,你把肉包子使劲朝对面扔出去,里面我放了耗子药。”   贺子谦觉得耳朵痒痒的,却很舒服,突然就不怕了,他盯着狼移动的方向,将肉包子使尽全身力气扔出去。   闻到肉味,小狼一个箭步窜起,将还未落地的肉包子叼进嘴里,一口吞下。   却朝着二人藏身的地方快速跑来。   文秀英此时心里只有后悔,这就是所谓的引狼入室吧。包子里的确下了药,却不是耗子药,而是她以前睡不着觉时买的安眠药,这药效果极强,她一吃,过不了两分钟就睡着了。   这狼怎么还箭步如梭,丝毫没有迟缓的迹象。   转念间,他俩已完全暴露在狼的眼前,贺子谦攥着手里的棍子就要冲出去。   文秀英大吼一声:“贺子谦,退后。”   她拿出手里一个黑色的长棍,朝着扑过来的狼头砸下去,这一瞬,她似爆发出神力般,竟在狼头上敲出了巨大的声响。   狼应声倒地,文秀英将电棍藏进杂货店。回头看时,贺子谦已经吓晕过去了。   遭电击的狼虽倒地,却未完全失去意识,还在挣扎着起身,这时约莫是安眠药起了效果,狼的行动无比迟缓,无法站起。   看着晕倒的贺子谦,随时有可能缓过来的小狼,文秀英急于逃离,可是她却不能扔下这个虽相识较短,却一直护着她的小男孩。   又推又唤,贺子谦依然没有动静,以文秀英现在的力气也丝毫无法挪动他。   小狼已经挣扎着要站起来了,文秀英情急之下,想着杂货店,用力将贺子谦一拽,他就消失了。   她也进去查看一番,看到他躺在地上,呼吸如常才放下心来。   里面虽然安全,可是也不能一直待着,贺子谦随时会醒来,而且天快黑了,她得尽快走到大路上去,不然若再出现什么野兽,要想保下两人的性命,就要暴露秘密杂货店了。   这是她手里唯一的筹码,谁都不能分享。   将贺子谦挪到一个纸箱壳上,暂且睡着,她也没办法把他弄到床上去。   她现在明白了,她的力气仍然是三岁小孩的正常力气,只是从杂货店拿东西和放东西时,似乎不受此限制。   看他无恙,文秀英出去后,赶紧朝大路跑去,一路踉踉跄跄,还要担心小狼追击,还好那头狼似乎又睡过去了。   走到大路边的苜蓿地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她隐约听到了一群人在喊她的名字,应该是已经发现他们跑出来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会早就该搭上车了,贺子谦从小在城里生活,一个人搭车的经验丰富,带着她一起坐车,也不算太奇怪,这年代,大孩带小孩是常态。   现在无法搭车,而她早已精疲力尽,饿到极点。   心神俱疲之下,她只好找了个隐蔽的树后,进了杂货店。   看贺子谦眼睛微动,似乎要醒来,她将他带出来,放在草地上。   “谦哥哥,谦哥哥.......”   唤了几声后,贺子谦终于醒来了。   “妹妹,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文秀英心笑,若等着你保护,我这会大概都要喂了狼了。   “哥哥,没事,狼已经跑了,我们吃点东西,在这歇会。”   “啊,天都黑了呀,妹妹你认得路吗?要不咱们先去我小舅家,明天让他送你回家,他人最好了。”贺子谦看着黑漆漆的夜晚,脑袋有点懵懵的道。   他嘴里的小舅,文秀英知道,是个大学生,但是不知什么没上完就退学回来了,上辈子在村里待了几年,等她长大时,已经出了远门,后来就没有消息了,据说是吃了牢饭,回不来了。   她可不敢冒险,以如今的情况,被发现了,肯定会被送回去的,那她就白跑了。   “哥哥,咱先吃个包子,吃饱了再走,我认得路。”   贺子谦点头,拿起肉包子就啃起来,饿了这半日,早就饿慌了,吃了一大半时,突然惊呼:“妹妹,这包子里面没放药吧?”   他终于想起来前面扔掉了一个里面有耗子药的包子。   “没有,没有,只有那一个我放了药。”   贺子谦将包子吃完后,突然觉得好困,一倒头就睡着了。 第7章 与有荣焉 你是谁家的孩子?……   夜色深沉,杂草浮动,一个人在这僻静的山野里,文秀英有些胆寒,确认贺子谦已经完全睡老实了,轻轻一拽,就一起进了小杂货店。   这回好巧不巧的掉在了一个塑料拼图上,文秀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再给他挪地方了,不然可真要了她的小命喽。   吃了包着半片安眠药的贺子谦得踏实睡上一整夜,文秀英安心的洗脸洗脚,觉得舒服好多。   躺在舒适柔软的床铺上,她很快入睡,梦里油菜花开得正艳,在里面撒欢是那么的畅快。   听到闹铃响起,她慢悠悠的醒转,随手拿过已成板砖的手机摁掉闹铃,有什么好着急的呢,不用做饭,不用赶着送孙子上学,不用操心家里的光景。   她赖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同样的一间房子,隔了半个世纪,却活生生的是两个世界,麻木与希望,原来如此相近。   撇过头看到躺在地上的贺子谦,眼睫毛也太长了,一个男孩子白嫩的不像话,这大概就是城里人的样子吧,想起他也就是个小萝卜头而已,看到狼却下意识的把自己护在身后,本性善良有担当,可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长大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好男儿。   肚子有些饿,她只好爬起来,将鸡蛋和红薯煮上,当早饭吃,她如今的岁数和身高,要做什么复杂的吃食也不大现实。   眼看已经到了十点多钟,贺子谦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文秀英有些慌,不会是药量过大,给吃出毛病了吧,她不敢在里面唤他,万一醒了无法解释这一切。   她先出去,找好一个背风,阳光正好的大树,才将他拽出来。   “谦哥哥,你醒醒,醒醒,该起床了.....”她不停的唤他,轻轻摇晃他,还是毫无反应,小手酸软无比,她只好将他再往阳光充足的地方挪了挪,希望太阳公公能叫醒他吧。   摸了摸鼻息,呼吸匀称,她便没那么慌了,先吃点东西再唤他吧。   拿出刚出锅的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在空气中辗转,微微有些凉意的清晨,吃口热红薯暖暖,真是舒服惬意极了。   “我也要吃。”眯着眼的贺子谦闻着味坐了起来。   “哈哈,谦哥哥,你醒了,快来吃,还热乎着呢。”文秀英大喜过望,直接将自己正吃的红薯递给他。   递到跟前时,她看到缺了半个的红薯才回过味儿来,忙将手伸到身后重新拿了一个完整的红薯。   贺子谦却没接,有些羞涩的道:“我没洗手。”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文秀英大咧咧的道。   “妹妹喂我好吗?妹妹的手白白。”贺子谦眼巴巴的看着文秀英道。   想到他因为被自己喂了安眠药,睡了这么久,这会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样子,文秀英有些心虚,这小子不会傻了吧,她可赔不起。   满心愧疚之下,她拿起红薯细细的把皮剥掉一半,然后递到他的嘴边,还提醒道:“小口小口咬,有点烫。”   贺子谦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红薯。   “妹妹好能干,在野地里烤红薯都会,我叔叔还骗我说,这是大人才会的事情,我回去可要跟他说说,大人还没妹妹聪明呢。”   认定秀妹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聪明人之后,贺子谦也觉得与有荣焉,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家,跟院里的小伙伴好好炫耀一番。   二人吃完红薯后,阳光暖暖的,也没再听到昨晚寻找他们的人声,大概是都放弃了吧,最近赶着收豆子,一天都耽误不起,文秀英神清气爽的绕过队里干活的地方,朝大路上走去。   修整了一晚,走起路来劲头十足,半个小时后就走到了三里店路口。   “哥哥,咱们站在马路对面去,我家朝北走,咱们得拦朝下走的车。”文秀英指着路道。   贺子谦很老练的左右看了看,确认路上没有来车后,拉起文秀英的手,就跑到了马路对面。   “妹妹放心,我在城里经常一个人坐公交车,一定把你送回家。”   文秀英挣脱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知道谦哥哥是最棒的。”   说话间,一个运煤的卡车远远驶来,文秀英有些心动的道:“谦哥哥,咱们随便拦个什么车就走吧,反正朝那个方向走的车都顺路。”   “那车拉煤的,太脏了,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儿,专门拉客的大班车过来了,文秀英高兴的挥着小手,贺子谦也高高扬起手,车停下了。   车门打开后,售票员左右看了一眼,凶巴巴的道:“大人在哪儿?快喊出来,车不等人。”   “没有大人,就我俩坐车。”   “去去去,小孩子别瞎胡闹。”售票员一脚跨进车门,跟司机说了声,走。   班车便头也不回的驶远了。   贺子谦有些气恼,这乡下的车怎么回事,他在城里天天坐公交车去上学,哪回也没要大人呀。   其实这怎么能一样呢,他坐的公交车是大院里专门送小孩去上学的专车,都是小孩子坐,没大人带,司机是当兵的,是自己人,大人们都是放一百个心。   文秀英心里却明白些了,是自己太心急无知了,小时候没坐过汽车,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汽车只卖大人票,小孩被大人带着坐车是免费的,故而也不会让小孩单独坐车,没法买票呀,再说也没谁家小孩会独自出门的。   她先前听贺子谦说他在城里天天坐公交车的时候,还以为是她乡下人没见识,不懂怎么坐车,才没见过小孩子自己坐汽车呢。   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又来了两趟班车,都是如此,看到只有两个小孩在路边挡车,压根就没停一下,直接驶过。   失望之下,贺子谦蹲在路边,沮丧的托着腮,想着怎么才能坐上车,如果这边有电话就好了,他就可以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开车送他们去了。   文秀英对班车彻底死心后,反而更加坚定了起来,大不了她让贺子谦回村里舅舅家去,她一个人走走停停,累了就在杂货店里歇会,歇好了再走呗,总有走到的一天,谁怕谁。   她正酝酿着如何说出让贺子谦独自回去的话时,一辆绿色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原来是贺子谦一直蹲在地上,漫无目的的挥手搭车,过去的车也不少了,只有这辆车停下来了。   因为开车的司机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挥着手,便请示首长后停了下来。   文秀英看到这辆车惊讶极了,她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车,那还是阅兵式上看到的,村口这条道是省道没错,可也从来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车呀。   看到有车停下来,贺子谦兴奋的站起来,看到车里是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叔叔,他有模有样的敬了个军礼。   “叔叔好,请问您能带我和我妹妹到前面的路口吗?不远,坐车半小时就到。”贺子谦礼貌的问。   看到这小男孩岁数不大,军礼却标准刚直,应澎远好感顿生,亲切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说出来我如果认识你家大人,就送你回家。”   应澎远在这没认识的人,就想故意逗逗他,引他多说几句话,在这小地方遇着个穿绿军装的人不容易。   贺子谦脑子转了又转,不能说自己爸的名字,官太小,估计没人知道,在他眼里,还亲自抓坏人的肯定是最小的干部了。   他想好后,脱口而出:“我爷爷是应思正。”   听到这话,司机小何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真会吹气,应家仨兄弟,都是将军没错,可都没生出儿子,老爷子遗憾的不得了。   不知哪跑出来的小子竟然说是老爷子的孙子,应澎远大笑起来,他啥时候有了这么个侄子,不过笑过后,他就让两个小孩上了车。   虽然他应家没这么个聪明小孩,但是能说出老爷子的名字,也不是普通家庭出身的,除了那几位首长,可好些年没听人喊老爷子的名字了。   上了车,问明地址后,应澎远知道了,是送这小女孩回家,这俩就不是亲兄妹,一看穿着打扮和长相,就知道一个城里小孩,一个乡下小孩,小女孩难得不似他从前见过的乡下小孩般瘦弱,可却是一副英气的长相,与小男孩的眉清目秀截然不同。   “应....应老爷子我认识,我现在让你坐了我的车,可是你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回头好跟应老爷子要车费去。”应澎远继续饶有兴趣的跟他说着话。   “我叫贺子谦。”   “你怎么跟你爷爷不一个姓呀?”   “李娜阿姨还不跟她爸一个姓。”贺子谦言之凿凿的道。   这话说的应澎远一惊,这小屁孩,啥话都敢说,这位主也是你能比的,人家爸在什么位置,可不敢乱说,真是能吓死人。   他严肃道:“以后不准提李娜阿姨,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看刚才还亲切无比的叔叔,忽然拉下了脸,他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李娜阿姨的事,他还是偷偷听爷爷跟爸爸聊天时提起的,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没明白,只是说的神秘兮兮的,他才拿出来当借口用的。   车很快驶入了村道,几人再顾不上说话,文秀英一边指着路,心里却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姑姑彻底放弃把她再要回去,没想到车子还没到大门口,她已经听到好几个人女人哭嚎的声音。   “我闺女没了,你也别想活。”一个前所未有的凄厉声音划破了天空。 第8章 我回来了 你咒我呢   绿色的军车慢慢驶近,路边站了不少人观望着,看稀罕,还真不知道村里谁家有个当兵的亲戚,还能坐上小汽车,这可不是一般人。   眼看着车朝木家大门口开过去,后面的人簇拥着围过去,大声聊着,互相询问猜测着,木家在这住了几十年,也没听说有什么阔气亲戚呀,旁边家里有人当过兵的已经开始跟大家科普了。   这有专车的至少是师级以上干部,一般小兵娃子跟咱一样,都是靠两条腿走路。   啧啧称奇声越来越大,配合着木家的哭嚎,场面有些滑稽。   车里的文秀英甜甜一笑:“叔叔,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家已经到了,但是家里闹腾的很,不方便接待您,您别介意,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去报答您的。”   小孩说大人话,还一本正经的,应澎远觉得有些意思,前面的注意力一直在贺子谦身上,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是个鬼灵精,想到自家闺女这么大时,说话都不利索呢。   真是人外有人啊,只是可惜这么聪明的孩子却生在那样的家庭,听到动静,他已经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了。   “叔叔就是顺路,没什么,你赶紧回家去吧,咱们有缘再见。”应澎远干脆道。   “叔叔,麻烦您能把贺子谦哥哥捎回去吗?他和您一样,都是省城人。”   应澎远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便爽快的应下来,他们这个圈子也不大,他大概已经猜到这小子是谁家的了。   “秀妹妹,我不回去,我要留下陪你。”贺子谦眼泪巴巴的道。   “哥哥还要上学呢,可不能偷懒哦,等你回去了,给我写信好不好?”   “嗯,我回去就给你写信。”贺子谦知道妹妹已经回家,就不能再跟着妹妹了。   他这次偷跑出来,回去必少不了一顿打,眼珠子一转,跟应澎远道:“叔叔,您要去哪,就带我去哪吧,不能耽误您的事,专门送我。”   “好,这可是你说的。”应澎远憋着笑道。   文秀英起身正要开车门,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一下,从小背包里掏出几个鸡蛋和苹果,放在空位上,然后就下车走了。   一直目送着文秀英进了大门,车子才离开。   眼见只下来木家的小姑娘,围观的人有些失望,车子门都没进就走了,大概也不是什么亲戚吧,不过这小姑娘命太好了,竟然坐过小汽车了,真是让人羡慕。   她推开大门时,里面的哭嚎已经变成小声的呜咽。   “爸,妈,哥哥,我回来了。”文秀英大声喊道,从今天起,她要彻底回到这个家庭,不再重复过去的命运,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长大,工作,嫁人,轻松上阵。   屋子里瘫倒在炕上的石玉韶光着脚跑了出来,一把搂住文秀英哭喊道:“我的英英呀,真是疼死妈了。”   在石玉韶一声一声的哭喊中,她明白了,原来是她一夜未归,队里的人早上在她待过的苜蓿地里发现了那头狼,当时狼有些踉踉跄跄的叼着一片手帕,队里仗着人多,赶跑了狼,木娟娟看到手帕就晕过去了。   大家都以为她被狼叼走了,贺子谦妈妈没到这边来,章家人怕她听到信受不了,骗他说孩子被爸爸接走了。   遂连日将她送回了省城家里,当她回到家时,看到儿子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骂了声兔崽子,看你醒来咋收拾你,就带着娘家两个弟弟下馆子去了。   原本知情的娘家弟弟,魂是丢了又捡回来,心里直叹老天保佑章家,不然若外甥真出了什么事,这辈子都别想跟贺家再搭上什么情,谁也没敢再提外甥疑被狼叼走的事。   木秀英眼神坚定,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锐利,待石玉韶哭的稍稍平息,轻轻道:“妈,我没事,就是一直往家里走,走到今天才走回来。”   石玉韶看看闺女裤腿上都是土,鞋子也破了个洞,心酸的受不了,都怪自己太胆小懦弱,才让闺女受这么大的罪。   “英英,回来好,妈再也不会让你跟别人走了。”   鼓足勇气的石玉韶带着文秀英朝木老太太屋里走去,其他人早已听到动静,却都没有出来,文秀英有些心寒,想起舅舅从前对自己就冷淡,连带的对自己几个孩子也不待见,她还以为是因为从小将她送了人,没感情的缘故呢,都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木娟娟与木老太太以同款怒气冲冲的表情靠墙坐在炕上,见母女俩进来,木老太太瞪着石玉韶。   石玉韶腿一软,差点带倒文秀英。   看舅妈只动嘴唇却不出声,文秀英沉声道:“奶奶,姑姑,我今天回来了,以后都在家里住,不给别人当闺女,如果你们再逼我,我就不活了。”   “石玉韶,你们母女俩是不是想咒死我,一大早就死啊死的,说个没完,别一天跟哭丧似的,我还没死呢,给秀英换件衣服,吃点饭,然后让娟娟领回家去。”   见老太太压根就没理她,文秀英气得发疯,可是石玉韶却还是没有说出半句反驳拒绝的话,拉着她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看来是只要老太太在,她就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石玉韶很想拒绝,可是老太太一直瞪着她,她的心吓得砰砰砰跳,只会掉眼泪,希望老太太能心软一回。   文秀英背过身,迅速往嘴里吃了一颗药,不到五分钟,屋子里就满是臭味。   她在最后一刹那,迅速扯掉裤子,然后大哭:“我不去姑姑家,不去姑姑家。”   边哭边走,还好穿的是开裆裤,地上一片狼藉,她自己身上却没沾上。   老太太臭的直捂嘴,嘟嘟囔囔的喊道:“快带走,快带走。”   石玉韶连忙夹起闺女,走出门去,到自己住的屋子后,才仔细查看,发现竟然有绿水,心疼坏了,这一天给闺女都吃的啥呀。   她给文秀英洗干净后,哭着跑去找木学农。   被老太太喊过去收拾地上脏东西的木学农正一肚子气,听石玉韶说什么要钱去买药,吼道:“什么金贵人?还吃药,全家都饿死算了。”   “学农,英英岁数小,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在外面走了一晚上,说不定吃了啥有毒的草也不一定,求求你,给我点钱,我去给她买点药,不然就要没命了呀。”木娟娟声嘶力竭。   “没钱,小孩子拉一拉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去收拾干净,让大姐送回去,如果还不行,大姐会带她去看的。”   木学农根本没当回事,乡下孩子养的粗,拉肚子是常事,看自己这个地主家出身的媳妇,真是咋看咋娇气,这点事就要去吃药看大夫,还以为是她家好的时候呢。   木娟娟只好哭着又去看文秀英,见闺女小脸煞白,她简直要恨死自己了。   “妈,我好难受,你带我去打针针好不好?”文秀英可怜兮兮的哭道。   “好好好,咱这就去。”石玉韶下定了决心般,将文秀英用单子裹上,然后去了一趟自己睡的屋子,就抱着她去了大队里的卫生所。   到卫生所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大夫一听她的描述,再看了看脸色一丝血丝都没的文秀英,忙摆手道:“婶子,你赶紧往乡上的医院抱吧,或许还有救。”   石玉韶一听,腿软手软,哇的一声就哭了。   出门后,差点栽倒,她已经无力抱文秀英了,整个人都完全瘫软了。   文秀英一边假装难受的哼哼,一边瞅着四周,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眯着眼喊:“五叔,五叔。”   前面的人回头,才看到是她们娘俩。   “嫂子,孩子病了吗?给我,我来抱。”木学习忙接过文秀英。   “学习,英英病了,你能不能把我们送到乡上医院去。”石玉韶摇摇晃晃的,扶着旁边的石头才站稳。   木学习见状,忙道:“嫂子,你等一下,我去找个架子车。”   他抱着文秀英进了旁边的一户人家,很快就推着一辆架子车出来了,他是村上唯一上过高中的人,只是去年高考停了,没考成,现在在小学当老师呢,队里人都很给些面子。   文秀英看他这么热情细心,想着真是好人有好报,上辈子她长大时,他已经是村上小学的校长了,不苟言笑,常年阴着一张脸,哪里像如今这般温和热情。   她以前也没打过几回交道,只是自己当老师时,找他帮忙借过参考书,他让儿子给她送来一大摞书,里面还有一些报纸,猜想他应该是个热心人吧。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医院,医院一看,就说要住院。   文秀英眼见着石玉韶从怀里掏出袁大头,捏在手心,颤抖着道:“学习,麻烦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帮我把这个换成钱?”   木学习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左右看了看道:“嫂子,你把这个先收起来,别被人看见了,我这还有钱,你先用着,回去再还给我。”   话音一落,木学习就跑前跑后的办起住院手续来。   等住进病房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简单检查后,到了晚上,石玉韶从医生那得知,孩子是中了毒,他们没药可治,只能用一般的药先吊着,如果有条件,就往市上送,不然就没办法了。   回到病房,她一直忍不住抹泪,看着闺女,她心疼的要死,却没有办法,靠她一个人哪有办法送到市里去。 第9章 一纸重千斤 哥哥   其实刚刚医生讲的话,文秀英都听见了,她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便闭着眼睛哭诉道:“妈,我不想去姑姑家,不想去姑姑家。”   “不去,不去,英英乖,咱再也不去了。”石玉韶更觉心酸,都这个时候了,英英最害怕的仍然是去姑姑家,可见她木娟娟是怎么待孩子的,她活蹦乱跳的闺女,才去了几天,就病成这样了,医生也不知道闺女中了什么毒。   石玉韶一夜未眠,想了一夜,她软弱了半辈子,不敢反抗,不敢说一句重话,只希望自己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孩子健健康康长大,娘家没有什么依仗不说,还是她身上沉重的担子。   这些年,娘家因为被轮番整治,真是比一般的贫农更穷,干活工分也减半,她嫁出了门,还好些,没人再追究她的出身。   她已经让木学习带话给家里了,希望木学农能带上钱来接她们母女去市里看病,可是等了整整一天后,却只有木学习独自前来。   “嫂子,大哥说让你把孩子带回去养着,他乘着这两天队里放假,要去给大姐家收自留地里的油菜。”   木学习言语间很是为难,他与木学农只是一个爷爷,算是堂兄弟,他又岁数小,也说不动他,虽然他已经将嫂子和孩子的情况都说的很严重了,可是大哥还是没当回事,只一味的催嫂子回去带两个孩子。   “嗯,我知道了。”石玉韶反而平静下来,早知道他不喜欢闺女,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份上,还好她出来的时候把从娘家带的银元都装在了身上,他不管,自己管。   想好后,石玉韶托木学习照看一下两个男孩,尤其是老二,还在吃奶,一想到此,石玉韶真是钻心的疼,儿子闺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个都舍不得,可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闺女没了,这不是让她去死吗?   木学习走后,石玉韶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就是问问大夫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妈,如果我病好了,我姑姑还要把我带走,怎么办?”文秀英想最后确定一次她的心意是否坚决。   “不会的。”她嘴里虽然坚定,心里却有些打鼓,如果她娘家情况好,她就不会这么害怕了,不管怎样,还要在木家门上过一辈子,她就算哭死,求死,也得把闺女留下。   说完,她又喃喃道:“如果你三舅在的话,谁敢这样欺负我。”   “三舅舅在安江。”   石玉韶突然一个激灵,多少年没有听到三哥的消息了,自从家里跟三哥闹翻后,三哥就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只知道三哥是部队上的干部,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哪里听到的这个话?你知道三舅舅是谁吗?”石玉韶不敢置信的问闺女,难道是小孩子有灵性,做梦梦到的。   “我三舅舅叫石玉辉,他在安江当大官。”文秀英无比笃定道。   她这一世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上辈子,她后来陪着已经白发苍苍的妈妈去安江看过三舅舅,得知他一辈子都在安江,没挪过窝,只是级别一直在升,几次提出调到别处,都被以形势紧急为由拒绝了,当地的确多年都存在安全问题,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一个地主出身的大学生兵,不仅站稳了脚跟,还得升高位,且没遭灾遭难。   “我的好闺女,你咋知道这些的?如果真能找到你三舅舅,咱就谁都不怕了,看谁还能把你抢走。”石玉韶这回是真的萌发出了新的希望,只要找到三哥,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听谦哥哥说的,他爸爸穿着绿衣服,就像家里相框里那个人一样,他认识三舅舅。”   “对,没错,咱家相框里那个穿绿衣服的人就是三舅舅,我先带你去看病,看好了病,咱就去找三舅舅。”石玉韶心里欢喜极了,若不是现在闺女病重,她真想现在就去找三哥,这些年的憋屈日子她过够了。   “妈,我没事,你要不先去给三舅舅拍个电报,我已经不拉肚子了,咱们再等等,说不定我睡一觉就好了呢。”文秀英想起家里早产体弱的小哥哥,还是尽快回去吧,不能再在这折腾了。   只要妈妈胆子大起来,她总好过孤军奋战。   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的石玉韶此时也没个主意,便依闺女的意思,按照闺女说的地址去拍了电报。   回来时看到闺女下了床,在地上活动,好像真的好些了,她顾不上想什么,欢喜的去找医生。   医生来看过后,说只要上出来的大便颜色正常,便是好转的意思,看她脸色好了些,又给打了一针就走了。   文秀英自己吃了点药,让自己慢慢好起来,之前她只是吃了点降压药而已,她有个奇怪的毛病,吃了降压药就拉肚子,还会特别严重,因此别人血压高都要吃药,只有她需要打针。   这点药都不知道过期多久了,没想到看起来更可怕了,还出现了中毒的症状,还好她只吃了半片,不然这个小身体还不一定扛得住。   看着闺女慢慢好起来,石玉韶去食堂打了饭,给闺女还加钱做了鸡蛋羹,她只要了一个不要票的粗面馍,嘴里发苦,就着开水勉强咽下去,见闺女吃的香甜,她心里松快了许多。   吃完饭,文秀英便睡着了,石玉韶坐立难安,跑去了电报局好多躺,都没有回音,但是她又不能在那多待,怕闺女一个人起来害怕,就这样两头跑,直到下午五点多时,她终于看到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很好,等信,勿告知别人我的消息。   石玉韶捧着这薄薄的一页纸,这几个字看了很久很久,还好她上过几年初小,识得字,不然还得找别人帮着看,到那时,她连痛痛快快的哭一场都不方便了。   回到病房后,见闺女脸色好转,石玉韶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些,不知不觉靠在床头睡着了。   文秀英醒来后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电报纸,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她在那次见面后得知,三舅舅之所以多年不跟家里主动联系,一是心里恨家里对自己老婆孩子的磋磨,二是觉得既然是别人的错,为什么要自己先低头。   而家里的兄弟姐妹又心里有愧,加上联系不上他,以致于三舅舅真正的跟家里人开始联系也是三十多年后的事情了,抱憾了那么多年,他也感到很心伤。   远在两千多里外的石玉辉在收到二妹妹发来的电报时,两只手都在颤抖,当初他一气之下带着妻儿离开家,这都快十年了,再也没回去过,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有些心寒难过。   当时他还在上大学,家里因为出身原因境况一日差似一日,大家都得下地劳动,而自家因为没有壮劳力,妻儿在大家庭里吃饭,从来都吃不饱不说,还要受各种闲言碎语的作践,就算妻子没日没夜的干活,还是比不上一个男人,身子也熬垮了,孩子都瘦的跟猴似的。   他在学校也就勉强只能自己吃饱饭,不能挣钱给家里,当时他都想退学回家劳动,好养活一家老小,离大学毕业还有两年,他怕家里会支撑不住,谁曾想,妻子却是个硬性子,坚决不让他退学,愣是咬着牙拉扯着三个孩子,从一个娇气媳妇变成了泼辣婆娘。   而他家是一个大家族,亲兄弟堂兄弟十几个,却没人愿意帮他家里一把,一毕业,他就带着妻儿来到了安江,给谁都没有留地址。   没想到二妹妹竟然找到了自己,这些年,他想家想的时常心口疼,那个家再如何不好,都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他做梦都想再回去。   说起来,对他一家最好的就算是二妹妹和三妹妹了,妻子干农活手粗的做不了针线,家里孩子的鞋子,棉衣,被褥都是两个妹妹给做的。   当初回去接妻儿时,老家的人知道自己分配了工作,让自己得留下供他上学的钱和妻儿这些年吃喝的开销才能走,更有甚者,大哥还让自己给他儿子也找个工作。   彻底寒心后,他跟逃难似的,连夜逃离了那个家,只是遗憾没有给父母坟头烧个纸,跟两个妹妹道别。   来到安江后,条件艰苦极了,大雪封山,吃喝常供不上,他却常年在外巡边护林,家里全靠妻子操持,好在单位领导看他家困难,给妻子也安排了工作,孩子都上了部队里的学校,后来又给分了房子,他才算有了个像样的家。   这几年,日子好过多了,也很少去一线了,闲下来的时候,总想着家里从前的日子,父母在的时候,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多好啊,为什么一分家就变成仇人了呢?   拿着二妹妹的电报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很久,才满脸泪痕了回了信,他现在已经享福了,不知道妹妹过的怎么样,如果能帮衬一下,也算是尽一份心。   父母去的早,两个妹妹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就早早嫁了人,长兄如父,长兄不贤,他得担起责任来,但是其他那些兄弟他是一个都不想再来往。   石玉辉满心想着妹妹的时候,石玉韶在梦中醒来,看到三哥的电报就放在床边,她心里踏实下来,这些都是真的,她找到最能干最有出息的三哥了。   心里有了依仗的石玉韶脸上出现了松弛的表情,不再如从前那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文秀英看到她的变化,心里安慰,只有她改变了,自己才能好好长大,毕竟她现在作为一个三岁小孩,又能做什么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等着医生来做检查,看能不能回家养着,木学习冲进来喊道:“嫂子,不好了,二娃一直在发高烧,米汤都都喂不进去了。”   他让自己媳妇看着孩子,连忙来找石玉韶,大哥明知二娃没精神,闺女住院的情况下,还去给姐姐收油菜,他觉得只能找大嫂才行。 第10章 望之兴叹 好好吃   听到信儿,石玉韶却并不慌乱,她知道小儿子是因为早产,身体弱,吃的不好就会这样,之前顾着闺女,也没办法,现在闺女这边看起来不要紧了,她立即决定回家。   木学习来的时候是跑着来的,还好现在石玉韶精神正朔,腿脚麻利着哩,和木学习两个人轮流抱着还有些病怏怏的文秀英。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家,刚进门就听到她自己的小屋里传来弱弱的婴儿哭声,她一路奔到屋里,看小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胸前的衣服上是吐出来的米汤。   现在大多数人都吃不饱,女人生完孩子多数都奶不够吃,喂点米汤算是好的了,但是二娃是早产,脾胃弱,平时石玉韶都是自己喂一点,然后还要去别人家求着找别人再喂一点,不然他就会一直哭。   她出去一天多了,弟媳妇刚过门,没经验,能照看着已经很不错了,都怪她昨天心神散乱,没有顾上安顿,以为老太太再讨厌她,也会给孙子找点奶吃,没想到竟是完全不顾,还不如木学习两口子上心。   吃上奶后的二娃安静下来了,被闹的心惊肉跳的木学习两口子松了口气,看没什么用的着自己的地方,悄悄给灶房里抱了些柴火后,便离开了。   连日的紧张和情绪起伏,让石玉韶倍感疲惫,给二娃吃饱后,一直抱着摇啊摇,最后母子俩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闻到一股烟味,石玉韶赶紧将二娃放下,跑出去查看。   见是灶房传出来的,她以为是老太太等不到她做饭,自己动手了呢。   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心里很是不快,正想进去查看,又止步了,管她呢,有三哥这个部队的大干部给她撑腰,她对老太太的惧怕少了些。   刚要回头,听到一声咳咳咳的童声,她顾不上多想,一路小跑进去,才发现,是大儿子和闺女在灶间烧火呢。   满屋子的烟几乎看不清人脸,两个小人蹲在地上,一个加柴火,一个扇扇子,吹的土和烟到处乱飞。   “尚尚,英英,快出去,我来看。”石玉韶将两小孩拉起来,蹲下后才看到,灶坑里挤满了柴火,没有留出一丝空隙,她将柴火取出一些,再用麦草重新点燃,火苗才渐渐窜起来。   她的心简直是从冰窖到了火炉里,原本以为老太太好歹会顾念着孩子,知道把自己欺负的太狠了,主动做饭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些,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她对老太太的失望到达了极点,可是欣慰的是她的孩子都很懂事贴心,竟然因为她忙于照顾小儿子,一个七岁多,一个将将三岁,就知道为她分担,跑去做饭。   灶膛里的火烧着,石玉韶起身打算去外面割点韭菜,掀开门帘,两个小孩正定定的站在门口。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点火,怎么烧都烧不着,不是故意浪费柴火的,你别怪妹妹。”木嘉尚肤色微黑的脸上露出可怜巴巴又胆怯的表情。   “哥哥没事,妈没生气。”文秀英先一步出声安慰了一下哥哥,在她看来,这算个什么事儿呢,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她以为以她几十年的智慧,点火烧水自然不在话下,谁曾想好多年没用过这柴火灶,怎么都不得法。   石玉韶的眼泪又留下来了,最近这段日子似乎把她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只是这次的眼泪是暖的,她抱了抱两个儿女:“妈没怪你们,都是妈不好,才让你们遭这份罪,尚尚,你带着妹妹去看着弟弟好不好?我去做饭,怕弟弟从炕上掉下来。”   这几日家里的气氛混乱沉闷,木嘉尚心里有些难受,作为老大,还是男孩子,他不能做点什么,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听到妈需要他去看着弟弟妹妹,他好开心。   “妈,你放心,我保证看好弟弟和妹妹,有事你喊我。”   木嘉尚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牵着妹妹的手去了最北边的小屋。   屋子里有些暗暗的,借着窗光,文秀英第一次看清了弟弟的模样,这个她前世没有印象的小不点正躺在她面前,呼吸均匀,小脸软软的,她想去碰碰他的脸蛋,却不敢伸出手,这是真的吗?这个小弟弟竟然活生生的睡在她面前,而不只是停留在老人的哀叹里。   那些似有似无的隔阂也让她一直没有仔细打听过这个弟弟到底是怎么没的,只听说是不到一岁就没了,她现在非常后悔因为心里的别扭,对小时候的事情总是刻意逃避,还不如家里的小闺女知道的多呢。   一想起这个可爱的小人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就难受的要死。   “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肚子还难受,奶奶说你肚子坏了,现在好点没?”木嘉尚看到妹妹的小脸上掉下一串泪珠,自责又心疼道。   他每天要去上学,昨天妹妹难受的时候他都不在,奶奶说妹妹是自己嘴馋吃了坏东西,活不成了,他昨晚一夜未睡,怕的要死,一个人蜷缩在小炕上,偷偷抹眼泪。   今天看到妹妹笑嘻嘻的回来,他一高兴就忘了妹妹还病着。   “我好了,不难受了,就是觉得屋子里太暗,看的眼睛有些疼。”   “那我去把煤油灯点上。”木嘉尚说着就要去炕沿找灯。   “不要了,我闭上眼睛睡在弟弟旁边就好了。”煤油这么贵,可不能瞎霍霍。   刚才仔细瞧了瞧,弟弟的身体明显比一般小孩要弱一些,脸色黄黄的,都满月了,却还瘦小无比,呼吸都有些弱弱的,鼾声无力,哪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么多孩子,到满月会明显看到长大的迹象,真正是一天一个样,这时已经有了明显的肉感。   她在被子下摸了摸小弟弟的腿和胳膊,细细的,没有肉乎乎的感觉。   这样的样子她很心疼,却有了些信心,弟弟多半是营养不良,加上大人顾不上照料才没的吧,正好她的小杂货店里有一箱奶粉,刚买回来还没拆箱。   弟弟还小,估计够他吃好久了。   次日一早,木嘉尚早早的去上学,文秀英起床后,大人都去上工了,弟弟躺在炕上一个人嘤嘤的哭。   看他衣襟上有些奶渍,应该是已经吃过了,可是小婴儿一天得吃很多顿才行。   她从杂货店的货架上拿下一个包装完好的奶瓶,用开水烫过后,冲了二十毫升的奶粉,确定温度适宜后,慢慢放进弟弟的嘴里。   起初二娃还不肯吃,当她挤出一些奶水,他尝到奶味后,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就这样,等到中午大人上工回来,二娃已经吃了三顿了。   当石玉韶匆匆忙忙洗了手跑进来看小儿子时,才发现小儿子呼吸绵长,睡的香甜踏实。   一旁是文秀英靠墙坐着,也睡着了。   只是她一进来,文秀英就醒了,小声说:“妈,我一直看着弟弟呢,没哭,我给他喂了水。”   石玉韶心里舒展些了,英英真是个好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就知道看着弟弟,而那个老不死的,却放着两个小孩,都不看一眼。   面对冰锅冷灶,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心里还期盼着什么,有这几个好孩子,她心里要强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跟丈夫说一句话,老实说,她心里现在是有势的,她气着呢,还得让别人知道她气着呢。   饭桌上,午饭一人有一个干馍,是高粱玉米麸子和着做的团子,没有麦面,团子糟糟的,拿起来就得赶紧放进碗里,不然就会变成一包渣。   木嘉尚珍惜的吃着一天一顿,难得的一次干吃食,把掉在桌子上的渣渣都捡起来放进碗里的苜蓿汤里,一点点的咂摸着吃光喝干。   其他人都如常的吃着,只有文秀英有些吃不下,也觉得心酸的不得了,就这样的吃食,能有个啥好身体呢,妈妈还正在奶孩子,才出月子就要下地干活不说,还没有啥好吃食,奶水没啥营养不说,自己身体肯定也会垮了的。   想起印象中那个干瘦的小老太太,每次看到她都眼睛发亮,她有了新的打算。   现在这里就是她的家,这本来就是她的家,不仅她要好好生活,也要让家里人的身体好起来,自然是不包括那些不把她当家人的人。   从这天起,文秀英除了每天都偷偷喂弟弟外,还偷空出去转悠,家里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婴儿,她反而是个真正的自由人。   外面不远就是集体的苞谷地,她看着上面长得大大的苞谷很是眼馋,这么大一片地,少几个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她特意钻进中间地里,可是伸出手之后,发现自己跟苞谷之间隔着十年后的身高。   本来被她提着做掩饰的小菜篮,也被她一气之下扔在地上,真是好气哦。   好想吃好想吃,有了这些,她小杂货店里的粮食也能消耗的慢一些吧。   片刻后,有路人经过,却看到木家的小闺女才那么一点点大,就提着个篮子知道到处找野菜了,不由觉得好可怜,可见她脸上一直笑眯眯的,不由羡慕木家有这么个勤快又可爱的小姑娘,那天杀的木老太太竟然还想把她送人,真是黑了心。   谁又知道此时的文秀英,想到跑到空间里的那几个大苞谷,脸上的笑就收不住,逢人就甜甜的喊叔叔婶婶。 第11章 窃喜之新功能 一路蹦蹦跳……   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家,心里前所未有的雀跃起来,一直循规蹈矩的过日子,第一次干了点小小的坏事,还不会被抓,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窃喜。   放下野菜篮,去看了看弟弟,睡的香甜,小孩只要吃饱了就会变得无欲无求,好好睡觉最长身体。   进去空间后,看到刚刚自己跑进来的几个玉米棒子,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数了数,七个,想想大概就是自己刚刚摸过玉米杆子的都被收进来了。   有了新鲜的玉米棒子可以啃固然让人开心,但是最开心的是,她发现空间原来可以在不接触的情况下,把东西收进来。   那就没必要背上“窃”的负罪感了,还是有更多办法可以用的。   她知道有很多山坎里或者悬崖边长着很多野生酸枣,这个酸枣吃起来酸涩无比,却是可以入药的,但因为采摘不易,所在位置还极为危险,一般的大人都没这个功夫去搞,小孩子又不敢去,只是将容易摘到的地方采个一两斤。   她迫切的想试一试自己的新技能,能不能采摘到徒手够不着的酸枣。   嘤嘤嘤的哭声传来,她赶紧跑出来,发现弟弟醒了,闭着眼睛咧着小嘴在哭,她忙摸了摸被子,没湿,那就是饿了。   她和了一点稀稀的奶水给他喝完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大人应该快下工回来了,到时若让妈妈发现二娃吃不下奶水,又要担心了。   看了看手表,她决定暂时压抑住自己使用新技能的冲动,等吃过午饭后,再去实践。   因着年龄和身材限制,她在家属于无所事事型,大把的时间难以打发,她尽可慢慢尝试新技能,或许还有更多惊喜呢。   或许是老天爷看自己前世日子过的太苦了吧,让她重来一回不说,还给了她这么多好东西,如果这样她都过不好日子,那真是对不起自己和老天爷的厚爱。   中午的饭食没有什么新意,仍然是野菜汤,凉拌韭菜,一个糠团子,只是给哥哥加了一个小土豆。   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每天都可以吃到一碗鸡蛋羹,虽然是在老太太的怒意中吃下的,但是她绝不会放弃这唯一的福利。   石玉韶看着闺女每日吃饭时都很少动筷,基本上就只吃一碗鸡蛋羹,心里很是焦急,她恨不得给闺女顿顿吃鸡蛋,可是家里只有三只老母鸡,下的蛋还要换一家人的油盐钱,给闺女这一个鸡蛋,也是因为老太太一直把闺女当外孙女来养才同意的。   现在闺女回来了,她还是照旧给闺女吃鸡蛋,老太太让丈夫说过自己了,可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石玉韶了,把我闺女差点逼的没命,吃个鸡蛋怎么了,她才这么小一点,哪里吃得了糠团子。   文秀英不知道就这一个鸡蛋还有这样多的曲折,她以为这已经是很苦的生活了,平时靠着大人不在时,在空间里补充点吃食,她暂时还没有感受到缺吃缺喝的苦楚。   只是看着一家子的吃食,心里酸涩而已,尤其是妈妈和哥哥,对她最好了。   午饭后,两个大人又去上工了,二娃吃饱喝足后,又开始了睡觉长身体的美好生涯,文秀英用被子将他裹紧,然后偷偷溜出了门。   这里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沟沟坎坎的不是很熟悉,长大后一年来几回,也没机会去这些地方,她只好沿着庄稼地一直往远离大路的地方走。   提着个小篮子,晃晃悠悠的走,没什么急切的事情,她并不觉得疲累,反而身心轻松,终于初战告捷,不用再去姑姑家了,这辈子最重要的难关已经度过。   穿过一片杏树林,她看到了一个小土坡,上面长满了野生酸枣枝,只是枝上凸凸的,只剩下几个绿蛋蛋还挂在上面。   爬在土坡旁边的土墙上一望,她心里乐开了花,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摸着土墙上方的酸枣枝,下面的一串串红彤彤的酸枣就消失了,沿着土墙走到头,能摸到的酸枣枝都被她给收进空间了。   心里的欣喜稍稍平缓些,她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土墙下的院子,原来是个废弃的院子,里面的墙都塌了大半边,荒草丛生,院墙上爬上了各种各样的杂草和树枝,这大概就是没人住的地方,就会被另外一种生物侵蚀的道理吧,而且房屋明显朽坏,站在上面都能看到窑洞倾斜的模样。   周围一片寂静,她有些发怵,既然酸枣已经摘到了,她便赶紧往回走了。   准备明天再去找个别的地方去摘,来日方长,从前不熟悉的地方,慢慢就熟悉起来了呗,这里是她的家,已经出声,即将长大的家。   回家后,先查看弟弟的情况后,才进空间验收战果。   这时候她觉得老太太不喜欢她,是件好事情,大人要去上工,长日里只有她和老太太,再就是一个小婴儿待在这个院落里,老太太却从来不搭理她,这才给了她十足的自由。   到空间里后,果然又是酸枣满地,小小的酸枣一个个捡回来还花了好久,但是她却甘之如饴。   捡着捡着还发现了一些小惊喜,小酸枣中还混着一些大个的绿枣,这些绿枣因为长得圆滚滚的,大都跑到床底下去了,直到最后才被她一一揪出来,原地显形。   明明没有看到有红枣树啊,竟然出现了这些还未真正长大变红的枣子,好神奇,她决定明天再去探一回,难道还有她没发现的宝贝。   捡拾完毕后,用电子秤一称,竟然有十五斤,仿佛看到了一堆小钱钱向她砸来。   晚上木嘉尚回家后,她一脸天真的跟哥哥说:“哥哥看,我摘了酸枣,卖钱钱。”她伸出小手,手心里放着五六颗酸枣。   “妹妹在哪摘的?咱家后背墙上的红酸枣都被我摘完了呀。”木嘉尚惊喜道,平时周末放假时,他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漫山遍野的找酸枣,凡是能够的着的都被他们给摘完了。   他最自得的就是自家后背墙上就长着一些酸枣枝,这是独独属于他的,他都是等着它们完全红透才去摘一些,红一批摘一批。   他昨天才去看过,还没有一颗红的,难道这么快就有红的了?   “走,咱们再上去看看。”木嘉尚拉着妹妹的手就朝门外走去。   走到斜坡时,木嘉尚先爬了上去,然后将手伸给妹妹:“来,哥哥拉你上来。”   呜呜呜,文秀英看着有些滑溜溜的斜坡有些心伤,她这小短腿完全上不去。   “哥,你别拉我了,我上不去,我中午是从大路上去的。”是的,上去后背墙是有大路可走的,只是比从坡上爬上去,要远很多。   “那好,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不要乱跑哦。”木嘉尚叮嘱好妹妹,嗖一下就跑远了。   片刻后,他就又跑回来了:“英英,还都是绿的呀,你是在哪儿摘的?”   “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下午我去拔野菜,看到了红彤彤的酸枣,听别人说可以卖钱,就摘回来了。”   “明天周末,不上学,你带哥哥一起去摘好不好,卖了钱给你买糖糖吃。”木嘉尚心里有些自豪和惊喜,竟然还有他和小伙伴们没发现的地方,却被妹妹发现了,这回他可是能摘到酸枣最多的人了。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木嘉尚一路都在炫耀自己曾经的辉煌战绩,上个月光卖酸枣他就挣了六毛钱呢。   仔细问过后,文秀英才知道,酸枣一斤才卖五分钱,真是令人沮丧,前世她自己没有摘过酸枣卖,姑姑看她看的紧,不让她和小朋友出去钻山玩,她只是听其他小朋友说酸枣可以卖钱,没想到就这么一点点呀。   那就是说,自己今天摘的酸枣只能卖七毛钱了,不过想想哥哥在酸枣长的最盛的时候,花了一个月的课余时间才卖了那么一点钱,都已经开心成这样了,如果她每天都能卖七毛钱,也是不少钱吧。   过去这么多年,她对如今的物件没什么概念了,不知道到底一毛钱能买个啥。   她一脸崇拜的道:“哥哥好厉害,我也要卖钱钱。”   说完她拉着木嘉尚去看自己的小篮子,这是她已经拿出来的一些酸枣。   当看到大半篮子红彤彤的酸枣时,木嘉尚眼睛都不会转了,他本来还以为妹妹是随便摘了几个来玩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多,这可比他平时出去大半天摘的都多。   他心里的自豪和开心就甭提了,以后有妹妹这个帮手,他就可以挣更多钱了,妈妈就不会再为他的学费发愁了。   兄妹俩在小屋里商量着明天何时出发,都去哪些地方扫荡的话,从小就一个人孤零零长大的文秀英觉得,在自己家长大真是太好了,有哥哥太太太好了。   从此兄妹俩就开启了漫山遍野搞钱的日子,只是有一件事木嘉尚都非常不解,往往是他一个转身的时候,妹妹就有新收获了。 第12章 科学为上 小破院子   翌日清早,无须大人叫起床,两兄妹就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好,木嘉尚背上自己的书包,文秀英挎上小篮子就准备出发了。   “爸,妈,我们去摘酸枣了,中午就回来。”木嘉尚跟大人打招呼道。   木学农嗯了一声,还在灶房的石玉韶没听见儿子的说话,直到吃早饭时,她才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   火急火燎中,她就要去找孩子,木学农随口道:“玩去了,跟我说过了。”   “还没吃饭,怎么就出门了呢?你咋不拦着,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石玉韶口气不豫的说完后,木学农看着她有些奇怪,这软绵绵的媳妇啥时候学会顶嘴了,长脾气了,他的黑脸更沉了。   老太太还没起床,没有听到这段对话,若让她听到,家里大概又要爆发新一轮大战了。   木学农没有当场发作,反而解释了一句:“去摘酸枣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想起姐姐的叮嘱,暂时还不想跟媳妇闹翻,这几天媳妇一直不跟他说话,他一个人大男人也不能上赶着去跟她说。   正要开口说姐姐的意思,只见媳妇出去了,一会拿了两个鸡蛋回来了,开始蒸起鸡蛋羹来。   一时间,灶房里烟熏火燎的,他草草吃完饭就去上工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两个小孩不知家里一触即发的战火,正欢快的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早上还有些露水,地上的土不大,走起路来清清爽爽的,舒服极了。   “哥,我累了,咱歇会再走吧。”文秀英停下脚步道。   “好,咱们到那边的树下坐会儿。”木嘉尚接过妹妹手里的篮子,朝路边的桐树走去。   将篮子放下时,木嘉尚突然发现篮子不是空的,拿开上面的手绢后,惊喜道:“英英,你带吃的了?”   “是妈偷偷给装的,咱俩一人一个鸡蛋,一个土豆,不能说出去哦。”文秀英说到后面一句,声音很小。   木嘉尚明白了,家里的饭是妈妈做,可是鸡蛋却是奶奶管着的,卖了的钱又在爸爸身上,这肯定是妈妈一早乘着奶奶没起床,悄悄给他们俩煮的蛋。   他都记不起来多久没有吃过鸡蛋了,自从有了妹妹之后,家里就只有妹妹可以吃鸡蛋了,现在又有了弟弟,等弟弟能吃鸡蛋的时候,妹妹也就没有鸡蛋吃了。   轻轻剥开蛋壳,他先舔了一下蛋青,香香的鸡蛋味,几乎要粘住他的舌头,一点一点的咬着吃,生怕一下就给吃完了。   看哥哥吃鸡蛋的样子,文秀英心里直叹气,这年代日子真是苦啊,大概是她已经忘记了吧,不记得吃食匮乏的时候,大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了,现在每天看着家里人这么吃饭,哥哥吃个鸡蛋跟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真是有些苦涩。   她不由想到,若让现在这些常年吃不饱饭的人,去吃一顿现代的自助餐,将是怎样一副场景。   无论木嘉尚多么小口小口的吃,一个鸡蛋还是很快就下肚了,看到妹妹手里的鸡蛋还只咬了一口,他不由有些眼馋,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剥起土豆皮来,不看不看。   “哥,我不爱吃蛋黄,蛋黄给你吃好不好?”   “蛋黄好好吃,英英你真的不爱吃吗?”木嘉尚简直惊呆了,蛋黄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爱吃呢。   接过妹妹手中的蛋黄,他开心的飞起。   “哥,以后我的蛋黄都给你吃,好不好?”   “真的吗?妈知道会打我的。”木嘉尚很想吃,却怕大人怪他偷吃妹妹的东西。   “咱们悄悄的,不让别人知道。”文秀英眯着眼一笑,并约定以后两个人吃什么都不跟别人说。   吃了一顿好饭后,木嘉尚精神百倍的带着妹妹直达目的地。   “就这里啊。”木嘉尚到达后,有些失望,这里他都来过很多回了,早都被他和小伙伴们扫荡一空了。   “哥,咱们到下面去看看,好不好?说不定院子里还有呢?”文秀英摇了摇哥哥的手,安慰他道,其实下去那个院子才是她带哥哥来的真正目的。   看着有些阴森森的,她一个人有点不敢去。   “英英,还是不去了吧,我听大人说,下面有鬼,会捉人的。”木嘉尚一脸害怕的表情,他从前和小伙伴们爬墙进去过,还没跳下去,就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黑影给吓的掉出去了。   当时天有点黑,也没看清,但是再也没有敢下去过,大人也不让他们进去,一会说有鬼,一会说有狼的,反正就是想起来就怕怕的,没人敢去。   文秀英不知道哥哥心里有这么多害怕,只一味央求她带自己下去寻宝,她觉得院子里应该有一颗红枣树,只是站在上面看不见,或许还有别的自己长出来的野果子树,来好久了,空间里的苹果都吃光了,她有些馋果子了。   木嘉尚拗不过妹妹的坚持,磨磨蹭蹭的朝下面走去,走到大门口时,看到门上挂着锁,绕过大门,就能看到一堵已经塌陷大半的墙。   “我上回来的时候墙还没完全塌呢,前几天的雨太大了。”木嘉尚紧握着妹妹的手,手心直冒汗。   “哥,咱们进去吧,”   一脸懵懂无知,只有满心好奇的文秀英率先迈开小腿跨了进去,她随手在地上捡了跟长树枝,用来拨开地上的杂草,别踩到什么虫子了才好。   走到里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文秀英开心的喊道:“哥,你看,墙根底下有一颗枣树。”   这是她本来的目标,一进来她就直往靠小坡那边的墙看,果然有一颗歪歪斜斜的贴墙长上去的枣树,最上面跟酸枣枝纠缠在一起的树枝上的枣子已经不见了。   可是下面一圈还长满了绿油油的枣子。   “哇,真是太好了,咱们去把枣子打下来。”木嘉尚看到枣子也顾不上害怕了,松开妹妹的手就朝枣树跑去。   落在后面的文秀英也加快速度拨开草,朝那边走去。   突然听到木嘉尚一声凄厉的声音:“妹妹,小心。”   他看到如上次一样的一个黑影窜出,但是这次是大清早,他看清楚了,是只大黑狗。   看到黑狗直扑妹妹,他吓得魂都要掉了,想跑过去救妹妹,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   就在快扑倒妹妹跟前时,黑狗突然转了方向,向左边一跳,在地上吃东西去了。   文秀英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出一声冷汗,刚才情急之下,她扔了一个肉包子出去。   看到狗转了方向,她迈着小腿一边朝外跑,一边喊:“哥,快出来。”   看妹妹脱险,木嘉尚顾不上反应,直跟着妹妹跑出墙外去。   两兄妹直到跑到坡上面,看到狗没有追上来,才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英....英,你刚给狗扔了个啥东西?”木嘉尚后怕道。   “我早上的土豆没吃完,包在手绢里的,刚刚给扔出去了。”文秀英亦同样心有余悸,她以前见过很多盖了新房后,荒废的院子,里面多半都有一些野桃子树,李子树,桑树什么的,但是除此之外,可不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没有人住的院子,狗在里面都找不着吃食。   怎么会有一只狗刚好窜出来呢,看起来还长得肥肥的,现在人都没东西吃,她都没见到谁家还养狗了,家里也没啥能偷的东西,平时经常见家里大门都不关的。   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似乎在狗窜出的一瞬间,听到一声哎嘿的声音,难道真的像哥哥说的有鬼?   呸呸呸,她也是接受过社会主义科学教育的人,才不信这个呢。   两人歇了会后,开始往回走,受了惊吓,木嘉尚也没心情再去别的地方了。   回去的路上,在文秀英的刻意问询下,木嘉尚才说了那个地方的奇怪之处,他还说道,每道晚上,那里面就会传出哭声,所以除了大白天他们一群小伙伴在上面摘摘酸枣外,没人敢天快黑时去那边。   这些话说的文秀英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算了,还以为发现了个宝地呢,以后不去就是了,重新再找地方寻宝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在树上摘了些榆钱,准备回去用洋芋和着吃,也是菜嘛。   去灶房放榆钱时,文秀英发现灶房的锅里还冒着热气,揭开后发现是两碗鸡蛋羹,她赶紧喊哥哥来吃,这下可好了,她正愁回来没饭吃呢。   吃着难得的鸡蛋羹,木嘉尚刚才的害怕少了些,满心都被鸡蛋的鲜香味给占据了。   两人正吃着,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吗?送信的。”   文秀英放下碗,就蹦出去了,难道是贺子谦哥哥写信来了?   邮递员背着挎包问:“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去干活了,叔叔,你把信给我吧。”文秀英自动忽略了那个老太太。   邮递员有些怀疑,这么一个小姑娘靠的住吗?   木嘉尚也跑出来了,邮递员看到一个长得快到他腰间的小男孩,绕过文秀英,将手里的信交给了木嘉尚。   还叮嘱道:“这是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单,有人寄了东西回来,你让你家大人抽时间去邮局取。”   木嘉尚重重的嗯了声,邮递员走后,文秀英使劲看了看哥哥手里的信,才看清寄信人的名字。 第13章 收购站的新发现 许是刚刚的……   许是刚刚的动静有些大,老太太坐在屋子里难得问了一句:“谁啊?找谁的?”   木嘉尚刚要开口,文秀英拽了他一下,回道:“问路的。”   看他有些疑问,文秀英将他拽到弟弟在的小屋里,才说:“不要跟奶奶讲,等妈妈回来再说。”   木嘉尚想到奶奶对妈妈的态度,反应过来道:“嗯,我明白了,这是三舅舅寄的东西,可不能让奶奶给收走了。”   “哥,都寄了什么东西呀?上面有写吗?”文秀英此时没上学,也不好说自己认识字。   “包裹单上没写,应该是写在信里的吧。”木嘉尚把包裹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具体写寄了什么东西的地方。   文秀英想到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呀,她一脸好奇的道:“哥,咱们看看信好不?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咱们看了也好早点去告诉妈。”   “好啊,可是咱们拆过了,被妈知道会打我的。”   文秀英拿过信,发现信封口是用浆糊粘的,便道:“我来拆,我会粘回去的。”   说着她已经将信封轻轻撕开,却没有破坏信封粘合处的纸张。   看到既然已经拆开,木嘉尚便拿过来打开轻轻念起来,他刚上学一年,认识的字也不多,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含糊过去,听的文秀英好着急,但大概是听明白了,就是三舅舅一家子现在过得挺好的,三舅妈也成为国家的职工了,孩子都在上学,老大不爱学习,已经安排去当兵了。   老二学习很好,年年考第一,还有两个女孩岁数还小,才上小学。   他很想知道妹妹过得怎么样,留了收信的地址,希望妹妹多和他写信,但是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老家其他人知道,他只愿意和两个妹妹联系。   另他现在级别高一些了,如果家里有男孩想要当兵,他都可以安排,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写信告诉他。   木嘉尚念完后,文秀英着急的问道:“三舅舅有没有说,都寄了什么东西?”   “没说。”木嘉尚摇了摇头。   文秀英拿过信纸和信封,让哥哥看着弟弟,她去把信恢复原样。   她仔仔细细的把信都看了一遍,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情绪,三舅舅心情很是矛盾,他似乎还是很关心老家人的,只是又怕他们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最后她在信的背面看到一行小字:寄有吃食布匹若干,聊表心意。   文秀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滴了一滴胶水,就将信封粘的天衣无缝。借着今天的机会,她缠着哥哥让她开始教她认字,不识字真的很不方便。   石玉韶回来后,就看到两个小孩神神秘秘的找她,然后递给她一封信和一张包裹单,看到信封上的名字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她的三哥真的给她写信了。   看完信后,石玉韶又是高兴又是伤心,三哥被家里人欺负成这样,还惦念着他们过得好不好,都怪她没本事,三嫂在家时,她除了能给做个鞋子,再也做不了什么,三哥孩子多,又跟老家人不来往,无依无靠的,还给她寄东西,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呀。   石玉韶收拾好情绪后,极力保持平静,但是气场与平时的怯懦截然不同,跟在院子里剪树枝的丈夫说:“我明天要去镇上一趟,你跟队长说一声,给我请个假。”   这一副通知的口吻,又将木学农给弄懵了,没好气的道:“有啥事要去?上工一天八个工分呢,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去给你姐收庄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工分的事?”   “我姐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我去帮我姐干干活怎么了,你还敢拿这个跟我说嘴,如果不是你硬是把英英要回来,我姐能病倒吗?”木学农想起媳妇最近的变化就生气,脸黑的能吓死人。   若是平时,石玉韶早就灰溜溜的说不去了,但是她今天既然说了平时不敢说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三哥给我寄了东西,我去拿,我还要带两个孩子一起去,让他们去逛逛。”   木学农这回才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撑腰了呀,多少年没听到的三舅哥怎么突然联系上了。   “是玉辉呀,他现在在哪呢?干啥呢?”   “我也说不清,他的信在这,你自己看吧。”石玉韶将信递给他,然后就回屋了,走之前说了一句,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妈。   木学农看完信后,就明白了媳妇的意思,三舅哥现在这个官可是够大的,比公社主任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是不是比县长都大他不敢说,但是看他说的,可以安排人去当兵,真是太让人咋舌了。   要知道,大队好几年才会有一个当兵的名额,为了这一个名额,全村的贫农都得打起来,到了那一阵,大家都互相盯着,看谁去给支书送东西了。   看到大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个头也比同岁的小男孩高一些,是个当兵的好料,他突然就不气了,有这么个三舅哥他还有什么好愁的呢,谁家的日子都比不过自己。   次日一早,吃好饭,石玉韶就用架子车拉着两个小孩去镇上取包裹,她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平日只能在村里玩土的木嘉尚也很高兴,没事大人一般不会带小孩子去镇上闲逛的,他回去可要好好吹嘘一下他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上次来去医院,文秀英没有看清镇上是什么样,这回才仔细看了看,就一条街道,一排排的店铺都挂着具有时代特色的招牌,有理发馆,百货商店,国营饭店,门脸都不大。   说实在的,几十年后这里也没有太大变化,仍然是一条街,只是店铺多了些,满街都有摆摊的而已。   石玉韶决定先买东西,再去邮局取东西,不然带的东西多了,不方便。   她之前拖木学习换了两块银元,手里有些钱,她想去扯点布,给两个孩子做件罩衫,手里的布票都攒了好久了,给大人做一件衣服不够,两个小孩做也只能做一件,不能做一身。   按照她现在想法,若有钱真想给孩子天天穿新衣服,可是那只能是奢望。   “妈,我想去收购站看看,镇上的收购站酸枣怎么收的?大队里的收购站一斤才能卖五分钱,妹妹摘了几斤,我想卖了给妹妹买糖吃。”木嘉尚在文秀英的暗示下,急忙收回到处乱看的视线,说起了正事。   “等会,我买了布之后,带你们过去。”   “妈,咱回去的路还长着呢,咱分头行动,节约时间,我带妹妹去就好了,刚来的时候我都看到收购站的牌子了,就在那一头。”木嘉尚坚持道。   “那行吧,你俩赶紧去卖了之后,去邮局找我。”石玉韶看了看街上人也不多,收购站就在街南头,几步路的事,便让他俩提着篮子自己去了。   木嘉尚头一次独自在街上走,新鲜的不得了,叽叽喳喳的一直跟妹妹说着话,还给妹妹指着路边的招牌上都写着什么字。   他说一遍,文秀英也跟着念一遍,等走了一遍后,木嘉尚发现那些招牌上的字妹妹竟然都会念了,真是太聪明了,他新学一个字可是要写好久,念好多遍才能记住。   走到用一个木板子斜斜的写着收购站的地方,两人从敞开着的大门进去,一个中年男人正猫着腰扫地。   “叔,我们要卖酸枣,多少钱一斤?”文秀英甜甜的开口。   中年人回过头来,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孩,随口道:“一分钱一斤。”   木嘉尚简直想吐血:“叔,你是不是说错了,是不是一毛钱一斤”   “又不是柴胡,麻藤,这个不值钱。”   文秀英知道,那都是药材,可是她又不认识什么药材,挖药材显然不太现实,她看到一个旧暖瓶壳,突然道:“叔,那我们不卖了,你能把你那个暖瓶壳给我吗?”   “那是个塑料的,没啥用,你拿走吧。”老胡无所谓的道。   文秀英去捡那个暖瓶壳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硬纸壳子上写着:野酸枣一斤八分钱,杏核一斤一毛钱,杏干一斤三分钱,槐花籽一斤五毛钱......   她拿起硬纸壳看着,老胡也瞅见了,觉得有些奇怪,她一个小丫头,又不识字乱看什么:“别乱动东西。”   “哥,一斤酸枣八分钱。”文秀英喊出来。   老胡有些尴尬,这小人还不好糊弄,,真是白做好人,好端端的送她什么暖和壳啊。   “八分钱我也不收,现在酸枣都快没了,为了你那几斤,我还得跑一趟县里收购站去送,划不来。”老胡瞅着小篮里的酸枣,撑死两三斤的样子,挣个几分钱,够个啥钱。   “叔,你其他东西收了不也要一起去送吗?顺道送过去就是了。”文秀英有些不甘心。   “杏子还没下来,黄花菜也没到收的时候,就剩下槐花籽,还不知道能不能收的上呢,那东西贵,很多人都要攒到一起,送到县城去卖的。”老胡无奈道。   “叔,我们家还有一百多斤酸枣呢,槐花籽也有一些,正收拾呢,等收拾好,都给你送来,我妈在那边买布呢,让我俩先来问问价钱。”文秀英大言不惭的道。   老胡一喜道:“真的吗?还有这么多,槐花籽有多少?”   “不多,十几斤吧,还有几棵树没摘呢。”文秀英一脸天真的道。   老胡这回可笑的更真诚了,一百多斤酸枣,他也能挣几块钱了,还有槐花籽这一斤就能挣两毛钱,这要是都算起来,可就是他七八天的工资呢。   想及此,他便大方的道:“你这些酸枣先放下吧,我给你两毛钱,也不用称了。”   木嘉尚收下钱后,牵着妹妹的手出来后,俏皮道:“妹妹,那个人好笨,妹妹都能把他给骗了。”   “我没骗他呀,咱们回去就好好去摘酸枣,我刚还看了,他这还收蝎子呢,咱们晚上去捉蝎子,一个就是一毛钱呢。”   “这个我知道,可是蝎子晚上才出来活动,咱家没有手电筒,要不然,我早就去了。”木嘉尚沮丧道,整个大队里也就支书和队长家才有手电筒,晚上出门亮堂堂的,可是手电筒是装电池的,电池只有在县城才能买上,他们也不舍得拿着手电筒去捉蝎子。   只有一些胆大的会拿着煤油灯去捉,可是往往卖来的钱,还不够买煤油呢。煤油灯晚上还晃眼,一不小心就被蝎子给咬了。   文秀英悄悄说:“我有个小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第14章 钱哪有多的 两人揣着两毛钱……   两人揣着两毛钱高高兴兴的朝邮局走去,木嘉尚有些忍不住问道:“妹妹,你有什么秘密呀?快告诉哥哥。”   “我有手电筒。”文秀英坦然道。   “真的吗?那你怎么不告诉爸妈呀,他们就可以去捉蝎子了呀。”木嘉尚觉得意外又激动道。   “大人也会去捉蝎子吗?”她一直以为这都是小孩子闹着玩才去的,大人忙了一天,晚上还哪有精神熬夜捉蝎子呢。   “你不知道,爸一直在攒钱,准备托人给他买个手电筒,只是上回好不容易攒够了,却被二叔把钱给借走了,我是听爸和奶吵架的时候说的,爸本来不想借钱的,是奶奶逼着他借的。”木嘉尚跟妹妹解释道。   这样光明正大的事情,的确比她一个小人带着另外一个小不点偷偷摸摸的干要好,这也不需要她的新技能,正好明着改善家里的生活。   文秀英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跟家里解释手电筒的来源,到了邮局后,看到妈妈正在核对东西,按照包裹单上的重量过称,包裹单上虽然没写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重量却是有的。   等过好称之后,石玉韶把装着东西的袋子放到架子车上。   “妈,里面都有些啥好东西呀?”文秀英打探道。   “这里人多,咱们回去再看。”石玉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就来了,没想到哥哥给她寄了这么大件的东西,摸着里面像是粮食,她心里真有些怕,别半路上让人给抢了才好。   还是和来时一样,石玉韶拉着两个小孩和东西直接往回家赶,没再耽搁。   她前面买了两个炉糍馍,自己只吃了一小股,剩下的都给两个孩子吃了,吃饱了的木嘉尚没坐一会儿就睡着了。   文秀英悄悄解开扎的紧紧的口袋,发现里面装的是玉米粒,黄豆粒,还有一些不多的小麦粒,摸到最下面才摸到一包红糖和一些红枣。   回来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了,这些硬正粮食,在这年月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谁家都不宽裕,三舅舅真是有心了。   三舅舅家日子一直过得很好,几十年后也是,子女们也早早参加工作,赶上了好时候,下一代又都是独生子女,家境宽裕着呢,唯一的遗憾就是舅妈没享几天福,在新社会来临不久,就发现得了癌症去世了。   她上辈子见到三舅舅的时候,三舅舅说起哭了一辈子的三舅妈,还老泪纵横的,这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吧。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为三舅舅做点什么,老来失伴,真是好让人心伤。   看妈妈拉着车子越来越吃力,文秀英将包裹里的玉米粒和黄豆粒都收了一些进空间,然后准备等快到时,换一些面粉和大米出来。   干体力活的人最需要吃细粮了,不然没劲,对身体损耗太大了,不像新世纪的小年轻,为了减肥,恨不得一辈子不沾主食。   说到吃,她暂时还没有找到太好的办法,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回家后,石玉韶把袋子扛到自己屋里后,木学农也笑着进来,问道:“三舅哥,给寄了啥好东西呀?”   打开后,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有比雪还白的细麦面,还有他们根本没吃过的大米,若不是他们在书本上见过大米,都不知道这就是大米。   “快藏起来,可不能让人给看见了,现在城里的供销社都买不上纯白面,玉米面都抢着买,咱怎么能吃这贵介东西呢,太糟蹋了,赶明儿,我找个熟人,把它们都给卖了,换点钱,这肯定能卖好多钱呢,到时候,咱们把东边的瓦房给修一下,就可以给尚尚住了。”木学农激动的语无伦次。   石玉韶看了看两个孩子眼巴巴的样子,想着若是给孩子吃,也能补补身子,可是丈夫说的对,就这点细粮吃不了多久不说,反而把胃口吃坏了,以后就咽不下粗粮了。   卖了却能换不少钱,眼看着孩子都大了,还跟大人挤在一个炕上,实在是不成。   文秀英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这时候不是最缺粮吗?有了好吃食难道不是赶紧好好吃,补补身体吗?   看到哥哥满脸失望的样子,却不敢开口说想吃白面,文秀英把想了一路的话开口道:“爸,妈,哥说可以捉蝎子卖钱,我有手电筒,是谦哥哥留给我的。”   木学农不知道谦哥哥是谁,但是他听到闺女嘴里说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手电筒,他不敢相信,会不会只是个孩子玩的手电筒,抱着一丝侥幸他让闺女拿来给他看看。   文秀英跑出去了一会儿,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银白色的手电筒。   木学农拿到手里看了又看,却找不到开关在哪里。   文秀英小手在手电筒的屁股上一摁,哗一下,整个窑洞就被照亮了。   木学农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看起来可比队长家那个高档,队长家那个是有一个地方,使劲一扳才能亮的,他想看看,队长只拿在自己手里给他演示了一遍。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此,他就发了狠心,一定要攒钱买一个手电筒,再不用晚上出去摸黑,也不用看人脸色。   他后来才知道,弟弟木学工跟他借钱是去买手电筒的,他见过他晚上去捉蝎子,气的他都想打上门去。   当初分家的时候,分走了老院子,自留地也分的多,却不要老人,说是队里的老人都是在老大家的,跟着小儿子会被人笑话的,说他会每月给粮的,至今没送过一颗囫囵粮食不说,还隔三差五的来蹭饭。   看木学农沉浸在有手电筒的快乐里不能自拔,文秀英只好提醒道:“爸,捉蝎子,挣钱,面和米,咱吃,好不好?”   木学农没有立即回答,他也想吃呀,可是就吃这几顿能顶个什么事呢。   文秀英见两个大人都不为所动,只好用小孩子的法宝,哭声大法来达到目的了。   一向乖巧听话的闺女,哭声震天,带的儿子也哭起来,躺在炕上还啥都不懂的小婴儿,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木学农心里烦出去了,想着今晚就去试试他的新手电筒。   石玉韶真是哄了小的,哄大的,一个都哄不住,她不由有些后悔,把闺女要回来到底对不对,大姐家是经常能吃上细粮的,是不是闺女再在大姐家吃习惯了,才受不了的,不然从前她可没为吃食这样过啊。   下午,石玉韶先做了几个韭菜盒子,才抚慰住了两个小孩的哭声。   为了防止他们用粮换钱,当晚,文秀英等着木学农拿着手电筒出门后,也悄悄的和木嘉尚跟着他出了门。   走到山沟里的峭壁底下,木学农一心拿着手电筒找蝎子,没有留意到黑夜中跟着他的两个小人。   文秀英拉着木嘉尚在山沟的另一个峭壁底下,拿出一个小手电筒照着。   轻声道:“哥,我照着,你用筷子夹,放到这个罐头瓶子里。”   木嘉尚惊喜道:“妹妹还有一个呀,太好了。”   “嘘,这是给哥哥的,不能让爸妈知道了。”   木嘉尚感动于妹妹的心意,兴奋之余顾不上追问,为什么那个什么谦哥哥咋给了她两个手电筒。   凉风袭来,蝎子也出来透气,一捉一个准,今晚的月亮也格外亮,若不是走近了,还看不出来这里有人正打着手电筒捉蝎子呢。   父子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石玉韶跑出来道:“你把两个孩子带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急死我了。”   木学农回头,才看到后面跟着两个尾巴,惊出一声冷汗,他拿着手电筒还走的一高一低的,这两个竟然一路摸黑跟着他,还好没出事。   他无比后怕的严厉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以后不准再跟我去。”   木嘉尚有些害怕,但还是高兴的将手里的瓶子举起来:“看,我也捉了好多蝎子。”   看到儿子手里深深的罐头瓶子,木学农拿过来一看,可比他的小瓶子好多了,他每放一个蝎子就要赶紧把盖子盖上,不然就会爬出来。   可是儿子手里的瓶子,蝎子却怎么也爬不出来。   顾不上训儿子,他忙问道:“你这瓶子哪来的?”   文秀英答道:“我捡回来的,就在大队部后面的垃圾堆那,我还捡了个暖瓶胆子,今天我们在收购站要了一个暖瓶的壳,哥哥已经给装好了,咱家也有两个暖瓶了。”   现在的暖瓶也要有工业券才能买,农民自然是没这玩意儿的,家里只有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暖瓶,晚上还都要被老太太放在自己屋里,以致于晚上给弟弟喝水的时候,还要去那边倒热水。   文秀英寻摸了好久,今天在收购站终于捡到别人不要的一个暖瓶壳,然后她就拿出一个暖瓶内胆,给装上了。   小杂货店里除了吃食不多外,日用品是一应俱全,大到桌子椅子,小到毛巾钉子。   得了这么些好东西,木学农也不好再怪孩子,高兴的去把两瓶蝎子倒进一个瓶子里,去数到底有多少只,能卖多少钱去了。   石玉韶觉得闺女太贴心了,谁说女孩不好的,男孩哪会留意到这些事情,闺女才三岁,就知道给家里寻摸东西,运气还贼好,能捡到这种稀罕东西。   她拿到暖瓶后,先里里外外的洗了好久,又烧了一大锅开水,烫了好几遍,才灌上干净的水,放在自己屋里,这回再不用倒个水,还听老太太嘟囔了。   后面几天,木嘉尚就光明正大的跟着爸爸去捉蝎子了,文秀英没有再跟去,她开始琢磨起酸枣和槐花籽的事情了,钱哪有多的。 第15章 大鱼 白日里,大人要上工,……   白日里,大人要上工,哥哥要上学,弟弟还不会言语,只剩下孤独自由的文秀英一个人。   她安顿好弟弟后,就挎着小篮子当掩护出门了,这几天她已经跟哥哥打探清楚了,酸枣主要长在瓦窑下面的斜坡周围,间或有些是长在半山腰的,那就无能为力了。   别人没办法,偏偏她可以,晃悠着小短腿边走边寻摸着野菜,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到哥哥说的那个已经被废弃的破瓦窑处。   果然边缘长满了酸枣枝,但光秃秃的,只零星挂着一些小小的酸枣,大小她都不嫌弃,先收了再说。   朝下面的山沟里走一走,抬头就能看到半山腰处长着密密麻麻的酸枣枝,她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拿出一根长长的晾衣杆,将那一排排酸枣枝都划拉一遍,边尽数收走。   徒留下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飞舞。   干完这一切发现时间尚早,她坐在小河边吃着一个刚煮熟的新鲜嫩苞米,那滋味甭提多香了。   这条河水浅浅的,却很是清澈,坐在上面还能看到点点游荡的小蝌蚪,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鱼。   她拿出一个白面馍馍,掰下来一点点,揪成丁状,扔了下去,过了好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她把剩下的馍馍仔细收好,没再浪费粮食。   等她转身后,突然感觉到被溅了一身的水。   回头才看到有一条看起来比她胳膊还长的鱼正躺在河边上,水太浅了,它蹦出来后,挣扎了好久也没能重新回到水里。   文秀英顿时乐了,我可是真是老天爷的小福星,这好事都能遇上。   她赶紧蹲下,将大鱼抱起来放到篮子里,鱼一直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摁住它。她看到崖便有个小山洞,跑过去躲在下面,正好有棵树在眼前,可遮挡视线。   仔细观察无人在周围后,她回了空间,将鱼放到大盆子里,放了些自来水。   鱼用力的鼓着腮呼吸着,生机勃勃,颇是让人感佩,可是在这饥荒年月里,她可顾不上为一条鱼奋力求生的顽强意志感动,毕竟自己得先好好长大才是正经。   现在是在自己家长大,人口多,日子紧巴,吃食上是要比前世差一些的,可是她心里踏实呀,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长大了嫁出门去,就是她曾经最盼望的事。   躺在床上睡了个午觉,才提着半蓝野菜,欢快的回家。   中午大人已经回来吃过饭了,又重新去上工了,她吃掉了锅台上给她留的玉米面饼,便饱了,她现在的身体,每顿吃不了多少。   翻找了一圈后,她发现存放吃食的大瓮里还有一些玉米面饼,但是吃起来有些筋道,里面肯定是掺了麦面的。   看来家里还是愿意吃好粮的,这样她就放心了。   快到晚上时,她才想起来鱼的事,连忙把鱼拿出来,放进灶房的盆里,等到晚上大人上工回来,她便惊喜的跑出去道:“妈,我今天到河滩去摘酸枣,捡了条大鱼,大鱼蹦到土里,动不了了,就被我给捉回来了。”   石玉韶笑着将铁锹擦干净放下,没当回事,村里的小河里有小鱼她知道,可是没什么大鱼呀,是不是闺女太小了,觉得一指头长的鱼就是大鱼了。   文秀英拽着她的衣襟道:“走,我带你去看,我放在灶房的盆子里了。”   石玉韶笑哈哈的跟着闺女去看,当她看到水盆里那个大半尺长的鱼时,眼眶都湿了,这么大一条鱼可以腌起来,每天做汤的时候放一点,大家都能沾点油腥,可是能吃好久了。   现在这时节,是最缺油腥的时候,还要干重活,没有好粮食吃,又没有油腥,她都觉得干起活来使不上劲。   闺女可真是她的小福星,自从闺女回来,哥哥也找到了,还有了手电筒可以捉蝎子卖钱,每天把小儿子也照顾的妥妥帖帖,最近小儿子明显脸上长肉了,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候都不哭不哼的,好带极了。   更神奇的是出去摘个酸枣,都能捡条大鱼,还是活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把闺女紧紧的抱在怀里,疼爱不够。   文秀英突然被抱住,有些不惯尴尬,她从前仿佛一直都是独立长大的,在她长大的日子里没人抱过她,与她这样亲密,姑姑脾气大,不爱与她亲近,找她就是干活,她见到她总是心里发颤。   妈妈变成舅妈之后,自然不会抱她,小时候基本见不着,长大了也失去了抱的可能性,彼此之间都只是个不远不近的亲戚而已。   文秀英觉得难受,挣脱了她的怀抱,笑嘻嘻的说:“鱼好重,我就只摘了一点点酸枣就回来了,我发现一个地方还有好多酸枣呢,明天再去摘。”   “你这么个小人,一天老往外跑我不太放心,等到了周末,让你哥哥和你一起去吧。”石玉韶有些心疼道。   “不怕不怕,我出去一会会就回来了,哥哥要识字写作业。”文秀英可要乘着周末到来之前,赶紧达成新目标,不然到时候有啥技能都要使不出来了。   这样看来,自己现在作为一个学龄前儿童真是好啊,自由行动还没负担。   晚上吃饭时,家里人就喝上了漂着油花的鱼汤,每个人碗里还有一小块鱼肉,除老太太嫌腥气不吃外,其他人都吃的喷香。   文秀英觉得是有一点点鱼腥味的,应该是没有料酒的缘故,她饭后就悄悄的往腌鱼的坛子里倒了一些料酒,之后再吃鱼时,就没有腥味了,但是老太太已经先入为主,便再也无福品尝了。   每天晚上忙于捉蝎子大业的木学农,一张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文秀英悄悄看过,白面和大米都还在,她可不想自己的存粮就这么被贱卖。   这缺粮的日子还多着呢,少说也还有十年,她空间里的粮食却只有一两百斤,在关键时刻也是能救命的,换那点钱能干什么呢,以后可是会有很多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的日子。   文秀英每天便过上了到处找酸枣的日子,为了把这些都放在明面上,她渐渐将摘回来的酸枣都倒在了那个没门的小矮门房里,积少成多,过了七八日后,家里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根本没在意,以为只是小孩子玩玩的小闺女竟然已经摘回了将近两百斤酸枣。   真是难以想象她是每天回来多少趟,才把这些酸枣都提回来的。   这么个小人儿做的事,让一家人都惊叹又惊喜,不由的家里有什么事都会当着她的面说,将她当个大孩子看待了。   一天吃完晚饭后,木学农说:“我准备去把蝎子和酸枣卖掉,等忙完这阵,就找几个匠人,打点土坯和瓦,将那间房子收拾一下。”   “你再等两天,家里老庄子上面的槐花籽可以收了,我去把它们都给折下来,晒一晒,收拾出来你一起去卖掉。”石玉韶充满干劲的道。   “爸,你准备去镇上卖还是县里卖呀?”文秀英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她好想跟去。   酸枣都是她的功劳,木学农也愿意跟闺女解释一句:“镇上,去县里得一天,耽误一天工分,坐车还要花钱,划不来。”   “哦,你一个人去吗?”   “嗯,走路去,半天就一个来回,快的很,你妈先去上工,也好跟队长请个假。”木学农难得对闺女耐心了一回。   看来得直说了,文秀英口齿清晰,坚定的道:“爸,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去卖东西的时候,我可以看着架子车,你如果还要买什么东西话,一个人就更不方便了,得架子车时刻不离手,就算走开一下,心里也不踏实。”   木学农一想,觉得闺女也对,他还要去粮站呢,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木学农先拿着工具去了队里干活的地方,石玉韶乘着队长来之前的空隙去摘槐花籽,木嘉尚要上学,只有文秀英跟着去了。   石玉韶上树去折槐花籽的枝条,文秀英在下面捡,她等待的功夫到周围晃了一圈,发现很多树都被收过了,但是树梢上的槐花籽却无一例外的还在上面挂着,显然是因为太高了够不着造成的。   她便将周围的树梢都给扫荡了一圈,等石玉韶从树上下来后,发现树底下有很多槐花籽的垛子,密密麻麻一大摊,想着今年许是雨水多,收的比往年多多了。   属于她家的只有两颗树,全部弄完后也才不到十点钟,母女俩把今日的成果用大框子提着往回家走去。   路上遇到木学农的亲弟媳赵珍,石玉韶平淡的打了声招呼,赵珍却用一种极为夸张的口吻道:“呀!这就是你送给咱姐的英英吧,都长这么大了,你看,送给咱姐就是好,吃的好,养的白白胖胖的。”   文秀英有些奇怪,这是多久没见过她了,不是就住在一个队里吗?她只知道这两兄弟有些不对付,但是她长大后作为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也就是过年去走一趟罢了,只听说曾经为了一颗核桃树打过架,难道这么早就已经闹掰了吗?   石玉韶气的发抖,但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队里人是不是都知道她把唯一的闺女送人了,真是没法见人了。   文秀英亮着嗓子道:“二婶,我是我爸妈的孩子,永远都是,姑姑还是姑姑,你不要乱说话,不然小鬼会咬脚指头的。”   赵珍没想到这小丫头嘴巴那么利,还说的那么阴森森的,真是晦气,她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石玉韶觉得自己真是窝囊,被挤兑惯了,不知道怎么骂回去,还是闺女帮她出了一口气,心里的自豪甭提了。   收拾了两天后,槐花籽竟然有十二斤,石玉韶不敢相信,往年可只有五六斤啊,看来现在树年龄大了,更能长了。   挑了一天活少的时候,木学农带着文秀英去了镇上卖货。   坐在架子车上后,文秀英才发现有一个包的很严实的袋子,一摸,这不是自己拿回来的大米吗? 第16章 好多钱钱 田野里的风轻轻掠……   田野里的风轻轻掠过,冲淡了阳光的味道,文秀英心里有些不快,看来这是要把大米拿去卖掉换钱了,她深知,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年轻时候的亏损,以后有多少好东西都补不回来的。   她理解家人的想法,可是生活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眼看着已经要走到镇上了,她还没想到什么好理由说服爸爸,说实在的,这个爸爸她也算相处了几十年,但他一向严肃,待自己又疏远,她不是很敢说话,即使现在是个小孩子,撒娇起来也很有些胆怯。   木学农到了镇上,没有停歇闲逛,直奔收购站,他拉着这一车东西,心一直都提着的,这些东西虽然都只是一些农闲时候的采收,可若让队里其他人给看到了,也要说闲话的,更何况,他家的这些东西,比往年都多了好多。   收购站的老李看到木学农这一车东西时,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看了看旁边的小丫头,想起来前几天跟他说大话的事了,他就是那么一说,现在这时节,哪还有多少酸枣等着摘呢,早都不知被小孩子们给捋了几茬了。   但这两大袋子红艳艳的酸枣正放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这家人真有本事。   没想到更让他惊奇的还在后头,槐花籽且不说,家里有几棵树的就能收个十几斤来卖,这也是很多人家夏日的主要进项了。   这黑脸高个男人拿出了一个高高细细的罐头瓶子,里面密密麻麻的蝎子在上下爬着,仔细看来,基本上都是活的,他轻轻一晃动,原本趴着不动的几个都活泛起来了。   这可都是入药的好东西呀,就是不好捉,晚上没个照亮的东西,借着月亮好的时候,勉强能捉几个,像这家人一次性就拿了这么多来卖,他在这工作七八年了,都没见过这手笔。   老李的心里甭提多乐了,他把这些都送到县城收购站时,一转手,就是十几块的利润啊。   蝎子他还不舍得全给县城收购站了,他有个亲戚是开药房的,正跟他打听这东西呢,还能卖个更高价。   文秀英有些着急,怎么算了半天还没算清楚多少钱呀。   她在架子车旁等的心急,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大男人正蹲在地上画杠杠呢。   “叔,槐花籽是六元钱,酸枣是十六块六毛四分钱,蝎子五十六只,就是五块六,加在一起总共就是二十八快两毛四分钱,您看我算的对不对?”文秀英清脆的嗓音,脱口而出。   老李看着自己算了一半的数字,好像是这么回事,这一统算的,他脑子都要炸掉了,索性将地上的一堆杠杠一抹,笑着道:“平时都是我儿子算账的,这几天没啥人,他去他外奶家了,既然你都算出来了,我这就给你拿钱。”   他将钱递给木学农时,看着才到大人腰间的文秀英,忍不住道:“大兄弟呀,你这闺女可真是灵醒的不得了,这么小,就啥都懂,算术还好,我儿子像这么大时,会从一数到十,我都高兴的不得了了。”   木学农心里讶异于文秀英的算术水平,但面上却不露,只憨憨的笑道:“都是我们大人忙的顾不上管孩子,她哥哥一天啥都乱教一点。”   “你以后可就要跟着孩子享福了,以后有啥好东西,尽管送过来,我给你们多算一分钱。”老李心里也有一本账,短短几日,他们就拿了这么多东西来卖,若日子长了,他们攒多一点,自己去县城卖,更划得来些,如果自己给的价钱高些,他们或许就懒得亲自跑一趟了。   木学农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正喜气的笑意道:“谢谢老哥了,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们有啥就都送过来给您。”   出门后,他心里琢磨起闺女刚才的表现,深觉自己平日忽略了什么,怎么最近闺女话多了些,说的还都句句在理,给家里做了好大的贡献。   想起闺女其实已经是姐姐的闺女了,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舍,自己的光景比姐姐差些,若闺女再长大些,就更能帮家里做活了,平时各种副业采收,也能挣不少钱咧。   两个男娃心粗,做这些精细些的采摘活是不成的,还得有个闺女当帮手。   如果媳妇再能生个闺女就好了,孩子小一些,不记事,姐姐也更好带些。   不像英英,人小,性子却倔,胆子颇大,竟然敢一个人从姐姐家自己跑回来,姐姐怕是很难养的亲,这事暂且只能先拖着了。   想着想着,再面对文秀英时,他面上柔和了许多,轻声道:“英英,你饿不,有啥想吃的没?”   文秀英摇了摇头,买吃食是要粮票的,家里就那么点粮票,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看来今天卖了这么些钱,爸爸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竟然舍得给自己买吃食了。   她看着爸爸脸上多了些喜气,胆子也大起来,将心里的话说出口:“爸,妈妈生了弟弟才两个月,身体还没养好,好不容易有点细粮,留着熬粥,给妈妈补补身子好不好?这样,弟弟也能吃的好些。”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大米还是她以三舅舅的名义拿出来的,卖掉大舅哥给媳妇的粮食,给自家收拾屋子,这不是软饭硬吃吗?   木学农一怔,这闺女真是不一样了,凡开口都是大事,家里的吃粮问题都操心上了,这哪是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该操心的呀,只是闺女刚刚给家里做了好大的贡献。   他好言道:“你妈没那么娇气,这点细粮不够塞牙缝的,卖了的话,加上刚刚卖的钱,就可以把家里的那间房里里外外都修一遍,还可以再起一间屋子,家里的住处就宽裕多了。”   “爸,现在天还热着呢,蝎子还能捉一阵呢,卖了钱再修新房子也是一样的,现在先修那间旧屋子就行了呀,如果一下子就修这么多,二叔家会不会又要来借钱了?”文秀英一下子说到了木学农的痛处,他最讨厌弟弟来借钱,十借十不还。   他心里不由憋了一口气,脑子似乎冷静下来了,刚刚一下子卖了这么多钱,他都高兴傻了,只一心想着把日子过气派,却忘了大家现在日子都过得恓惶着呢,若自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盖房子,怕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一想到后面还可以捉蝎子挣钱,好像也不是很缺钱了。   “英英,这点细粮,我觉得咱们几顿就吃没了,实在有些浪费,走,咱们去粮站换点玉米面和高粱面去,这也是好吃食了,能多吃几天。”   木学农想通后,掉转车头,朝粮站方向走去,文秀英见状,觉得这样好像更实惠些,便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五斤多的大米换了十五斤玉米面,十斤高粱面,两袋子装在车上,还是颇有重量的。   木学农想着刚才在粮站时,工作人员看到这细白大米的吃惊,冒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他说是在部队工作的大舅哥给寄回来的,工作人员才没有再说什么,给他的粮食也多了些。   看工作人员开始要借故拖延,还要跟领导汇报的模样,真是吓他一大跳,万一以为他是投机倒把,可就完了。   看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家里多了粮食和钱的事坚决不能外露,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啥时候就要被人盯上了。   这些文秀英都是不知道的,她负责在外面看着架子车,看到爸爸带出来两包粮食,觉得之前是自己想当然了,现在这年月吃饱比吃好重要多了。   回去的路上,木学农一再叮嘱闺女,如果出去有人问家里每天吃什么,有多少钱,一定不要说实话,小孩子没心眼,万一出去跟小朋友夸耀,被别人给告了,平白惹麻烦。   这些道理文秀英自然都是明白的,只是她之前没想那么多,这年月的社会气氛她前世感受是不深的,等她长大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知道的一些可怕事情,还是后来看电视看来的呢。   只是那时,她的关注点并不在那些方面,都过去了事情,又与她何干呢,现在却有些抓瞎了。   当时她喜欢看的都是什么知青谈恋爱,为了回城努力考大学,总觉得感人极了,好像弥补了她单调灰色的青春岁月一样。   觉得城里人就是好,知道读书写诗,穿的干净整齐,女孩子们还化妆,有自己的工作,那股活泼洒脱劲,是她无比羡慕的。   不像她,只有做不完的家务,种地收地,手上长满了老茧,她曾经最喜欢做衣服,却因为家里没人照看,而不能跟初中毕业的同学一起去上裁缝培训班而作罢。   一辈子庸庸碌碌,没上过大学,也没什么自己喜欢的技能,后来辗转着做过好多小生意,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半途夭折,总是没有做大。   正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车子突然一颠,看到自己这小手小脚的样子,她又重新欢喜起来,真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了。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不知道贺子谦哥哥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把她给忘了,也没写信给她,当时也忘了问他的地址,想到写信,她现在更迫切的事情应该是学会写字才对。 第17章 多有变故 是意外吗?   当文秀英跟着哥哥第一次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贺子谦已经远在省城将她的名字写了无数遍。   七岁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叔叔们都突然被关起来了,妈妈日日以泪洗面,他去上学,却被拒之门外,说他是什么坏分子的儿子,要离他远一点。   不敢再跟妈妈撒娇,也不能再任性的因为不开心就跑到爷爷家去躲起来,三婶回家了,五岁的弟弟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晚上还要抱着他悄悄哭,作为大孩子,他连哭的资格都失去了。   看着五岁的弟弟哭兮兮的样子,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勇敢坚强的小姑娘,被关在亲戚家里,却敢和他踩着砖头从墙头上爬出去,跳到麦草垛上的时候笑声亮亮的,从上面跳下时,像天使降落人间般。   和她在一起,他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同样是离家出走,他每回都把自己饿晕在半道上,而她却还带着热热的鸡蛋和土豆,想起这些,他的肚子又饿了,妈妈今天忘了煮饭,他和弟弟都没有吃饭。   家里阴云密布,可是一想到他也是打晕过狼崽的人,就充满了力量,当然,若有她在身边,他会更勇敢些。   作业本上的纸都被他撕下来写信了,写了一页又一页,只是看着自己写下的满是恐惧、绝望、无助,最后都被他塞进了最角落的地方。   过了好多天,爸爸还是没有回来,他却能去上学了,妈妈带着他去了一所新学校,和弟弟一起读了一年级。   妈妈也开始正常上班了,这个家除了爸爸不在外,好像又一切如常了,从前爸爸就总是不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妈妈对他说话开始细声细语,轻轻哄着,动辄动手的时候没有了,弟弟总是粘着他,让他没空再胡思乱想。   时光慢慢爬过墙头,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绩升入了二年级,弟弟也从哭泣包变成了小小男子汉。   一年来,班里的同学他几乎全不认识,只有学校废弃的平房里,那些过期的报纸一直陪着他,用偷偷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字典,让他认识了很多字,也大概知晓了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愈加沉默了,时不时还会想起那个仅有几日之缘的小英英,自己好像是失约了。   乘着周末放假的时候,他将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包的严严实实的,寄了出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文秀英收到字典的时候,家里正哭声震天,满院的孝子孝孙出出进进,无人顾得上她,她一个人躲进空间,轻轻抚摸着黄皮的新华字典。   她翻开从头到尾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只言片语,包裹单上只有省城的字样,详细地址却无,她不由有些惆怅,回来后认识的唯一的朋友就这样没了。   暖和过来后,她揣着一个刚蒸熟的红薯乘机出去找哥哥,哥哥作为唯一现在能去守灵的亲孙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跪在丧棚底下,也没人顾得上给他吃喝,只有她找机会悄悄溜进去塞点吃的给哥哥。   老太太去世了,是意外身亡,这个她前世毫无印象的老太太,今世也很快走入了人生的尽头,前世如何去世的,她不知道,也没听谁提起过,只是在她有了记忆以来,就没有关于老太太的任何东西。   昨天早上,下了一场秋雨,墙背上的果树上还挂着最后几个果子,老太太不知怎么的,非要上去打果子,还要让哥哥扶着她上去,这一年来,文秀英一直担心着哥哥,怕他如前世一样出了意外,每逢下雨,都不让他出门。   还是去这样的高处,文秀英连哭带闹的把哥哥拦了下来,谁曾想,老太太一个人拄着拐杖蹬蹬蹬的绕着远路上去了。   她和哥哥正在屋里逗刚开始学着走路的弟弟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出去一看,老太太就摔在了院子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躲在屋子里抱着弟弟没敢再出去。   哥哥出门把去上工的爸妈叫了回来,家里就开始出现了一阵一阵的哭声和忙乱。   棺材是早都备下的,很快就收拾好,停在了老太太生前住的屋子里,一夜过去,家里的人都眼窝深陷,强打精神的操办着丧事,她主要留意着弟弟和哥哥,他俩的生命都到了前世的节点上,她没有一日能睡安稳的。   木嘉尚躲在花圈后面,吃着妹妹给他的烫烫的红薯,觉得恢复了些力气,每过一两个小时,妹妹都要给他送点吃食进来,有时候是一个鸡蛋,有时候是一块糖糕,甚至还喝到了糖水。   这一日来,他的精神反而比爸妈都要好些,前面爸爸进来烧纸,他看到爸爸跪下时,都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还好他偷偷听到,爸爸和族里的爷爷叔叔们商量着,现在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放不住,后天就要下葬了。   他一直守在灵前,有人进来烧纸上香他都要磕头,磕头磕的他脖子都要断了,妹妹给他送了个软软的垫子,让他乘着没人时悄悄靠着睡一会儿。   到了下午,木娟娟扯着嗓子哭着进来了,她一路哭一路磕头,跪在地上,旁边的几个大小伙子都扶不起来,到了灵前时,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哭哑了,从她接到消息起,哭声就没停过,老太太突然走了,真是挖了她的心一般。   老太太走了,她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亲人了。   木娟娟是老太太和第一任丈夫在生的孩子,丈夫去世后,老太太带着木娟娟改嫁到了申家村,才生了木学农和木学行两兄弟。   可惜的是,木学农的父亲也早早去世了,就剩下老太太和已经长大成人的木娟娟拉扯着两兄弟,家里的事,木娟娟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即使她出嫁后,她也能当娘家半个家。   直到后来,她多年不生养,要强的性子才软和了些。   现在老太太走了,木娟娟心里的支柱也倒了,又没有儿女,她的精神一下子就垮了。   文秀英看着这个与她相处过几十年的姑姑,觉得有些伤感,那么要强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正半扑在地上,披头散发,浑身是土的不要命的哭喊着,她本来没有那么难过的,也不由的流下了眼泪。   当晚,木娟娟就病倒了,第三天送葬时,都没起的来床。   文秀英是女娃,不能跟着去送葬,她就留在家里收拾院子。   当她把院子里的树叶,乱飞的黄纸都扫到大门外时,突然有个人冲进来,大喊道:“木学农,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竟然把我妈给害死了。”   文秀英认出来来人是年轻时候的木学行,现在的他还没也被儿子折磨的弯腰驼背,身形挺拔,与爸爸长得极像,只是眉目更柔和些,皮肤也白些,颇有几分英俊。   他骂骂咧咧的寻了一遍,才发现没人在家,文秀英从他进来就躲在了门后面,直到他大喊着走了,才出来。   这个人她还是打过很多交道的,面上看着和气,其实最是固执,根本听不进别人说什么,如果有人跟他意见不一致,他就要大声呼呵,直到别人不愿与他争辩,主动离开为止。   看他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文秀英本能的就躲了起来,自己一个小女孩,说什么他根本不会搭理,若反过来还将气撒在她身上,打她一顿,她可是毫无反抗之力。   等他走后,文秀英锁上大门,就朝坟地那边走去,想去告诉家里人,二叔来过的事情。   刚走到半道,就看到一群穿着白孝褂的人和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人打成一团。   她悄悄绕过去,将哥哥拉到一边,以免他被误伤。   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她就有办法了,原来二叔的理由是他不在家时,把老太太给害死了,还为了瞒着他,匆匆忙忙等他这个亲儿子没回家,就下葬了,就是怕他看出不对来。   来之后就一个劲的喊着要让木学农抵命,两厢说不到一块,就打起来了。   一群人正打的打,拉的拉,文秀英和木嘉尚却找来了队长,队长大声道:“你妈刚走,你们两兄弟就打成这样,让老人怎么能走的安心。”   队长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瞅着机会,一把拽过木学行道:“你妈最偏心你,你知道你妈出事了,还躲着不回家,等着丧事都办完了,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的时候回来了,你妈怎么就疼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呢。”   木学行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他是第一天就知道了,可是他躲起来的事情,队长怎么知道的,还当众说出来,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这事可没人知道,他不能认,他跳起来道:“队长,你可不能胡说,我在外面给人家盖房,一知道,连夜就回来了,今早一到,才知道,我妈已经给埋了,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完就大声嚎起来。   “你就躲在赵有军家,咱们要不要把他找来问一问。”   木学行这下慌了,赵有军是他新认识的朋友,怎么队长会知道他,难道是队长已经问过了?   他没有接话,转而大声道:“木学农,妈的死,就是你害的,你难道就这么等不及,就想要她手里的东西吗?” 第18章 细米白面 诉说   木学行此言一出,原本对他一脸不屑和谴责的族人们,都把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木学农,难不成老太太还留下了什么宝贝不成。   众人思忖着,也不是没可能啊,老太太毕竟是半道嫁过来的,谁知道她之前有没有什么藏起来的宝贝。   文秀英也有些傻眼,这个她一时真想不到老太太能有什么宝贝,这事她只是后来无意中听妈妈说起过当年的纠纷,才知道赵有军这个名字的,刚才看情形焦灼,才去找了队长,队长为人一向公正,也不怕得罪人,又最看重队里的名声,才被她说动来结束这场闹剧的。   “学行,既然你把真心话都说出来了,刚把妈送走,咱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你跟我回去,也烦请队长叔和各位叔伯兄弟给我做个见证。”木学农这几日早已心力交瘁,说了这番话似乎已抽干他的全部力气般。   看着他瘦削虚弱的身影走远,除几个小辈被家长支回家外,其他人都沉默的相跟着朝木家院子走去。   文秀英走在最后,搀扶着几乎已经完全脱力的妈妈,石玉韶身体本就弱,现在早已撑不住,本想着回去好好休息两日,谁曾想又闹出了这出,原本木学行葬礼的时候没出现,她还有些庆幸,省的他不出钱出物还挑事。   正无力的想着,突然觉得嘴巴里一甜。   “妈,给你吃糖。”文秀英贴着她的身子轻轻道。   “英英真乖。”含着闺女给的糖,她觉得精神一振,走路也有了些力气。   “妈,我奶真的留下什么宝贝了吗?”   “你奶能有个啥宝贝呀,听你爷说,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衣裳都是打了三层补丁的,就带来了两个空人。”   “那我叔说的时候,我爸怎么不直接说没有,反而要回去说,好像真有什么的样子。”文秀英有些不解,不当面反驳,岂不是给人留下了一些遐想的空间。   “你叔那个人,根本就听不进人话,你爸应该是想索性乘着这个机会把以前的、以后的事都说清楚,省的他隔三差五的就来闹腾。”石玉韶心里是坦然的,也为家里从此太平感到轻松。   一路上,文秀英还是在努力搜索着记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叔在已经被拆穿谎言的情况下,还拿出这样的一个明显站不住脚的理由,难道只是为自己的不孝行为找借口吗?   在农村不孝可是大问题,若没点实实在在的说辞,这以后在人前可就都说不上话了。   到家后,文秀英去照看弟弟,石玉韶忙着去烧了一大锅米汤,还拿出夏天攒的葵花籽,招待众人。   木嘉尚成了个小跑腿传信的,跟文秀英汇报着堂屋里的进展。   大家安坐后,族里的长辈,文秀英唤五爷的,就先开口道:“你爸去的早,你妈把你们拉扯大,也不容易,现在走了,就让她安安心心的走吧,以后都好好过日子,你们好了,你妈在下面也高兴,在你爸跟前也能说上话。”   队长脸色一变,立即接口道:“按理这是你们木家的事,没我说话的份,可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都是一个社会主义大集体,各家无私事,我这个队长也是能说道说道的,小家的问题解决好了,才能更好的为集体做贡献,建设社会主义。”   他这高调一定,其他本来要出来当和事佬的长辈就不好开口了,让队长以为自己是要搞旧社会的宗族主义就不好了。   “队长叔,您说的对,为我们两兄弟这点私事,耽误了集体的事,我们就是社会主义的罪人了。”木学农感激队长及时出来拆穿木学行的谎言,自家的事,队长出来仗义执言,完全是一片公心呀,此刻,他对队长平时挂在嘴边的那些主义精神不再那么反感了。   队长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学农,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队长叔,各位叔伯兄弟,我家的情况大家肯定多少是听过一些的,今我也不遮着掩着了,都说出来,让大家给我评评理,也省了以后再有什么别的闲言碎语。”   他说了这话后,其他人都微微点了点头,木学行捧着滚烫的米汤喝着,这纯纯的小米煮的米汤就是香啊,他都好久没喝过了,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我十五,学行十二,我爸就过世了,我妈和我姐把我们俩拉扯大,耽搁的我姐二十二岁才嫁了人,当时,我家穷的真是一口饭都吃不上了,家里的被褥衣服,桌子椅子,都被卖光了,直到我俩长大,能下地干活,才勉强能把地里的种了收了,半干半湿的吃一年。   还是后来有了集体食堂,我们才吃上了饱饭,我也娶了媳妇,慢慢日子也好过起来了。   学行结婚后,想单独过日子,我们就分家了,他留在了老院子,为了倒腾现在这几间房,家里的猪和鸡都卖了,还有我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一些物件,也都卖了,我们才勉强安下家。   当初,他说老人得跟着老大,不然会被人戳脊梁骨,我觉得理所当然,我愿意养我妈,可是他没给过一粒粮食,一毛钱,还跟我借过两次钱,一次十块,一次十三块。   这次我妈突然没了,我找了好几个人给他捎话,让他回来,他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了,还有......”   听到这里,其他人都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木学行,木学行哇一声哭了:“我苦命的老妈呀,生前没享过一天福,儿子不孝呀......”   他边哭边扑在地上磕着头,真是一副感天动地的孝子模样,看的人很是不忍心。   队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学行,你也别这样,你有心比啥都强,你妈都走了,以后跟你哥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听队长话头一软,木学农忙道:“学行,你的孝心大家都知道了,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这次办丧事一共花了七十三块钱,你出三十块就行了,咱俩兄弟把妈体体面面的送走,也是为妈尽孝了。”   一提钱,木学行的哭声止了一下,听到要让他出钱的事,又大声哭起来,哭着哭着悲戚戚的道:“妈,都怪儿子没本事,让您老人家这么早就走了,儿子不孝呀。”   他只顾着哭,丝毫不提给钱的事,看他哭的这么凄惨,旁边的几个兄弟都有些眼泪花花的,一时之间,都觉得木学农有些过分了,妈刚去世,不说如何伤心,却先跟亲兄弟算起账来,太计较了些,当大哥的,把老人没照顾好,没到寿数就走了,亲兄弟指责几句,也是应该的。   “你这回倒是说了几句真话,你就是个不孝子,如果不是你跟妈说,你媳妇有了,想吃果子,妈会刚下过雨就跑去摘果子吗?是你害死妈的。”木娟娟突然出现,无比凄厉的说道。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原来是这样啊,就说妈死了,他怎么还躲着不回来,原来是心虚呀。   木学农心里翻江倒海的看着姐姐,这事他是真不知道,看姐姐面容坚定,木学行却哭声都怯了,他冲过去对着木学行就是一顿爆锤。   直到满屋子的人拉开他,木学行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他怒道:“你把闺女给姐姐,让姐姐帮你来说假话,就为了给你亲弟弟泼脏水,你们是一家子,就我一个是外人,现在妈没了,这世上我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要跟你们都断绝关系,但是妈的心血不能白给你,你把妈留下的东西拿出了。”   他这一推四五六,众人都不好判断了,毕竟人都死了,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要自己去摘果子的,倒是有什么宝贝,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听罢,木学农又要扑上去打他,这没心的家伙,就知道惦记妈的东西,如果让妈听到,得有多寒心。   “木学行,你说这些话,亏心不亏心,这些事都是妈在梦里告诉我的,你有啥冤屈,你也到梦里跟妈说去,看妈认不认你这个儿子。   你还想要妈留下来的东西,好呀,先把跟你哥的账算清楚,都是儿子,妈这些年养老花的钱和粮,还有你借的钱,这次办丧事花的钱,都给你哥,然后来找我拿东西。”木娟娟冷冷的道。   “哼,你为了要木学农的闺女,就要把我逼死,木学农,你说的好听,这时候跟我算账来了,你家吃细米白面的时候,想起我了吗?   还有姐,我今天再叫你一声姐,妈留下来的东西,凭什么在你手里,哪有嫁出去的姑奶奶,管娘家事的道理?”木学行咆哮道,但是他听着木娟娟承认了宝贝的事,还是打心眼里高兴,本来他只是看到过一个边角,还怕木学农不承认呢,现在木娟娟自己承认了,看他们还怎么抵赖。   木学行说出细米白面,把这群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人给吸引住了,这年月,啥宝贝,都比不上一口吃食呀。   看大家都被转移了注意力,木学行乘机加了把火:“你敢说你家的细米白面,是从哪儿来的吗?” 第19章 白茫茫一片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了木学农,他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眉头紧皱,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三舅哥的事是不能说的。   “你不要在这胡咧咧,学农家哪有什么细米白面,你发什么梦呢,快点把账算清楚,不要在这胡搅蛮缠。”木娟娟出言呵斥道,木学农的家底她还不知道吗,黑的都吃不上,还什么白的,这老三是想吃的想疯了吧。   众人闻言,心里平稳下来,就是嘛,怎么能被木学行这转移注意力的话给骗了呢,他从一开始说了那么多,哪有什么真的,就是那个宝贝,看木娟娟的样子,也多半是顺着他的话骗他的,顿觉被这样的人当猴耍感到羞愧。   折腾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疲惫,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或者炕头,只盼着这两兄弟的事赶紧说清楚,好回家睡觉去。   大家一晃神,突然看到木学行冲了出去,木学农紧跟着出去,看他朝灶房跑进去了,心里一颤,忙追进去。   家里的大米换成了玉米面和高粱面,这次办丧事也用的差不多了,只白面没敢动,还有一些在面瓮底藏着呢,这要是被他给翻出来,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手脚麻利些的年轻人率先跟出去,怕这两兄弟又打起来,急着去拉架,刚走到院里就听见木学行大喊:“白面在这呢,白面在这呢。”   这一声可是把所有人都惊着了,原本镇定自若的队长也嗖的一下跑了出去,今年年成不好,谁家都没分到细粮呀,难不成木学农真干了什么不法的勾当,一时之间,他都想到队里的集体粮仓看守的事情上去了。   有些昏暗的灶房里涌进好些人,白茫茫站了一地,都看到木学农,木学行两兄弟正扒着一个黑色的面瓮在抢着什么。   “学农,到底怎么回事?”   木学农听到队长的声音里有些严厉,心里一咯噔,松了手,木学行乘机抓出一大把白面面疯了般喊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眼里孝顺正直的木学农,我们大家都快饿死了,高粱面都吃不上,他家竟然藏着白面,这到底是哪儿来的?你敢告诉大家伙吗?”   借着窗户的一点光,大家分明看到了木学行手里白色的粉末,可不就是白面吗?   真的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白的面了,每年年底时,队里给分点小麦,大家都舍不得吃,一般都是拿到粮站去换点粗粮,实在馋的不行,也是将整个麦粒一起磨成粉,黑白夹杂,蒸出个杂色的馍馍,都能把人的下巴给香掉了。   这样纯纯的白面,比雪还白,真是要遭天谴呀,干部都吃不上这样的好吃食呀,若是能在黑面里和一点,得有多香呀。   真是让人眼馋和嫉妒呀,都是一个族里的,有这好来路怎么也不跟大家说,就在这吃独食,有些从小到大就没吃过纯纯的白面馍馍的年轻人首先按捺不住了。   三两个年轻人窜过去趴在面瓮上也抓出一把面仔细摩挲起来,族中的八弟突然悄咪咪把一把面装进了自己口袋,大家还在震惊中,木学行站的近,立马发现了,大吼:“这是我家的面,你不许拿。”   说完他也开始往口袋里装,一时之间,几个年轻兄弟们都开始抢面了,族里的三叔咳咳咳的好一阵,才无力的喊道:“你们不要这样,让学农先说清楚。”   队长见木家这场景,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大家伙看到白面就疯狂,可不还是穷和缺给闹的,是他没本事呀,不能带着大家吃饱饭,他转身出去了,蹲在门口,等着里面的新闹剧结束。   木学农站在原地,跟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抢吧抢吧,抢完了,也不用再惹事了。   最先反应过来去拉开众人的是有些瘦弱的木学习,他看着兄弟们为了口白面,连兄弟人情都不顾,伦常尽失,气的眼泪花都出来了,他一个人根本拉扯不动那些头埋在深深的面瓮里抢着的人。   木学农的五叔抡起拐棍,一顿子乱呼,才将几个失去理智的年轻人驱散,木学习忙扶助有些站立不稳的五叔,他是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当和事佬的五叔是这等有魄力的人,而众人一向视为主心骨的三叔,至今一言未发。   木娟娟前面说的那番话,已经让她支撑不住,靠墙摊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听到隔壁灶房乱哄哄的,也无力去说什么。   听着动静渐渐小些了,被小儿子和闺女缠着脱不开身的石玉韶心急如焚,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院子里的人声渐大,石玉韶再也坐不住了,把小儿子勉强哄在炕上,匆忙出去了。   她看到院子里洒着点点白面,脑袋都要炸掉了,天杀的,要吃要喝都行,怎么能这么糟践粮食呢。   她就要冲出去,文秀英拽了拽,轻轻道:“不是咱家的面,咱家的白面我藏起来了。”   石玉韶一怔,脑子一转,还是冲出去小声哭喊着:“你们这是做什么,都是一个祖先的后人,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学农呀。”   木学农见媳妇哭倒在地上,去拽她,却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是白面,是白灰。”   他心里虽然狐疑,却镇定起来,拉起媳妇,开始郑重道:“各位叔伯兄弟,队长,你们也看见了,我这亲弟弟今天是怎么欺我的,我今天宣布,从今起,我再不认他这个弟弟,也不许他再上我家的门。”   抢了白面的人,看族中同辈兄弟里面的老大在太阳光下,气势逼人,才真的有些怕了,平时他们都有些怕他的,只是今天被木学行给乱了心神,才忘了这个大哥不是个性格绵软的人。   他们三个不自觉地开始往叔叔们身后躲,木学农扫了一眼,继续道:“借着各位的光,我今把家里的事解决了,心里也踏实了些,但为防止木学行以后再来闹,我今天把他欠我的写个借条,也请大家为我做个证。”   木嘉尚很有眼色的去拿了纸笔,木学农蹲在地上就写开了。   木学行跳起来道:“木学农,我不要借条,我要妈留下的宝贝,我要白面,我不欠你的。”   “你不要借条,就什么都休想要,姐不是说了吗?等你把欠我的都还清了,再把妈留下的宝贝拿出来,好让我们兄弟俩分一分。”木学农严肃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可是文秀英却发现他的手微微晃动,有些得意。   一想到那么大块宝贝,木学行就没有理智了,哼,签就签了,他不给我宝贝,我也不还他的钱,我还能吃的了亏?他家竟然连白面都吃上了,真不知道老太太留下了多少金子银子,就他见过的用红布包着的就好大一块。   难怪当初他主动要养老太太呢,老太太也一点没反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最疼他,都是骗他的,越想越觉得老太太的死不仅与他无关,而且他们都欠他的,这些年他吃的亏太多了。   木学农不是要让众人逼着他还钱吗,好呀,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众人能逼着自己签下欠条,也能让他把宝贝拿出来。   见木学行当真在欠条上签了字,大家也放心了,这以后他也没法再闹了。   只是大家还是很狐疑,这白面到底怎么回事?宝贝又是啥?   这会写欠条的功夫,石玉韶已经恢复了理智,她悄悄消失,然后把办丧事剩下的一些血条面,给每人装了一小把。   出去道:“大家今都辛苦了,我家现在这乱糟糟的样子,也没办法招呼大家吃饭,给大家一人一把血条面,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族中的长辈看木家媳妇这么识大体,懂礼节,都觉得今这闲事没白管,也不好再追问白面的事,至于什么宝贝,他们更不能问,这是人家的私事。   木学习扶着五叔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了,木学行却拉着队长道:“队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呀,我借条也签了,可我妈留下的东西还没见着呢。”   “你还了就能看见了。”队长这会一心挂念着集体粮库的事,虽然心里相信木学农不是那样的邪性人,可还是不踏实,无心再理会木学行这个无赖。   队长就要走,木学行还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木学行,你放开队长叔,天黑后,你来,我给你看妈留下的宝贝。”木娟娟突然出声。   木学农心里不解,转身看着大姐。   见大姐脸上的凄楚中有一丝笑意,他便没再说什么。   还没到晚上,大家就知道白面的真相了,因为抢了白面的人不舍得还回去,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将白面烙成饼子,准备大吃一顿,反正是白来的,也没啥舍不得的了。   只是这白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揉不成团不说,勉强和了些野菜烙熟后,咬不动,饿的发慌的木学行强忍着咽下了半个,肚子疼的直打滚。   其他人也是吃了几口就发现不对,顿时,申家队热闹起来了,大晚上的,卫生所的门都要被拍烂了。   木学行拉不出来,吃不进去,折腾了好几天后,才勉强能起的来炕,就让媳妇扶着他上门来了,他这副样子,得让木学农赔他钱,都是他害的,给他吃了这什么玩意儿,比土还难吃。   他上门质问时,木学农轻轻一哂:“刷墙的石灰能吃进肚子里吗?既然你来了,就去拿东西吧,姐一直等着你呢。” 第20章 宝贝疙瘩 其他吃了……   其他吃了石灰的人,没有像木学行这样脸皮厚的,人家木学农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这是白面,等到木学农的家外墙变成了白色,他们就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了。   抢了白灰回去的几个兄弟都被家里的长辈打了一顿,也来了一回,却是来说情道歉的,木学农什么也没说,他从来就不是个老好人,原不原谅又如何。   木学行听到可以拿到宝贝了,也不计较吃白灰的事了,他跟着姐姐来到了老太太生前住的屋子里。   “你自己开吧,妈的柜子锁着呢,我一直没开过,有啥东西都在里面了。”木娟娟没好气道。   “姐,你不知道是啥吗?”木学行不相信道。   “不知道,宝贝的事都是你说的,我自然是信你的,如果妈真留下些什么,也该给你分一份,柜子钥匙找不到了,你把它砸掉吧。”   木学行顾不上再质疑什么,找了根铁丝,就将柜子锁给撬开了,木娟娟这才知道弟弟还有这手艺呢,眼神暗了暗。   他拿开盖子,在黑色的箱式柜子里一顿乱摸,终于在里侧角落的位置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惊喜不已,果然还在呢。   东西拿出来后,的确是他见过的红布包着的物件,样子都没变。   他无比爱惜的抱在怀里,就要出门,木学农站在门口就要拦他,木娟娟使了个眼色,木学农一个错身,木学行就跑出去了,刚刚来时,四肢无力的人,这会变成了长跑冠军。   赵珍也紧随其后回去了,只是走路不那么灵便,一直护着肚子。   “学农,妈也过了头七,我今就回去了,以后学行再上门,就把他打出去,咱们没这样的弟弟。   那红布包里是两块砖头,妈早就告诉过我的,这是咱们外婆传下来的法子,就是包两块砖头,无意中让儿子儿媳看见,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疙瘩,就会好好孝顺她,争相表现,学行应该是以前看到过,才留了心。   妈也算没白包,学行虽然总不干人事儿,但妈活着的时候,也就靠他哄妈开心,你不会说软话,我脾气跟妈一样,妈的宝贝该给他。”   这话说的郑重其事,却把躲在外面偷听的文秀英给逗笑了,是该给他,这是他应得的报酬呀。   木娟娟走后,木学农将自己一个人关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嚎啕大哭,他刚强了半辈子,妈妈一朝意外身亡,弟弟成了这样,姐姐连个孩子都没有,孤苦伶仃的,他真是没用呀。   队长去查看了集体粮仓后,一切无恙,回去就听说了吃白灰的事,心里有些惭愧,自己怎么能信了木学行那个骗子的话,还怀疑起木学农来,一个妈生的,差别咋这么大呢。   从这天起,木学农家时刻关着大门,木学行发现上当来砸门,却粘了一手怎么都洗不掉的胶水,还被木学农用大棍轮了一顿。   他学乖了,等木学农两口子去上工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号,悄悄上门,看到大门紧锁,他从后墙准备翻进去,手刚扒上去,就疼的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屋里的木嘉尚乐的又笑又跳:“妹妹,你好厉害,竟然知道二叔要来翻墙,提前让爸爸放了图钉,我以后也要跟妹妹一起去垃圾场捡东西,也捡点钉子啥的,放在墙后面,让他还没爬墙就被扎烂脚。”   文秀英以捡垃圾为借口,拿出了在泥土里滚过几遍的一些图钉和钉子,让爸爸放在了墙头上,胶水是她背着家里人涂上去的。   看哥哥跃跃欲试,她想了想道:“好呀,等明天咱们就去,你得先写完作业。”   跟哥哥一起去捡也好,那有用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作业是木嘉尚最发愁的事,让他写字还不如打他一顿,每天回家都要教妹妹认字,连带的他新学的字也记得牢了。   可他还是不想动笔写呀,那一□□爬字,文秀英都没眼看,她怎么都想不通英武阳刚的哥哥,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字,字如其人,所言实虚呀。   “咱们今天就去,明天再写作业也是一样的,反正后天才去学校。”木嘉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哥,你是觉得写字累还是拿锄头到地里干活累?”   “英英,那自然是拿锄头累了,写字又不费劲。”木嘉尚觉得妹妹问了个傻话,笔多重,锄头多重呀。   “那我知道了,哥哥不爱写字是因为字写的不好看。”   木嘉尚想,妹妹这个爱说大实话的毛病真是.......   “好了,妹妹,我这就去写作业,你和弟弟玩吧。”木嘉尚落荒而逃,被妹妹取笑,实在有些脸上挂不住。   “哥,我也想写字,咱们一起写,我本子和笔都买好了。”文秀英拿出一根铅笔和一个普通的练习本。   “妹妹,你啥时候买的?你的铅笔圆滚滚的好好看。”木嘉尚拿过圆柱形的铅笔,和他那根已经剩下一小半,有棱角的铅笔放在一起对比,觉得妹妹好厉害,买个铅笔,都比他的好看。   文秀英笑道:“这是我上次跟着爸去镇上买的,买了两根,咱俩一人一根。”   她说着又拿出一根崭新的铅笔,即使特意挑了最不起眼的纯色铅笔,还是比六十年代的铅笔看起来更鲜艳些。   “妹妹真好,我去削铅笔,然后教你写字。”木嘉尚拿起铅笔就要往灶房跑。   文秀英不解:“哥,你削铅笔,在这削就好了,你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那也成,我去灶房拿切菜刀,你等着我。”   文秀英这才明白,原来现在削铅笔得用切菜刀,大概是小铅笔刀也要花钱买的缘故吧,专门削铅笔的卷笔刀,还没发明出来。   “哥,我有小刀,铅笔给我,我来削。”她拿出一个小刀,轻轻打开。   “大队的供销社都没有小刀卖了,说是现在缺铁,已经断供好久了,妹妹真厉害,还能买到,原来镇上有卖的,我来削吧,不要伤到手。”木嘉尚看着妹妹手里的小刀,满是羡慕,他每天都要在家削好铅笔后再去学校,如果一不小心弄断了铅头,就没法写字了,只能等回家后再写。   “好,哥这个刀你拿着用吧,我还不会写多少字,也用不着它,等下次出门,我再去买一个。”文秀英觉得这么个普通的小刀,竟然也是个稀罕玩意儿,那自己小杂货店里的那些东西,可都是稀缺货物了?想想新世纪时,货物成堆,根本卖不出去,也没人稀罕,真是令人感慨啊。   木嘉尚将妹妹给的新铅笔,轻轻的收进书包里,用小刀削好自己的旧铅笔,再削妹妹的新铅笔,削好后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上了妹妹的名字。   “这个铅笔写起来好滑,感觉也硬一些,不容易折断,妹妹太棒了,买到了这么好的铅笔。”木嘉尚觉得用着新铅笔,写字都格外带劲儿起来。   “哥,大队里一个铅笔卖多少钱呀?我想看看我是不是买贵了。”文秀英试探的问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再过十年,政策放开后,物资就不紧缺了,最难的就是眼下,干啥都没钱,她想把杂货店里的东西卖出去一部分,让手里有个活钱。   “一根一分钱。”木嘉尚专心致志的写着字,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新铅笔芯给弄断了。   “那我这是买贵了,一根两分钱呢。”   “可是这个好用啊,写的字也更黑些,使劲写也不会断,还是很划算的。”   “那我下次跟爸去镇上的时候,再多买几根。”文秀英兴奋道。   说完话,两人安安静静的开始写起字来,文秀英照着哥哥的书,开始写最简单的大写的一二三.....   木嘉尚后知后觉的发现,妹妹刚开始学写字,就写的清秀整齐,比他不知道强到哪去了,顿时深受打击。   文秀英见状,甜甜一笑:“我是女孩子,写字就是会整齐些,我有办法让哥哥把字练好,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看到妹妹安慰他,木嘉尚心里好了许多,不过以后得更加努力了,爸爸老说自己是老大,要做好榜样,再不能偷懒了。   木嘉尚难得没有拖延,写完了作业。   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大人们都上工去之后,他们就跑到了队里大家都扔垃圾的沟坎里。   只见多是些树叶树枝什么的,间或一些碗盘的残片,连个烂木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铁制品了,文秀英其实也是第一次来,看来这年月啥都缺,家里东西少,自然没什么能扔的,哪像现代,垃圾堆里衣服鞋子遍地,一过节,各种真花假花都有,烂桌椅沙发都有人扔。   她在靠里侧的部分,在大树的遮掩下拿出几样东西,蹭了蹭土,高声道:“哥,快来看,我发现好东西了。”   木嘉尚高兴的跑过去,一看:“这是什么呀?我怎么没见过,底下还有小洞眼,是不是坏了呀?”   “那多半是的,不坏也不会扔到这来呀。”文秀英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啊,我真是傻了。”   “咱们拿回去吧,我想到要用它干什么了。”文秀英神秘兮兮的道。 第21章 成就感才是第一原动力 进入……   进入十一月,天气愈发冷起来,大人们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在下雪前把地里再彻底收拾一遍,尤其是水渠得清理干净,以备雪落后,来年化为雪水用来浇地,本地素来干旱,种庄稼最是怕旱,靠天吃饭,一旱全年无收。   中旬时,终于下了第一场大雪,队里的活也干的七七八八,队长给大家放假一天,回去淘淘炕洞,现在开始得把炕都烧起来了。   每家能分到的麦草秸秆有限,又没有炭,这些软柴不耐烧,大人都是硬扛着到下雪后,才开始烧炕,在这之前,只给家里的老人孩子的炕,烧个半热。   文秀英家的炕却早早都烧上了,整夜都热乎乎的,她家算人口少的,又有文秀英的作弊大神器,她可以把崖边枯死的树枝都搞回家来,天气好时,到处捡拾柴火,反正也不用她肩抗手提,轻松惬意的很。   石玉韶觉得自家的柴火就是耐烧,两个小孩还总是出去捡点树叶啥的搭着烧,她用起来也不那么抠搜了。   等闲下来,石玉韶才发现家里有些地方不一样了,猪圈一侧用旧油布搭了个棚子,鸡窝前面的食槽里干净清爽,中间还被小木板隔成了小格子,放水放食都分开了,这样细心的事情,肯定都是闺女的主意。   她心里欣慰极了,看闺女和儿子趴在炕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真是觉得每天受苦挨饿也都值了,夏天分的粮还有一些,上个月三哥又寄了五十斤玉米,在年底再分粮之前,一天吃一顿干饭都是没问题的。   她现在的日子可以说的上舒心了,大儿子闺女懂事贴心,小儿子身体长得壮壮的,哪里还看的出来是个早产儿,只是性子有些安静,不像别人家男孩那么淘气,其实就是有些懒得动弹,总是一个人坐在凳子玩,看着蚂蚁都能玩半天。   文秀英见妈妈把家务都忙完了,她将本子收起起来从炕上下去,拉着妈妈的手道:“妈,你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石玉韶笑着道:“什么好东西呀?”   “你看了就知道了。”   文秀英拽着她朝老太太生前住的房子走去,石玉韶不由的脸色有些微变,她对老太太心里总有些疙瘩。   近来也一直忙乱,老太太的屋子一直没顾上收拾,她还准备开春了彻底清扫一遍,把里面的东西都换一换,晾一晾,等闺女再大一点,就让闺女一个人住,孩子大了,再跟着他们住也不方便,这个屋子是家里最暖和的一间屋子,窗子也敞亮。   但是现在里面冰冷脏乱,还有点难闻的味道,闺女带她去干啥呢。   她心里虽然排斥,还是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感到了浓浓的暖意,身子都舒展开来了,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空气中一丝灰尘都无,窗户上贴着白纸,显得很是亮堂。   最神奇的地方是在炕上,用塑料薄膜搭起了一个棚子,侧面留着一个开口,里面放了几排盆子,大冬天的,盆子里竟然长着绿油油的青苗。   仔细看来,是辣椒苗,茄子苗,还有些是韭菜芽,都是常见菜,可是夏天常见,冬天却是个稀罕物,冬天哪见过青菜,腌的大白菜还要省着点吃,就让嘴里有点味儿便不错了,盐是个稀缺物,吃咸菜就不用在饭里放盐了。   “溪溪,你这是怎么弄的?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种菜的,怎么活下来的?你哪来的种子?这些东西都哪来的......”石玉韶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再就是儿子可以给她帮忙,可是这样巧的心思和方法是怎么知道的呢?   “妈,这也很简单呀,就是搭这个棚子费了些劲,主要都是哥哥动手做的,这些东西都是我和哥哥在垃圾场还有收购站找来的,也花了点钱。   至于种菜,就是家里干辣椒的辣椒籽埋进去就长出苗了,韭菜是在外面菜地里挖的根,其他的菜籽都是在家里找到的,我看妈妈就是这样种菜的,我就想冬天没有青菜吃好难受,想种来吃。”   文秀英说的轻描淡写,可是第一次做这些事,她真是将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这上面了,还要烧炕生火,保持温度,既怕冻死,又怕热死,弄的她晚上都会梦到菜苗蔫吧了。   “英英,你太能干了,太聪明了,我种了半辈子地,都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种菜,不过我小时候家里地还在的时候,你外爷在冬天,也从城里带过黄瓜回来吃,不过很少,每人只尝了一口。   如果咱们冬天真的能把菜种成,拿到城里去卖,可是老值钱了。”   石玉韶想到这更是激动的不得了,这样她家就能有点余钱了,等后面孩子上学也不愁学费了,家里的鸡蛋也能多给孩子吃几个,补补身子。   她一下子想了老远,直到文秀英一脸疑惑的问:“妈,可以在镇上卖东西吗?”不是说现在不让私人做买卖吗,难道她看的电视上讲的不对?   “傻孩子,说是那么说,总有办法的,你放心,你爸在城里也认识几个人,只要菜真的能长好,可是稀罕的不得了,不过这个至少也得拿到县城去卖,镇上哪有人吃的起。”石玉韶信心在握的道。   文秀英想,电视上肯定不能演这些吧,但是农民总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的。   她也被妈妈的情绪感染了,她只想着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至于发家致富的事,等再过几年,光明正大的机会多的是,这些年只要吃好喝好,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石玉韶把丈夫也喊进来看闺女的杰作,木学农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从小日子苦,不像媳妇还在冬天见过青菜,这完全是超出他的想象的,可是这些小青苗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想伸出手去碰,却怕他的粗手把苗给碰坏了。   看到一家人都高兴不已的样子,他心里又庆幸又忐忑,这个闺女还真是藏着好多惊喜,只是可惜......   种的菜终于有了些成果,文秀英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大大方方的忙活了。   “爸,妈,妹妹可是愿意说了,差点憋死我了,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多点时间玩了?”木嘉尚看大人都很高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妹妹说的都是大实话,这些的的确确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做的,每日里要施肥浇水,生火,可是忙坏他了。   木学农难得露出了笑意道:“那可不成,你是咱家的男子汉,我不在的时候,自然是你干活。”   “那你在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玩一会儿了?”木嘉尚立马发现了爸爸话里的空隙,顺杆爬道。   “嗯,你带着弟弟玩就好了。”   木嘉尚兴奋不已,弟弟多好带啊,一点不闹人,也不指挥他干活,那可不就等于是让自己一个人玩。   “你们俩都辛苦了,今晚咱吃手擀面。”石玉韶激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孩子做了这么件大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孩子做顿好饭。   “妈,我天天种菜干活,咱天天吃手擀面好不好?”木嘉尚抱着妈妈的胳膊撒娇道。   “好啊,吃十天,剩下的两个月咱就吃风过活好不好?”   “好吧,能吃一天也是好的。”木嘉尚已经很高兴了,平时都只能喝点面糊糊,只有中午才能吃一顿干粮,一年里只有家里有人过生辰的时候,才能吃一顿手擀面,现在平白多了一顿,他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都值了。   看到家里人都这么高兴,她深深的感到了被认同,做一个有用的人的快乐,原来被肯定是这样一种感觉。   看爸妈还有话要说,她拉着哥哥出去了:“哥,咱们把字写完再吃饭吧。”   “好,我现在可不怕写字了。”   自从文秀英发现哥哥不喜欢写字的失败后,便在去了一趟镇上后,拿出了一本字帖和一些白纸。   当木嘉尚发现拓着字帖上的字,写出来的字端正好看后,激动的又跳又叫,只是离开字帖后,去写作业又回到了从前。   文秀英认真的道:“我听书店的人说了,这个字帖可以先拓在上面写,等熟悉之后,可以放在一边照着写,等到写字帖上没有的字时,心里也要想着字帖上的笔划和形状,时间长了,字自然就写好了。”   “好,我明白了,就是照猫画虎呗。”   木嘉尚照着字帖写了一行字后,发现原来自己离开字帖也能把字写端正,虽然没有字帖那么工整有力,可是比原来的字已经强了好多。   日子久了,老师也表扬他的字有进步,他现在的目标是从把单个的字写好看,到整篇看起来都整齐划一,另外就是加快速度。   他要得到老师更多的红圈,说起这些,他的嘴角都会微微弯起。   从哥哥身上文秀英真正看到了,成就感和正面激励才是做事情的第一原动力,回想她小时候上学时,也不大爱学习,因为她上学早,跟同龄孩子相比,总是反应慢半拍,别的同学一下就明白的问题,她总是要多想一会。   久而久之,也便失去了学习的兴趣,最后勉强上到初中毕业。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现在就开始学认字写字,虽然限于身体年龄,字体显得幼稚无力,但肯定比同龄的孩子还是快了很多,她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脑子,理解能力也要强很多。   如今,她有些盼着快点长大,去上学了。 第22章 小福星 雪花飘落,地上的积……   雪花飘落,地上的积雪一日厚似一日,社员已经无法下地干活了,队里召集社员在大队部的仓房里,开始剥玉米粒。   才过了两日,文秀英就发现妈妈的手上都裂了口子,才知道是在做这个活计,这个事情她再熟悉不过了,农家种上几亩玉米地,都是靠手剥玉米粒,特别伤手,直到后来科技越来越发达,才有了那种专门剥玉米粒的机器,总算是把手给解放出来了。   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保护一下手还是能做到的。   她拿出两双棉线手套给妈妈:“妈,你带上手套再去做活吧。”   “你哪来的这棉线手套,这不是城里工人干活才有的吗?”石玉韶有些吃惊,农村人干活就靠手硬扛,谁也没这金贵手套呀,手套都是厂子里给发的,外面很少有买的。   “这个很稀罕吗?我也不知道,上回我在镇上等爸爸的时候,有位叔叔摔伤了,我帮他去找了一下家人帮忙,他看我我农村的,就给了我这个,说干活用的着。”文秀英临时起意,编了个理由。   要说,她的小杂货店里,实用的物件极多,只是没有借口拿出来,这以后每拿出件东西就得编个故事,实在是太费劲了。   石玉韶看着这崭新的手套,只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便放下了,她实在是舍不得戴,这剥玉米粒那么费手,手套很快就会磨坏的。   见妈妈犹豫,要把手套收起来,文秀英忙劝道:“妈,不是说剥玉米粒是按照剥的多少计工分的吗?你把手弄伤了,就剥不动了,得少挣多少工分呀,你戴着手套,自然比别人剥的快一些。”   石玉韶一想,也是啊,是自己想岔了,还是闺女聪明。   这日,石玉韶两口子戴着手套去干活了,木学农倒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他的手早就疼的不行了,有个东西垫着,他可不会觉得该在这上面节俭,没看他家冬天都能种出青菜了吗,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吗?   到了大队部的仓房里,文秀英看到很多人都已经来了,几个人凑在一堆,边说话边干活,一间屋子里就有好几十个人,这样壮观的干活场面她是很少见到的。   前世她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集体干活的末期,等到她真正参加劳动的时候,就已经分户单干了,莫名觉得这样干活,还挺带劲,挺热闹的。   “嫂子,这就是你家英英吗?你也总不带出来玩,都长这么大了,变白了好多呀,我记得以前是个黑丫头来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小媳妇笑着跟石玉韶打招呼道。   石玉韶听到有人夸闺女,还是高兴的,几个孩子都像爸,皮肤都黑,儿子黑一点没什么,可是闺女黑了总归是不大好看,只是农村孩子,天天在外面野,长得白的少,倒也不显。   只是从去年起,闺女每回出门都要把自己的头脸包的严严实实的,说是防晒,阴天也一样,说是阴天太阳也会把人晒黑,可不是日子久了,脸上真的比以前看着白皙细腻一些了,冬天也再没有冻出红脸蛋,也不起皮了。   她越想越觉得闺女聪明,笑得合不拢嘴:“你让你家那野猴子不要出门,天天捂在家里,也会变白的。”   说完低下头跟文秀英说:“这是你三婶,好久没见,你是不是不认识了?”   “我记得,我三妈还给我吃过枣子馍呢。”文秀英记得呀,这位三婶是三叔木学平的媳妇,为人最是爽利,是妯娌间难得跟妈妈和得来的人,也是唯一反对把自己送人的婶婶,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丈夫也走了,两个老太太还日日在一起说话,做伴儿。   刘玉芳大笑道:“英英记性好,以后是个念书的料,不像我,就上了几年初小,比睁眼瞎强一点罢了,字也都忘完了,给娘家写个信,还要到处求人咧。”   “三婶,我已经跟哥哥学写字了,等我再多学点,以后我帮你写信。”文秀英声音糯糯的道。   “英英真乖,三婶等着你帮我写信。”   她摸了摸文秀英的头,凑到石玉韶跟前低声道:“你看你,这么好的闺女,怎么舍得给人,以后有你后悔的。”   石玉韶眼神一暗,她哪里做的了主,只是现在大家也都没提,就当没有这回事吧。   两个妯娌找了个角落的地上,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一人抱了一堆玉米就开始干活了。   石玉韶自己带着手套,可是妯娌还光着手,便给了她一只,刘玉芳再三推辞,最后才收下,心里对这位温柔的妯娌更亲近了。   “也给我一只手套呗,你可是我亲嫂子。”赵珍挺着个肚子,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大言不惭的道。   石玉韶脸上有些尴尬,她不想给,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文秀英道:“你的耳环真好看,给我妈一只好不好?”   “嫂子,你管管你家孩子,屁大一点,就知道跟别人要东西,还敢要我的纯银耳环,这再大一点,还不得直接上手偷呀?”赵珍口气夸张,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仿佛文秀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一样。   这下把石玉韶给激怒了,她嘴笨,可也不能让闺女被人这样说,呼的站起来道:“你不要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憋的脸通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刘玉芳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如果不是你先开口跟嫂子要手套,英英会要你的耳环吗?亏你还是个大人,连个孩子都不如。   她就是让你别在这要东西了,不好意思直说,才说要你的耳环的,你连个人话都听不懂,还有脸在这胡咧咧,跑这喊亲嫂子来了,你得先问问,学农大哥认不认他那个弟弟。”   这一顿直言直语,把赵珍说的脸上烧烧的,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果然是谁家的种像谁,要不是木学农下套,木学行那个傻货怎么会签下一个什么狗屁借条,想起这个她就气的发抖,现在队里人基本都知道这个事,她现在馋的很,想借点白面,烙个饼子吃都没人给她借。   刘玉芳将石玉韶拉着坐下,开始说起孩子上学的事情来,边说边笑,赵珍在一边尴尬不已,想再说点啥,却插不进去话,直到队长过来喊道:“你不去干活,杵在这干啥咧?”   赵珍才悻悻的走了。   文秀英心里欢腾无比,满院子跑着玩,感受着大集体干活的热闹劲。   她玩着玩着又发现一个问题,大家干一会,总要停一会儿,原来是锥子不够用,得轮流着使。   剥玉米粒的时候,得先用锥子开出一条路,然后才更好剥一些。   大概是跟铁沾边的东西都稀罕,整个院子里也就三四个锥子。   她心里一动,这玩意儿她不缺呀,她家的杂货店是开在镇上的,农民常用的东西都不缺。   “妈,给你一个锥子,我捡的,不要告诉别人哦。”文秀英悄悄塞给石玉韶,爬在她耳朵小声说。   石玉韶笑着点点头,开始跟刘玉芳共用起一个锥子,果然速度快了许多,等到上午干活结束时,她俩剥出来的玉米粒是别人的一倍多,都算的是五个工分,平时半天才能挣三个工分。   妯娌俩都高兴的不得了,约好下午还一起干活。   等到收工回家,石玉韶也没听见谁说丢了锥子,便心怀忐忑的把锥子带回了家,只觉得闺女就是老天爷送给她的小福星,聪明运气又好。   木学农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种在炕上的菜,发现还是绿油油的,才松了口气。   石玉韶更是找了些葱籽,芫荽籽,撒在了花盆的周边,没几日,竟然就长出了绿绿的小苗,炒菜时,放一点葱花,满屋子都是香的。   等到葱长大一些,石玉韶割了上面的一些叶子,让根继续长着,吃饭的时候,拿来炝锅做汤,香的大家觉得糠团子都变好吃了。   当剥玉米的活干得差不多的时候,队里给放了一天假,因为仓房堆不下了,得收拾一下粮库那边,拉到那边去,放假这天只有几个队长信任的族人去收拾粮库那边,这粮库队长看的可紧了,除了每年往里面装粮的时候,其余是不许人进去的,就怕谁起了坏心。   乘着这个机会,木学农跟往常一样,带着闺女出门了,这回去的是县城,带的东西又宝贝,他还得去找门路,一个人实在不方便,他也已经习惯带着闺女出门了。   他发现每回带着闺女出门都会有好运,总能捡点鸡零狗碎的小东西,有时候是根铁丝,有时候是把门锁,有一回,更奇,还捡着一个小手电筒,从此儿子再不偷偷拿他的手电筒了。   更何况,闺女算账贼快,他也不怕被人给蒙了。   木学农拿着一个棉衣包着脆生生的绿菜,因第一次出门,今天只带了五把小葱,三把芫荽,十个辣椒,两个茄子,还有石玉韶用自家黄豆发的一小瓶豆芽菜。   到了县城,文秀英看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真是恍如隔世,要说这县城她来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的一屋一瓦却是完全不同。   没有一处高楼,最高的是一个三层小楼,外皮斑驳破旧,街道狭窄泥泞,走一会就又是上坡,又是下坡的,这个县城地形不好,是在一个山坳里,后来还是通高铁后,才把旁边的山推掉一半,这些坡坡坎坎的也都修平了,房价自然也是飞升了一波。   木学农找了个避风处,让她先待着,然后就匆匆走了。   文秀英看周围无人,便在一处墙后的巷子里躲进了空间,暖和的气息包围了她,歪在沙发上嗑上了瓜子。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突然听到木学农急促的呼喊声,她忙抱着包袱跑了出去,从巷子里露出头,才回道:“爸,我在这躲风呢。”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跑丢了呢。”木学农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木学农侧了侧身子,跟旁边的人说话,她看到,爸爸旁边站着一个她熟悉的人,真是冤家路窄。 第23章 初战告捷 料峭的寒……   料峭的寒风吹歪了候琳琳的围巾,被遮住了半张脸,还是不能阻挡文秀英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时候她大概只有十几岁吧,却有着三十几岁时一样的傲慢。   她是自己前世嫁的丈夫的表姐,仗着自家是城里人,一家子多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总是对文秀英指手画脚,动辄谩骂,嫌她亏待了自己表哥,一副热心回护娘家人的模样。   可是自家后来去城里做点小生意,刚去甚是艰难,打不开局面,想在她单位门前摆摊,却被她嫌弃丢人,说是那里不能摆摊。   后来,还是她偶然遇见一个初中同学,那位同学在城里小学当老师,让她直接去学校门口,上下学的时候,人多还帮她看摊子,才知道这些单位门口都有很多摆摊的,只要上面没有什么重大检查,并无人理会摆摊的人。   她当时还不明白有一句话,叫人与人之间应该有边界感,就算是亲戚,也没资格对她家的生活指手画脚,后来接触网络后,她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有很多种活法,不必活在他人的规矩里,不必接受所谓亲戚的“仗义执言。”   看闺女站的远远的不走过来,木学农走过去拿来闺女手里的包袱,候琳琳在里面挑拣了一下,拿走了五把小葱,全部香菜,辣椒十根,两根茄子,那瓶豆芽菜她没看上,将菜都放在自己带的篮子里,用布小心盖好后,才拿出一沓钱,数了几张,放在了木学农手中的包袱里。   “以后还有青菜,直接送到我家去,你进了税所大院,一问侯家,大家就知道是找我家的。”候琳琳说完踩着皮鞋蹬蹬蹬的走了。   木学农眼睛里都是笑意,对着那几张钞票,嘴咧的好大。   “英英,快过来,咱家的菜卖钱了,刚刚一下就卖了三块二,这可比卖一百个鸡蛋都强啊。”木学农兴奋的跟闺女说着。   原来他刚刚本来是去找一个熟人的,那人是在县城中学看大门的,结果他今天正好请假不在,正当他失望无助,准备去黑市碰碰运气时,碰见提着篮子的候琳琳。   两下一询问,候琳琳听说他是来卖青菜的,顿时来了兴趣,家里天天吃大白菜,都腻歪了,今是因为弟弟闹着要吃肉,她才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来卖鸡鸭什么的,城里人养不了这些,但是乡下人都会养一些,隔一阵子,也会碰上来卖的,虽然是高价,但自家还是吃得起的。   虽然没买到肉,但是这大冬天的,青菜可比肉还稀罕,父亲血压高,不能老吃咸菜。   那人说以后还会来卖,她就只挑了水灵的,准备回去给姐姐们都送一点,这样,她买菜的钱就都回来了。   无论文秀英如何想,木学农对这个大主顾是满意的不得了,一听就是干部子弟,不缺钱,这以后的菜就不愁卖了。   听爸爸说,以后再来就直接去这位大主顾家里卖,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这一世,她不想再跟那边的人有任何牵扯,即使只是买卖青菜。   “爸,你直接去卖,也不需要我看东西了,那以后我就不跟着来了。”文秀英紧了紧头巾,面无表情的道。   见闺女兴致不高的样子,木学农拿着包袱边走边道:“英英是不是冻着了?以后天气不好,你就不要跟来了,太受罪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再去找人问问,把剩下的这点菜卖完,咱就回家。”   文秀英嗯了一声,走出正街后,她看见新华书店的大招牌了,说是要去里面避避风,给哥哥买个作文书。   木学农给了她五毛钱,便继续寻找顾客去了。   文秀英进门后,看到书架上的书稀稀拉拉的,多是马列之类的红皮书,并不像新世纪一样,书店里最醒目的永远的各类辅导书。   “小妹妹,这里不能乱逛。”一位梳着两个辫子,齐刘海的大姐姐口齿不清的说道,她说话的时候捂着半边脸,一看就是牙疼。   文秀英憨甜一笑:“姐姐,我是来给哥哥买作文书的,请你帮我找一下好吗?”   杨红丽一听,这小小的丫头,说话清楚明白又有礼貌,若不是穿着打扮土气了些,光听说话,还以为是个城里干部家的孩子呢,她顿生好感。   忍着牙痛,站起身去给她找作文书。   “姐姐,你是牙疼吗?我们乡下人牙疼的时候,在牙上放一颗花椒粒,就会好一些,你要不也试试。”   杨红丽看这小妹妹一本正经的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噗嗤笑了,这乡下土办法,听着还怪有意思,这样不就把牙给麻住了吗,还真有可能有效果呢。   她放下手,轻轻说道:“谢谢你,我回去就试试,不过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吃不上青菜水果就这样,等开春吃上青菜就好了。”   文秀英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缺维生素呀,她拿到作文书后,看了看四周无人,悄声道:“姐姐,我家在炕上种了一点青菜,今天正好拿出来卖,你要不要?”   杨红丽高兴道:“真的吗?都有啥菜?”   “就是些韭菜,西红柿辣椒什么的。”文秀英自己在空间里也种了一些,她发现自从她到来后,空间里一直处于她来时的恒温状态,冷热适宜,她就慢慢的运了些土,也种上了菜,不然就炕上那点菜,割一回,得长很久才行,她找机会就替换一些过去。   她想单独走开,也是想找找机会,能不能自己也卖点钱,以后买东西也方便些。   “哇,我都要,尤其是西红柿,有多少要多少,我的毛病一吃西红柿准好,你家住哪儿?我跟你去拿。”杨红丽激动地一刻都不想待了,想赶紧吃上水灵灵的西红柿,以解决折磨了她好久的牙痛。   “我家是上面乡上的,不住县里,不过我爸隔一阵子就会来一趟的,今天带的菜已经快卖完了,我的包里还有一些,我先给你,下回再来,我直接来找你。”文秀英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两个红艳艳的西红柿和一把菠菜。   杨红丽顾不上别的,先拿了一个西红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才道:“真是太好吃了,跟夏天的一样甜,你等着,我这就拿钱给你,等下回你再来,一定要把西红柿都留给我。”   她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拿了一元钱给文秀英。   “姐姐,这个太多了吧?我没钱找你。”文秀英有些意外,她最近算是明白了一点这时候的物价,坐车才五分钱一次,鸡蛋一毛钱五个,肉两毛钱一斤,这比前世都差了好多倍,西红柿现在再稀罕,也不能比肉贵吧。   “我先预定下回的西红柿,你家里西红柿是怎么卖的?”杨红丽兜里没有零钱,她也不能拿抽屉里的公款,看小妹妹憨厚实诚的样子,她放心着咧。   “我爸说,他是按照一个一毛钱卖的,冬天西红柿不容易长大,家里统共也没多少,已经红了的,这次都卖掉了。”   “那成,这次两毛,你还欠我八个西红柿。”杨红丽一想到,一下子就可以拿到八个西红柿,这一下花出去几天的工资也没什么了。   “那这把菠菜你不要了吗?”   “要要要,怎么不要,这把菠菜拿回去,我妈得高兴死。”杨红丽小口小口的吃着西红柿,也将菠菜拿到了柜台后,按照文秀英的说法,另外给了她五分钱,西红柿可一个都不能少。   文秀英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根铅笔,趴在柜台上,写了一张欠条给杨红丽。   杨红丽看到这张写的工整秀气的欠条,心里真是震撼极了,这哪像个农村娃娃,分明比城里娃娃还灵醒,这么小就会写字,还主动给她写欠条,大人一般都想不了这么多呢,平时大家买东西赊账是常有的事,顶多就是在本子上记一笔,像这样正式的还真头一回见。   这西红柿真是买的值呀。   初战告捷,文秀英一扫之前的郁色,跟杨红丽边说话,边等爸爸来接她。   有了西红柿的事,她可不能不来了,家里的菜里其实是没有西红柿的,虽然一直生着活火,但是温度仍然不高,西红柿她也种了,没长出来,只有空间里种成了。   想到自己之前因为不愿见候家人,就不想再来县城,心思转过来之后,不由的有些鄙视自己。   现在一切都变了,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生活呢,让那些过往都见鬼去吧。   想通后,心情更畅快了,她告诉了杨红丽自己的名字,还说了自己跟哥哥学写字的事,杨红丽直夸她聪明又好学,想着回去也要跟自己妹妹好好说一说,都七八岁的人了,上学回来一问三不知,真是愁死人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整个书店里都荡漾着彼此的笑声。   木学农后面去卖菜却遭了些波折,差点被抓,好在后来还是顺利卖给了一个过路的老太太,再次庆幸遇上了候家那个大主顾,就不用冒险去危险地方卖菜了。   文秀英听闻后,因心里已经放下,便道:“那可真好,下次,我还跟爸爸一起来卖菜。”   看闺女笑容灿烂的样子,木学农刚刚的心惊胆颤平复了许多,两人没有再耽搁,说完就去车站坐上了回去的班车。   木家的生活似乎开始呈现出喜人的模样,远方,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第24章 平地起波澜 看着菜芽儿一天……   看着菜芽儿一天天长大,文秀英只觉得事事顺心。   弟弟已经两岁了,哥哥上个月刚过了九岁的生日,他们跨过了上一世,一岁、八岁的坎儿,一切都变了。   她今年五岁,在自家长大,妈妈一如既往的温柔,爸爸也越来越和蔼。   家里的青菜已经开始种第二年,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家里专门用了两间空屋子来种菜。   夏天的时候新起了两间偏屋,盖的比一般的房子矮小些,只说孩子大了,得有地方安置,主要是自家抽空盖的,族里关系好的兄弟叔伯也来帮了几天忙。   农村盖房子就是这样,互相帮忙,土砖土墙,也花不了几个钱,只溜檐的砖瓦需要花钱买,就这都难住了无数人扩屋的脚步。   好在自家现在手头还攒了些钱,买砖瓦还是宽裕的,最难的是粮食,有人来帮忙总得给吃饭吧,因此大家都有默契,帮忙都是挑上梁这种重活的时候才来。   去年过年时,因着有卖菜的钱,自家养的猪没有整个卖了换钱,而是杀掉拿肉换了粮食,自家也留了三分之一,腌起来,放在地窖里,等到盖房的时候,还吃了一碗红烧肉,可是把大家给吃美了,谁不说木家是个厚道人。   木学行听说吃肉的事情后,还来闹了一回,只是连大门都没进的了。   社员们都看的清楚,干活的时候不来,一知道吃肉就急眼了,这还是亲兄弟吗?   日子久了,木学行通过观察发现,他大哥家很少卖鸡蛋了,他甚至在大哥家门口找到了一堆鸡毛,明显是杀了鸡的。   他心里的阴影越来越重,大哥竟然不卖猪,不卖鸡蛋,还敢杀鸡,肯定有另外的来钱处,难道是老太太真留下了什么值钱的物件?   当初他曾认定是这样的,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后,他清醒了,老太太大概是真的没留下什么东西的,他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爸爸生病没钱看,就硬生生那么熬着,后来没熬过去,他家的日子更难了。   如果真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老太太没有理由不拿出来的。   那就是说大哥家有什么其他来钱的办法,他进不了门,暂时想不出来。   有好几次他想乘着大哥大嫂上工的时候进去看看,谁曾想家里就一个小丫头看家,门户却极严,弄的他不是踩钉子,就是被斧子砸到头。   虽然不知道大哥家怎么弄钱的,不过这些事却给他提了醒,就他傻的还天天卖命的干着集体的活,大哥这个看起来实诚正直的大好人,却天天只算计着自家的小日子,他也不能这么傻了,大家都喜欢跟大哥家往来,不爱搭理他,不就是嫌贫爱富吗?   他可不服输,小时候上学时,他学习可比大哥好多了,要不是没钱上高中,指不定他就是木家第一个大学生了呢。   木学行想通后,把全部汗水都撒在了自留地里,跟媳妇通好气,集体干活的时候应付一下,回家后再出力气。   他也是个狠人,不仅全村撵着拾粪,沟里的枯枝落叶,他都是乘黑一担一担的背上来。   这些是偶有人撞见过的,可是白天大家都要干活,晚上没灯没蜡,没人敢去沟里背柴火,万一掉下去命就没了。   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他也没闲着。   如果现在有人进去看,就会发现他家的院子已经没有路了,全部变成了地,麦子玉米黄豆样样不少,墙上爬满了豆子的藤蔓,最中间也种了菜,只是这些菜都是拿来换钱的,他家是一个都舍不得吃,馋了顶多吃点队里的苜蓿,还有就是红薯叶子,这就是难得的改善生活了。   他也成了黑市的常客,若不是文秀英眼尖,有一次两兄弟差点就迎面撞上了。   就在两兄弟都卯足了劲儿过自家小日子的时候,大队的喇叭发出沉痛的声音,打破了这些平静。   “苏修悍然入侵了我国的国土,我们需要团结起来,共御外敌,反帝反苏修。”   念完这句报纸上的话后,大队支书申宝强清了清嗓子又道:“接下来我说一下,社员们接下来的劳动安排。   从今起,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活,抢收玉米花生和苹果,半月后全部运往前线。”   木家此时正在吃饭,石玉韶听闻打仗了,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想捡起来,手却一直在发抖,她心慌的不得了,上上个月写给三哥的信还没有回,三哥不会是上战场了吧?   她坐不住了,放下碗就往外走。   “马上要去干活了,赶紧吃饭,干啥去?”木学农听到大喇叭安排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本来想乘着干活的间隙,去趟山里,砍一棵树,回来做个桌子,儿子马上要上高小了,每天还只能趴在炕上写字,家里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我想去镇上给三哥发给电报。”石玉韶声音有些颤抖,却转出转进,不知道要带点啥出门。   木学农是个男人,对政策要敏感些,起身拦住她道:“别去了,如果真上了战场,你发电报他也收不着,他们单位的人也不能告诉你,你胡思乱想是一回事,可别连累了三舅子。”   文秀英不大懂这些,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妈妈,但直觉让她认为爸爸说的应该是对的,她以前看过谍战剧,那些人出去做事都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打仗应该也差不多吧。   石玉韶被丈夫劝住了,可心里还是颤颤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干啥。   “妈,咱要不给三舅妈寄点东西吧,现在打仗,城里物资可能有点供应不上,咱在农村,自己种自己吃,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城里不知道缺成啥样了呢。”   文秀英觉得妈妈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心是定不下来的,以前都是舅舅给他们寄东西,现在他们也攒了点东西,给舅舅寄些过去,即使他们不缺,也知道有人牵挂他们,亲戚嘛,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她这话说到石玉韶心坎里了,石玉韶立马就去收拾东西,去了放粮的屋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   文秀英知道妈妈这时心里乱,便出主意道:“妈,也不知道他们缺什么,咱们把咱有的,能寄的东西都寄一点,多寄点粮食,不管咋样,吃饱饭都是最重要的。   麦子和高粱都寄一点吧,那边不种这两样,多半是缺的,还有房梁上挂的腊肉,也装一提,荤腥这东西哪里都缺,其他的红薯干花生瓜子都装一些,再寄点菜种子,如果他们能自己种点菜,吃起来也方便。”   石玉韶脑袋木木的,觉得闺女说的都对,就按照闺女说的装了一大袋,自家只有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吃的都不多,后面不够吃了,再想办法,大不了跟队里把明年的粮食先借出来吃。   饭后,木学农就去队里干活了,石玉韶却带着闺女去了镇上寄东西,让儿子去跟队长说一声,就说弟弟身上长痘,带弟弟看病去了。   其他的事请假队长可能不愿意,但是村里自前年有小孩出痘,传染了好多小孩,还夭折了几个后,但凡遇上有小孩出痘,队里都如临大敌。   大概是因为都接到了大劳动的指令,镇上空荡荡的,连一个闲逛买货的人都没有。   母女俩径直去邮局,将包裹寄出去。   在路上,文秀英还帮妈妈写了封信,她也顺便给装吃食的袋子里塞了几样别的东西。   第一天的劳动母女俩没有参加,可是这一来一回十几里路,不比干活轻松,回家后就累瘫了。   只是当一个月后,收到回信的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这一趟有多么及时和值得。   原来石玉辉所在驻地离战场较近,因战争来的突然,当地便成了补充物资的第一线,他没有上战场,却在后方负责筹集物资,可是当前方的粮食好不容易筹齐后,自家却断了粮。   孩子饿的直哭,其他人家里也差不多,还不知道外地的粮食啥时候能到,都勒紧裤腰带等着呢。   就在全家喝了五六天的黑糊糊,全家嘴里发苦,走路没劲时,他却收到了一大袋子吃食,足足有一百多斤,还多是纯粮食,那一大挂肉,让人差点馋疯了。   顾不上别的,他给附近的几个老干部送了几斤粮食后,才回到家吃了顿干饭。   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妹妹竟然给他寄来了这么多粮食,还多是细粮,里面甚至有五斤大米,这简直就是天掉惊喜呀。   从这点来看,妹妹能做这么大的主,性子或许刚强一些了,可是给他寄了这么多粮食,自家还够吃吗?他知道农村种粮却管不了粮,但是现在他也没办法,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给妹妹寄吃食。   他送粮的五家都是平时节俭,这回把粮食大都捐给前线的人家,大家都以为一切都是暂时的,谁知道遇上大雪封山,等到外面的粮食运进来,已经过了二十天。   石玉辉家也只吃了一顿干饭后,就一直半干半稀的吃着,后来在大雪封山后,还把家里剩下的五十斤粮食,拿到单位食堂去给大家煮糊糊喝,单位留守的七八十号人,就靠着这些面糊糊硬是熬到了粮食运进来。   这事后,很多人都视石玉辉为救命恩人,更知道了他有一个好妹妹。 第25章 今朝吃饱 明天躺倒 天气晴……   天气晴暖,队里召集大人挖花生,小孩子捡花生,忙活了五天后,终于把集体的六十多亩花生全都收了回来,除留了几个人在大队的场院里晒花生外,其他人都继续去地里忙活。   文秀英人小力微,掰玉米棒子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她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被派到了大队的果园里去捡果子。   果园里主要是苹果树,还有一些梨树,桃树,边上也斜生出几颗桑椹树,看起来应是野生的,现在不是吃桑子的季节,只有枯叶挂在枝头。   苹果一串串的挂在枝头,几乎压弯了树干,长得繁密的果子却个头不大,圆滚滚红艳艳的苹果就在文秀英眼前,不似几十年后的苹果都是套在袋里的,从外面难睹真容。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苹果都是一大串长在一起的,这样果子互相争抢营养,自然是营养不良,难长大呀,她以前在果园里干过活,知道苹果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要一串上把多余的都给摘掉,只留下长势最好的一个或两个继续生长,这样才能长出个大清甜的红苹果。   苹果是按照个头分级的,越大越值钱,可一点马虎不得。   苹果如果掉在地上就会磕出伤来,无法长久存放,因此队长专门在这边看着,以防有人故意在摘苹果的时候掉在地上,因为这些受伤了的果子都会变成社员们的福利。   而他们这些比树矮一大截的小孩子们就负责捡拾大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苹果,将他们捡在小篮子里,然后单独放在一个筐子里。   队长就守在筐子前,每看到倒进一些受伤的苹果,他都要开口训斥:“社员们,大家都小心一点,我们的苹果是要拿到战场上给解放军吃的,你们摔烂的多一些,解放军就少吃一点,吃不好怎么能有力气打仗呢。”   有社员调笑道:“队长,苹果能顶个啥,还是白面馍馍吃了才长力气。”   “你懂个屁,战场上带着苹果,既当饭又当水,补充不上水的时候,这苹果可就是最稀罕的好东西。”队长一个土疙瘩丢过去,打了一下刚才那个干活拖拉,一直在闲话的年轻汉子。   文秀英守在果树底下,捡两个,就把一个收进空间里去,坏了的果子她也不嫌弃啊,谁让她根本没机会出门去寻好东西,好想快快长大呀。   上树摘果子的人越上越高,但是越到上面就越危险,因为上面的树枝会越来越细,即使再小心翼翼,树梢上的果子也是摘不上的,对于这些苹果,队长只能等大家把下面的都摘完了之后,统一用长杆子给打下来。   文秀英乘着这个间隙,也收了树梢上一些完好的苹果,有了这些新收获,她干起活来一点都不累了,反而激情满满。   因是抢收,回家后已经天黑,木学农忙着照料菜苗,石玉韶撑着疲惫的身子做了顿糊糊,还用一小块肥肉炝了锅,烧了点汤,让大家肚子里都沾点油水。   木学农端着碗有些忧虑的道:“咱们也得省着点吃了,赶明儿我找个时间去想办法用家里的鸡换点粮食,我最近天天听学习读报纸,说是战争很激烈,要让人民多支援多贡献,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   “再苦还能苦到哪去?咱们都把嘴扎起来不要吃饭了。”石玉韶心火有些旺,抱怨了一句。   “你这会肯说这话了,之前听说三舅哥可能上战场的时候,你不是恨不得把家都给搬空了吗?”   “三哥这不是没去吗?我总得先饿不死才能更好的劳动不是。”   自从石玉韶收到信,知道三哥没有上前线,而是因为筹集粮食,自家差点断了顿,还好她寄了粮食去,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她心里就有些说不出口的怨气,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差,竟然连三哥都有要吃不上饭的时候,她真的很沮丧,也不知道该怪谁,为什么老百姓的苦日子总是没个头呢。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把自家的粮食再细分了一下,每顿都用同一个碗量好后下锅,计算着怎么也得吃到过年跟前,估计下次分粮就得是过年了,以往入冬前都是要分一回的,今年的收成基本上出了地就被送走了,大概是没的分了。   过了几日,狂风大作,人在地里都没法干活,队长让大家回家休息一日。   木学农借机背着筐子,装了家里的两只公鸡,一只母鸡去了县城,找到他的熟人,以半斤猪肉的代价用三只鸡换了十斤小麦,三十斤高粱,还有十斤糜子。   他本来想着除了麦子外,其他的能换成成玉米也行,吃起来细腻也顶饿些,没成想,现在到处都缺粮,玉米都是正经的细粮了,可没有多的。   换的这些粮食可比他往年换的要少很多,若是放在往年,至少能换一百斤的粮食,小麦还能占不少呢。   又去候家,杨家,陈家送了一回菜,手里的毛钱多了十几块,他心里轻快了许多,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家里现在的日子可比村上的很多人都强呢,没有老人要养,孩子也少还省心,特别是闺女,简直比个大人都顶事。   她总是在大人都不在家的时候,用自己的小手捡回好多枯树枝,甚至还有沟里的野核桃,还时不时的抓到条鱼什么的,家里一个月总能见回荤腥,全靠闺女的运气了。   石玉韶难得在家休息一天,她赶紧细心的挑选着种蛋,这回用鸡换粮后,家里的鸡就只剩五只了,若不是队里不让多养,她恨不得让满院子都养上鸡。   不过好在自家的鸡无论冬夏,每天都能下一个鸡蛋,尤其是这两年,即使最冷的雪天母鸡都照常下蛋,真是把人给喜的不知道说啥了。   虽然不让多养,但她还是想多孵出来一些,毕竟小鸡的成活率很低。   等到老母鸡正式开始抱窝后,石玉韶又忙活开了,就把照顾老母鸡的重任交给闺女了,交代她一定要勤喂食喂水,以防老母鸡应饥渴起来活动,把种蛋踩碎。   这些自然难不倒文秀英,以前家里的这些活她都是常做的,知道怎么照料种鸡,而且在家里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还有晚上她都会悄悄的给鸡窝里放一盏灯,足够的照明会使鸡更容易抱窝和下蛋,这两年家里的鸡天天能下蛋就靠照明和她从外面捉虫子给鸡补充营养了。   她的小杂货店里,台灯很多,还都是充电的,两年来,日夜不停,也才用坏了三只灯,这些灯足够她用到家里能真正接上电灯了。   队里的活照样繁重不休,为了督促大家干活,甚至中午都不能回家吃饭了,而是由自己带饭去,既然是带饭自然是只能带干饭了,多数人带的都是土豆红薯,极少人能吃的上饼子馍馍一类的干粮。   活干的越多,费的力气越大,家里的吃食却越少,更让大家心焦的是,报纸上的消息,队里识字的人少,平时除了队长念报纸让大家学习上面的政策和精神,其余谁也不会瞅报纸一眼。   像木学习这样天天看报的人是很少的,平时大家干活歇的时候,他也会给大家念两段,不过听的人不多,报纸上的那些文词儿,一帮没上过学的大老粗也听不大懂。   可是最近聚集在他身边,听他念报纸的人越来越多了,即使仍然是半懂不懂的,可是大家却明白什么叫吃紧,什么叫推进到某地,又过了哪个地界。   申家村是一个很靠北边的村子,离打仗的地方不算很远,一些越来越熟悉的地名陆续出现在报纸上,让社员间渐渐开始流传起一种说法,仗快要打过来了,这里也要变成战场了,敌人来了就会四处抢劫杀人。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啃着洋芋蛋子,在地里干活的人越来越毛躁,偷溜号的,装病的,磨洋工的,眼看着干活的进度变慢,队长只能干着急,毕竟社员都想分点粮食,可是队里的粮都是有数的,哪能随便分啊。   木学农也有些稳不住了,吃饭时跟媳妇商量起要不要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一些的话,万一有人来抢,也好有所防范。   队里还有人提议把家里养的鸡养的猪都杀了吃肉,以免留给敌人,先让自家吃个饱饭,对于这个提议,石玉韶是有些动心的,自家孩子勉强能吃饱饭,可是从来没敞开了吃过一顿好饭,万一有个什么,好好吃过,也比什么都没见过的强。   他们俩都是等孩子吃完饭出去后才商量的,只有一回,商量着要杀哪只鸡时,被文秀英在门口给听见了。   文秀英忙进去道:“爸、妈,三舅舅那么厉害,坏人不会打过来的,咱们不要杀鸡吃肉肉,不然就没有蛋蛋了。”   “傻孩子,你三舅舅又没去打仗,咱们现在得先吃饱饭,等坏人真的来了,咱们才可以跑的动呀。”石玉韶用哄孩子的口吻哄着闺女,一边哄还一边拍着她的背,怕她听到打仗给吓着了。   文秀英其实一点都没怕,这次的仗她前世压根就没听说过,许是当时年纪小,大人说了,她也没记住吧。   后来看电视时,她是知道曾经有过一些小规模的战役的,但是都是小打小闹,她也没留意到底是哪年打过仗了,就算到了新世纪,不还是在电视新闻里能看到有些地方撞击呀,放炮呀啥的。   但是不管怎么闹腾,中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是没受啥影响的,这种安稳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把鸡也吃了,猪也吃了,明年不过日子了?   她就说嘛,怎么最近家里开始吃上白面饼子了,敢情是打着今朝吃饱,明天躺倒的主意啊。   她只好想了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妈,三舅还没上战场,说明情况根本就不严重,如果真的已经到了大家传的那种地步,三舅肯定早发电报让我们躲了。”   这话说的让石玉韶有些犹豫了,对呀,哥哥这么厉害的人都没去,说明就是些小毛兵嘛,在她心里,三哥自然是最厉害的人了。   “爸,如果咱真把家里的粮啊鸡啊都吃完了,到时候万一坏人没来,咱们怎么过日子呀,你难道要去求二叔家借粮吗?现在咱们族里就属二叔家节俭,负担轻,其他人家估计都没粮能借给咱们。”   木学农一听要跟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低三下四,手里的白面饼子都不香了,是啊,他怎么也跟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的,国家天天炼钢造武器,怎么会打不过老毛子呢,学习其实也跟他讲过,打过来的可能性不大,是他心里邪,跟着其他人跑了。   他想着闺女的话,又想着近来的情况,还有今晚的行动,心里突然有些发毛,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他有些鬼使神差的问闺女:“英英,你说我今晚要不要出门?”   他总觉得闺女说的话好多都挺灵验的,或许是小孩子眼睛亮,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吧,让闺女给他摇摇欲坠的心定一定神。   文秀英不知道他要去干啥,但是黑天风冷的,跑出去干啥呀,她毫不犹豫的道:“爸爸在家种菜,不出门。”   一想到温暖如春的菜房,木学农的理智更加回炉,他没有踏出家门,而是蹲在炕上给菜盆松了松土,浇了浇水,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半夜时分,他有些睡不着,迷糊间,听到大门咚咚咚响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大喊道:“学农,学农,快出来,死人了。” 第26章 胜利或是阴霾 呜咽的北风中……   呜咽的北风中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木学农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走到院子里后才听真切了,是明言。   拉开门栓,黑漆漆的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凑近了看到几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惊惶。   “学农,老苍头死了,你快让我们进去躲躲,队长正带着人抓我们呢。”申明言几人相跟着挤进了木学农家的大门。   木学农看了看左右,把门关上,将人拉到屋子里,才细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只拿粮,不伤人吗?”   “学农,你没去,你是不知道,当时不只是我们几个人,还有外队的人,翻墙的翻墙,撞门的撞门,老苍头看抵不住,就要去喊队长,我就推了他一把,谁曾想黑漆麻垌的,他就撞在一个铁钩子上了,等我们出去时,有人被滑了一跤,才发现地上好多血。”   申明言战战兢兢的说着,其他人抖着身子在一旁符合补充着,木学农的脸色凝重起来,心里也有些内疚。   这几个都跟他处的好,本来说好大家一起悄悄去大队部粮库里摸点粮食,回来藏好,也让家里老婆孩子在坏人打来时有个活命的基础,经今晚闺女一番话,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与其他人不同,家里还有些吃食和其他收入来源,这几个人家里几乎都要断顿了,他虽然没有去,也盼望着他们一切顺利,先活下去再说。   谁曾想出了这样的事,这下可别说吃粮了,怕是要吃枪子了。   申明言见木学农不说话,焦急道:“学农,你说着可咋办呀?你一向主意正,给兄弟指条明路吧。”   “这我也没办法呀。”木学农蹲在地上,抱着头更加懊悔起来,如果他今晚去了就好了。   文秀英一直在门外偷听,听到里面开始沉默,她提着暖水瓶进去道:“爸,各位叔叔,你们喝点水。”   几人都又惊又怕,一路跑来,也是渴坏了,端起白开水一气喝光,心里的惶惶似乎也好了些。   文秀英又给每人添了一碗水,开口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话了,你们是去抓贼了是吗?不小心把看粮库的那位伯伯给推伤了,那有人送伯伯去医院吗?”   文秀英稚嫩的嗓音在夜空中仿佛一曲仙乐般,警醒了这些吓出一身冷汗,肠子都悔青了的中年人,是啊,他们做错了事,如果能及时回头,把人救活,至少不用赔上命吧。   木学农脑子也清醒了,从地上站起来道:“走,我跟你们一起去,这事是咱糊涂了,如果老苍头真的没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劳改。”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第一时间也吓傻了,只顾着跑,现在木学农一冷静下来,带头往外走,他们也没那么害怕了,跑是跑不了的,还是盼着没有真的闹出人命,他们还有从劳改队回来的一天。   几人出门后,申明言才发现,队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队长正到处追他们,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幻觉。   他们加快脚步到了粮库,才发现里面也是静悄悄的,大门紧锁,木学农上去轻轻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正是队长。   一看是他们,队长疾色道:“快进来,你们干的好事。”   “队长叔,老苍头呢?怎么这么安静?”   “送医院去了,你们先悄悄不要说话。”队长做了个嘘的手势,还一直张望着外面,很快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听到有人翻墙的声音,木学农心里一紧,但看队长仍然待在屋子里只是观望,却不出声,他心里有了些别的猜测。   痛哭的□□声响起,队长一个手势,他们一起跟着出去,手电筒照在来人了脸上,木学农才看清原来是五个个有些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字的外大队人。   他们都或捂着脚,或抱着腿,喃喃呼痛。   “学农,你们几个去把他们都绑起来,扔到东边的偏厦去。”   待将这几个人连拖带拽关进偏厦后,木学农更加确定今晚这一切早都在队里干部们的算计之内,他冒出一身虚汗,还好没来,明言他们几个也是幸运,若从墙上翻进来,不受伤也得脱层皮。   直到天亮,他们如法炮制共抓到了十三个人。   熬了一宿,大家都疲惫不堪,申明言心里的恐惧更甚了,看来队长都知道他做了什么,却啥也没说,不知道还有什么要等着他,队长让他们回去睡觉,下午去大队部开会时,申明言揣揣的不敢走。   队长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真是丢死人了,就知道窝里横,人家外队的都知道跑咱这来偷,你们就知道偷自家的粮食,老苍头好心好意给你们开门,以为你们是来帮忙的,谁曾想,却被你们推倒在地,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他是不是血要流干了,你们才会回来?一帮怂货,你们这账等这事了了,咱再慢慢算,现在先回去筹钱去,老苍头住院花的钱,全都是你们出。”   这一番痛骂,却让申明言几个如释重负,看来是不会去劳改了,队长要打要罚要出钱要干活都成,只还留着他们的小命就好。   “叔,我错了,我们真的错了,以后您说啥就是啥,我们绝无二话,就算把我们饿死,也绝不敢再打储备粮的主意。”   “回去回去,这些丢人事,别再拿出去说了,我丢不起这个人,你们几个轮流去照看老苍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队长说完打着哈欠走了,步履也有些蹒跚。   几个人都放松了精神,才觉得真是熬不住了,木学农让其他人先回去睡觉,他和申明言先去看老苍头。   下午时分,大喇叭上高亢的声音响起,社员们,社员们,开会了,开会了,男女老少都来,都来。   当文秀英跟着妈妈到场时,大队部院子里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她通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台子上有一溜被捆起来的人正面向大家跪着,社员们都指指点点的猜测着,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文秀英从爸爸回家后稍显轻松的神情推测出,他们几个应该是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再看今日这阵仗,她不得不猜测,昨晚应该是一次收网行动。   果然,支书拿起话筒拍了几下,沉沉道:“最近,我们遇上了一些困难,队里传出了很多谣言,说什么敌人要打到我们这来了,我们的粮食都要被抢走了,很多人都开始商量着怎么攒粮,怎么躲到哪个山圪痨里去,甚至还有些人动起了歪心思。   自从这些谣言出来后,我就安排人日夜守着大队的粮库,果不其然,昨晚就抓到了,台上的这些人就是妄图来偷咱们粮食的人。   他们有下王大队的,也有川河大队的,我已经让他们大队的干部来领人了,派出所也来了人,至于怎么处置他们,自然有国法,在这,就是跟大家提个醒,别信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过自己日子。   歪门邪道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收到的最新消息是,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已经把敌人打出国界了,马上就要胜利了。”   说完这句话,支书带头鼓起掌来,下面掌声雷动,台上的人灰头土脸,血迹斑斑,看着有些瘆人,文秀英站在台下,心里一阵战栗,如果不是爸爸犹豫了一下,很有可能就会做同样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大意了,只觉得一切安好,却没留意到家人的想法和动静,若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个脆弱的家就会有覆灭的危险,不能再当个局外人了。   眼前的场景,让底下原来有些其他心思的人彻底熄了火,毕竟再多的粮食也得有命吃不是。   热闹看也看了,大家对干部们的轮番讲话开始失去了耐心,闲聊声盖过了讲话声。   直到本队队长上台后,文秀英又重新集中了注意力,他的话迎来了更大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说的其他话大家都没听见,可是他说的要从集体粮里给大家借口粮,然后一到三年再还清,大家是听的真真的,虽然还是要还,可是那是三年后的事了,眼下能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啊。   接下来就是大家纷纷回家拿家伙什去领粮了,出门后,文秀英看到三叔木学习正一个人站在墙角,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木学习有些被惊着般问道:“大哥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爸昨晚没出门,什么事都没有。”文秀英答的很肯定。   木学习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两人就各自回家了,回去的路上,文秀英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结合这些天发生的事和三叔刚才的表现,她不得不怀疑,念报纸,传谣言,偷粮食,抓人,开会,借粮,这一切都是队里干部设下的一个局,而三叔就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所以他才会私下劝说爸爸不要慌张,不要干傻事。   果然,有歪心思的人都跳出来了,这一个杀鸡儆猴,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集体粮的主意了。   今天站在最后面,文秀英也听了很多故事,原来以往每年都有人冒险去偷粮,甚至真的死过人,以往都只是一两个人的行为,这几年越发缺粮了,队里干部天天都怕出事,夜里都睡不着觉。   这下子可把这些人都抓出来了,估计那些人还会有后续,悲惨的下场加上队里宽仁的借粮作风,大家都会心服口服的吧。   随着胜利的消息传来,大家心里最后一丝犹疑和害怕都没有了,申家大队又过上了平静安稳的日子,大家对干部更加拥护和支持,生活变得有希望起来。   文秀英在谨慎小心中长到了要读小学的年纪,开学报名时,看到户口本上的名字时,她几乎要咬破了嘴唇,这些年难道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第27章 . 两全之策 文秀英背着妈妈特意缝制的花……   文秀英背着妈妈特意缝制的花格子书包,内心中带着一丝丝雀跃的迈入了村小的校园,土味浓郁是村小给她的第一印象。   一群高年级的大孩子正挥舞着大扫把,与其说是扫地,更不如说是玩闹,互相把土往别人身上扫,玩的不亦乐乎,空气里满是灰尘。   过路的人都捂着鼻子绕道走,木学农带着文秀英径直去找了木学习,这报道的事情有他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今日是学生来报道的日子,木学习却很清闲,他现在教的是四年级,学生都已熟门熟路,无须他操心,看见本家的大哥领着闺女进来,忙放下报纸倒了两杯水。   木学农有些不好意思道:“学习,你别忙,我带英英来报道,也不知道该找谁,来问问你。”   “你坐我这歇着,我带英英去报道,今年是曹老师带一年级。”   木学农自然的求之不得,他将手里的户口纸和钱交给木学习,文秀英怀着新奇去第一次见到了陪伴她整个小学的曹老师。   不比木学习的清闲,新生的报道需要交代的事情极多,她不停的跟学生家长解释着学校有什么要求,回去后还有哪些需要准备的东西。   文秀英站在一旁,看着这个长相白净,脸形圆润的年轻女老师,充满了好感,她说的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这在农村真是稀奇极了,她以前上学从来没遇上说普通话的老师,大家都是一口方言,只有语文老师读课文的时候,勉强算是普通话吧。   她后来看电视,才知道真正的普通话是什么样的,只是她年龄渐大,也很难纠正发音,去城里打工时只能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勉强能与人正常交流。   如今重新做了小孩子,觉得舌头总是灵活许多,有这样一位好老师,从小说好普通话,就不是问题了。   她真觉得上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可是突然,她听到有人喊她:“文秀英,你过来,我跟你说说明天来的时候要带什么东西。”   这个名字她用了一辈子,已经融入到骨子里,条件反射性的应着。   木学习却有些发愣,他拿起那张户口纸看了又看,这分明就不是大哥家的户口页呀,他心里有些恼怒,只是这孩子也没什么反应,难道她是知道的?同意的?   可是他知道当初为了能回来,是闹了很大动静的,要不是老太太突然走了,这事还无法收场呢。   当文秀英站在老师旁边听她说话时,瞥见了老师登记的家庭信息,她的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老师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那张登记册上赫然写着:父亲 文开东 母亲 木娟娟   是啊,难怪学习叔一直拿着户口册看,原来是奇怪自己的姓氏,她现在回来了,就该叫木秀英了,平时大家都不会喊她大名,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要上学了,自然是要叫大名的。   她努力了这么久,以为从源头上彻底改变了,以为她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长大正常嫁人的闺女。   无须招上门女婿,无须低人一等的在村里活着,无须承受两头都是爹妈,承担着女儿的义务,却没有真正享受到作为女儿该有的爱。   四年了,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罢了,她一心觉得自己正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爸妈疼爱重视,哥哥喜爱,家里日子蒸蒸日上的好家庭里。   她费尽心思拿出她能拿出的一切物件,只为了可以让家里的生活好一些,她为此感到充满喜悦和成就感,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原来这都是一场笑话罢了,她前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被送人,遇上喜欢的人只能退缩,因为她没有资格嫁人,今生,她以为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嫁人了,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不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真是太可笑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仍然是一无所有,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是她的依靠,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   曹老师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眼泪掉下来了,不由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还把她搂进怀里哄道:“不哭不哭,上学了就可以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了。”   文秀英从自己的思绪中跳脱出来,强忍着泪水笑道:“老师,我不怕上学。”   看着眼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姑娘笑着说自己不怕,那副故作坚强的样子让曹雅莉心疼极了,她松开她,笑道:“文秀英真乖,先去教室找个位置坐吧,老师一会儿就过去。”   文秀英点了点头,由木学习带着去找教室,路上木学习几次欲言又止,刚才的情景他已经猜出来,家里是瞒着秀秀的,只是她知道后,竟然没吵没闹,可是难过的眼见的,从出来后,她一直表现的坚强勇敢,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眼神里少了些天真,多了些坚定。   这个他只见过几次的小侄女,总觉得与其他小孩子不同,似乎格外早慧些,上次粮食的事情,她只简单说了几句,他就不由觉得她已经明白了这场戏的来龙去脉。   这样聪明的女孩,大哥家竟然舍得送了人,虽然现在还养在家里,可是既然户口都改了,回去那是迟早的事,若她只是个普通小孩,一切都好说,就是哭一哭,闹一闹罢了,偏偏她不哭不闹,什么都不说,木学习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看着她走进一年级教室,小小的样子,木学习又觉得自己是看报纸看魔怔了吧,这样一个小孩子,除了听大人的话,还能怎样呢,又不是孙悟空,还能飞了不成。   回到房子,木学习看到木学农,什么也没说,大哥的家事他不好开口,只是心里觉得英英有些可怜,以后多照看她些就是了。   木学农道谢后回家,文秀英站在教室里一直看着他离去,背影高大挺直,走路有些外八字,总有几分自负在里面,这才是她熟悉的木学农,前世看了无数次他的背影,侧影,唯独正脸陌生极了,年轻的他,年老的他,在她眼里慢慢重合,原来他从未改变过,一切的错觉只是她以为而已。   无心与任何小朋友认识,她主动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听老师说完各项要求,背起空瘪的书包回到家。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石玉韶,站在她身后,严肃的问:“我是姑姑的女儿吗?”   石玉韶身子一僵,转过身道:“我们英英有两个爸爸妈妈,好不好呀?”   原来她也是同意的,文秀英心里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了,她一字一句的认真说:“我知道了,舅妈。”   听到文秀英喊了一声舅妈,就进了房间,石玉韶泪如雨下,她也不愿意的呀,可是当英英第一次去文家的时候就把户口落在那边了,后来人虽然回来了,户口却没有回来,丈夫的意思就是让英英长大后给招个上门女婿在文家生活,这样对他们而言,就相当于是把女儿嫁出去了。   而公公婆婆又是姑姑姑父,总比没有血缘关系的公婆要好些,也可以照顾姑姑,姑姑家的一切自然也都是英英的,她心里即使不高兴,但是女儿能在自己身边长大,也很好了。   这个两全之策两家人都愿意,唯独没有告诉英英,本以为小孩子知道了多个人疼,会高兴的,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直接喊她舅妈,哎,小孩子闹别扭,哄一哄就好了。   石玉韶蒸了一碗文秀英最喜欢吃的白面洋芋疙瘩,调好西红柿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在门口喊:“英英,你看我给你做什么了,洋芋疙瘩,快开门。”   哭累了,也哭饿了的文秀英,打开门将洋芋疙瘩接了进去,然后自顾自的吃起来,石玉韶看她吃的香甜,心里就踏实了,小孩子嘛,长大后就知道有两个爸妈的好处了。   农村里都是重男轻女,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儿子的,就算她有心,以后闺女也是分不着什么的,嫁人了就得被婆家管着,看婆家的脸色,回娘家来还要看嫂嫂的脸色。   因为家里大到宅基地,小到一根筷子,都是儿子的呀,女人总是要靠着男人生活的,若是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就不一样了,全是她做主,上门女婿还得看她的脸色吃饭呢。   想到这里,她觉得这样真的挺好的,她现在又怀上了,希望是个儿子,以后家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势单力薄了,出去打架都有个帮手,英英很会带弟弟,她也放心。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文秀英换掉被打湿的枕巾,起来收拾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   她拿出崭新的练习本,用铅笔刀削好的铅笔两根,白色橡皮一块,铅笔刀一只,装在单层的铁皮文具盒里。   早早起床,在空间里洗漱吃早饭后,独自去上学,等到木嘉尚喊妹妹起床时,才发现妹妹已经走了,他急急跑去学校,一路上都没见到妹妹,直接跑到一年级教室门口,才看到妹妹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静静的看书,他才喘着粗气,慢慢去了自己的教室。   中午回家后,木学农见文秀英进门,急急道:“英英,手电筒怎么不亮了?”   文秀英低着头道:“不知道,应该是坏了吧。”说完她就进了自己房间。   没充电可不就不亮了吗。   木学农还想乘着这几天秋老虎,再捉几天蝎子呢,等天一凉,蝎子就不出来了,这可是家里收入的大头。   他下午请了假,专门去了镇上,找到卖电池的地方,拆开后才发现这个手电筒的电池是拆不下来的。   可是用了几年了,也一直好好的呀,他还以为这个手电筒是个高级货,耐用,现在坏了,实在是让人可惜,他看到镇上卖的手电筒都是普通装四节电池的那种,一只还要五块钱,他舍不得买。   回家后,他垂头丧气的问闺女:“你让你那个朋友再帮咱家买一个这种手电筒,耐用,就算贵一点也划算,镇上卖的那种用来捉蝎子卖的钱,还不够买电池的呢。”   “联系不上了。”   木学农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算了,好好种菜吧,今年多种点菜,也好弥补一下损失。   还未到立冬,家里的柴火就到底了,做饭都不够用了,木学农两口子只好乘着休息的半天时间去沟里捡柴火,捡了半日,也才捡了半框子,只够做一天饭的。   晚上,睡在冰冷的炕上,木学农跟石玉韶说:“你去问问英英平时都在哪捡柴火?这现在连烧一个炕的柴火都没有,哪有柴火再烧炕种菜呢?” 第28章 . 无牵无挂的日子 窗外的枯叶沙沙作响,……   窗外的枯叶沙沙作响,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文秀英在炕上铺好被子,保护着最后一丝丝温度,听着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她将房门从里面插好,进了空间。   片刻间便暖和起来,脱掉大棉袄,只留下里面的旧毛衣,撸起袖子,将一点点积攒起来的面粉倒进盆里,加了鸡蛋和油盐,和成松软的面团,用干净的湿布盖好发酵。   六点钟的闹铃唤醒了身处梦乡的文秀英,起身后,简单洗漱一下,梳好辫子,人已经完全清醒,看着盆里的面团已经发至两倍大,蓬松暄软,压下去一个窝窝会迅速复原。   将面团揪成核桃大小的剂子,用小擀面杖轻轻擀成圆饼状,电饼铛已经预热好,一放进去,热油滋滋的香,不到三分钟,薄薄的小圆饼就散发出浓郁的油香味。   与烧柴火的土灶相比,电饼铛真是堪比神器,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饼子都已做好,约莫有二十多个,因为手劲小,做的也小,每天早晚各吃一个,也能吃十多天了,吃之前只需重新加热,又跟新做的一样。   得好好加强营养,如果把自己一米七的大高个给弄没了,可不得哭死,现在无须顾忌任何人了,她也不用再计划未来几年其他人的口粮了,自己寻摸的吃食一个人吃是绰绰有余的了。   无牵无挂的日子真是潇洒极了。   吃着喷香的饼子,满足的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却听到外面哥哥唤她的声音,将手里饼子细细咽下,穿好棉袄才出去。   只见冻的发抖的哥哥还在门口站着,看她出来,一脸欣喜的道:“英英,吃饭了,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学校。”   文秀英有些不忍懵懂单纯的哥哥继续受冻,没有迟疑,立马跟哥哥去了灶房。   桌上没有一块干粮,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糊糊,靠近了看,文秀英发现自己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了碗里。   还不懂事的小弟弟哼哼唧唧的哭着,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蛋蛋,我要蛋蛋......   连惯常有的咸菜碟都没了,跟何况是家里现在唯一的大头收入鸡蛋了,应该是都要拿去卖钱了吧。   她默不作声的喝着糊糊,正好刚刚吃了饼子没喝水,现在喝一点,胃里觉得正好合宜。   一个带着失望和怒意的声音响起:“今天又有三只鸡没有下蛋,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就成这样了,今年的鸡品种是不是不行啊?你怎么挑的鸡蛋?”   “还不是跟往常一样,没下蛋的那几只鸡都养了两年了,去年还下的好好的呢,这也能怪我吗?天一冷就不下了,前些年不都这样吗?你不想着多弄点柴火种菜,在我这出什么气。”石玉韶因着三哥隔三差五就有信来,硬气着呢。   “哪弄柴火去,除非把沟里的树砍了。”木学农说着气话。   石玉韶懒得与他争辩,说这些没用的干啥,沟里的书是公家的,现在外面有用的物件都是公家的,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就是自家这个小院里的东西,现在菜种不了,鸡下蛋也懒了,只能节俭着过了。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张狂的不知道啥了,现下就跟要饿死了一样,天天跟她发火,反正在她看来,儿女双全,没有婆婆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夫妻俩的争吵吓着了木小毛,他不敢再哭了,只能用勺子在清澈见底的糊糊里不停搅着,捞着,石玉韶心疼儿子,抱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文秀英平静迅速的喝完,起身出去了,木嘉尚也赶紧跟出去了。   他们走后,木学农若有所思的道:“英英最近都没喊过我一声爸,她是不是上学不习惯,要不就别上了,还能帮着家里干干活,等大一点再去,跟小毛一起上也行,还能带带他。”   石玉韶啪的一声放下勺子,没好气的道:“你说着话亏不亏心,她那么小一个人,就知道捡柴火,弄酸枣,到处找地里漏捡的麦头,不声不响的,比谁都能干,现在大了,就该上学呀,也有个人玩,再说,英英上学的钱还是你姐给的呢。”   “我没说不让上,她上学后,眼见的都不爱说话了,说不定是跟不上,不想上呢,反正女孩子嘛,上几年,不当睁眼瞎就行了,还能上出花来。”木学农不以为然道。   石玉韶已经吃完,没有再接他的话茬,她知道,丈夫也就是嘴上说说,这事他俩都做不了主。   看起来是快要下雪的样子,寒风格外的凛冽些。   文秀英穿着自行改小的保暖内衣,外面还裹着自己重新换过棉花的大棉袄,肚里饱饱的,并不觉得如何冷,走了一会儿,就浑身热乎乎的。   而旁边的木嘉尚虽然一直边走边跺脚,却瑟缩的越发厉害了,那么一点清糊糊喝了跟没喝一样,肚子还是咕咕叫。   “英英,你走哥左边,右边风大。”木嘉尚看着脸红扑扑的妹妹,牙关颤抖的道。   文秀英有些心软,这个哥哥前世是没有长大的,今生好不容易长到这般高,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知道她在学校不跟自己一个姓之后,还回去找妈妈哭闹了一场,还是自己把他给哄住的。   瘦瘦的身子,骨架宽阔,却更衬的单薄了,骨头分明,哪里有前世见过的这么大的小孩子肉乎乎的样子。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熟鸡蛋,这个鸡蛋是她本来准备课间加餐用的,煮鸡蛋比较顶饿。   “哥,给你,快点吃,吃了就没那么冷了。”   木嘉尚看着鸡蛋眼睛都直了,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还是开口拒绝道:“英英,你吃,哥不饿。”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我昨天在外面捡的,不知道是谁家的鸡把蛋下在外面了,赶紧吃。”   木嘉尚再也忍不住了,拿过鸡蛋,两下剥开,一口就吞进了肚子,差点给噎着,吓的文秀英忙给他拍着背:“慢慢吃,慢慢吃。”   木嘉尚嘴巴动了几下,鸡蛋就已经全部下肚,肚里有了食,心就定下来了,也有心情说话了,高兴的道:“英英,等放学后,咱们再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捡到鸡蛋呢。”   “好。”   兄妹二人边走边跑的到了学校,手脚都冻木了,进了教室,才慢慢缓过来。   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文秀英从开始的沉默到如今的活泼,从前的小心翼翼不复存在,与同学打打闹闹的开心每一天是多么的肆意快乐呀。   曹老师很体贴的给她换了座位,她现在坐在了靠窗户的第二排,本来老师想让她坐中间的,只是她如今已明显比同龄人高半个头,坐中间有些不便,她自己就拒绝了。   其实她真正不想坐中间的原因是,村里孩子没什么条件洗澡,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味道就有些一言难尽,坐到窗户跟前还能散散味儿。   她刚做好,准备有感情的朗读课文,重来一回,她喜欢上了读书,尤其是因为有一个成年人的理解能力,这些其他同学读来无味的语言,她觉得格外有嚼劲。   “英英,英英,看我带了啥,咱们吃完再读,老师还没来呢。”一个面目白净,在一帮红脸蛋黑脸蛋中格外醒目的女孩,晃了晃文秀英的胳膊轻轻道。   文秀英看到她从书包里露出来的红薯,笑着道:“好呀,我也带了好吃的。”   两人用书挡着脸悄悄吃着香甜的红薯,吃完后,又一人一半吃完了文秀英带的白面饼子。   “英英,好好吃。”于彩凤吐着舌头,满足的舔了下嘴角的面渣,回味着白面饼子的味道。   两个小女孩互相将对方脸上沾的饼渣拨掉,才放下书本的遮掩,相视一笑,嘈杂的读书声中透出清脆的嗓音来。   曹老师上完课后,温柔有力的说:“下周就是你们入学一个月的日子,咱们班将会组织一次考试,内容就是这段时间学习的东西,你们好好考哦,前三名同学我会发小奖品的。”   初入校门,还处在懵懂状态的小学生们,听到考试觉得很是新鲜,总听到哥哥姐姐们说考了多少分,他们也能有分了,好高兴的。   有调皮的学生已经开始问,小奖品是什么?有没有吃的?   曹老师笑而不语的宣布下课走人了,文秀英心里平静无波,小奖品无非就是铅笔什么的,她没听哥哥说过有什么月考,估计是曹老师独有的教学方式。   这年月还真有些新鲜,不像后世,周考月考见怪不怪,曹老师真是个很负责任又很有想法的人。   放学后,于彩凤拉着文秀英的手,边走边说:“我家今天吃豆面,你家吃什么呀?”   “不知道呀。”文秀英确实难以估计,高粱团子和三合子手擀面,总得有一样吧,总不能顿顿吃稀的吧。   “我猜,你家肯定吃的是白白的手擀面。”于彩凤咯咯笑着,把文秀英也给逗笑了,这么冰雪般的脸蛋真是说什么都好听。   两人说着口水话很快就到了文秀英家门口,大门却是紧锁的,旁边的邻居看到文秀英在门口徘徊,好心道:“英英,你先到我家来,你妈去医院了,你爸借钱去了。” 第29章 . 无言 听闻邻居的话,文秀英一怔,随即……   听闻邻居的话,文秀英一怔,随即了然,应该是弟弟生病了,他一向体弱,近来吃喝上又不太好,炕也烧的温吞吞的,大概是感冒了吧。   她跟邻居道谢后,惦着脚尖用自己的钥匙开了大门,门闩有些高,她平时很少开门,等再过一两年,应该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她刚进家门不久,木嘉尚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妈,妹妹,我回来了。”   文秀英听到他欢喜的声音,感到了一丝丝温暖,一个人待着,总归有些害怕,出去道:“小毛病了,妈带她去医院了,咱们自己做饭吃吧。”   木嘉尚心里一紧,有些焦急的问:“小毛生啥病了?爸呢?”   “不知道,是隔壁玲花婶子跟我说的,爸借钱去了。”   “英英,我好害怕,咱们也去看看吧,小毛肯定是生大病了,不然也不会上医院。”木嘉尚声音里有些颤抖,他还记得弟弟小的时候那瘦瘦的样子,村里总有人说他弟弟养不活了,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他心里揪成一团。   文秀英被他说的心里一震,是啊,若只是小病,也不用上医院呀,这时候不比后来,大病小情的去医院反而更方便,还能报销,去诊所乱花钱,还看不好。   现在可不一样,不是大病不会去医院的,去医院要花很多钱的,若只是发烧感冒什么的,大队里的卫生所就可以看了。   她近来总是心无波澜,,可是一想到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小弟弟若真有个什么不好,她还是难过到不行,前世没有缘分一起长大,今生既然已经长到了会跑会玩的年纪,她也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看哥哥都快要急哭的样子,文秀英安慰道:“哥,你先别急,妈都已经去医院了,有医生呢,弟弟会没事的,咱们去也做不了什么,还要让妈跟着操心,咱们就在家等着,把自己顾好,爸妈专心照顾弟弟就好了。”   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木嘉尚重新坚强起来道:“英英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咱们就在家等着吧。”   上学大半天,文秀英肚子有些饿,她拉着一脸沉闷的哥哥道:“哥,咱们先去做饭,做好饭等他们回来一起吃。”   “那咱们给弟弟做一碗鸡蛋羹,他可爱吃了。”   “好。”   大人不在,两个小学生开始自己做饭,木嘉尚一个男孩子,没人会教他做饭,文秀英便指挥他去烧火,自己端着盆去和面,她只舀了大半碗白面和玉米面,做的饭大概也就够他们两人吃。   就这半碗面,她和起来也有些吃力,只能多掺水,和成软软的面团,然后揪到锅里,做成面片。   木嘉尚好久没吃到这样的硬正细粮了,端起碗暂时忘了之前的担心,一心吃起面来,家里没有什么菜可以炒,油也只有个瓶底,所以这碗面只有盐醋拌一拌而已,可是他还是觉得若每天都能吃上一碗面片,真是神仙日子了。   文秀英背过哥哥,悄悄往碗里放了点自己空间里的油泼辣子,味道才好一些,这小小的身体做的面实在是不姓,绵软不筋道,她的手艺也显不出来,真盼望早点长大。   两人吃完面后,文秀英用软糯的嗓音道:“哥,水好冰,你洗碗好不好?”   木嘉尚一愣,他从来没见男的洗过碗,可是看妹妹小小弱弱的样子,冬天的井水实在是冰的刺骨,便一口答应下来道:“好,我没洗过碗,你教我。”   文秀英高高兴兴的一句一句的教他洗碗,从此以后,只要兄妹俩在的时候,都是木嘉尚洗碗,还在妹妹的指导下学会了做简单的饭,他也习惯了,后来成家后,做饭洗碗也不在话下,把他媳妇给激动坏了,谁家大老爷们会上灶呢,她真是太有福了。   饭后,文秀英特意挑了两个新鲜鸡蛋,放了温水搅匀,放了小撮盐,用盖子扣上,放到笼屉上慢慢蒸上。   木嘉尚拿出作业,却无心写,有些发呆,眼看着天就黑了,文秀英也心急起来,难道过了几年了,弟弟还会重蹈覆辙吗?   到了晚上,大人仍然没有回来,木嘉尚道:“英英,你在家等着,我去找学习叔问问,看他知不知道弟弟生什么病了?爸说不定去找他借钱了。”   大晚上的,外面北风呼呼的刮,文秀英心里总觉得怕怕的,她跟哥哥一起去了木学习家。   庄稼人晚上也没有什么事,睡的早,他们走了一路,家家户户都是黑着的,没人亮着灯,到了木学习家,唤了好几声才叫开门。   木学习披着衣服出门开门,看两个小孩半夜来家里,忙道:“怎么了?这么晚怎么出来了?大哥大嫂呢?”   看这情况,木学习是不知道的,木嘉尚简单说了下情况,木学习也有些心惊,庄户人家哪有随便上医院的,他忙穿上衣服,说自己去看看,让两个孩子先在自家待着,兄妹俩执意要跟去,木学习无法,就带着一路朝镇上走去。   到了医院,很快就找到了人,小地方,住院的人很少,朝亮灯的时候找就对了。   一进病房,文秀英看到蹲在地上玩的弟弟,心里踏实下来,病床上却空无一人。   等了片刻,木学农扶着石玉韶进来,石玉韶脸色惨白,木嘉尚赶紧冲过去扶着妈妈,文秀英在一边抱着弟弟没有上前。   石玉韶慢慢在床上躺下,木学农有些不悦道:“你们俩来做什么?还麻烦你三叔这么晚跑来。”   “大哥,你别怪俩孩子,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在家里害怕,才来找我的,嫂子怎么样了?钱够用吗?我那还有一点。”   木学习语气有些生硬的问,他觉得大哥实在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两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一,就那样待在黑乎乎的院子里,能不害怕吗,一来就训孩子,若不是他是弟弟,他真想说他几句。   “没事了,上午干活时出血了,现在已经止住了,孩子也没事,医生说是个小子。”说起媳妇又怀了个男孩,木学农的表情松动了些,颇有一股自豪,他这一辈的亲兄弟就两个,还跟弟弟闹的跟仇人一样,他就盼着多生几个男孩,以后兄弟们互帮互助,也没人敢欺负他家。   木学习闻言道:“那我就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呢,我把孩子都带回去吧,你这也顾不过来。”   木学农干脆的答道:“嗯,你带回去吧,让他们把门栓好睡觉就行了。”   小毛岁数太小,走不动路,木学习一直抱着他回去,到了家实在是累的走不动了,但是他还是只跟媳妇说了声,就将三个孩子送回了家,晚上也是带着两个男孩一起睡的,家里没个大人,孩子们哪敢睡觉。   文秀英脑袋木木的,但还是先把之前做好的鸡蛋羹喂给弟弟吃了,给大家一人喝了一碗红糖水才自去睡觉。   躺在空间里的床上,她有些睡不着,那些回忆又涌上了心头,多年过去,小时候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但是现在妈妈又怀孕了,不由她想不起,这是后来长大的第一个弟弟,相处的也是最久的,跟父亲最像,长相脾气都像,平时脸黑脾气臭,只是待她还比较尊重,她训他,他也是听的。   只是性格要武断自私些,严格来讲,这是在家里长大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在她被送走后,哥哥和弟弟都相继夭折了,一时之间,一个孩子都没有的亲生父母,想把自己要回去,这大概就是最想把自己要回来的一次吧。   据说为此父亲和姑姑还闹了好一阵别扭,随着后来这个弟弟的出生,双方才恢复了往来,她也常来家里玩,跟这个弟弟玩的很多,几乎就是一起长大的了,她作为实际上的老大,表面上颇受重视,日子久了,她也慢慢觉得自己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只是有两个家。   如今心境已截然不同,哥哥弟弟们都活下来了,她的命运没有改变,反而显得更不重要了,因为父母没有体会过膝下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曾经得到过的那一点点稀薄的亲情只是个笑话而已。   家里添丁添喜,父母越发忙碌,只是谁也没留意到家里唯一的女儿越发沉默,她在家里几乎不说话,只在学校才会表现的像个孩子般。   学校是她现在最喜欢的地方,第一次月考时,她考了第一名,曹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她,给她发了一支铅笔,一个练习本,本子的表皮上还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奖字,她喜欢极了,多少年了,她终于靠自己得到了肯定和奖励。   她不愿藏拙,平时学习越发认真,其实这样简单的知识无须如此认真,只是她希望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付出和收获成正比的印象,后来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到年底时,她已经攒了七本带有奖字样练习本。   有些令她苦恼的是好朋友于彩凤的成绩有些糟糕,现在才一年级,她就考不及格,这水平实在与她灵秀可人的外表不相匹配。   真没想到她学习不好是从小就地基不牢的缘故,前世认识她时,两人已经上初中了,想起她后来的命运,她心里变得柔软起来,一定要让她和自己一样,从小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她是自己一辈子的好朋友,即使后来彼此生活有差,相隔千里。 第30章 . 老天爷抢了先 黄灿灿的麦子迎风招展,……   黄灿灿的麦子迎风招展, 羞涩的麦杆被即将成熟的麦穗压弯了腰,队长天天去摸麦穗,好决定哪天开始收割。   每年麦收的季节也恰好是多雷雨的季节,全体社员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磨好镰刀准备收割, 若慢一秒, 就要被老天爷抢了先。   久不出去在田间山沟里走动的文秀英白了许多,英气的长相也显出几分柔和可爱来, 这一年她尽可能的给自己加餐, 脸上肉乎乎的, 跟年画娃娃有点像,与村里的小孩走在一起,总要被大人夸上几句长得好有福相。   她不再主动做家务, 时间都是自己的, 练字的时间也多了些,她现在还发展出了新产业,就是帮队里的人写信,明码标价, 一封五分钱。   队里年纪大些的人上过学的不多, 小一辈的还没一个人上过高中, 多数上个初小就回家种地了, 那一手字基本上拿不出手, 时日久了,认的那几个字也荒废了,能真正自己写信的人家其实并不多。   每逢给亲戚朋友写个信都要求着队里的几位先生, 空着手不合适,给钱少了难看,多了出不去。   文秀英经过有意无意的打听后定下了这个价格, 五分钱基本上是两个鸡蛋的价钱,有一点分量,但也是寻常人家出起来不肉疼的。   日头高照,她正忙着写接的新活儿,于彩凤噼里啪啦的敲门,冲了进来,这莽莽粗憨的样子实在与她精致小巧的长相不符   文秀英将她拉进屋里,刚喘匀气,就急急道:“英英,我也可以挣钱了,你给我的字帖,我天天练,现在也有人找我写信了。”   “真是太好了,凤凤,你好厉害,你看我说的对吧,只要下功夫,成绩就能上去。”文秀英打心眼里高兴,好朋友就是要一起进步的,若两人步子差的太远,总会日生疏的。   一说起成绩,她脸上的兴奋劲就消失了,软软撒娇道:“英英,你怎么又提成绩,我就是学不会嘛。”   “小懒蛋,你哪里说学不会,你就是不想学嘛,回家作业经常完不成,曹老师训你都成家常便饭了。”   文秀英想了很多办法让她好好学习,她都是东躲西躲,打哈哈,后来,她说起自己写信挣钱的事,于彩凤来了兴趣,文秀英也看到了新的曙光。   她一向认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普通人学习不好更重要的原因不是过去的基础太糟糕,而是缺乏良好的习惯和高度的信心,其中成就感带来的信心是最关键的。   与学书本上的知识相比,练字显然简单许多,但是其中带来的成就感却是非凡的,她将自己用过的字帖里,简单的两本都给了她。   可不然,今天就见成效了,刚刚的开心里,除了能挣钱,觉得自己得到肯定也是更为重要的吧。   文秀英乘胜追击道:“以你的聪明,想考好是很简单的,只是缺了点东西,你才考不好的。”   于彩凤一听她说起考试成绩的事,本来都要夺门而出了,但是又被她这句话勾起了兴趣:“什么东西?”   “信心和动力。”   于彩凤一脸迷茫,文秀英看她肯坐下听她说了,便滔滔不绝起来:“你年纪小一些,在班里有些坐不住,因此学习总是比别人慢一些,考试自然考不好,久而久之,你就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便自我否定,不想努力了,然后就更考不好了,又加深了你对自己的这种印象。   而动力嘛,你是不是不知道考试成绩好有什么用?老师奖励的本子铅笔你又不缺,为了这个学习你是做不到的。而之所以能静下心来练字,是因为写信可以直接挣钱,亲赶集的时候就可以买好东西了是不是?”   “英英,好像就是这样啊,我学不好就学不好呗,反正学的好不好长大了都是一样下地干活,挖地又不用识字,做算术题。”于彩凤觉得文秀英说的有道理,但是知道了她也做不到,上课睡觉多舒服呀。   “凤凤,你想不想成为大学生,然后去城里工作,坐办公室,打扮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住在楼房里,吃饭下馆子,穿衣逛商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文秀英说起了她未来的生活,前世她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却历经渣男家暴伤害,最后嫁给一个丑胖的老男人才过上的,后来老男人却回到了前妻的身边,她一无所有。   于彩凤都听傻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日子吗?她有个表姨是在县城当工人的,不用下地,住的是平房,厂里每个月给发钱□□,吃穿都靠买,但总是穿着油腻腻的工服,手粗糙的跟农民似的。   她觉得这就是她不敢想的好日子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干净漂亮,还不用出力气,她眼神迷离,陷入了想象,仿佛自己已经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   看她一副做梦的神情,文秀英给了她一把瓜子,把她拉回现实严肃道:“凤凤,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一定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英英,你是在说梦话吧,世上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而且老师不是说了吗,现在上大学不是考的,是要公社推荐,每年一个公社才两个名额,哪轮得上我啊。”   “等咱们长大,高中毕业那会,就可以靠自己考大学了。”文秀英用确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又悄悄道:“这是我舅舅告诉我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如果大家都知道,可以考大学了,就都会好好学习的,那样大学就不好考了。”   于彩凤这下眼睛是真的亮了,文秀英的舅舅是个当官的,老给她家寄东西,队里很多人都知道,大干部说的话肯定是真的了,她才不想下地干活呢,晒的黑黑的,也穿不了漂亮衣服。   “英英,我以后都听你的,咱们都好好学习考大学,当城里人。”于彩凤眉笑颜开的摇着文秀英的手道。   “说好了,可不许反悔,以后咱两在学校把作业写完再回家,你如果不听话,我就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不嘛不嘛,我听话,要吃好吃的。”于彩凤习惯性的撒娇。   两人笑闹了一会,于彩凤就被家里人给喊回去吃饭了。   傍晚起了一点风,家里人回来说,队长让明天一大早就去地里割麦子,小孩带上篮子去捡掉下的麦穗。   学校放了十天的农忙假,木家兄妹一早就带着工具出了门,木嘉尚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拿的是一把小镰刀,也加入到了割麦的队伍。   文秀英没有与其他小孩挤在一起,而是独自走在最后面,队长在地头看着,他会把小孩子们捡的麦穗全部收拢,谁都不许私藏,夏日里,大家都穿的单薄,一眼望穿,也没地儿可藏。   她慢慢悠悠地晃着,一点也不着急,地里的麦穗很少,又被前面的小孩捡过一遍,她把主要心思放在捡野菜上。   地里的荠菜,蒲公英长得繁盛着呢,过一遍水,用香油拌着吃,多香呀,多捡一点,放在冰箱里,冬天拿出来也还是鲜嫩的,她的冰箱里已经放了很多春天捡的苜蓿,这些都是她的最爱。   正在地里蹲着,突然觉得脸上一湿,铜钱大的雨点顷刻间便来了,队长喊着:“大家快把割好的拉回去,拉回去。”   她也赶紧朝身后跑,也帮着去捆麦子装车,农民一年的收成就指着这些麦子了。   很快,大家开始喊起来:“下冰雹了,下冰雹了。”核桃大的冰雹打在脸上,让还在地里忙活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纷纷往有遮挡的地方跑去。   队长一人带着草帽还在喊着,把麦子拉上,把麦子拉上,没割的就算了,割下来的如果泡在雨水里是要长芽的。   大家强撑着随便把地上还没捆好的麦子往架子车上一扔,拉上就跑,没捆好的麦子边跑边掉,地里还散落着一些没装车的麦子。   一时间,乱成一团,文秀英落在最后面,她随手摸出一把铁勺,扣在头上,慢慢走着,边走边把散落在地里和路上的麦子收进空间,这些麦子如果她不收走,等雨过后,也要被泡坏了,还是爱惜粮食等好,也能解决一下她日益稀少的粮食问题。   这样想来,这场雷雨和冰雹倒是帮了她的忙,队里的麦子收割后,大部分是要上交的,每家只能分个几十斤,社员的口粮主要还是要考秋天的玉米和土豆,因此,割麦是上面无比重视,社员却总想敷衍的一个活计,乘着下雨,社员甚至还在悄悄说着,又可以回家躺着了。   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日出天晴,队长又在大喇叭上喊着让大伙下地了,社员们拖拖拉拉的去了地里,一踩一个大泥坑。   队长无奈,只好说再晒一天,明天割麦。   文秀英一个人在地头转悠了一圈发现,麦地行间,有很多麦粒在其中,应该是被冰雹给打的,远远就能看见,很多麦杆都倒在地上了,这样倒掉的麦子,显然是要损失很多收成的,割起来也要费工很多。   她悄悄的钻进了麦地里,将沾在泥里的麦粒一一收走,悄无声息。   队里的麦子熟的程度稍有差异,这块地是熟的最早的,只这一块地,她就把空间里的地给放满了,她把床板,拼图板,桌子都腾挪出来,晾着这些湿漉漉的麦粒,翻检的时候,她看到有些竟然已经发芽了。   她一夜未睡,才将麦粒挑选归置好,看起来应该有两百来斤的样子了,等想办法磨成面粉,应该够她一个人吃好久了。   晒的黑黝黝的社员付出了比往年更多的劳动,却收获了少很多的麦子,中间又断断续续的下过几场雨,收起去的麦子没能及时晾干,长芽的发霉的,还有麦粒被冰雹打在地里,无法从泥土里刨出来的。   大家都低估了这些麦子,只以为就是不多的一些,直到七八月份,雨季到来,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时,队长才清楚的知道,麦子都跑到哪里去了,这些自由生长出来的麦苗自然是便宜了大队部羊的那几只老山羊。   对此,社员们的心痛程度一般,反而因为今年雨水多,玉米棒子长得格外大,把社员们给喜坏了。   不用队长催,天刚亮,社员们就已经在地里了,队长心里谋算着,麦子是天灾,收的少,他也没办法,玉米就按着往年的收成上交就行了,社员们发现今年分到的玉米比往年多一些时,都心照不宣,只是队长的威信越来越足了。   这些小节文秀英都是不知道的,家里有粮,她心不慌,只一心带着于彩风啃课本,除偶尔给两个小弟弟加餐外,其余的家务活一概不理,倒落的个轻松自在。   忙碌惬意的小学时光很快过去,她的长辫子成为了最显眼的标志,别人说起来就是那个长着大长辫子的姑娘,整个大队的人都快认识她了。   上初中一年后,人们发现那个长辫子的姑娘个头窜出一大截,都快一米六了,比同龄的女孩都高半个头,她又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高个子姑娘。   这些年,她变了许多,有一个人,却在多年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31章 . 就为一口吃的 乌黑发亮……   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神采飞扬, 那个怯怯又爱哭的小女孩长大了,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与多数瘦弱矮小的同龄人走在一起,仿佛生活在另外一个时代版。   见从城里刚下乡没几日, 依然白净细嫩的同屋男孩贺子谦一直盯着刚过去的几个女孩背影看。   早下乡一年, 已经与当地人肤色毫无二致的林乘风打趣道:“那几个女孩都是本大队的,想认识哪个?哥给你介绍介绍。那个最白最漂亮的叫于彩凤, 性子软软的, 说话也柔声细气的, 见我们都喊哥哥,别看她才十二三岁,该长的地方都长了......”   他话还未说完, 就挨了贺子谦一拳, 他胳膊上有些吃痛,止住了话音,回手推了一把贺子谦道:“你脑子有病吗?就许你看着想入非非,还不许我说了, 反正也回不去了, 还不如早下手挑个漂亮妹子过日子。”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 听到一次打你一次。”贺子谦低吼道。   林乘风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跟这么个表里不一的大少爷住在一起, 本来看他行李里有旧军装,水壶也是军用的,还戴着块手表, 估计是个军队干部子弟,想搞好关系来着。   谁知是个伪君子,盯着人家女孩的腰身不放, 还不许他说几句,不就是想独占吗,哼,哄女孩,谁怕谁。   贺子谦拿着镰刀弯着腰笨拙的割着麦子,没干过农活的手被镰刀把磨的生疼,嘴角却一直带着笑,英英妹妹还是那么好看,旁边的女孩长什么样,他根本没看见,只是看英英一直挽着她的胳膊,肯定是她的好姐妹。   林乘风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竟然心生垂涎,说出那样肮脏的话,他自然是不能忍,更重要的是若让英英知道,好姐妹被人那样说,估计得打爆他的头,还是不要累着英英的手。   他已经来十几天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英英,却没说上话,她应该是已经上初中了,今天周五才回家的。   下次再见到她还得等一个星期,他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她说上话,她多半是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正想的出神呢,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小伙子,麦子不是这样割的,你得蹲下去,握紧镰刀,一只手揽着麦杆,一只手割,割好的麦子朝一头放,放乱了就不好捆了。”   贺子谦站起身,看到跟他说话的是接他们来的小队长申明存,笑着应道:“队长,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改。”   他照着队长教的法子,握紧镰刀把,而不是在手里经常变换,果然手没那么疼了,蹲下确实也好使劲些,他被他爹扔给沈伯伯练了六年,身体是很壮实的,力气也大,只是干农活有些不得法,总觉得有劲使不出来。   申明存看这个刚从城里下来的小伙平时话不多,干活却不偷懒,但干的慢也是真的,他才忍不住出口点拨几句,没想到他也听的进去,才这一会的功夫,就割到别人前面去了,抱起大麦捆来也毫不费劲,比那些已经下乡锻炼了一年多的后生还糙实。   整个割麦场面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大家却都紧赶慢赶的想尽快割完,收麦子不比别的,一点不敢拖,收晒都需要大太阳,迟个一点半点可是要命大事,谁也不想再在冰雹抢收麦子了。   贺子谦驾着车辕,还有两个一起来的男知青在后面推着,他使劲向前拉着走,车辕上的绳子勒的他肩膀跟被刀割似的,麦垛垒的高高的,几乎要把他埋在里面,真是比一车石头还重。   突然他觉得车子一轻,走的轻快起来,好像推的人使的劲更大了,真没看出来,那两个瘦瘦的男生劲还挺大。   他没看到的是后面多了一个推车子的人,文秀英在中间推着,还一边指挥着旁边两个推车的男生这么使劲,什么时候该松劲,什么时候该用力,这一路既有平路,又有坡,如果在快下坡的时候还使劲推,前面的人掌不住力道,会摔倒的。   等到了晒麦子的大场,大家都累的不轻,文秀英从包里拿出四个冰棍儿,一人给了一个,自己也剥开纸吃起来,还忽闪着大眼睛说:“咱们坐在这歇会儿,吃完再把麦垛拆开晒吧。”   贺子谦看她将随身带的花布挎包往石头上一扔,坐在上面专心舔起冰棍儿来,丝毫没有朝他多看一眼,不禁有些失落,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刚这一回已经累的腰酸背痛的吴达和陈昌一屁股坐在麦垛上,大口吸溜着冰棍儿,嘴里冒火的感觉才消失了,这才跟文秀英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甜甜的冰棍儿他们在城里常吃,自从来到这乡下,他们可一根都没吃着过,今还是头一回,这个小妹妹真是太好了。   贺子谦看他们聊的欢实,心里却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坐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吃完冰棍,就要走。   文秀英看那个长得最高最好看的男孩要走,大声喊道:“你先别走,坐下咱再聊会儿,然后把麦子摊开晒着,大概就要到饭点了,咱们也该回家吃饭了。”   坐在旁边的吴达也一把拉住贺子谦说:“妹子说的对,这一晌午可是累死人了,你是大力士投胎,我可抗不住了,歇会儿。”   “好啊,我歇了,你们可别喊我。”贺子谦走过去靠着树坐下,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脸脱去了小时候肉乎乎的样子,变得棱角分明,挺拔的鼻子,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摸一摸。   许是乏了,他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起来啦,回去吃饭了。”吴达靠近他耳朵喊了一声,他被惊醒了。   一看,麦子都已经被摊开晒好了,才不好意思的道:“你们怎么不叫我一起晒,这活也不轻松呢。”   “还不是文家妹子好心,说是不要吵你,我们慢慢干也是一样的,反正干快干慢都是一个点回去,我一想也对哦,就没喊你。”   贺子谦看着大场上只剩下他们俩问道:“其他人呢?”   “文家妹子直接回家了,陈昌说他先回去让队长给咱把公分记上,就一起走了,他把车子也拉走了,让咱们俩直接回去做饭,就不用再去那边找队长了。”吴达说完扶了扶草帽,就要朝知青点走。   “他俩一起走的?”   “走,咱俩边走边说,不仅是一起走的,一个拉着车,一个坐着车,又说又笑的,你还别说,他还怪自信的,长得跟文家妹子一般高,献殷勤倒一点倒还挺快。”   吴达话里有些揶揄的味道,他是从苏城来的,家里父母都是干部,自有一股子骄矜在,不屑于跟谁献殷勤,尤其是对本地的姑娘,他一个七尺男儿,何必总想着靠女孩子接济吃食呢。   他和陈昌住一屋,陈昌的那点小心思他是知道的透透的,陈昌一来,就打听好对里谁家吃食上宽裕些,尤其是有差不多大的女孩的人家,就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大人都精着呢,谁会随便给他吃的,只有女孩子在家里不受重视,哄一哄,说点好听的,就会给他吃食,下乡后,如何吃饱才是头等大事。   这也是他跟早来的知青取的真经,再说,他们也都十七八岁,奔着二十去了,若是在家,都该说对象了,现在到了这,只能自己管自己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找个本地人家帮衬着才好,不然谁能熬得住这天天下地还吃不饱饭的日子。   吴达知道是知道,只是冷眼看着,村里那些脸蛋黑红,粗手粗脚的女孩,他实在是下不去手,只有一个女孩白白嫩嫩的好看,只是还太小了。   他此时肚子饿的心发慌,实在无心再想这些,加快了脚步,贺子谦却走的更快,脚步有力,仿佛干了一晌午活的不是他一样。   一到知青点,就看见院子里冒着黑烟,糊锅的味道到处飘散,这些知青会做饭的真不多,老知青们住东屋,自己做自己的饭,新知青刚来,还没有自己的家伙什,只能用大队借给他们的锅灶合伙做饭。   今轮到两个女知青做饭了,跟男知青做饭一样的糊。   他们刚进院子,一个矮个子女知青就从灶房跑出来,边跑边咳,抱怨道:“这柴火灶真是咋做饭嘛,一会就灭了,刚烧起来又糊了。”   贺子谦放下镰刀就进了灶房,将锅里黑乎乎的糊糊倒出来,洗锅重新烧火做饭,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满了香香的饭味儿。   吴达第一个冲进去,看着锅里红绿相间的面疙瘩汤,香的直吸鼻子。   “贺子谦,你还有这手艺呢,大家都不会做饭,每天只会煮面糊糊,不是焦了就是咸了的。”   贺子谦将灶膛里的柴火拨开,让火渐渐熄掉,才站起身道:“让大家来舀饭吧,一人一碗,可没有多的。”   吴达对着门口喊来一嗓子,大家就都来了。   下乡以来头一回吃上色香味俱全的饭,大家都顾不上说话,哗啦哗啦的吃完,才把碗放一边聊上了。   先开口的是女知青肖红:“我有个提议啊,咱们也不要再置办锅灶了,浪费钱不说,自个也做不好饭,以后就由贺子谦同学来做饭吧,我们女生负责洗衣服,其他男生负责扫院子,喂鸡喂猪。”   队里为了补贴知青们的生活,他们一来,就给他们分了一只猪娃子,六只小鸡仔,自养自销,队里就不再补贴他们吃食了,其他的都跟大家一样挣工分分粮。   一听这个,大家纷纷响应,只有陈昌反对道:“我觉得还是像原来那样轮流的好,公平些,若让贺子谦一个人做饭,太辛苦了些。”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们的粮食是有限的,若顿顿都像贺子谦这样油盐俱全的吃干饭,怕是要饱半年,饿半年吧。   他还是想尽快弄个小炉子自己做,这样混在一起他太吃亏了,再说,如果他有别的地方吃饭,不回来吃,就刚亏了。   做饭实在是个繁琐累人的活计,大家觉得陈昌说的也有些道理,便都眼巴巴的看着贺子谦,希望他能主动同意。   贺子谦却凉凉道:“陈昌,你想说的不公平不是做饭,是吃饭吧,你是怕我天天做饭,一个人先吃饱,剩下的再给大家吃吧。”   陈昌听他说的这样直接,脸有些烧,站起身说了句:“狗咬吕洞宾。”便端着碗回屋了。   见他走了,贺子谦收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正色道:“暂时我先做着,最迟麦收结束,大家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吧,谁想和谁合吃,就跟谁合吃,咱们十几个人搅合在一起日子长了肯定要出事,分开吃,家里给寄点啥吃食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吃了。”   本来大家还对他的话有些失望,等听到最后一句,几个人就有些脸红,之前做饭难吃没吃饱的时候,他们都是靠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补充的,如果都一起吃,哪里还好意思吃独食呢。   吴达是个有心人,他其实是不愿意跟大家混在一起吃的,因为他也早打听过了,知青们干活都不太成,等到后面按工分分粮的时候,一起吃饭,对干活多的人来说可是要吃大亏的。   别看现在一个个听到不用做饭很高兴,等到干的多,却跟大家一样吃饭的人出现的时候,就该打架了。   他还以为贺子谦这样干活不惜力气的人就会答应下来呢,他可不愿意当个坏人站在大家的对立面,才没反对的,现在贺子谦拒绝了,他可就有话说了,大家各怀心思的沉默时,吴达率先开口道:“贺子谦,我先说好了,我要跟你搭伙一起吃,谁都别跟我抢。”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大锅饭有什么好吃的,如果能跟贺子谦单独吃饭,那才有的吃呢。   其他人也互不相让,要跟贺子谦搭伙。   贺子谦忙站到板凳上喊道:“谁都别抢,我只给我媳妇单独做饭。”   几个女知青脸刷一下就红了,这贺子谦平时看着一本正经,怎么也说这种羞人的话,他长得高大英武,出身又好,谁当他媳妇可多让人羡慕呀。   吴达打趣道:“你这是看上谁了呀,说说,哥们儿帮你参谋参谋,然后等事成了,你们做饭的时候,捎我一碗就行了,我保证躲的远远的钱吃。”   与贺子谦都来自省城的胡秋雁脖子都红了,他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就说出来吧,来的路上她就看出来了,他对她有意思,一路上都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她坐,怕她晕车,行李也都是他帮着拿的,她连手都没沾过,来到这之后,女知青里他也只跟她说话,只对她才笑。 第32章 . 卖笑值钱吗? 贺子谦此言一出……   贺子谦此言一出, 一群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起哄,让他坦白从宽。   正闹的欢呢,队长突然进来了, 看这帮年轻人打打闹闹的, 笑着道:“娃娃们,先停一停, 有件事我说一下, 村小学现在缺一个语文老师, 每天半天上课,半天下地,算满工分, 谁愿意去, 跟我说一下,最好是高中生。”   大家瞬间安静了,这事可是大好事啊,他们下地干活比正经的庄稼人差远了, 这些天一般都是挣五六个工分, 就干活最卖力的贺子谦也才八个工分, 满工分可是十个工分呢, 上课轻松好多。   陈昌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 笑嘻嘻的道:“队长,我想去,我在家就教过弟弟妹妹, 对小孩子很有耐心。”   队长一听,有谱,问道:“是个好娃娃, 你高中毕业了吗?”   陈昌的笑容收了收说:“我考上高中了,没去上,在家照顾地弟弟妹妹呢。”   队长有些失望道:“那你先等等,你们其他人有高中毕业的吗?”   陈昌神色一暗,紧张的盯着大家。   肖玲大声道:“胡雁秋,贺子谦都是高中毕业的。”   队长眼睛一亮,他对贺子谦印象很好,他长得又高大气派,一定能镇住那帮皮娃娃,他一脸期待的看着贺子谦。   贺子谦感受到了队长的目光,微微笑道:“队长,我学习不好,怕带不好娃娃门,还是下地干活踏实些,让女孩子去吧,教书毕竟轻松些。”   胡雁秋心里跟抹了蜜似的,他这是把机会让给自己了,害羞的低下了头。   队长有些可惜道:“那也行,你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其他的人,不限男女,谁愿意去?”   胡雁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看了看大家,正要迈出腿,吴达先一步迈出去道:“队长,我们这十二个人里面,有九个都是高中生,这回您先挑一个,如果教的好,以后还有缺的,还来我们这找人好吗?”   他这话一说,让原本正要开口的几个知青犹豫了,如果教的不好,岂不是挡了别人以后的路。   队长眼睛却亮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高中生,城里的高中生水平可不一般呢,教他们这些乡下娃娃还有啥说的,现在学校里的几个老师,可只有两个高中生,其他都是初中生,如果以后多几个高中生教娃娃,那娃娃们考上初中的就多了。   学校里的老师每月都是发工资的,让知青去教书,他本来是有些张不开口的,因为队里没钱发,没想的想去的人还不少,他可要重新思量了。   “那这样吧,你们这些高中生愿意去的都写个申请,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写一写,我看看再说。”这事是只记工分,不发钱,他这个队长是能做主的,但是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祸害了娃娃们,他得去问问木学习,让他挑一挑。   到下午下工时,队长就收到了九份申请书,他夹在胳肢窝就去了学校。   木学习正改作业呢,看队长进来,忙让坐。   “明存叔好,你们先聊,我出去看。”队长听到说话,才发现木家的丫头在木学习房子看报纸呢。   队长手一挥道:“木家丫头,我找你叔是来说找知青当老师的事,你也可以说说喜欢什么样的老师。”   文秀英觉得这个事有意思,给队长倒了杯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一边认真听着。   队长将申请书拿出来给木学习看,两人边读边说,文秀英也都听明白了,八个高中生,还有一个是初中生,这是所有知青都写申请书了吗。   两人把那个初中生的申请书放在一边,只说其他八个人,文秀英就知道他们是看学历选人的了。   队长说:“找个女娃娃是不是好些?女娃娃下地干活不行,但是有耐心,会带孩子。”   “咱们村小女老师最多,还是男孩子好些,学生年纪小,女老师经常被气哭。”   ......   听两人一个性别就讨论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文秀英笑道:“明存叔,三叔,我有个主意,既然是教书,还是要看上课的水平咋样,能不能吸引学生听课,让他们一人来试讲一次,什么水平就都知道了。”   “是啊,木丫头说的对,都是高中生,也有个学习好的,学习差的呢,咱不能让学习差的咱娃娃给教坏了。”队长一拍大腿站起来道。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通知知青准备课,我找学校的语文老师都去听课,让大家选。”木学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立即赞同道。   两人分头行动后,文秀英拿着几张报纸回了家,她每周回来都要到木学习这来看报纸,她知道政策快变了,但是她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变,几十年的阅历让她知道一个政策就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活,她希望自己这次不要再错过什么。   大哥已经去当兵了,其实她更希望大哥能上大学,这样以后生活安逸些,也能照顾家里,只是大家都不相信高考很快会恢复,这几年家里又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日子越发拮据了,大哥想去当兵挣点钱补贴家里。   她一直安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沉默低调,和一个普通的同龄人一样,听家里指挥,让做什么家务就做什么家务,没让做的绝不多做。   到镇上上初中后,机会多了,把空间里的一些零碎东西换成了钱和票,甚至还用暖水瓶换了一个五个银元,她的暖水瓶是大红色,还不要票券,很受新婚人士欢迎,若不是要低调些,她还想多出售一些呢。   她的小金库现在攒了一百多块了,平时零花应急都够用了,大哥走时,还给他塞了二十块,出门在外,刚去总不能一分钱没有。   回家路上,突然想起那些新来的知青,尤其是今天那个最高最好看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的长相很符合她的审美,她喜欢跟好看的人做朋友。   只是上了初中后,发现也没人比于彩凤漂亮,现在还是只有她一个好朋友。   她现在心态放松了,觉得美人美食才是人生极乐,什么责任道德,都滚一边去。   她一路轻松愉快的回家,却不知道因为她的话,知青点却灯火通明,很多人正挑灯夜战。   一听要试讲,不少人就打了退堂鼓,可是为了满工分和这半天的轻松时光,还是要拼一把。   不参与此次竞争的贺子谦成了最悠闲的人,他还主动去煮了半锅米汤给大家加餐。   吴达跑到灶房借火,看贺子谦哼着小曲儿烧着火,不解道:“你怎么没写申请呀?我看队长最想要的人是你。”   “你要听我说实话吗?”贺子谦歪着头笑道。   “你还是不要说了,我怕你一说,我立马就要放弃了,本来我就有些怵被人听课。”吴达忙拦住他。   出去看了会书,觉得小学课程就是认字背书的吴达,实在不知道该咋讲,却听到女生的屋子里传出了清脆的朗诵声,有些泄气,他是南方人,普通话说的不好,还是教语文,的确有点赶鸭子上架。   他把书一扔,又跑去找贺子谦了,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道:“说吧,让我死心。”   “也没什么,就是我懒得带孩子,认真来说的话,这活并不比下地轻松,上课大声讲话很费气力的,还有上课不只是上课呀,备课改作业花的时间更多,队长只给我们半天时间,意味着晚上回来就得熬夜备课改作业,根本就没时间休息了。”贺子谦很耐心的说道,看吴达一脸恍然大悟道模样,满意的笑了笑。   “我这就回去睡觉,养好气力明天下地挣工分。”吴达浑身轻松的说完回屋睡了。   贺子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道,如果是让教初中,我就去。   秋雨阵阵中,夏种结束,秋季开学了,在家里野了一个多月的孩子们又被重新圈在了学校。   新上任的语文老师胡雁秋第一天上课就被学生用沙包给丢哭了,回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饭也不吃。   落选的众人心里舒坦了许多,都赶着去安慰她,胡雁秋瞅了一圈,哭的更凶了,自从大家分开吃饭后,她就很少见到贺子谦了。   几次休息的时候找他,都说他去镇上了,平时为了避嫌,跟她说话少,她也能理解,可是今天是她第一次独立带班上课,他也不在,她心里真是委屈极了。   她都哭的没眼泪了,才听说贺子谦回来了。   她顾不得矜持蹦出去道:”子谦,你回来了。“   贺子谦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把房门关上,一进门,就大笑道:“吴达,快拿出来数数,咱们今赚了多少钱?”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昌和林乘风在互相吐槽舍友中建立了革命友情,吴达乘势和贺子谦住在了一起,才有了如今结伴发财的日子。   谁能想到看起来家境最好的两位公子哥儿才是真财迷呢,数完钱,吴达先不报数,而是打趣道:“贺大少爷,你但凡多笑一笑,咱还能多挣一倍多钱。”   “卖笑真的那么值钱吗?”贺子谦无比认真道。 第33章 . 猪队友 炕上一堆毛钱,花花绿……   炕上一堆毛钱, 花花绿绿,惹人生羡,这是他们两人奋斗了半个月的成果。   下乡两三个月了,贺子谦带来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家里现在只有妈妈一个人挣工资, 还要贴补远在边疆农场的爸爸,堂弟还在上中学, 他早几年就琢磨着自己养活自己了。   到这来观察了一阵发现, 偏远地方啥都落后, 但是也有个好处,就是大家对政策不大敏感,不会动不动给你扣帽子, 老实干活的才是多数。   他联系上了之前在文具厂当小干部的同学, 给他搞了一批生产中出现瑕疵的文具,这些一般都是直接处理给下面商店,便宜卖的,花了点代价, 他同学就直接从厂子里寄给他了。   说是瑕疵品, 其实也就是本子边角有破损或部分缺较, 铅笔长度不够之类的, 他让吴达打掩护, 乘着今天开学,一起去了镇上中学后门外售卖。   县里的学校开学早,他们已经去过一波了, 都是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开溜。   没想到今风大, 帽子被风刮跑了,本来只是凑热闹的女同学一窝蜂的往前挤,都围着贺子谦要买,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只回答产品相关问题,其他一概不理,女同学们的热情碰壁,只每人买了一根铅笔就撤退了。   还是男同学贪便宜,又不大在意本子的颜值,才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营业额。   下午时分,文秀英发现了他们俩,威胁他们说,以后得带上她一起,不然她就去队长那告状。   吴达看贺子谦似笑非笑的样子,忙应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可是你要上学,怎么跟我们一起干呀?”   文秀英神神秘秘的道:“等晚上我去找你们。”说完就追着上课铃跑掉了。   等到课间又卖了一波,两人看天色不早就回家了。   直到两人数完钱,对好账,还没见文秀英出现,吴达道:“我肚子好饿,咱们先吃饭吧,那丫头说不定就是闹着玩的,我看她就是个爱开玩笑的性子,跟谁都能说的上话。”   “再等等,我出去看看。”贺子谦望着窗外道。   “哎吆,看你今天那副面无表情道样子,以为你不乐意呢,你以后能不能给个明示。”吴达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我好说话吗?都替我答应下来了。”   “那我不是怕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吗?怎么着咱也是吃过人家冰棍儿的,吃人家嘴短。”   “这事答应的没错,以后其他事可不准再替我做主了。”贺子谦语气严肃起来。   吴达也收起笑意,有些委屈的道:“知道了,我没失忆,上回就让胡雁秋在咱屋子里坐着等你,你就给我吃了一天的夹生饭。”   “要想好好挣钱,就不能招惹那些女知青,被她们给说出去了,咱俩就完了。”贺子谦心里是不安的,他家的情况现在是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的。   “我明白,那这样的话,文秀英会不会真的去告状?”吴达有些不踏实起来,毕竟她是本地人,年龄又小,不一定能稳的住。   “她不会的。”贺子谦笃定道,他不相信一个敢直面狼崽的女孩是个心存歪邪的人。   正当他俩打着哈欠,准备随便煮点糊糊吃了睡觉时,听见有人敲窗户。   贺子谦打开门,文秀英没有说话,立即从他旁边挤进来。   贺子谦有些发笑,这丫头,又不是不让你进来。   文秀英见贺子谦已经关好房门,直接开口道:“两位大哥,咱们也是同道中人,我就不客气了,我出物,你们出力,到时候□□分钱,我六,你们四。”   “你有什么东西?哪来的?”吴达意外道,这一个乡下小丫头不简单呀,如今最缺的就是物,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们先约法三章,第一,我们各有各的门路,不许互相打听。第二,亲兄弟,明算帐,钱物进出都要记账。第三,风险共担,你们如果出事,不能把我供出来,我也会想办法救你们的。”文秀英将自己心里盘算好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就等着他们俩回复。   吴达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个十来岁丫头的脑子吗?也太老练了吧。   贺子谦心里晕开了一阵欢畅,他果然没白来,微微笑道:“我没意见,只是你既然有门路,怎么不自己卖,还有,你怎么会随便相信我们呢,你怕是连我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是个学生,学习才是最紧要的,可耽误不起,至于你们,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船要沉先淹死的也是你们,谁让你们比我沉呢。”   “好妹子,我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的性子,不会瞻前顾后的,成交,祝咱们合作愉快。”吴达伸出手就要击掌盟誓。   文秀英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贺子谦立马拽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道:“你们俩镇定点,还怕别人听不见吗?”   “好好好,老大哥,你真是太小心了,我这不是高兴吗?以后你就是大哥,我就是二哥,秀英妹子就是三妹,怎么样?”吴达欣喜的提议道。   文秀英立即改口道:“大哥,二哥,你们好。”   “妹子好,妹子好。”吴达是家里老小,头一回当哥哥,甚是激动。   贺子谦有些心塞,这俩嘴快的,问过大哥的意见了吗?   “英英,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贺子谦转移话题。   文秀英打开挎包,拿出本子,铅笔,橡皮,小刀,还有一块毛巾和一块香皂。   “暂时就先这些吧,卖的好我再找别的物件。”   看着一桌子做工精致,崭崭新的东西,贺子谦心里泛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总觉得这些东西在哪儿见过。   “哇,都是好东西呀,还有毛巾香皂,这可都是要票才能买的玩意儿啊。”吴达惊叹道,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块旧香皂,还舍不得用呢,一般的单位都是一年才发个一两张香皂票。   “二哥,毛巾香皂什么的,你们卖的时候如果有人愿意,你们可以换点别的票,主要是吃食之类的吧,这些日用品我都有办法搞到,这些你们就自己留着用吧,要卖的东西,你们下次休息的时候找我拿。”   吴达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拒绝,贺子谦却道:“英英给的,就收下吧,不早了,英英明天还要上课,我先送她回去。”   文秀英挥了挥手说:“不用送,我从麦田里穿过去,一会就到家了。”   她出门后,贺子谦轻轻拉上门跟了出去,留下吴达一个人抱着香皂闻了闻,去灶房煮糊糊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着火后,他有些懊悔,这术业有专攻,我去送妹子,让贺子谦做饭不是刚好,这榆木疙瘩,不喜欢跟女孩来往,就不要为难自己嘛。   走出知青点一段路后,贺子谦突然说了一句:“我是贺子谦。”   “我知道啊。”文秀英笑着看他一眼,真是个傻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贺子谦有些欣的问。   “刚刚啊,不是你说的吗?”   贺子谦差点没被噎死,一口气憋着有些喘不上来。   “也就是你找了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就开始做上了这样的买卖,还认了哥?”贺子谦有些怀疑,她不是被狼把胆子给吓大了吧。   文秀英咯咯咯地直笑:“有些人,只需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知道陈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贺子谦想起陈昌与她在村口说话的样子,就有些无名火。   “不想知道,他跟我又没啥关系。”一个到处养鱼的人,有什么可知道的。   “他不怀好意,你以后不要跟他来往。”   “遵命,大哥,我听你的。”文秀英乖巧的站住比划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以后叫我子谦哥。”   “不叫,大哥二哥叫起来顺口。”文秀英有自己的坚持,她可是一视同仁的。   “又不是亲的。”   “呜呜呜呜,还没怎么的呢,就说这种伤人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分寸的。”文秀英看见了自家的大门,拔腿就跑掉了,等贺子谦追上去,只留下了重重的道木门和夜里的凉风。   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谁呀?   他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回到屋子,看到桌上的糊糊,也没什么胃口,而是问吴达:“你三岁以前认识的人还记得吗?”   “大哥,这哪记得,几年不见的亲戚再见我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不是亲戚,就是比较重要的人,相处了一阵子,然后好多年没见。”贺子谦极力的描述着,但心里却愈加没底了,是啊,当时她太小了。   “你是不是饿傻了?快吃点东西,还问这种傻问题,我就说,你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的同学吗?”吴达把碗朝他推了推,示意他快吃。   贺子谦心里一沉,是啊,多年同学,除与他一直联系的人外,他实在是不记得几个了。   “可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呢?”贺子谦不死心的继续问吴达道。   “记得就重要,不记得就不重要,困死我了,睡啦。”吴达不愿意再被他这种反常的傻问题摧残,被子一裹,翻过身去睡着了。   贺子谦将糊糊大口大口的喝完,振奋了精神,我们重新认识吧。   一声声呼噜声打破了他心底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他瞥了一眼睡的死沉的吴达,什么大哥二哥,猪队友。 第34章 . 恋爱脑 月牙弯弯,垂在天上,……   月牙弯弯, 垂在天上,笑意浓浓,文秀英站在院子里蹦了一下,仿佛要抓住月牙儿的两只尖角般, 或许只有天上的月亮才能明白她此时此刻难以宣泄的心情, 那种被在意,被重视的柔软感觉。   她坐在房檐下吹着冷风, 脸上的潮红渐渐散去, 才进屋关上门, 躺在空间里的炕上打了个滚。   今夜真是不虚此行。   不枉她步行这么远回家一趟,以往一周回家一趟,跑着跳着, 和同学一起打闹着也不觉得什么, 可是如今她要兼顾小买卖,就得经常回家了,没个交通工具可不行啊。   本以为忍一忍,等到了高中, 那时, 买个自行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谁知多年不见, 他竟然到这来插队, 更神奇的是还记得自己,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好吗?   还问,让她说什么, 我对你念念不忘好多年?本来也没有嘛,只是脱离了物质的需求后,人总有对美的追求嘛, 难得的是还有那么一丢丢小时候的情分,多照顾着点是应该的。   那么瘦,当妹妹的不能视而不见。   一夜梦意连连,还是没梦到怎么才能搞到一张自行车票。   清早起床时,有些昏沉,顶着星光,吭哧吭哧的赶路时,她觉得以后坚决不能再做这种冲动的事情了,真美色误人呀。   开学第一天正式上课,就变成了半天学习,半天劳动,文秀英有些愤愤道:“不是说高年级才参加劳动吗?”   “我们现在就是高年级了呀,听说高中从高一开始就是半天劳动了。”一旁的田小花低声道,她是文秀英的前桌,在每天抄作业中,与文秀英结下了特殊的友谊,文秀英的作业写的工整好看,是班里争抢的主要对象,她有地利之优,都是最先抢上的。   别看于彩凤跟文秀英关系最好,文秀英还不给她抄作业呢。   “初二新开了物理和生物课,学习的时间都不够用了。”文秀英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田小花凑过来小声道:“反正上了高中也不能考大学,还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班里条件好的就那么几个,有人跟你传纸条吗?”   文秀英看了看田小花鼓鼓的胸脯,一脸好奇道:“有人给你传纸条了?”   “我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哦。”   “嗯嗯,我保证谁也不说。”文秀英拿着铁锹有一下没一下的铲着,竖起耳朵专心听她说话。   前世她早就知道自家的情况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对于班里的这些八卦就不大上心,还有些刻意躲着,她有什么资格幻想未来呢?   如今她看着女同学们一天神神秘秘的样子,觉得还怪有意思的,尤其是自习课上,纸条乱飞,她也收到过几个,看着那些从报纸上抄下来的诗,还有错别字,觉得喜乐极了,原来这就是青春啊。   田小花早就想跟人分享了,只是文秀英之前天天写作业,从来不跟同学在上课的时候闲聊天。   这回可让她逮着机会了,田小花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条,打开给文秀英看:“这是苗家大队的赵鹏给我的,可是我觉得他的腿有点外八字,可是这诗写的挺好的,我想考虑考虑。”   文秀英强忍住笑,阅读了赵鹏的大作,从前有一只鸟,它不会飞上天,只因人间有了你的牵引,题目是走鸟。   但看完这么无敌范儿的诗,她还是没忍住大笑起来,田小花害羞的左右看了看,连连道:“小声点,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他说他写的诗只给我看。”   “他还挺专一的,不过,你也别急,你长得好看,慢慢挑。”文秀英看着略显丰满的田小花真诚的说。   “我也觉得,我喜欢瘦瘦高高,会体贴人的。”田小花说着眼睛朝左前方拔草的同学看了看。   文秀英了然,她喜欢的原来是严文宣呀,班里数他长得最好看,但是下一秒,文秀英已经冲过去将于彩凤拉回来与她一起锄地。   看到于彩凤出现,田小花有些变脸,再看于彩凤还老大不愿意的跟文秀英摔脸子,她更气了,走过去指着于彩凤道:“秀英对你这么好,啥好事都想着你,看你扎在男生堆里,顾虑你的名声,才把你拉回来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于彩凤嘤嘤嘤的哭起来,满目委屈,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让人心疼极了。   文秀英没有哄她,而是拉着田小花继续干活,低沉着脸。   “秀英,我就是气不过,不是嫉妒她。”田小花觉看惯了文秀英平和的样子,很少看她这样气急了的样子,有些怕怕的。   “我知道,严文宣人品不好,你换个目标吧。”   “秀英,于彩凤这样对你,你还是替她想着,真羡慕她有你这么个好朋友。”田小花回头看了看犹在一边哭泣,但是旁边已经有了两个男同学在低声安慰的于彩凤。   “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他俩在一起。”   文秀英声如寒铁,严文宣空有一副漂亮皮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就是于彩凤前世的第一任丈夫,于彩凤被他打的差点没命,只有他在外面找到别的女人时,才能安分几天,只要外面的女人一散,回家就打于彩凤,最后还是逃到她家,她给了五十块钱,才远走南方打工去的。   只是后来于彩凤想再婚,为了跟他离婚还给了他一大笔钱,才彻底摆脱这个人渣。   儿子也不要,于彩凤只好带着儿子嫁人,新家庭里也有个儿子,一个城里孩子,一个农村孩子,天差地别,于彩凤的儿子成了一个天天在学校打架闹事的祸事头子,于彩凤天天赔钱求情,家里的光景可想而知。   从到学校的第一天起,文秀英就防着这个事儿呢,一直跟于彩凤讲,看人要看人品,不能只图好看,可是哪个女孩能招架得住一个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的男孩子的爱慕呢。   只要一离开座位,于彩凤就经常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像如今这样天天劳动,更是给他们创造了更多机会。   按照新世纪的看法,她们才上初中,考虑这些为时过早,可是这时候的人,多半是初中毕业就会开始看对象,十六七岁就结婚了,她前世也是十七岁就嫁了,还算是晚的,因为她找对象不容易。   于彩凤现在对她颇有怨言,她是知道的,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想想前世她俩因为没有认识上的分歧,一直亲密无间的样子,真正是恍如隔世。   可是一想起于彩凤后来被折磨的毫无生气的样子,她就心疼起来。   以前不熟的田小花反而是个利落性子,有啥说啥,不像于彩凤喜欢把事憋在心里,问也问不出来,她都是靠猜。   好不容易混到放学,文秀英和田小花一起回了宿舍,拿起饭盒,去了食堂吃饭。   她俩打好饭后,听到一阵甜甜的笑声,不用回头,文秀英都知道是于彩凤和严文宣,若知道现在的甜蜜笑意是用以后的无数眼泪和拳头换来的,你可还愿意要现在的这一丝温情?   田小花哼了一声,抱不平道:“你看他们,真不害臊,两个人都快坐到一张凳子上去了。”   “你会不会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文秀英一本正经的看着田小花道。   “我又没吃酸杏,酸什么酸,不过说真的,若有人对我这么温柔体贴,我也不想要脸了。”田小花吱吱一笑,笑的飞扬。   文秀英有些羡慕起她们这颗年轻无畏的心来,谁又不是这样期盼的呢?   “我看赵鹏性子也挺温和的,你试试看,说不定他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文秀英暗暗鼓励道,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同学后来怎样,人品怎样,她大都不记得了,但是赵鹏后来成为了某著名诗人,她在微信群里,听人提起过,应该还不错吧。   “好,我试试。”田小花的眼睛闪了闪。   后面几天,于彩凤除上课以外的时间都跟严文宣腻在一起,文秀英也懒得搭理,她需要冷静一下,想想别的办法,得迂回前进了。   又到了周五休息的时候了,她为免碰上于彩凤尴尬,就先走了。   只是靠两条腿走路实在有些不美,她的自行车小目标又冒了出来。   路上也时不时的有自行车经过,她都要多看几眼,走着走着,一辆自行车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上来,我带你。”李银海故作镇定的跟文秀英说,他注意到她有一阵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却苗条有型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显笨重,反而轻巧玲珑,眉眼长得大气温和,总是带着笑,让人一看心里就觉得暖暖的。   文秀英心里砰砰砰直跳,他怎么认识自己的,他比自己高一个年级,还是后来说对象的时候才认识的,说起来才知道在一个学校上过学。   所有给她说过的对象里,他是最体面的一个,长得高挺,还是高中毕业生,只是他家里人知道自己是要招上门女婿的,立马就冷了脸,还把媒人给骂了一顿,嫌不打听清楚就给他儿子说,真是丢人死了。   从此她也死了心,以后无论介绍了谁,她都说可以。   后来他还托同学跟她说过几次,想见见她,只是明知没可能,见了又怎样呢。   再一次看见他,就是几十年后了,那时候他已经是教育局的局长,而她只是万千家长中在校门口焦急等待高考生的一员。   她只有让路的份。   鬼使神差般,文秀英坐上了李银海的自行车后座,等到了村口,她才下来与他道谢,他也没停留,就又掉头走了。   她有些头脑发昏的想,如果她不买自行车,是不是也行呢?   正站在路口发呆,一个嘶哑疲累的声音问:“他是谁?” 第35章 . 黎明前的黑暗 成群的麻雀从头……   成群的麻雀从头顶飞过, 文秀英往上一跳,差点抓住其中一只的尾巴。   看到贺子谦脸上淌着汗,正站在大太阳里跟她说话,她忙道:“大哥, 你往树底下站啊。”   “我问你那个男生是谁?”贺子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凶恶。   “我同学啊, 送我回来的,你这什么态度, 才当上大哥就这副样子, 再这样我反悔了啊, 我找二哥告状去。”文秀英有些委屈,于彩凤现在给她冷脸,一回来, 贺子谦也是一脸凶相, 难怪温柔的男孩那么有市场。   “不许再叫我大哥。”   “不叫就不叫,我亲哥在当兵,为国家奋勇杀敌,谁稀罕你这个大哥。”文秀英庆幸自己还好没说记得小时候的事, 不然他是不是更要管东管西的了, 爱管人没的救。   说完扭头就走, 贺子谦站在一旁不动如山, 拳头却握的紧紧的, 难道他不想在前线拼杀吗?   他练习了十年,到头来一纸审核就把他打回了原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戴着大红花, 穿上绿军装远走。   没想到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柔软勇敢英英妹妹,也变得无理取闹,事事与他相悖。   她终究只是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呀, 任性,娇气,本来就该是这样吧,他心里的那个英英妹妹大概只是他的梦吧。   回到知青点,贺子谦木然的去做饭,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他做好饭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他刚进去,文秀英就止住话音,起身道:“二哥,你晚上到地方去拿东西就好了,那个地方隐蔽,不会有人看见的,我回家了。”   见文秀英斜着身子出去,生怕碰到他一样,贺子谦将饭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胡雁秋又把你堵在哪儿了?气什么气嘛,有人喜欢总是好的,如今咱们没家没业的,找个媳妇不容易,你就别挑了,她家也是个干部家庭,跟你般配着呢。”   吴达已经习惯贺子谦每回被胡雁秋堵到后变脸的样子了,只是今天拿饭出气实在过分了啊,他才说了这么多劝劝他的,若是放在平时,他自然觉的胡雁秋是配不上贺子谦的,可是贺子谦家现在的情形,还能挑着什么好的呢。   “不吃饭就出去。”贺子谦出离愤怒道。   “我吃,我吃,多少日子没吃上干面条了,我肚子都快忘了,硬正粮食的滋味了。”吴达端过一大碗面,用炒的韭菜拌了拌,呼啦啦的吃起来。   吃完后,见贺子谦碗里的面还有大半,就自觉的把桌子上的另外一小碗面倒进了自己碗里。   这一顿可是让吴达结结实实的吃饱了,还吃的有一丢丢撑,饿惯了的胃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宠爱呀,但是若能天天有,他宁愿被宠坏。   “吃完饭去洗碗,东西在哪儿,我去拿。”贺子谦把碗朝吴达一推,冷冷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谁惹你,你凶谁去呀。”吴达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出去了。   我凶了吗?我还不是为了她好,男生那点花花肠子他能不知道吗?还不是看英英妹妹穿的体面,长得讨喜,又聪明能干。   他本来是想等她慢慢长大再说的,谁知这乡下人这么着急,十五六岁就把闺女嫁了是普遍情况。   若再有那黑心崽子,更是早早就把人间姑娘哄上手,只等着显怀就直接接家去,连彩礼都省了。   贺子谦越想越气,看着聪明,其实是个傻的,他不管怎么想,也不能不管她,好歹相识一场。   等她长大找个好人家,他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贺子谦和吴达主动请缨给队里去买农药,去了县城。   他们带去的文具只有等放学时在学校门口卖给学生,褡裢里的毛巾和香皂才是此行的主要目标。   “贺子谦,等一下,我在左边巷子,你去右边巷子,左边是五金厂,多半是男工人,右边是纺织厂,女工人多,记得笑,多笑,你温柔一笑的样子,我都招架不住。”吴达再三叮嘱,看贺子谦露出温和的笑脸,才放心的走了。   他走后,贺子谦的脸又板了起来,多年营地生活,他哪里还笑的出来。   等人群三三两两的过来,他看到一辆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眼神温柔起来,微微一笑,很是动人。   他刻意放低姿态,轻轻喊道:“各位姐姐,有要毛巾,香皂的吗?”   年轻女工看他高大英俊的脸上堆着温柔的笑意,感觉心都要化了。   纷纷围过来,想看看他手里的香皂是哪个厂退下来的瑕疵品。   谁知一拿到手里,香味就扑鼻而来,还是不同的香味,有花香,水果香,甚至还有茶香,一时之间,忙着掏起钱来,再顾不上跟他拉闲话了。   这一次收获颇丰,两人带的货都被一扫而空,回去一算,足足挣了五十多块呢,只是还有本钱,分给文秀英后,一人还落下十多块。   这可比之前两人单卖文具,十多天挣的都多,还是得货好呀。   从此以后,队里出门买东西的事情就被他俩给包了,每次回去,都会给队长带点点心,罐头什么的。   他们买东西账目清楚,队长也放心。   每趟出门都要步行到镇上才能坐上车,这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多里土路,两人比刚来时都黑瘦了许多,文秀英只每周周末才与他们见一趟,见一回就要唠叨他们一回,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钱是挣不完的。   可是他们依然故我,因着不断增加的收入,他们越发动力十足,直到冬日里大雪封了路,他们才没有再找借口出门。   大雪连着下了多日,地里的活是干不成了,只能像往年一样,组织社员们剥玉米粒,收拾柴草,可是这几日雪实在太厚了,一踩下去就会把小腿都掩住了,队里让大家在家歇几日,等雪化一化再出门干活。   猫在家里,就要把炕一直烧的热热的,不然就这么待着,会比在冰天雪地里干活还难受。   文秀英早早的就到大队的牲口圈里去弄了点牛粪,烧好炕后,再埋点牛粪,就能热上好几天,比煤炭还耐烧。   她看着妈妈早晚都要烧他们睡的炕,但因为只能用软柴火烧,没有硬正干柴,炕一直温扑扑的,几个弟弟冻的直流鼻涕。   早饭后,她将弟妹放在自己炕上,让爸妈专心干活,自己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中,路上空无一人,静谧安然,雪已停了,只有零散的雪花从枝头掉落,洋洋洒洒,晶莹美丽。   走到靠近知青点到小路上时,就听到欢快的呼喊声,笑闹声,文秀英心想,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雪天不在炕上捂着,还能笑的这么开心,哪个当农民的此时不愁一大家子的口粮,雪天休息却并不安心。   队里的粮食是按照工分的多少来分的,出工才有工分,不出工就没工分,这雪天一耽搁就是三五天,不挣工分,饭却一顿都少不了,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更是盼着天天出工才好。   想她前世几乎没有受过冻饿之苦,就是因为两个大人挣工分,只有她一个孩子的缘故,可幼年时的足食,换来的却是她大半生的苦楚。   原来每一分好意都是被苦水滋养长大的。   吴达两手冻的通红,手里还抓着一团雪,看到文秀英乐呵呵的跑过来:“妹子,你来了,给你,咱们一起堆雪人玩。”   他把手里团好的一个大雪团子塞给的文秀英,自己又跑到地上去挖雪,身姿轻盈,连蹦带跳,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般。   文秀英将大雪团放在已经成型的雪人身体上,又添了点雪,让雪人头看起来更圆润可爱些,便道:“二哥,我不玩了,还要回去写作业呢,只能乘着这一会溜出来,我想看看咱们一起的成果。”   旁边还有一起玩的知青,她不好把话讲明,但是吴达一听就明白,她是来看账本的,合作了这么久,还没有坐下来好好算过账呢。   可是他一个南方人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正在兴头上,不想回屋,站起来悄悄道:“这些都是贺子谦管的,他在屋里呢,你去找他看,怎么算我都没意见,我堆好这一个雪人就进去哦。”   文秀英自然是没意见,一个人进去了。   房门是半掩着的,她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正斜靠在炕上裹的严严实实的贺子谦赶紧跳下炕来,有些无措道:“英英,你来了,快上炕坐,今天真是能冻死个人。”   “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管我冻不冻的,大家都在外面玩,你怎么跟个老人家似的,窝在炕上不下来。”自从上次两人言语不和后,就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子劲,数次见面都是吴达分别跟两人讲话,两人互相却不搭茬。   文秀英不是个真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打心底与他闹什么别扭,只是觉得他不愿说就不说吧,长大了就好了,这样的少年意气多珍贵呀,回想起来,她总不觉得自己曾经真的有过肆意任性的青春年华,打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要顶门立户,要照顾老弱的父母。   今日来看他们,她是半点心理障碍也没有,或许还有一丝丝的雀跃,雪天独自出门,来找两个男孩说事,颇有一股冒险叛逆的意味。   贺子谦看她这样大方悠然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无理,那些心里的小别扭,顿时没意思起来。   他一脸正经却嘴角轻扬的说了句:“我就是个思想僵化的老顽固,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就原谅我这个老人家一回吧。”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要我原谅,说,是不是私藏货款了?”文秀英靠近她笑问道。   “我记得账绝对经得起考验,你随便查。”贺子谦看她丝毫没有要介怀的样子,心里的郁气一扫而尽,说话也轻松许多。   他爬上炕去在最角落的铺盖底下,拿出一个被压的展展的小笔记本,刚要站稳,却打了个哆嗦。   文秀英见他在屋里,原本一直坐在炕上,还裹着棉袄,不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衣角,薄薄的棉絮疙里疙瘩的,不知道都穿了多久了,这哪里暖和。   再伸到被子底下一摸,炕也是没有一点热气的。   她有些心疼道:“你们俩这冷炕一天咋睡的住的,柴火在哪里,我去给你们烧炕。”   贺子谦有些发窘的笑了笑:“柴下湿了,烧着老冒烟,一会就凉了,我俩都是男生,火气旺,没事的。”   “那是你俩不会烧炕,烧好后要锤一锤,才会让火堆慢慢烧着,再放点麦壳捂上,这样就能热一晚上了。”文秀英说的仔细,但看他还是一脸迷茫,知道他一个城里长大的男孩不明白这些明堂。   她出去在柴堆下面,挑了些干一点的柴火,然后让他去找火的功夫,悄悄又往炕里面塞了好多柴火,她现在的空间里因为卖货也腾出了不少空间,夏天时她就囤了好多干柴。   文秀英让贺子谦来点柴火,然后教他一步步的拨柴,锤火,再放麦壳捂火,这一顿动作下来,贺子谦热的脑门上都渗出了汗珠,文秀英拿出随身带的手绢擦了擦他额头的汗,他心里一热,越发窘迫起来。   “贺子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口吃的,就找个村里丫头,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你还想不想回城了。”胡雁秋看到平日一直忙着干活,有些冷落她的贺子谦,竟跟一个乡下丫头亲密的独处一室,都要气炸了。   贺子谦看着文秀英,想解释一下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胡雁秋还不依不饶的喝骂着。   文秀英低声道:“她说你吃软饭,这可不能忍,出去跟她说说清楚,我看着火。”   看文秀英丝毫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戏谑,贺子谦出去走到院子里,想光明正大的与胡雁秋说清楚。   留下文秀英一人在屋里,正合了她的心意,正愁怎么把贺子谦支使出去,然后给炕洞里加点干牛粪呢,就有人替她解了忧。   想这些知青也真是的,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少干活,吃饱饭,回城什么的,就为了这,多少男知青落在了农村,女知青走上了歪路。   可谁又知道光明正大回城的机会就在明年冬天呢,但是还有短短一年,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事来。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熬人。   没一会儿,贺子谦就回来了,他有些忐忑的道:“我都跟她说清楚了,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坏心。”   “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多想,赶紧看账本吧,我还赶着回家呢。”文秀英心里是真的平静,等到明年恢复高考,贺子谦就可以考上大学回城,两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能有什么可想的呢。   一一核对后,没有发现错漏的地方,贺子谦把藏在砖头底下的钱拿出来数给了文秀英,这一冬天,她一分力没出,就挣了一百多块,当然本钱是不能算的,那都是上辈子的钱了,而且杂货店里的东西等过两年,也就不稀罕了,现在做的算是没本的买卖,得尽快处置了,才好攒点钱,方便做事。   两人在暖暖和和的炕上,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胡雁秋却几乎要咬破了嘴唇。   他说什么,只是举手之劳,只是看着她是个女生的份上,丝毫没有其他意思,也不会有其他意思,还特别强调是永远不会有,那她算什么,就这样让人白看笑话吗?   整个知青点,整个大队,谁不知道他俩是一对,现在告诉她,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哭声震天响,外面玩的正乐的肖红有些惊诧的回房,问明事由后,想了一会儿道:“有件事儿,我一直没跟你说,贺子谦和吴达好像在搞投机倒把,以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没想什么,现在他既然这样狠心,咱们不能就让他这样把你白欺负了.” 第36章 . 妹妹 阳光下的雪人渐渐湿润,……   阳光下的雪人渐渐湿润, 鼻眼模糊,只有圆滚滚的肚子依然挺立,昂扬着精神,看着极具喜感。   扛着铁锹锄头奔忙的知青们, 已经无暇再去欣赏自己的杰作, 大喇叭上已经通知了,要去铲雪, 清通大路。   大人小孩齐出动, 一节一节的开辟着新路, 刚刚扫开的路面上留下的一层薄薄的雪花,在太阳的照耀下瞬间消失不见,露出黑色的泥土。   两个弟弟都在外面拿着小扫把跟着大人后面忙活着, 文秀英却和妹妹秀云坐在炕上玩花花绳, 暖热的炕坐一会儿就要挪个地方,屁股太烫了。   “姐,咱们也出去扫雪玩,好不好?”六岁的秀云作为木家最小的孩子养的娇气些, 没人指着她做活, 哥哥也都护着, 性格清冷的姐姐也对她特别温柔耐心, 她无忧无虑, 没受过什么搓磨,父母也像补偿版,对这个唯一的小女儿格外宽容宠爱些。   文秀英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 温柔哄道:“外面冷,会把你的小手小脚都冻坏的,咱们不出去, 就在炕上暖暖和和的待着,好不好啊?”   “哥哥就不会冻坏吗?”秀云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屁股挪了又挪,若不是姐姐不让,她早就跑出去了。   “他们是男孩子,皮实,不怕冻,咱们是女孩子,雪地里,冰水里都不能走,也不要碰冰冷的东西,喝水吃饭都要热乎的,这样才不会生病,不用打针吃药。”   文秀英一如既往的耐心跟妹妹讲着道理,才六岁的人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她也知道雪放在手心里让她冻的发抖,一点都不好玩,还有村里的小男孩用雪球砸她,她才不要到雪里去玩呢。   文秀英见她安分下来,拿出了一把花生,让她自己剥着吃,时不时还揉一揉她的小腿,以防压麻了。   看着妹妹白白的脸蛋,文秀英有些出神,家里的兄弟姐妹中,她是长得最白皙秀气的,其他孩子都像爸爸,个高脸黑,就连自己从小百般注意,也只能让皮肤细腻些,肤色偏麦色,若认真讲,也是英气更多些,一看就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不似妹妹,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让人好想抱抱她,呵护她。   眼睛开始模糊,似乎又看到了妹妹在炕上坐了十几年,后不治身亡前干枯蜡黄的样子,她至今也不知道妹妹是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开始腿疼,慢慢的,就站不起来了,也去医院看过,终究是没有什么结果。   她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即使只能坐在炕上,出不了门,也要把头脸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辫子总是美丽整齐的,若因一时无力靠在墙上弄乱了头发,都要重新梳好才行。   长日无事,她就开始自学做香包卖钱,针脚细致,绣花精巧,就像那专门学过艺的大师傅般熟稔,孩子们的肚兜都是她做的,每每她回去看她,总要笑着跟她说,自己做的香包又卖了多少钱,问她还有什么要做的针线没,枕头被面,她都会绣。   多少年后,家里仍然留着她当初绣的小猫枕头,可爱单纯,正如她多少年的身影一般。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五年,终年不见太阳的脸色惨白的有些瘆人,直到后来整个人瘦的不行,突然就听说她走了,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因没有嫁过人,去世后也只能找个没人家的荒山野地里埋了,没留一点标识,逢年过节,也不知道该去何处烧纸上香。   而伺候她多年的家人,却都如释重负般,很快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若说心里的难过遗憾不舍,文秀英对这个妹妹的感情自然胜过其他任何哥哥弟弟,毕竟曾经早早夭折的哥哥和弟弟在她心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而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却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今天她本来也该出去扫雪的,可是她就想在家陪着妹妹,如果大家都走了,她肯定想跑出去玩的,她总觉得妹妹突然腿疼却找不到原因,或许就是从小受了寒的缘故呢。   因为自己后来也得过腿疼的毛病,就像风湿的感觉,跟妹妹的症状比较像,甚至自己一度也坐在床上难以动弹,就在她绝望回家后,却有人给她讲了一个偏方,拔罐加喝中药,她的腿疼竟然真的好了,后来也没再犯过。   这事真的有些神奇,谁能知道医院都没有办法的事情,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乡野老中医给治好了呢。   可是那时妹妹已经走了两年多了,若能早一点知道这个办法,或许妹妹还有救呢。   她贪恋的看着妹妹肉乎乎的小脸,一点点长大的妹妹,轮廓开始与前世重合起来,却判若两人,一个生气尽失,形容枯槁,一个生机勃勃,正在长大,这一世,妹妹一定可以蹦蹦跳跳的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或许还能成为远近闻名的手艺人。   三十年后,本地的香包成为全国有名的特产,并年年举办香包节,甚至有一个大型香包就卖出了二十万的天价,这些钱在当时可以在市里全款买一套房子了。   以妹妹的手艺,纵不能卖的如此天价,也足以让自己衣食无忧。   妹妹现在的棉裤是她悄悄改过的,里面添了新的棉花,暖和柔软,只要她在家,从来不许她碰凉水,玩雪,淋雨。   明天她就要去上学了,乘着今天大家都不在家的机会,她已经将棉絮都重新整理打散,用旧衣服做里子,缝了一件男式棉袄,只等贺子谦再去县城时,想办法买到布票,就可以缝上面子了。   今冬冷的日子还长着呢,看他高大挺括,其实却骨节分明,瘦的吓人,肯定不抗冻。   好不容易等到了雪化后的大晴天,贺子谦和吴达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县城,队里让去在粮站换点猪饲料。   如困龙飞天的两人一下子得了自由,兴奋不已,一下车就直奔老地方,去卖日用品。   却被大声喝道:“你们俩在干什么?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等着回去上审判大会吧。” 第37章 . 走路带风 怒气冲冲的声音在寒……   怒气冲冲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含糊不清, 那一字一句的批判大会却清晰可闻,吴达不由有些慌张,他将手中原来抱着的挎包往身后藏了藏,踟蹰着不敢向前跨出一步。   贺子谦看见是队长申明存一个人, 瞬间松了一口气, 想必是有人告发了他们,队长是来一看究竟的, 若他真想严肃处置他们, 此时大概就会是几个青壮年一拥而上, 直接带回,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吧。   队长的出声喝问是怒气,是失望, 也是试探, 他一个人来,就是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贺子谦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爽朗一笑:“叔,我们找到个新门路, 能买到一些日用品, 平价不要票。”   看申明存似有些动容, 却仍然沉默的样子, 贺子谦继续低声道:“叔, 香皂,毛巾,洗脸盆, 洋瓷缸,牙刷牙膏都有,还有一个新鲜玩意, 您瞅瞅。”   他拿出一个塑料打火机,轻轻一摁开关,火苗就窜上来,在寒风中也没有被扑灭,只是火苗随风摇曳。   申明存眼睛都亮了,他吃啊穿啊都不讲究,就爱抽几口老旱烟,可一到冬天,在外面干活时,洋火一擦,刚窜出火花,就被风扑灭了。   洋火一盒三分钱,做饭烧炕点火都少不了,一盒就二十根,若这样霍霍上几根,要不了三天,就得用光了。   真是一点都不经用,为了省点钱,他只好忍了又忍,只有等回家才能过一口瘾。   这东西真是洋气呀,他拿到手里试用了一下,不容易被风扑灭不说,摁一下就出火苗,还可以用很多回。   “这很贵吧?多少钱一个呀?”申明存脸色彻底缓和下来。   “不贵,叔,一个五分钱,不过也不多,只有十个,我留着准备拿来孝敬长辈的,这个给您。”贺子谦嘻嘻一笑道。   申明存也理解,城里的知青门路多,才有这好东西,好东西嘛自然是不多的。   “小谦,你这东西是好东西,可是我不能收呀,这不符合规定。”   “叔,没事,您这么照顾我,这是应该的,我也没花多少钱,您一身正气我是打心眼里佩服,这样,您给我五分钱,就是您买的。”   贺子谦把话说在这份上,申明存心里舒服了,他掏出五分钱给了贺子谦,摸了又摸打火机后,温和道:“你们有门路是好事,乡下日子苦,你们过不惯我也知道,但这个事是要出大问题的,以后不要再干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吴达见没事了,也凑过来连声感谢,贺子谦心思电转般,又轻声问:“叔,我们也就干了两回,是不是有人把我们告了呀?”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队里人也跟你们不熟,谁管你干什么,你们又不吃他们喝他们的。”   申明存这话几乎就把话挑明了,贺子谦心里有数了,他暗暗一咬牙道:“叔,这事不能让您担责任,今回去,我就把这些毛巾给队里一家发一块,就说是队长您让我们俩想办法给社员们搞来的,是队里发给大家的福利。“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一来你们的事就光明正大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只是队里实在拿不出这个闲钱,那些人就是嫉妒你们,瞎嚼舌根,谁也没有证据,这些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申明存连连摆手,毛巾是要票才能买的贵介物件,队里哪有这个本事一下买这么些,有这钱还不如分给社员干点别的呢。   “叔,我不要钱,这些都是我同学帮着搞来的,现在也不能卖了,就给队里吧,我们这事做的也不对,若真被上面知道了,这也是给队里抹黑的事,还让叔跟着我担风险。   我心里实在愧疚的不得了,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心里就踏实了,以后就踏踏实实下地干活,再不想七想八了。”贺子谦说的诚恳,几乎要落下泪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申明存从震惊到了然,便应下来,只是他知道这些肯定都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也不能让娃娃们吃亏。   他边走边道:“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队里这个光景,也没什么能补给你们的,今年公社给的自行车票,每个大队就分了两张,我去跟支书说一说,分给你一张,以后出门也方便。”   这正是现在的贺子谦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攒了这么久的钱,就是想买辆自行车,他就不用再靠两条腿走路了。   贺子谦连连感谢,吴达神情有些莫名,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三人便一起去了粮站,给猪换饲料。   队长进去签字时,吴达有些愤愤不平道:“咱们这么些毛巾,少说也能卖个二三十块呢,送给他后,就换来一张无用的自行车票,咱们以后是要回城的,花那么大价钱买自行车干啥,到时候也带不走。”   “我刚没跟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你不要怪我,毛巾的钱我来出,算我的,你和英英的钱不会少的,自行车票是我的,你也别跟我抢,我现在正需要。   况且这算是最好的办法吧,那些人既然告我们,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咱们这样主动出击,他们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贺子谦坚定的解释道,心里想的却是不要把英英牵扯进来才好,他们以后是要走的,这里却是英英的家。   “队长都说不会追究了,咱们给队长送点东西就好了,你这样做,我严重怀疑你就是奔着自行车票才去的。”吴达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   “你这样说我也不否认。”贺子谦认的坦荡,他一直在打听自行车票的事,工人干部的票是单位发的,农民就只能等着公社分配,名额非常少,但也不是非常抢手,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买不起自行车的,要票也无用,但是若人多票少的情况下,就会采取投票的方式分配,他确实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没想到事情比他想的简单,队长直接就答应给他要一张,原来真正操作起来跟想象中并不一样。   回去后,吴达还有些气愤,到底是谁得了红眼病,把他俩给告了,但是贺子谦却心情不错,大大方方的给各家各户送毛巾去了。   社员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平时想办法搞票,都尽着粮票布票什么的,哪里顾得上毛巾这种小物件,全家人用一块毛巾,用到掉毛,烂成一串一串的絮絮也不舍得换,拿到新毛巾,也没舍得用,可得攒着给闺女当嫁妆。   文秀英是四天后的周末回家才听说了贺子谦帮着队里发毛巾的事,她稍一思忖,便猜到事情大概是暴露了,但是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就还好还好,真是□□裸的阳谋粉碎阴谋,干的漂亮。   这个买卖是不能再做了,等放假后,她再好好想想别的招呗。   她看到吴达蔫不拉几的来找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先开口安慰道:“我都知道了,失财保平安,你们好厉害,不愧是有担当有魄力的男子汉。”   “咱损失了这些东西,还断了财路,你还笑的出来,真是跟贺子谦那个傻子一模一样,他最近心情也贼好,走路都带风。”   “那不算什么,这么一来,以后队长做事都会向着你们的,你们有没有给队长多送点东西?”文秀英觉得既然都做了初一,自然不能错过十五,得让队长本人感到实惠啊,给社员送毛巾,队长得的只是名罢了。   “送了,打火机毛巾香皂一个都没落下,还是两份。”吴达现在想想还肉疼。   “两份?你们这收获不小嘛,跟我说说,为啥是两份,这种事难道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送给支书了,得了张没用的自行车票。”吴达见文秀英脸上一直带笑,丝毫没有怪他们自作主张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刚才的垂头丧气也一扫而空,转而吐槽起贺子谦的巧舌如簧来。   文秀英脑子里跟要炸掉一样,已经听不进去吴达再说什么了,她满脑子都是自行车,上一辈子买自行车还是八十年代的事情,没有自行车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   “自行车票在哪里?”   “在贺子谦那啊,我又不买。”吴达随口道。   刚说完文秀英就飞快的跑掉了,吴达追了一路才在知青点追上她,这大长腿怎么长得,明明个子比他矮一些,怎么腿比他还长。   文秀英刚一进门,就看到贺子谦和吴达住的屋子里乌泱泱挤着一堆人,她从空隙中挤进去,才看到胡雁秋翘着二郎腿在炕沿坐着,贺子谦靠墙站着,老神在在的看着房顶。   文秀英后退一步,绕到门后,静观其变,吴达随后进来,看到这阵仗,一下就明白过来,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是谁害他们,思来想去都没想到他们得罪过谁,可是看到胡雁秋脸扬的高高的,肖红用眼神在四处搜寻,几乎就要上手去翻东西的样子。   他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情仇啊,难怪他想不到,这贺子谦就是这点不好,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啥,他就不信女孩子是喜欢他的性格,还不是看脸。   这下可好了,屋子里还藏着一些没卖完的货,本来打算再去一回,卖给二道贩子算了,没想到这女人狠心起来真是不死不休呀。   见吴达给自己使眼色,贺子谦回了个无奈的眼神,吴达的心都抽到一起了。   他大声道:“你们这是干啥呢,都出去,回自己屋子去,我们这不欢迎你们进来。”   “别急,等队里的民兵来搜过后,我们自然就出去了,在这之前,我们是不能走的,不能给坏分子转移赃物的机会。”胡雁秋声音空灵,普通话婉转标准,此时听起来却与鬼音无异。   吴达这才明白,为什么贺子谦不赶人了,若真赶人就是不打自招了。   文秀英在后面听议论声,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挤到前面言笑晏晏的说:“你们这些知青也真是好笑,见不得别人好,都是一块来的知青,就因为贺子谦和吴达干活积极,人缘好,就落了个被诬告的下场。   而这事啊,就是咱们还在教书育人的胡老师做的,这让队里人以后还怎么放心孩子去上学,别好的没学到,尽学了些阴谋诡计。”   胡雁秋坐不住了,直接跳下炕,冲过去就要揪文秀英的衣领,文秀英身子一矮,她扑了空,又去抓,这回抓到了袖子,两人厮打在一起,旁边的人纷纷开始拉架,贺子谦和吴达却出去了。   队长带着三个民兵赶到时,只看到一群扭打在一起的年轻人互相骂娘。 第38章 . 打傻了吧 队长大喝一声,吴达……   队长大喝一声, 吴达和贺子谦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战团,但主要是在外围,听到队长的声音,他俩立即停手, 边喊边扒拉人群:“队长来了, 队长来了,都停手。”   头发散乱, 棉袄上沾满了土的知青们一个个挣扎着起身, 被压在下面的胡雁秋坐在地上没有动弹。   贺子谦把文秀英扶起来, 低声问询,文秀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怕身上的土。   在贺子谦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队长跟前哭诉道:“叔, 我是活不成了, 这还是自己队里,我就说句话,就被胡雁秋带着人打了一顿,我胳膊断了, 抬不起来了, 腰背都疼的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   我真是没想到, 一个有文化的城里来的知青竟然是这样的野蛮人, 不讲道理,连我一个乡下丫头都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让人说。”   她头发上,脸上都是土, 看不出来有伤没伤,但狼狈又无力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疼极了。   田明存脸色铁青,喝道:“胡雁秋,你还坐在那不起来干啥,等着我去请你吗?还是想耍无赖,讹上队里,秀英才十二岁,你一个大人,竟然把秀英打成这样,真是没脸没皮。   还有你们这些知青,分不清好歹,在我们申家大队还欺负到我们队里姑娘的头上来了,在城里无法无天惯了,到我们村里来当霸王,看来,是劳动对你们的再教育不够,从今起,刚才参与打架的知青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去河道里挖冰。”   知青们都被骂懵了,他们就是去凑个热闹,谁让吴达贺子谦成天往外面跑,还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肯定吃了不少好东西,大家都一样下乡劳动,凭什么就他俩过的这么滋润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文秀英会冲进来,两个女孩还会打起来,在撕扯中他们都被打到了,想脱身都不行,不知道谁的乱拳到处挥,每个人身上都挨了几下,谁也不甘心吃亏,便都打成一团。   大冬天的去河里挖冰,这可是犯了错误的坏分子才敢的活啊,光是站在冰里,就得把人给冻僵了吧。   他们反应气恼的功夫,队长申明存已经带着人把吴达他们俩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就是些换洗衣服和书本子啥的,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找到,粮食就剩下点高粱糜子,连点玉米面都没有,这点粮食够个啥。   申明存心里憋着一股子火,这些知青真是闲的慌,没事搞什么窝里斗,就见不得别人好,社员们一天饭都吃不饱,哪有劲搞这些,也就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有家里贴补,国家还给单独拨粮,干活不行,吃饭顶仨,尽惹是非。   吴达贺子谦的事都已经摆在明面上来,他也处理完了,这胡雁秋还非得闹大,这不是骂他徇私吗?   亏自己还让她去当老师,一肚子坏水,还是个母老虎,别把孩子们给教坏了。   申明存看知青们一脸不甘心,当即说道:“有谁不满意的去跟上面打报告,告我去,我就不信了,上面还能不让我拿镢头种地,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最好都离开我们申家大队,我就给各位烧高香了。”   这话说的把原来想争辩的知青都给挡回去了,他们现在回城回不去,若真的闹大,让上面知道他们打架闹事,那以后回城的名额还会轮到他们吗?   就算真的有回城的名额,还得大队签字才行,可不敢得罪了队里的干部。   一个个想到回城这事就都偃旗息鼓了,肖红心里最是难受,若不是她多嘴一句,怎么会闹成今天这样,还连累了这么多人,以后她们俩怕是要被孤立了,孤立还算是好的,就怕大家都打击报复她们,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肖红想明白后,没再去地上拽坐着□□的胡雁秋,而是满脸堆笑的跑到队长跟前说:“队长叔,这事都怪我,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谣言,冤枉了吴达和贺子谦,今我们也没打架,就是一言不和,撕扯了几下,秀英妹子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和雁秋都会照顾她的,希望您不要跟我们计较,队里让干啥活我们就干啥活,劳动是平等的,没啥可挑拣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挖冰的活要干多久啊,可别耽误了干别的活才好。”   见肖红态度端正,申明存脸色缓和许多,说了句:“把队里的冰窖装满为止。”   说完队长转身就要走,文秀英跟吴达低语了几句,吴达道:“叔,我们今天被他们冤枉了,还被打成这样,连累了秀英妹妹,我难受啊,以后都不想跟他们搭伙干活了,这统共八个人,我想问问叔,冰窖装满需要多少车都冰,您把任务分好,我俩把自己的任务干够就好,不想跟他们搅合。”   申明存一听也有道理,是得有个期限和分工,开工活都偷懒还是包工活干的快。   他稍一思忖道:“平常大约一百二三十车就放满了,就按一百二十车算吧,一人十五车,冰窖口有人看着呢,会给你们计数的,月底前干完吧,等真正上了冻,冰结厚了,你把神仙请来也搞不动。”   胡雁秋这时总算挣扎着起来了,用微弱无力的声音道:“队长,我还要上课,没时间去挖冰呀。”   申明存转身唾了一口唾沫:“我们娃娃就算当睁眼瞎,也不要你这样品行不端的知青嚼了。”   最后的侥幸都不复存在,胡雁秋又重新跌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贺子谦再三确认文秀英没事后,才有心情开口说话:“队长,劳动我没有意见,只是今天我们被人冤枉了,我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有英英妹妹被打成这样,也得有个说法。”   申明存沉声问:“说完。”   “把所有人都屋子都搜一遍,只单搜我们的屋子,好像我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英英妹妹要去医院全部检查一遍,检查费药费营养费,都得胡雁秋出,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着贺子谦厌恶的看了一眼胡雁秋。   申明存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以后别再有人闹这些幺蛾子了,英英,你离这些人以后远着点,你们不是一路人。”   事到如今,申明存对贺子谦和吴达也有些淡了,这些知青屁本事没有还要分队里的粮,都是队里的负担,还这样不消停,把队里的大姑娘小姑娘一个个都勾的老往这边跑,他活了几十年还会不明白吗?   这其实就是感情纠纷,才引起的报复,这样不检点,把队里的风气都带坏了。   以后谁家闺女再敢跟他们来往,他就扣谁家的工分。   翻检几间屋子很快,大家都没多少东西,也没啥家具,一眼往到头,只是这种被搜查的感觉很让人难受。   申明存看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言不发的走了,只是临走之前,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满是厌倦,让在场的知青们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陈昌最先开口:“你们俩惹的事,却连累我们,以后回城也基本没戏了,真是害人精,你们给我等着。”   恶狠狠的语气与他平日里喜欢到处巴结大家的样子截然不同,其他人也不以为意,却觉得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贺子谦扶着文秀英进屋坐在,没想到一直疼的起不来身的胡雁秋咬牙站起来后,没有回房看伤,而是直接冲到贺子谦屋里,声音凄厉的道:“贺子谦,你这样狠心,会遭到报应的。”   肖红赶紧把她拉走了,现在她俩可是人人喊打了,想起挖冰的事情就腿脚发软,她低声安慰胡雁秋:“你不要这样跟他说话,如果你服个软,他应该会看在对不起你的份上,挖冰的时候,帮帮你也不一定,离月底只有十一天了,这十五车冰可不是个轻省活。”   “要求人帮忙,你去,我胡雁秋就算累死,也不会向他低三下四,他除了长得好看些,他哪里配得上我,他父母自身难保,还不知道在不在人世呢。老实跟你说吧,这次的事,若不是你撺掇我,我是不会去干的,不过,也更坚定了我喜欢他的决心。”   胡雁秋冷笑了一声,仿佛刚才被打的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人不是她,眼神更亮了。   肖红听她讲的这话,心里一个激灵,这大小姐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都这样了,还更喜欢了,难道干部家庭出来的人想法就是和她这种工人家庭出身的不一样?   喜欢被拒绝,不喜欢被捧着?得不到的更好?   不过如今这情况也不能更差了,肖红有些不死心的继续说话,想探一探她的虚实,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办法翻盘。   “雁秋,你准备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你先说出来,咱好提前准备好策略。”   胡雁秋轻轻一哂:“没啥好准备的,等明年夏天,他就会主动来求我的,也只会对我一个人笑。”   肖红没有兴趣再开口了,这绝对是疯了,她又不瞎,贺子谦对胡雁秋可从来没给过一个好脸,而且很少笑,她至今都没见过他笑的正脸长啥样。   胡雁秋艰难的脱下外面的棉袄,让肖红帮她看看伤口,肖红一看有些吃惊:“后背全青了,你还哪里觉得疼?”   胡雁秋没好意思说,她最疼的是前面的柔软部位,像是针扎一般。   “浑身都有点疼,没有哪根骨头断了,都是表面上的伤,不过,那个文秀英可比我伤的重多了,她一个小丫头,被这么多人压在下面打,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呢,我出点钱算什么,只可惜没打到她脸上,脑袋也被她护住了。”   听胡雁秋仿佛出了一口恶气般,说出这番话,肖红有些打颤,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   与其他屋子垂头丧气,悔不当初比,贺子谦和吴达两人却笑的差点跌过去。 第39章 . 最快乐的一天 屋内仍然是一片……   屋内仍然是一片狼藉, 三人却笑的此起彼伏。   文秀英站在地上手舞足蹈的讲着,丝毫没有之前虚弱狼狈的模样。   “还好你们反应快,及时把东西转移了,然后又悄无声息的回来。”文秀英想起贺子谦成功接收到自己给的信号就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   “你还说呢, 也不提前告诉我, 我差点就冲上去了,却被贺子谦拉住了, 我当时还奇怪呢, 贺子谦平时最护着你, 怎么看你跟胡雁秋打起来,不上前帮忙,反而朝人群后面走, 原来你俩都是商量好的呀。”   吴达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砰砰直跳, 当时真是凶险,再晚一点,就得被逮个正着,谁能想到队长本来说好的都不追究了, 那胡雁秋竟然还能纠集这么一帮人来挑事。   贺子谦笑而不语, 就听他俩兴奋的讲个不停, 要说他当时也是很担心的, 她个子虽然高, 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不吃亏呢,但当时的情况, 他只能相信她,而且他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似乎有点特殊的办法。   吴达在惊险之后, 又是大难逃脱的侥幸,已经让他兴奋不已,压根儿没想起来问,文秀英是怎么走混战中,毫发无伤的。   而贺子谦和文秀英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事。   三人心情稍稍平静些后,文秀英轻轻说:“等会你们送我去医院,顺便把东西带到我家去,这事不能让胡雁秋轻易的揭过去。”   “对,得好好检查检查,万一哪里有没发现的伤口呢。”吴达大力的点头应道。   “还有挖冰的事,你们不要担心,我有防水保暖的装备给你们,你们跟他们一起受罚,也是个好事,说明咱们干的事彻底揭过去了,你们也都攒了点钱了,好好过上几个月是不成问题了,再不要干什么冒险的事了,等明年开春我有别的主意。”   三人说完后,吴达去找胡雁秋去医院,贺子谦送文秀英回家,先换个衣服。   刚要出门,贺子谦站在文秀英面前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背你回去。”   文秀英了然一笑,爬上了他的后背,默默一路,她闭着眼打盹儿,安心熨贴。   进了家门,只有三弟木嘉成和妹妹木秀云在院子里追着猫咪玩儿,大人都出门上工去了。   两个学龄前儿童看到大姐被背着回来,衣服上还沾着好多土,都有些被吓着了,木秀云当时就吓哭了。   文秀英从贺子谦的后背上跳下来,跑过去抱着妹妹哄着:“姐姐没事,姐姐摔了一跤,外面滑,大哥哥怕姐姐再摔跤,才背姐姐回来的,你们先玩,我去换身衣服。”   秀云见姐姐行动麻利,没有呼痛,才止住了眼泪。   “贺子谦,你陪我弟弟妹妹玩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第一次听她喊自己的全名,贺子谦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走后,小猫蹿到他怀里,他才回过味儿了,不当哥哥就好。   文秀英反锁好房门,进入空间,把刚才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安置好,匆匆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   今折腾了这许久,她实在有些累了,精神一放松下来,差点都要睡过去了,但是现在还不能睡,她从冰箱里摸出一个苹果,吃了几口,才提起精神来。   想想今天的场面,其实也有些凶险,她被胡雁秋压在下面后,她乘机拿出一个扫帚把,随便乱挥,将其他人都拖进战局,等到更混乱时,她索性躲进了空间,从空间里用长长的晾衣杆东打西打,搅合着不让打架那么快结束。   等到外面有动静时,她才出来,躺在地上,给自己沾了一身的土,脸上也抹的脏脏的,辫子搞乱,看起来真是狼狈极了。   若没有空间护体,她可不敢主动挑衅,就得想点别的招了,不过看着胡雁秋被打的那么惨,她被误伤几下,也是值当了。   想起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要去挖冰,也算是给了大家大大的教训,这就是多管闲事,红眼病的下场。   忘了件事儿,自行车票还没要呢,等这次出门,正好把自行车买回来,她打听过了,一辆自行车一百二十五块,他俩应该是用不着的,明年他们就可以回城了,买个自行车多累赘啊。   吃完苹果,又拿起挎包,往里面放了几张葱花饼和两个苹果,便打开门出去了。   她给架子车上铺好被子,让贺子谦先拉出门去,哄了弟弟妹妹一会儿,留下一些花生才出去关好大门到大路上去了。   “你拉我去吧,我可是走不了了。”文秀英狡黠一笑。   “求之不得。”   文秀英脸一红,上了车子躺下,再没说话,都怪吴达,爱开玩笑,贺子谦多直接朴实的一个人啊,都跟着他学坏了。   她哪知道贺子谦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只是一路上冰天雪地的,贺子谦走的有些吃力,文秀英躺在架子车上也不舒服,不活动,真是冻的直打颤。   最后无奈两人只好拉着空车子一起走着,这样距离近了,更方便说话,一路上笑声不断,仿佛冰雪渐次消融般肆意张扬。   快到医院时,文秀英又乖乖的躺会架子车上,进了医院时,吴达已经和胡雁秋,肖红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这文秀英倒是没想到,她还以为胡雁秋不会主动来呢,总得找个借口跑掉不可,她哪知道在她心里高傲自大的胡雁秋,被吴达一句就说动了,那就是明年大队有回城的名额。   吴达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这是他上次去给队长送东西时,悄悄听到的,胡雁秋也不得不信,毕竟哪怕有一丝机会都是好的。   故胡雁秋一直很配合,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胡雁秋这么配合,都是为了能看到贺子谦,贺子谦越对她冷淡,她心里越快意,只要一想到明年贺子谦要如何上赶着追她,她此时的所有伤心难过都会变为成倍的快乐。   进了医院,医生问明情况后,用手按捏文秀英的肢体后背,不管摸到哪里,她都只喊疼,弄的医生不敢再碰她,只道先住院,再做全面检查。   胡雁秋去交了钱,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带来了,但是也刚刚够检查费,只好去邮局给家里打电报,让家里多汇点钱来。   是夜,除贺子谦留下陪床外,其他人都回去了,半夜时,文秀英家才收到信赶了过来,石玉韶哭哭啼啼,眼泪不断。   文秀英觉得有些厌烦,这一世的自己在他们心里或许还不如前世重要,毕竟这一世,她生的六个孩子都活的好好的,从未失去过,只有她一个人是外人。   木学农神情冷淡的问了几句,文秀英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并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后,他就催着石玉韶回去了,明天还上工呢,现在家里孩子多,都吃不饱,队里按人头分粮,孩子多粮分的就多,钱就更少了,好在文秀英不算数,不然就分的更少了。   文秀英现在的口粮都是木娟娟定时送来的,大家也都默认了。   两口子来去匆匆,站在门外等候的贺子谦见他们出来,去问好,木学农随便嗯了一声,石玉韶毕竟感性,叮嘱了好几句,好好照顾英英。   贺子谦目送他们离开后,心里有些别扭,好好照顾?这是亲爹妈吗?怎么会放心将半大的闺女交给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男孩来照看呢。   想着想着就有些心疼,再想起小时候的事,他就知道,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贺子谦进去后,仔细看了看,发现文秀英神情如常,并不如何伤心感怀,便放下了心。   只是来看闺女,却什么都没有带,或许是给钱和票了吧,他也不好问。   “贺子谦,我的挎包里带了饼子和苹果,你去打点开水,咱们凑合着吃一点,明天再到食堂买饭吃。”这大晚上的,实在有些饿了。   看到白面饼子散发着淡淡的葱油香味,贺子谦早已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再也忍不住了,与文秀英就着热水美美的吃了一顿。   到第二日,文秀英淘出钱和票让他去买饭时,他才知道原来她爸妈什么都没给她留下,这些钱分明还是他们一起卖东西挣的呢。   他心里更难受了,没有接她手里的钱,就去食堂打饭了,食堂有病号饭,不要票的肉汤,买了五个白面馍,一碗肉汤,一碗素汤,再一碟腌白菜,也尽够两人吃了。   文秀英饭量小,只吃了一个馍就饱了,剩下的都被贺子谦一扫而空,看他那副馋吃食的样子,文秀英又无奈又心酸,现在的日子,谁都吃不好啊,不过,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明年就让他吃上饱饭好饭。   上午医生又来了一趟,还是没有找到毛病在哪儿,文秀英哭闹着要出院,贺子谦边哄边跟医生说给他们开个证明,他们要去城里住院,不能再耽搁了。   这里的医院设备落后,医生也胆小,忙开了个浑身软组织损伤及内脏受伤的证明让他们转院了,送走了就安心了,以后怎么样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他们可是见过那种打架后,怎么都检查不出来哪有毛病的,最后内脏出血不治而亡的。   两人与吴达通好气后,由吴达应付队里和胡雁秋那边,催着他们筹钱,他们俩则买了张车票,去城里逛去了,顺便买自行车。   到城里后,文秀英去供销社买了自行车后,就直奔新华书店,买了一大堆高中才用得上的参考书。   贺子谦只以为她是爱学习,想提前学高中的知识,如今不能高考,心里替她有些遗憾。   他哪知,这些参考书将在明年把他折磨的死去活来。   “自行车是我的了,你不许跟我抢哦。”文秀英再三跟贺子谦确认道。   “是你的,是你的,都是你的。”贺子谦一脸宠溺道,这张票他本来就是帮她要的,唯一的意外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攒够买自行车的钱,她却一下子就把买自行车的钱全拿出来了,只能看着她用自己的钱买了自行车,想着有一丢丢难为情。   文秀英骑着新自行车兴奋的不得了,还要带贺子谦,贺子谦吓的连连摆手:“你刚学会,慢点骑。”   文秀英没再勉强他,熟练的瞪着自行车在城里溜达了好几圈,两人才兴致勃勃的去吃了饭,坐上班车回家去了。   至于身体问题,两人已经想好说辞,就说需要静养,然后再复查。   谁知者一日,却是未来数年里,两人最开心的一日。   回去后,有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正等着文秀英。   “ 第40章 . 没有家了 清冷的阳光下,乡道……   清冷的阳光下, 乡道中间已呈现出积雪消融的迹象,贺子谦骑着自行车缓缓走着,生怕摇摆晃悠导致重心不稳。   “别乱动,会掉下去的。”贺子谦用轻松的语调跟身后的人说着话。   身后的人显然心情极好, 故意扭了扭身子, 车子猛烈的摆动了几下才重新稳住。   “你来坐,我来骑, 保证不晃。”文秀英难得调皮一下。   新自行车她还没骑一会儿, 就被剥夺了使用权, 她心里正痒痒呢。   贺子谦笑不作声,一副懒得跟小孩子计较的模样。   偏文秀英坐在后面总是搞怪,一会晃动, 一会拽他的衣服, 弄的他只好柔声安慰她,一解她心中之冲动。   两人就这样笑闹着,回到了队里。   到文秀英家门口,贺子谦将车子给她, 看着她进去, 才转身离开。   文秀英摸着车把, 心里的兴奋劲犹存, 见她似乎一身轻松的回来, 与昨天看到的虚弱截然不同,石玉韶才安心了。   木学农脸色难看,文秀英没有跟他打招呼, 只跟妹妹秀云说着话。   “你妈病了,从明起你就去伺候她吧,这些年你不愿意去, 她也从来没说过什么,粮食月月送,一次都没落下,现在你也大了,到了该报父母恩的时候了。”   这些年,一直冷着,木学农今日终于把话都说出来了,哪有给了人的闺女还住在自己家的道理,孩子不愿意,他也不好逼她,再加上媳妇心软拦着,但是户口都上在文家了,再怎样也是文家的人。   石玉韶听到木学农说的这样直接,连忙变了一种温和些的说辞:“英英,你爸就是这么个直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你姑这些年也不容易,现在岁数大了,身边也没人照看,今天早上托人捎信来说摔了一跤,你回去找看着些,等好了,你想回来住就再回来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文秀英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哼,真是一点都等不及了,她熬着熬着,就是希望等她再长大些,就可以自立门户了,自己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如今看来是不成了,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赶自己走。   姑姑现在摔了跤,还需要人伺候,这事前世不是这样的,上一世,姑姑后来也行动不便了,是在她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她已经考上了中专,要去上学。   姑姑突然闪了腰,慢慢的竟然起不来炕了,她精心伺候了大半年,可以下炕活动了,只是到底伤了底子,再加上小脚老太太本来就走路不稳当,队里的活也干不成了,她就成了一个全老力,如果她不去挣工分,家里饭都要吃不上了。   很快,大集体没有了,实行了包产到户,她一个年轻姑娘,加上两个体弱多病的老人,根本种不了家里的地,因此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命运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难道这一世因为她不在姑姑家生活,很多事情都变了,难道现在就会行动不便,她要退学照顾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嗤笑一声,真是惯性思维难改变,都已经过了一世了,她凭什么还要回到过去的轨迹中去。   她面含讥讽的问石玉韶:“你病了吗?”   石玉韶一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回道:“生你养你的都是一样的爸妈,你有两个爸妈关心照顾,也是一种福气。”   “我叫文秀英,就该喊你舅妈,喊他舅舅,若我叫木秀英,就该喊木娟娟姑姑,你说这个所谓爸妈该怎么称呼?”   文秀英话里除里嘲讽,还有冷漠,石玉韶气从心来:“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说话这样气人。”   几个小的就够石玉韶受的了,她不知道,文秀英从何时变成这样尖锐冷漠的模样。   想她为了让她的英英留在家里长大,吵了多少回,才让她安安心心在家里长到这么大,怎么这样跟她说话,她真是委屈的不知道说什么。   见两人不再开口,各自生气,一副养了个白眼狼的模样,文秀英只觉得恶心。   她前世总是依靠的人,觉得无比依恋的人,其实一直就当她是个亲戚罢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她最需要老人找看孩子的时候,石玉韶却一天都不愿多呆,就因为放不下家里的鸡娃子,猪娃子。   而木学农就更是,对她,对孩子,从来都是阴沉着一张脸,一个板凳都不让孩子搬,怕摔坏,可是等自己孙子会走路后,把家里那些木凳子摔的七零八落,而他还在一边笑着叫好。   文秀英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来的稍稍早了些,她默然回屋,将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去,她的东西基本上都在空间里放着,只草草把书包收拾一下,零散东西都放进去,背上就出门了。   傍晚的寒风中,骑着自行车很有一种潇洒走一回的感觉。   夜色深沉时,她到了姑姑家,这个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姑姑浓重的咳嗽声,相处了几十年,无论有多少怨恨,总归是有一些孺慕之情在里面的,只是过了这些年,她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她只想尽些责任便罢。   掀开厚重的门帘,屋里点着煤油灯,借着一闪一闪的灯光,文秀英看见姑姑歪在炕墙上坐着,姑父在炕头抽着旱烟。   见她进来,两个人都有些讶异,很快,木娟娟就反应过来:“秀秀,回来了,快过来给妈看看,你舅怎么让你晚上回来了,真是让人担心。”   如此熟稔的口气,仿佛她从来便是她的女儿般,文秀英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张了张口,却喊不出来,不知道该喊什么,爸妈这个词对她而言,已然非常陌生,表面上看,她有两个爸妈,实际上一个都没有。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称呼,直接开口道:“听说你摔着了,怎么样?严重吗?去医院看过没?”   听到她的英英这样关心她,木娟娟心里很是得了些安慰,笑着说:“在大队的卫生所看过了,说是可能伤着筋了,躺一阵子就好了。”   “那就好,我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文秀英熟门熟路的去了对面的小屋,还好里面被褥齐全,就是没有烧炕,她抱了一些柴火,点着就没管了,有个意思就行,反正她也不在炕上睡。   清早,她定了闹铃,六点钟就起了床,队里一般七点半上工,整个大队都静悄悄的。   她径直去了对面的人家,开门的是南兰花,与她做了几十年邻居的人,现在应是刚结婚不久,还是一副清秀单纯的模样,不是后来那个被生活搓磨的皮糙脸肿的妇人。   南兰花是个实诚人,与她夫家不同,从不多占别人便宜,也不斤斤计较,干活踏实,肯吃苦。   后来还与她认了干亲家,可以说是几十年多好邻居,只是现在的南兰花大概还不认识她吧。   文秀英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嫂子,我是文秀英,对门文家的养女,也是你娟娟姨的侄女。”   南兰花见她说话大方,丝毫没有羞怯之意,个子虽然高,年纪却比她小好几岁的样子,不由心生好感。   文家这事她是听说过的,只是这女孩很少回来,她竟是头一回见,看着明艳大方的女孩还没长大,就要面临着照顾两个老人的难题,真是太不容易了,她心里又多了些同情。   南兰花听她说完,忙将大门开大一些,让她进去。   文秀英却后退了几步道:“嫂子,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南兰花有些奇怪,终究也不熟,她还是跟着出来了。   文秀英接下来说的话,让南兰花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姑姑摔着了,需要养一阵子,做不了活,我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具体来说,就是每天做两顿饭,打扫一下卫生,再抽空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姑姑每月给你十斤粮食,我再给你二十块钱,你看成不成?”   队里一个满工分劳力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和粮啊,只是抽空去干点家务,哪值这么多钱。   南兰花慌的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忙摆手拒绝钱粮:“这点活就是搭把手的事儿,都是邻里邻居的住着,还提什么钱和粮,快回去跟队长说,我啥也不要,每天去找看姨就是了。”   “伟人不也说多劳多得嘛,不能让你白干活,你放心,我待会就先把钱粮给你送过来,你先照看一个月,如果没好利索,我再找你,只是钱的事你就别跟我军峰哥说了,就说我家只给了粮,自己攒点钱方便些。”   文秀英知道南兰花手里是一毛钱都没有,家里的钱都在男人手里,可是男人却是个好赌的,她的日子以后会更难,让她给自己攒点钱,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几毛钱,而让大儿子把普通感冒拖成了肺炎。   南兰花突然鼻子一酸,看着眼前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话跟个大人似的,还处处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正为手里没钱作难呢,娘家都不敢回,怕空手回去被嫂子笑话。   见她已被说动,文秀英让她先回去等着,便转身回家了。   进门时,木娟娟已经醒来,在屋子里喊文秀英,文秀英进去时,看到姑父已经起床不在屋子里了。   “秀秀,回来了就好好住着,以后在咱们公社上学,离家近,回家也方便。”木娟娟精神头好了一些,说话气力足了些。   “你以后把原来每个月给舅舅家的粮食给对门兰花嫂子吧,我拜托了她来照顾你,有啥事你跟她说就好了,她是个细心能干的人,我每个月会回来一次,你有啥需要的就跟我讲,我待会就要去学校了。”文秀英一口气说完,没有给木娟娟留下打断她的机会。   待她说完后,木娟娟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她盼了这些年的闺女就这样把她安置了。   这些年来的隐忍瞬间爆发:“我的粮就算喂了狗,也能得着狗天天看大门摇尾巴呢,你吃着我的细米白面长大,就长出这副狼心狗肺的模样,石玉韶就是这样教你的?”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喷涌出来,文秀英心如磐石,等她说完,平静道:“你送的粮食我都会还给你的,我也会请人一直照顾你,直到你们自然老去。   另外,提醒你一句,不要老骂我姑父,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他心思重,这样容易得病,如果他走在你前头,你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说完文秀英问粮食在哪里?   木娟娟简直要气疯了:“除非我死,我才不会把粮食给一个外人呢,我养一只白眼狼就够了。”   这激烈的性子是一点没改,文秀英推上自行车出了门,到南兰花家门口敲门,将钱和粮食给了南兰花。   “我姑脾气大,麻烦你忍着点,把饭做好,卫生打扫一下,注意她不要再摔跤即可,最多一个月,等她能自己活动了,就不用去了。   但是也要麻烦你留意着些她的动静,若有什么事麻烦嫂子给我捎个信,我在昌平公社中学上初二。”   南兰花第一次见着这么些钱,点头如捣蒜,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文秀英见状,再叮嘱她一句,不要把钱告诉任何人。   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她终于自由了,也没有家了。 第41章 . 少女心事 正午的阳光晒的人有……   正午的阳光晒的人有些眼晕, 路上的积雪渐渐褪去,文秀英骑着自行车一路无碍的驶入学校。   好几日没来上学了,她有些恍惚,凭着本能走到班主任的房子, 敲门进去。   已届中年的姚老师见是自己最优秀的学生, 眉目都舒展开来,主动问询她身体如何, 文秀英如实相告, 没什么事, 她想回来上课,已经落下好多了。   姚老师欣慰的道:“这几日都在扫雪,没上什么课, 难得你一心想着学习, 其他同学如果能像你这样省心就好了。”   “老师,大家年纪小爱玩是正常的。”   “你还是班里最小的呢,怎么就那么爱学习。”   文秀英收起笑意,正色道:“大概是因为目标不同吧, 我一心想考高中考大学。”   姚老师神色有些黯然, 叹口气道:“你这样想是很好, 可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现在没有考大学这一说, 你知道吗?上大学都是凭推荐的。”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才初二,等我高中毕业的时候, 或者更早,就又可以说考大学了。”   文秀英这话说的笃定,姚老师更觉得心酸, 停止高考都快十年了,谁知道下一个十年会怎样,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恢复高考的那一日。   但见眼前的学生自信满满,充满希冀的样子,他还是鼓励道:“你说的对,或许哪天就恢复高考了呢,做一个有准备的人总是没错的,你好好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文秀英致谢后鞠躬离开,回到教室上课。   这节是英语课,老师正在黑板上讲语法,她轻轻喊来声报告,英语老师微微点了一下头,她进去坐到座位上,教室里的眼神几乎都跑到了她身上。   英语老师猛敲几下黑板,同学们才又看向黑板。   文秀英心里轻笑,少年学生就是这样,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都比学习有趣。   英语算是她的弱项,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板,时不时的低头做笔记。   桌上出现了一个纸条,她迅速拿到手里放到桌兜里,仍然神色如常的听课。   田小花手伸过来好几次,都被她忽略,下课铃响后,田小花还没等老师出去,就立即转过来小声问:“你看了没?”   文秀英见老师走出教室,才拿出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朦朦胧胧的,大概意思是说喜欢一个人吧。   不用看署名,都知道是赵鹏写给田小花的。   文秀英把纸条还给她,笑问:“进展不错嘛,你怎么回的?”   “他让我晚上放学后在学校后墙那里等她,晚上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田小花表情有些害羞,明显是有些动心的样子。   文秀英明了她的意思,主动开口道:“我陪你去,那边有颗大榕树,我在树下等你。”   田小花欣喜的点头,文秀英问她做笔记没,她茫然的摇摇头。   “玩归玩,学习还是要学的,我的笔记借给你抄,有不会的题问我,不能再抄我作业了。”   前世不明白学习的意义,大多数同学都半途而废,即使是知道高考恢复后,那时年幼无知,都是懵懂的,哪里知道学历将会成为以后人生的分水岭。   她本来就懒得管其他人的,唯一上心的于彩凤还沉浸在谈对象里不能自拔,田小花家境尚可,人也单纯可爱,如果能和自己一起学习也不错,一个人终究是有些孤独的。   田小花听到学习有些头大,嘿嘿笑了几下就转过头去,思忖着,文秀英请了几天假,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个作业优先给她抄的好姑娘哪去了,呜呜呜呜......   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学校难得没有让去干活,上了一整天的课,田小花时不时的就要给文秀英扔个纸团,想分享一下她娇羞紧张的心情。   文秀英一概不理,下课警告她,再这样就不陪她去了,她才罢手。   两人一整天的形影不离,于彩凤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好难过,跟她最要好的好朋友突然跟别人亲密起来,她连严文宣回头看她的眼神都没有接上。   心里甚是沮丧失落的于彩凤,想等晚上好好跟文秀英说说话,她俩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熟悉彼此,英英不是个小气人,肯定会原谅自己的。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放学,文秀英却和田小花一起出了校门。   于彩凤也悄悄跟了上去,黑夜中只能看到个人影,但文秀英个子高挑,她一直锁定她跟着。   看到文秀英在大榕树下停下脚步,田小花一步一回头的到了墙角处,于彩凤心里雀跃起来,英英还是一点都没变,喜欢保护人,体贴人。   她没有犹豫跟上去,想看看田小花跟谁见面,好找机会说说田小花,省的她老说自己扎在男生堆里。   忽然,于彩凤的手被拽住。   “不要过去,咱们在这等着。”文秀英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这样亲密的时候很久没有出现了,于彩凤心里有一瞬间的熨贴开心,随即又一股醋意袭来:“我处对象你怎么百般阻拦,田小花和男生见面,你还陪她来,你跟我说这是为什么?”   文秀英见于彩凤像个小孩子样用撒娇的语气质问她,她心就软了,这个陪了她多年的人,不管做了什么,自己大概都不会真的生气吧。   这么久了,于彩凤总算愿意好好跟她说这件事了。   文秀英乘机道:“严文宣配不上你,你以后是要上大学的人,到了大学,好看聪明家境又好的男孩子多的是,他除了长得好看,会说点好听话还会什么呀。”   “英英,那为什么田小花这样你不拦着?”于彩凤听到又是这一套,更委屈了,考大学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情,哪里比得上现成的温柔恋人有吸引力。   “因为我只在意你能不能考上大学,过的好不好。”   “英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但是他真的挺好的,你是不了解他,等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人好了。”于彩凤抱住文秀英甜兮兮的说道。   “你还考不考大学了?”文秀英听到她仍然执迷不悔的样子,语气有些凌厉。   “考呀,不过这不是还没影儿的事吗?谁知道啥时候能考呢,到时候再说吧。”于彩凤弱弱的说。   “那你答应我,一旦恢复高考的事情定了,你们俩就分开。”   “好,我答应你,你不要生我气了。”   两人一直说着话,没注意到田小花的动静,等看那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人了。   文秀英突然一阵心慌,她本来也只是想满足一下少女心事,才陪她出来的,大晚上的,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两人忙到后墙那边去找,影影绰绰的人影还不少,这里到了晚上,就成了少男少女们的约会圣地,夜色就是最好的遮掩。   文秀英拉着于彩凤的手轻轻走着,走到最北边时,听到田小花轻声说了句:“现在还不行,我们回去吧。”   两人才放下心,回到树下等着,田小花看到她们后,挥了下手,就又与赵鹏并肩走了。   回到宿舍后,田小花脸上的红晕就没有褪去过,待熄灯后,她还跑到文秀英的床铺悄悄问:“他说我这里好大,想摸一下下,我没同意,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了?”   文秀英忽的一下坐起来,这真是个小渣渣啊,屁大一点,就有这种龌龊想法了,她本来以为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处对象,就是说说话,写写纸条什么的,这样的事,她是真没经过呀。   于彩凤不会也被占便宜了吧,她的心突然提起来,自己是不是得采取一点激烈的手段来?   见文秀英不说话,田小花又推了一下她,文秀英才小声道:“他这是耍流氓,不是个好人,以后别理他了。”   “他说就是喜欢我,还给我背诗听,说是诗里也有这样的句子,他就想试试书里写的和实际一样不一样。”田小花的脸都红到耳朵根子去了。   有文化的流氓就是不一样,文秀英没有过恋爱经验,但是她看过好多电视剧啊,那里面的渣男都是这么骗女孩的。   她果断道:“以后别理他了,好男孩多的是。”   田小花心里有些郁郁的上床睡觉去了,没有一个人懂她的心,真是好难过。   又逢周五,文秀英准备在宿舍待着,哪也不去,但是想到还要给他们俩送防水的衣物,就把自行车借给了于彩凤,托她带回去。   于彩凤第一次走进知青点,看到那些衣衫整洁,与乡下人截然不同的文雅洋气,让一向自诩漂亮娇俏的她有了些许自卑,这就是城里人呀。   院里的男孩问她找谁,还用一个请字,更是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硬朗俊秀的男孩子,轻轻说了声:“我找贺子谦。”   “我就是。”   冷冷的声线里有一丝别样的清冽,于彩凤心里有些乱。 第42章 . 快过年了 贺子谦看着这个小姑……   贺子谦看着这个小姑娘觉得有些眼熟, 看到她推着的自行车,一下子想起来她是谁了,她就是之前看到的跟英英走在一起的同学吧,是比一般乡下姑娘白净些。   “你是英英的同学吧?她人呢?怎么没回来?”贺子谦见她低着头不说话, 主动问道。   “英英不想回家, 让我帮她把这包东西带给你们。”   贺子谦走过去看到车座上绑着的体积不小的麻布袋,颇有些重, 不好拿下来, 头一偏喊道:“吴达, 出来一下。”   吴达闻声拿着扫把出来,于彩凤感到整个世界都亮了,又出来一个洋气好看的哥哥, 个头稍微矮些, 却很爱笑的样子,让人觉得亲切温和,没有贺子谦给人的冷淡不适感。   两人把东西卸下来后,吴达看到站在车头的于彩凤, 笑着说:“小妹妹, 你就是咱们申家大队的村花吧, 长得怪灵气的, 多大了呀?”   “我今年十四, 比英英大一岁。”于彩凤不明白什么叫村花,但是花总是好看的东西,她直觉这位哥哥在夸她, 脸更红了。   “那也不小了呀,长得有些小巧,我还以为你比英英小呢。”吴达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和于彩凤聊上了。   贺子谦瞪他一眼,他忙跟贺子谦把麻袋抬进去。   于彩凤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有些左右为难,想着东西送到自己就该走了,可是总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们都已经进去了,她也不好追进去。   正要推着车子离开,吴达追出门外,塞给她一块烤红薯:“小妹妹,天冷,吃个红薯就热乎了,谢谢你把东西给我们捎回来,以后常来玩。”   于彩凤大方的道谢说再见,心里雀跃起来,推着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走的飞快。   吴达重新回到屋里时,贺子谦已经把麻袋拆开了,露出里面分装的塑料袋。   有雨鞋,雨衣,护膝,护腕,皮手套,还有一把精巧的榔头......   两人将东西一一摆出,吴达惊呼道:“还有件棉衣,我看看,是给谁的。”   贺子谦嘴角含笑,他知道是给自己的,上次去县城,两人还特意买了布的,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要给自己做棉衣的。   吴达拿着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发现好像有点长,里面掉出一个小纸条,写着贺子谦的棉衣。   吴达泄气的把棉衣往炕上一扔,有些失落:“都是哥哥,英英好偏心,只给你一个人做棉衣,我的棉衣也不暖和了。”   “这是我买的布让英英给我做的。”   这样一说,吴达心里好受些了,重又兴致勃勃的翻起麻袋里面的宝贝来。   “这是手电筒吗?怎么还有个袋子,好小哦。”   贺子谦拿过来研究了一会儿,往吴达头上一笔划,发现刚刚好:“这应该是可以戴在头上的手电筒,这样就可以把双手解放出来了,不耽误干活。”   “咱们这个妹妹宝贝真多,你可不许说出去,省的别人跟咱们来抢。”吴达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欣喜的告诫贺子谦道。   贺子谦一脸无语:“我还用你教,你个大嘴巴别说出去才是正经。”   “谁大嘴巴了?”   “你是见人都要多说几句多,言多必失,知道不?”   吴达翻了一个白眼:“我这是有礼貌,你看你,英英多同学好心来给咱们送东西,你就把人家一个人晾在院子里,我出去时,人家都快要哭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以后找不到媳妇,别找我哭。”   最令他们觉得新鲜的是,里面竟然连手帕,口罩这种小玩意儿都有,女孩子就是细心,还怕他们冻着脸。   大老爷们,又不靠脸吃饭,脸有什么要紧,口罩就被他们打进冷宫吃灰了,直到脸上冻的裂了口子,才体会到妹妹的英明。   这几天去挖冰,手脚都冻木了,尤其是唯一的棉鞋总会弄湿,每天晚上回来都要生火烤上半宿才行,不然第二天就要光着脚出门了。   这下好了,装备齐全的两人,当晚就拉着架子车跑去挖冰了,乘着天黑,冰冻的瓷实些,不会一不小心就踩到水坑里。   头顶着手电筒,拿着榔头将大块的冰敲成小块,再抱上车子,全身都被包裹着,两人毫无顾忌的在河道里穿行,不一会儿,就装满一车,拉上去了冰窖。   他们搞冰已经三天了,总共才拉了五车,实在是一群人挤在一个地方,又要小心不能把衣服溅湿了,徒手抱冰,一会儿就完全失去知觉了,只好缓上好久,才能继续干活,效率极低。   晚上清净无人打扰,不用怕湿,肆无忌惮的搞冰,多大的动静都没人能听见,两个小伙子干的热火朝天,不知疲倦,越干越热,唯一的问题就是每次去倒冰都得让看冰窖的老李头起来一次。   他们将打火机送了一个给他,便万事俱备了。   一晚上的功夫,他们就拉了六车冰,这样一来,再有三天就可以干完了。   等到天快亮时,他们就回去睡觉了,其他知青大清早来,没看到一向最勤快的吴达和贺子谦,心里有些犯嘀咕,全靠他们俩在河里开路,他们其他人才能挖到冰,这人没来,他们可搞不动河道里的冰。   磨磨蹭蹭的干着活,等着他俩出现,直到日头直直的照到头顶上,都没见着人,肖红有些人忍不住了:“雁秋,你别坐着了,去看看他们俩怎么还没来?顺便也可以跟贺子谦拉拉话。”   “我不去,我可不是那种上赶着的姑娘,他总有求我的时候。”   肖红无语,主动去找男生搭伴了,她力气小,可是能做针线洗衣服啊,男生还是愿意跟她组队的,尤其是这么费鞋子的活。   悄无声息间,吴达和贺子谦早已干完活了,就等着月底一起交任务,他们可不想提前去跟队长说已经干完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他们昼伏夜出,间隔着干活,轻松惬意,还抽空跑了趟县城,给家里寄了点东西。   等到月底时,大家都勉勉强强干完了活,胡雁秋这位大小姐也干完了,她不出力,可是有钱会许愿啊,其他男生多多少少都愿意帮一把,到底是大干部家的闺女,指不定就有什么门路也说不定,回城的诱惑,让他们顾不上计较,他们之所以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她。   十二月初,知青们重回到社员们干活的队伍中,除了吴达和贺子谦外,其他知青都鼻涕横流,发烧感冒,湿冷发抖,腿脚发软,说是上工,多半在休息,一天挣个两三个工分就不错了。   队长气的直想骂人,这帮兔崽子,等到年底分粮的时候,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不需要再回什么家之后,文秀英的日子过的平静简单,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间或催促于彩凤和田小花认真学习。   自从上次回去认识了吴达和贺子谦之后,于彩凤对严文宣也不那么上心了,她知道原来好看优秀的男孩子真的好多,尤其是城里人,就像英英说的那样,长得洋气,还有礼貌。   那个贺子谦性格内向些,不爱说话,有点不好相处的样子,吴达却是个温柔有礼的性子,还给她吃烤红薯,这样的细心体贴,她觉得心里好暖。   这年月,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吃食,除了英英,还没有其他外人给她吃过东西。   她每周都回家,总是要故意路过一下知青点,有好几回都在门口看到了吴达,还朝她笑,她越来越觉得英英说的对。   当城里人真好,不像乡下人,都只能在土里刨食,男生也喜欢说脏话,原来她以为男孩子都是这样的,现在,她知道,原来这个跟素质有关。   英英说,一个真正有教养的男孩子是不会在女孩子面前说脏话的,是会尊重爱护女孩的。   忙碌充实的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到了年下。   放寒假了,同学们欢天喜地的摆脱了学习的折磨,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无论平时如何,过年总能吃上顿饱饭的。   大队场院里排起了长队,等待着领粮领钱。   木学农两口子正排在队伍中间,焦急的张望着前头长长的的队伍,他家现在算是养着四个孩子,只有两个大人挣工分,实在有些紧巴。   大儿子木嘉尚当兵走了一年多,给家里寄过两次钱,一次三十块,一次四十块,若不是有这些钱,其他孩子上学的学费都没有着落。   家里没个能帮忙的,副业也没人张罗,文秀英之前虽然一直在家里住着,却早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回家除了吃饭,很少出房门,根本指望不上。   男孩子皮的很,家务活都做不了,外面摘酸枣之类的活也比不上女孩细致。   眼巴巴的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队长将木学农的家的粮食给他们,就是两袋子玉米,一袋子红薯,半袋子土豆,细粮一点点,约么五六斤的样子,勉强够吃两顿手擀面吧。   去年队里没多少收入,只分了五十多块现钱。   生产队是没有多少现金收入的,这些不多的现金收入还是靠队里有些手艺人出去挣钱,给队里上交的,比如章小栓,会补牙,李明会理发之类的。   木学农收拾粮食装车的时候,瞥见了弟弟木学行分到的粮食,足足比他多一倍,他家只有三儿一女,家里现在也是四个孩子,可是大闺女和大儿子已经可以下地挣工分了,两个小的还不用上学,这样一来,挣的多,花的少,自然宽裕许多。   不过他也不眼红,他家可是有个当兵的儿子,整个大队才两家有人当兵。   而且他发现木学行家的两个小儿子有些不对劲,明明都七八岁了,怎么长得还没有他家小闺女高,头大身子小,咋看咋不对劲。   想到这些,他心里更多的是骄傲和舒坦,光景过的再好,也比不上孩子出息。   新知青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兴奋的直搓手,等领到粮食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了。   只有贺子谦和吴达领到了一大袋玉米,小半袋糜子,半袋子土豆,其他人多的是半袋玉米,半袋糜子,少的就只有半袋玉米了。   原本的期待和欣喜都变成了失望和对未来吃什么的惆怅,一时之间,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   吴达可是真兴奋,他大声笑道:“这些也够咱们好好吃一阵子了,能接上夏粮了。”   贺子谦难得开怀一笑:“是啊,好好干活挣工分,指不定分夏粮的时候能多分点麦子呢。”   两人将粮食往架子车上一放,扬长而去,全不顾身后一溜或欣羨或不屑的眼神。   临近除夕,文秀英没有回任何一个家,她马上就要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第43章 . 过年了 大年三十,大队终于通知放假了……   大年三十, 大队终于通知放假了,社员们可以休息三天,正月初三再开始上工。   各家各户都忙着拜祖先,贴对联, 尤其是女人们, 都在里里外外的忙活过年的吃食,这是大家盼了一年的好饭。   乡下人家, 不兴吃什么年夜饭, 后晌的这顿饭就是过年时最丰盛的一顿了。   石玉韶把刚出锅的粉条丸子汤端上桌, 冒着热气,飘着油花的汤飘散着些许肉味,几个孩子围坐在桌子旁, 使劲闻着, 但是大人还没上桌,他们也不敢动筷。   热腾腾的肉饺子也端上了桌,秀云乘着妈妈没注意,悄悄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烫的小嘴直转, 香的她直掉眼泪。   哥哥们看的直流口水, 却没敢动, 妹妹吃了就吃了, 如果他们几个偷吃,就不是吃不吃得上肉饺子的问题了,而是得先挨一顿扫帚把。   等到白面馍和腌好的大白菜上桌时, 这顿丰盛的过年大餐就是上齐了。   木学农已经给各处都看好了香,洗好手坐下来喝了一口汤。   孩子们见爸爸已经开吃,迅速拿起筷子吃起饺子来, 汤是一人一碗,饺子可是没数的,多吃一个就能多尝一口香味。   石玉韶也坐下来,端起碗却有些心酸,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大过年的,你流什么马尿?”木学农脸色黑沉的瞪了她一眼。   “我家英英不知道吃的啥?”石玉韶抹了把眼泪。   “大姐家啥好吃食没有,天天吃的白面馍,姐夫是队长,队里杀了猪,好肉还能少分了?瞎操心。”   木学农虽然没好气的说,石玉韶却被安慰到了,是啊,英英是在大姐家享福呢,哪像自己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白面。   秀云人小,吃不了多少,刚喝了半碗汤,吃了几个饺子就饱了,她肚里有了食,这才发现桌子上少一个人。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呀?我碗里的丸子都给姐姐留着。”   石玉韶笑着摸了一下她圆乎乎的小脸:“你姐不缺丸子吃,她在你姑家啥好吃食都有,等后天,你姐就回来了,到时候你问问她,都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哇,真的吗?那我也要去姑姑家吃好吃的。”   “好,等姑姑来的时候,你跟她说。”   秀云吃饱了饭,在一边玩起姐姐教给她的花花绳来,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肉饺子,白面馍更好的吃食。   她已经开始盼着姑姑来了,到时候她就去姑姑家和姐姐一起玩,天天吃好吃的。   秀云的小算盘大概是要落空了,此时的木娟娟正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都已经过了饭点,仍然是一副冰锅冷灶的景象。   文开东叹了口气,自去生火,准备把早上的剩饭热热吃。   “叔,姨,你们饭做好没,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南兰花快快的将自家的饭做好端上桌后,就跑过来看看,队长家做好饭没。   自从木娟娟上回摔了后,精力总是有些不济,再要强也没办法,身体由不得自己。   南兰花做了一个多月的饭后,木娟娟可以自己活动了,就没让她再做,但是南兰花觉得自己收了那么些钱和粮食,心里不踏实,总是抽空过来帮着干点零碎活。   看到是队长在亲自烧火,灶房里冷的如冰窖,她忙接过手,将火生旺,烧上开水,问队长要吃什么。   “弄个汤面吃吧,热乎些。”两家现在熟络了,文开东也不跟她客气。   “成,做面也快。”   文开东蹲在院子里抽着烟,心里难受,没抽几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饭做好后,南兰花看着他们吃上了,就去收拾灶房。   隔着窗户说了声:“叔,姨,我把肉煮上了,面也发上了,明早我过来蒸馍馍,一年忙到头,累的很,你们多睡会。”   文开东出去要给她钱,南兰花推着没要,说英英都给过了。   他进去后,看到木娟娟的脸仍然阴沉着,放下碗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孩子都大了,她不愿意就算了,咱们都这把岁数了,指不定哪天一蹬腿就走了。”   “一蹬腿走了还算好的,万一瘫在炕上死不了,到时候没个人在跟前能行吗?”木娟娟眼睛一翻,文开东沉默起来。   待吃完饭,木娟娟将她思虑了许久的主意说了出来:“等英英初中毕业,就给她招个女婿,到时候她的心就安稳了。”   “只有一个闺女,招女婿是肯定的,不过这是不是有点早啊,还有一年半,英英就毕业了,到时她才十五,说不定还想上学呢。”文开东有些犹豫。   “她又考不上高中,还上啥,我都想好了,等初中毕业,就给她招女婿,她个子高,长得比一般姑娘快,现在看着都有十五六了,乘着你还当着队长,让她早点结婚,咱们还可以帮衬着点,如果她不想下地,就去学个手艺,裁缝理发都行,如果再耽搁上几年,她就只能下地劳动了,一辈子就被绑在地里了,过不上个轻省日子,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说到抱孙子,木娟娟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说的也在理,孩子不是在家里长大的,跟咱们生疏些,这样一来,也能让她记着咱的好。”   文开东觉得木娟娟考虑的很周全,总是要多相处些,才有感情的,老在木家长着,别冷不丁把婆家给找好了,到时候就没法说了。   松快的日子过的很快,正月初二是最后一天休息了,也是大家集中走亲戚的日子。   木娟娟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文秀英,这孩子心里虽然有些闹别扭,可是心里还是向着她的,请了兰花来照顾她,也是很有心了。   提着点心和罐头进了娘家的门,木娟娟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就算娘不在了,弟弟还是对她亲的很,弟媳妇拿不住事,她回娘家跟回自己家一样自在。   刚进门还没站稳,木娟娟就大声道:“秀秀,秀秀,快出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石玉韶听到大姐的声音,心里一紧,她怕婆婆怕姐姐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忙出去接过姐姐手里的东西,让姐姐进屋坐。   “秀秀呢,怎么不见出来?”木娟娟左右环顾,都没看到文秀英,笑着打听。   “姐,秀秀没跟你一起回来吗?”石玉韶也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说啥呢?秀秀还是上个月回去过一次,她不是在你这过的年吗?”木娟娟变了脸色,对于秀秀在木家过年的事,她一直气着呢,没想到弟媳却问出这种话,什么意思。   “秀秀不是在你家过的年吗?从学校放寒假后,就一直没回来呀。”石玉韶心里有些乱,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这样两相一对峙,她们才发现,文秀英既不在木家,也不在文家。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段日子在哪里,竟然没人知道,尤其这大过年的,学校里也早放假了,她能去哪儿呢?   原本两方都心怀期盼着见女儿,却落了空,人在哪儿都不知道,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木娟娟扯着嗓子大吼道:“木学农,你把我秀秀还给我,你个没心的,我秀秀大过年的没见人,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她一个半大姑娘,若真有个什么不好,我可咋活呀?”   木学农本来在外面劈柴,听到这一声,忙进屋去,就发现姐姐和媳妇都边哭边骂,互相指责。   他还是问了二儿子木嘉善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慌了,怎么会这样呢,英英这些年,跟他是有些生分,也不爱说话,可毕竟是他的亲闺女,养了这些年,突然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心里也乱的不知道该干啥了。   两个女人只顾着哭,文开东停好车子进来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最是镇定,忙询问有什么人能帮上忙,好多找些人去找孩子,多半就是在同学家或者在学校呢。   这有人帮助理事,木学农心里定下来,让两个大一些的儿子去找族里的叔伯兄弟帮忙,他们先去和英英玩的好的同学家找。   两人先到了于彩凤家,于彩凤一个人玩的正欢,一听有些懵道:“放假后我就没见过英英呀,她说自己有事要忙,让我不要找她玩。”   于彩凤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已掉头离开了。   又问了其他几家平时一起玩的女同学,都完全不知情。   木家族里满村子找人的动静太大,出去找柴火的吴达也听说了,他心里一紧,忙回去跟贺子谦说了。   贺子谦回想英英在两个家的特殊情况,以及这段日子的冷淡,心里反而镇定下来,她应该是早有打算了。   只是一想到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外面孤孤单单的,他的心就有些疼。   贺子谦一个翻身坐起来,穿好棉袄,把自己的钱和票全带上,就出了门。   他知道英英会在哪里了。   傍晚时分,贺子谦终于看到了笑脸盈盈,提着一碗羊肉汤正要进门的文秀英。 第44章 . 自由的生活 冬日的阳光照的人有些迷醉……   冬日的阳光照的人有些迷醉, 贺子谦看着不远处调皮一笑的少女,心里像缠绕了一个大大的棉花糖般,五彩香甜。   “别站着了,进来啊, 怪冷的。”遇见熟人, 总是令人开心的,尤其是这家家团圆的日子。   两人相跟着进了一扇半旧的对开木门, 文秀英将手里的羊肉汤递给贺子谦, 腾出手插上门栓。   贺子谦打量着这个外表其貌不扬的小院, 内里却另有乾坤,屋子不多,只正房三间, 便厦两间, 靠近篇厦的墙角却还有一个门,他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一样。   “进来,先吃饭, 吃完咱们去后面参观一下。”   “我去再买点吃食吧, 我带粮票了。”贺子谦看着手里的一碗羊肉汤, 显然是一人份的。   “不用了, 吃食尽够了, 我只是突然想喝羊肉汤了,才去买的。”文秀英接过汤,拿到里屋, 在炉子上热着。   贺子谦走进屋子,坐在炉子旁,真跟发现了新世界一般。   “你的炉子好新鲜, 跟平常见的蜂窝煤炉子都不一样,这是什么做的,还有这个烟筒,好暖和。”   “就是铁做的呗,冬天生火不方便,我就在上面做饭热东西,很方便,你看中间,还有个小烤箱,我出门的时候,在里面放了两个红薯,这会应该熟了,咱们拿出来正好吃。”   文秀英看着这个平素自认见多识广,对乡下东西从不好奇的城里男孩,抱着火炉子的烟筒不撒手,不由笑出了声,这几十年后,只有农村才会用的火炉子,在这时候也是个先进玩意儿。   将火炉子研究好久之后,贺子谦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炉子旁的饭菜上。   雾气缭绕的羊肉汤占据着中心位置,旁边作配的是一盘炒土豆丝,一盘豆芽炒肉,更难得的是还有一盘绿油油的炒青菜。   “你这小日子过的真让人羡慕啊,炉火旺,屋子亮堂,大冬天的还能吃上青菜,这可比肉稀罕,害我白白担心。”   贺子谦说着话,还一边把青菜往自己碗里扒拉,吃了一冬天的咸菜,嗓子都肿了,过年时分了两斤肉,也算是解了馋,但是嘴里的火更旺了,烧的牙关疼。   见贺子谦说的洒脱,脸上真的是羡慕而不是同情,文秀英深觉自己没交错这个朋友,看来他是像爹,而不是他妈家那堆势利眼。   “吃吧,吃吧,我这一盘子青菜一块钱呢,吃完把钱留下,只要有钱,我这还有呢,让你带回去吃。”文秀英绕过青菜,一副已经卖出去的模样。   “给钱没问题,跟我说说哪能买到青菜就行了,这一个冬天没见过青菜,嘴都吃麻了,真是受不了了。”   文秀英狡黠一笑:“吃完我带你去,可别嫌贵哦。”   两人说笑着把饭吃完,贺子谦往炉子里加了两块碳,盖上盖子,左右瞧了半天,才舍得出门。   文秀英手里捧着滚烫的红薯暖着手,带他走到他刚刚无比好奇的地方。   将红薯扔给他拿着,文秀英掏出钥匙,打开崭新的门锁,推开门后,又轻轻关好。   出现在贺子谦面前的后院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以前看过的那些叔伯家的大院子,也有套院,不过都是以花草房屋为主。   这个后院没有一间屋子,却有很多棚子,他没有见过,但是隐约又有些眼熟。   “这是我种的大棚菜,现在只有一个棚里的菜长大能吃了,其他还小,我错开时间种的,省的都一起成熟,来不及收和卖。”文秀英看着自己努力了大半年的成果,骄傲的介绍道。   贺子谦想起来了,他在刘爷爷家也见过这种大棚,可那只是个很小的棚子,说是为了把花捂起来,怕冬天给冻死,原来还可以来种菜呀。   他跟着文秀英走到了靠里侧的一个大棚前,文秀英掀开厚厚的草编帘子,低头钻了进去。   “现在太冷了,温度不够,能长起来的只有菠菜,油麦菜,大白菜,我本来也种了黄瓜西红柿,一场大雪全给我冻死了,等开春暖和一些应该就可以种了。”文秀英指着那片空出来的地说道。   大冬天的看到这一大片绿油油的景象,贺子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谁能想到这个被家里送人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能耐。   如今的情况他早就明白,英英是被送人了,可是英英不愿意,现在英英长大了,她索性就跟两遍边都不来往了,才会出现这种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外独自过活,而两家人都以为英英在对方家,以致大年初二了,才想起来找英英的。   “英英,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干的人,多少大人都不如你。”贺子谦蹲在地上,摸了摸鲜嫩的菜叶,由衷感叹道。   “因为我是大人了呀。”   这一句话其实是文秀英的真心话,可是听在贺子谦耳朵里,就别有一股心酸的味道,她才十三岁,就被迫长大,独自生活,实在令人心疼。   他看着坚强微笑的文秀英,很想过去抱抱她,却没有行动,两个人都大了,男女有别,不是小时候了。   他只是欣慰宠溺的一笑:“是啊,英英长大了。”颇有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味道。   拔了一大撮青菜,用稻草捂着,放在篮子里,文秀英将贺子谦送到了车站坐车,答应他开学会回去看他们的,才让贺子谦的脸上重又露出笑容。   她刚要走,贺子谦却突然跑回来道:“你的这些事情再不要让别人知道了,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讲的,你还小,不明白人心难测。”   文秀英笑着说:“你说的对,我会小心的。”   看着他上了车,文秀英心底仍然有些雀跃的回了家,现在谁找到她,她都不怕,她的户口已经落在县城,她现在住的房子里。   自从知道自己的户口仍然被落在文家,她早就在准备这一天了。   杂货店里的东西渐渐被她变卖了一些,二楼存货的地方被腾出一大片地盘,因着空间里气温恒定,她一直在用花盆种菜,到冬天时,她就会找机会到县城卖掉,挣了些钱不说,更重要的是她还认识了几个有点能耐的人。   通过其中一个人搭线,她买下了现在住的小院,花的代价不算大,因为房子少,里面许久没住人,几乎已经撂荒了,她进去时,院子里的草长得老高。   原来的主人因为受伤从厂子里退下来,回乡种地了,住在城里不工作就没饭吃,只好把房子卖掉了。   她的户口是附近公社的农村户口,花了五斤面就办下来了,如今的城市户口金贵,花多少钱都办不成,因为一个城市人口就对应着一份供给的额度,没有正式工作是不可能办下来的。   至于农村户口就简单许多,她成了新宁大队的人,不去参加劳动,每年给队里交点钱就好了,农民缺钱缺的不得了,队里有点额外收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这个小院她收拾了好久才收拾出来,主要是以前没时间来,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县城上高中时,再收拾好来住,谁曾想,现在就已经撕破脸了,只好早走早自由了。   她回到院子后,径直去了后院,看着高高的院墙她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当初她看中这个院子,就是因为这里有个后院,而且隔壁是县文化局的库房,共用的院墙大概有五米高,很具有安全性和隐蔽性,不像普通的院墙,一般只有两三米,容易翻过来。   不过这个院墙却难不倒她,她有个取货的折叠□□,□□是轻而易举的,只是一直没用过。   眼看着天都黑透了,外面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她一个人待着实在有些无聊,大过年的,各单位都在放假,也是天赐良机,她决定翻过去看看那边的风景,说不定有什么没收的禁书啥的,新华书店里的书全都是各种当下理论语录啥的,连个小说都找不到。   对抗孤独有点艰难,哪像新世纪,一个人待着只要有个手机,就可以娱乐全世界,刷到停不下来。   将头灯固定在头顶,在自家院子里架好□□,慢慢踩着翻上去,爬到墙头时,有点累,她一屁股坐在墙头上,喘了口气,向下看去,漆黑黑的,真有点吓人。   可是来都来了,退缩可不是大女子所为。   将折叠绳梯拽上来后,又轻轻放下去,撑开固定在墙头,轻手轻脚的翻下去。   院子里静的有些吓人,她收好□□,朝着小楼走过去,这栋仿古建筑她很熟悉,几十年后还在呢,那时已是县城一景了,从前路过了很多次,一直没进来看过,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   走到门口,一推,大门没锁,她有些失望,里面多半没啥好东西吧,锁都懒得锁。   不过走了一圈,一楼的小门都是锁着的,估计是办公场所吧。   上了二楼,她闻到好大一股土味,应该是很少有人来,打开头灯,照了一下,她发现了好东西,从窗户上可以看到里面真的是个藏书的地方,书架满满当当的,上面全是书,地上也扔了好多书。   门是锁着的,但是这是她的目标,看着这锈迹斑斑的铁锁,应该很容易打开,她有些好奇,其他的房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朝前走了几步后,打开灯,隔着玻璃窗一看,我的妈呀,里面好多瓶瓶罐罐,还有红木黄木的柜子家具,怎么有点像她以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东西。   正想进去见识见识,突然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那里?” 第45章 . 夜色撩人 静默的小楼突然传出一个男人……   静默的小楼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沉喝声, 文秀英匆忙躲进空间再观察情况。   只见一个面目清正的男人打着手电筒出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身体明显放松下来,进去跟另外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说:“没人, 刚才的亮光是外面的鞭炮火花溅过来了, 今是放假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在家歇着呢, 哪有人会跑出来, 你别疑神疑鬼的。”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咱干完这一次就别干了,等后面值班的人就多了,太危险了。”在阴影中的人声音有些颤抖, 绵软许多。   “咱们这也是没办法, 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多藏起来一些文物器具,等春天路通了后,不就全给运走了,到时候谁知道会被弄到哪儿去, 这都是咱们宁城历史的见证呀。”   “我明白,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万一等我们死了, 还是这种日子, 那时候,还不是和现在一样。”绵软的声音中有些沮丧。   “君彦,只要咱们活着一日, 就可以多研究一日,给家乡多留下点文化遗产,而且, 自从去年,几位伟人相继去世后,我有预感,马上就要变天了。”   “成,文峦,我信你,咱们继续干。”   简单的交谈后,两人又开始埋头干活,在里面精心挑选着那些器物。   在外面偷看的文秀英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小偷呀,吓死人了。   看这两位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的样子,她也等不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她悄悄出来溜到隔壁藏书的地方,开锁动静有点太大,她轻轻撬开窗户,爬了进去。   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惊动隔壁的两人,才到最里面的角落去,打着小手电筒找起书来。   她以前没机会看书,也无心看书,都是看电视剧打发时间,都说文字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她如今有钱有闲,可得好好感受感受。   不知道哪个好看,就都拿一些吧。   鲁迅她是熟的,名字熟,多拿几本,还有这啼笑姻缘,看这名应该是个轻松搞笑的,西厢记她知道呀,看过电视剧,拿上。   在角落里,她竟然还发现了几本金庸的武侠,这也有啊,她还以为得过几年才能看到呢。   拿的这些都是国内文学,还从来没看过外国小说呢,也拿几本长长见识。   小王子,这名浪漫,喜欢。茶花女,养花的吗?她还真不会养花,学学,等以后大家日子过好了,花可比菜吃香。   想着以后日子还长,得拿点厚一些的,看的久。   又拿了看起来就能看好久的飘,简爱,小妇人等等。   没听到隔壁有出门的动静,她得先走了,万一那俩人要待一晚上,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这等他们呀。   关掉手电筒,她摸黑慢慢往出走,突然踢到一本书,顺手拿起扔进空间里。   特意又照了一下,发现前面再没有障碍物了,才又关掉继续走。   顺利的翻出窗外,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没有惊动屋里的两人。   爬墙回家也很顺利,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味,扫去了寒风中的一丝冷峻,平添了些暖意。   刚从墙上下去,神清气爽的准备回屋整理战果,却看到对面的小楼起了火,她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又爬上去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喊着:“快来救火啊,着火了,着火了......”   文秀英贴着墙角跑到小楼那侧,才发现着火的正是她刚刚光顾过的藏书室,她刚没拿什么火出来啊,手电筒又不会点着火。   难道是刚才那两人放的?她心里一个咯噔,那两人看着斯斯文文的,难道真的是小偷?   刚准备上楼,就听到一个声音低低道:“你干嘛要放火呀,这些书烧了也怪可惜的?万一烧到那些文物,咱们不就成了民族的罪人了吗?”   “我不放火,咱们怎么乘乱出去,再说那些书都是些近现代小说,没啥有价值的,烧就烧了,文物器具啥的,有价值的都被咱们拿走了,剩下那些瓷瓶,家具什么的,多是赝品,真烧过来也好,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真是的,今晚老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是偷偷回家看孙子了吗?”苏君彦抱怨道。   “别出声,等下外面人多了,咱们就混在人堆里救火,然后乘机出去。”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外面渐渐人声鼎沸起来,两人慢慢往院子里走去。   乘着楼下救火大人还在找水,不敢贸然上来,犹豫之际,她迅速从还未烧着的窗户上钻了进去,将没起火的书架上的书尽数收进空间,已经起火的就不能动了,她可不能把自己家给烧了。   等做完这一切,才发现窗户上也已经着火,她出不去了,危急之下,她突然两间屋子共用一个房梁,她借着书架的高度,再辅之以绳索,迅速爬上了房梁,就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发现也有些家具上面起了火,她心里有些怒骂,那个人没说实话,分明是两间屋子都放了火,要从藏书室烧过来,至少得烧到房梁上以后,火花才会飘过来。   虽然叫什么文峦的说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了,可是真好看啊,毁了多可惜。   文秀英听到外面救火的人已经上来了,没时间多想,就把已经着火的家具旁边的几件家具收进了空间,这样就不会烧到其他的东西了。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开锁了,她来不及出去,只好先躲进空间,进去之前,摸到一个小玩意儿,似乎是个印章,怪好看的,外面的人在救火,她就在里面玩了会印章。   等到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悄悄出来,跟着人流出去了。   到院子里时,她才发现,之前看到偷东西的两人还在院子里待着呢,并没有走掉。   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老刘已经把大门锁上了,今晚在场的人谁也不许走,这火是怎么起的,有没有夹带东西,都得一一查清楚,如果没有,今晚救火的人都有功,我做主给大家一人发一斤苹果,感谢各位邻居施以援手。”   本来因为救火疲累不堪的人,听到还要被搜查怨言纷纷,但是一斤苹果倒也是值了,本地的苹果可是很有名气,只是多半运走还债了,除了这些公家单位外,一般人还真吃不着。   文秀英明显的看到那两人开始后退,左右查看,找出路了。   她既不想领功,也不想被人看见,就乘着夜色原路返回自己家了。   刚爬过墙头,正要下去,她就看到那个叫君彦的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朝墙角走来,慌里慌张的,见左右无人,就蹲下开始挖坑,怎耐没有工具,冬天的土也是冻着的,根本没有进展。   文秀英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偷呢?   苏君彦听到笑声,更是一慌,东西差点掉出来,他抬头张望时,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姑娘正在墙头笑他。   他突然站起身跑过来,声泪俱下的说:“姑娘,求你帮帮我,帮我保管一下这包东西,我日后必有重谢。”   “我才不要跟小偷同流合污呢。”文秀英义正严辞的拒绝道。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我只说一句,你就明白了,这些文物是要被送到外国去抵债的,我们祖先的宝贝就这样被论斤卖掉,你作为一个国人,你甘心吗?”   这些爱国的大道理,文秀英不大懂,但是文物可是很值钱的东西,她是知道的,一个小小的东西就能卖好多钱,鉴宝节目她也是很爱看的,谁还没做过发财梦呢,论斤卖,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更何况是卖给外国人,听起来就不对味。   文秀英看他穿着周正,不像个坏人,又有些动摇起来,但还是谨慎道:“你是什么人,我不会被连累吧?”   “我就是文化局的,我把这包东西和我的工作证都交给你,明天找你来拿再细说。”苏君彦急切的把东西伸手递上来。   “你不怕我私吞了吗?”   “没办法了,希望我没有看走眼。”苏君彦想的是这姑娘家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县城这地界上,他有的是办法。   文秀英看他说的诚恳,就往下爬了一点,把东西接上来,苏君彦立即就跑掉了。   她刚从□□上下去,就听到对面吵吵嚷嚷的在满院子找人。   这回,她没再好奇了,折腾半晚上实在太累了,她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谁也不能从她这搜出什么东西来。   一夜闹腾后,如何收场文秀英不知道,但是第二天傍晚时,苏君彦的确来拿东西了,还送了她三尺布,两斤点心,作为谢礼。   文秀英睡了一天,迷迷糊糊的,这时候才想起来她都没看一眼这人的工作证,拿起来一看,她瞬间清醒了。   这人她认识啊,不,确切说,她认识的一尊雕塑。   文化局后来改成了景点,里面有个小小的展馆,展馆门前立着的雕塑不就叫这名吗?再看了看眼前戴着眼镜,斯文秀气的真人,雕塑上的人年纪大些。   这个后来被广为纪念的大名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啊,这些东西您拿回去自己用,不用谢,我能帮您做这些是我的荣幸。”   苏君彦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晚还对自己一脸不屑,跋扈骄傲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相信自己了,难道就不怕自己是监守自盗?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苏君彦温润一笑:“谢谢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没信错人。”   文秀英在心里默默想,我现在就知道了。   道别离开时,文秀英欲言又止,苏君彦看她这幅模样,猜到她或许有所求又不敢开口,便道:“咱们也算是邻居,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好,谢谢您。”   苏君彦走远后,文秀英默默的说了句,我其实想要个签名,以前没追过星,似乎也挺好玩的。   冰雪消融的日子很快来到,文秀英又一次见到了活跃在卖货一线的贺子谦和吴达,只是贺子谦有些闷闷不乐。 第46章 . 希望在前方 阳光一日暖似一日,路上的……   阳光一日暖似一日, 路上的积雪不知何时早已无影无踪,仔细看来,会发现枝头已经露出了点点绿芽。   两家都没有找到文秀英,但知她是故意躲起来的, 倒也不担心, 开学后,木娟娟到学校找过她一次, 她只将上回的话又强调了一遍, 就进去上课了。   见文秀英态度生疏冷淡, 木娟娟加快了她的计划。   石玉韶倒是来过两回,文秀英只淡淡说自己要用功学习考高中就打发了,她不争不闹, 看不出怒意, 反而让石玉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所有的用心都无处施展。   学校的生活如旧,依然是半日上课,半日劳动, 开春了, 地里要干的活多, 学生被分成多组, 铲草修埂挖渠, 样样都来得。   为了避着太阳,早早去干活,下午回来上课, 那效果可想而知,教室里一片安静,时不时传出一些鼾声。   文秀英悄悄喝了杯茶水, 才勉强撑住不睡觉,她看到老师把脸埋在书后,偷偷打了个哈欠,心里难受,只能暗暗打气,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即将迎来的是一个重视人才,重视教育的新时代。   可惜的是这种重视教育的氛围主要出现在大城市,乡下孩子普遍懵懂,并不知上高中上大学,做城里人又能怎样。   前世她初中毕业就回家种地了,一些考上高中的同学也很少有能念到底的,多的中途退学的,没见过好日子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努力,努力了又能干什么。   她真正的意识到教育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也是几十年后,家里真的出了大学生之后的事情了,原来教育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见识高远,不被家乡的陋习所束缚,敢于独立的做自己,对于那些传统思想的说教,可以坚定的拒绝,毫不动摇。   尤其是对女孩子的意义更是重大,本地重男轻女的传统由来已久,更是延伸到几十年后,可女孩子一旦接受过高等教育后,就不会再心甘情愿的被家庭吸血,为弟弟奉献,勇于去过一种全新的自我的生活。   而反观那些没上过大学的女孩子,虽然生活在网络爆炸的二十一世纪,仍然过着与父辈一般无二的生活。   如今,孤身一人,她比任何时候都确定教育对她本人的意义,若考上大学,她就可以把户口迁走,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而不是在泥土里继续挣扎。   抽象的几何知识,对她而言有些难懂,只能跟着老师的节奏认真练习,放学后她仍然留在教室里,想把今天学的定理和习题再演练几遍。   于彩凤拿好饭缸后,仍然没见到文秀英出来,又返回去找她。   看到她埋头画图的样子,坐在对面笑道:“英英,你每回都考班里第一名,还这么用功干吗,你考高中肯定是轻而易举,别再学了,考高中分数够就行了,你考高了又没人给你奖钱,走,吃饭去,去晚了,就没汤了。”   “等等,马上。”文秀英做好辅助线,简单写出证明过程,才放下铅笔。   收拾好东西出门后,文秀英才有功夫说话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考第一的吗?而且学无止境,自然是分数越高越好,咱们县里一共十七所初中,就一所高中,考进去可不容易,咱们初中每年也就能考上一二十个,你也得抓紧了。”   “我当然知道了,你从小就用功,就差把老师上课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了,不像我,不拖到最后一刻,不写作业,如果不是你天天逼我学习,我连初中都不一样能考上呢。”于彩凤想起小学时,每天被文秀英留下,在学校写完作业才许回家的日子,还怪美的。   “初中可不比小学,学的东西难了,即使我天天逼你也没用,你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了,得自己好好学,上课别睡觉了。”文秀英想起她上课就睡,下课就疯的样子,实在有点着急。   “成成成,都听你的,以后我上课再睡觉,你就用圆规扎我,现在我饿死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文秀英笑着应声,两人一路狂奔,还好打上了菜汤,油星子还不少,味道不错。   一周就上那么点课,复习一两回就掌握透了,周末时,文秀英有些无所事事,就回了趟队里。   给妹妹带了鸡蛋糕,几个弟弟都去上学了,没见着,她留下一些文具给他们。   秀云挺粘乎她的,玩了好一会儿她才脱身去了知青点找贺子谦他们。   刚开春,队里就是还在收拾边边角角,没有大规模开始翻地,倒不是很忙,两人还悄悄去卖了几次货。   她之前让于彩凤捎过话给他们了,下午他俩就早早下工回来了,听吴达说,贺子谦好像挺缺钱的,心情也不好,她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不。   一进门,贺子谦就用洗干净的洋瓷缸,给她倒了一杯糖水,她喝了一大口才开始说话:“你们过的怎么样?队里的活重不重?”   吴达率先开口:“我可是锻炼出来了,现在下地干活,我样样都行,没有能难的倒我的。”   见他情绪高昂,引的文秀英直笑,吴达这性子是真的好,一个城里孩子,下乡干活也能这么乐呵,以后日子肯定能过好。   贺子谦只闷闷的说挺好的。   吴达撇了他一眼,急道:“好什么呀,英英又不是外人,有啥不能说的。”   他无视贺子谦阻止他的动作,仿佛憋了多日般全倒了出来:“贺子谦妈妈生病了,他把自己的钱和票全寄回去了,现在就靠我过活呢,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妈妈没人照顾,全靠他堂弟照看着,他堂弟还要上学,也顾不过来,怪愁人的。   这还不算完.......”   贺子谦拦住了他,自己开口道:“我来说吧,就是我妈这些年惊惧交加,又一直干着最辛苦憋屈的活,又听说我爸没了消息,一下撑不住就病倒了。   几个婶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之前我在家里还好,我一走,几个弟妹都小,还要人照顾,我妈病了,婶婶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偶尔去帮帮忙。”   说到这,他顿了顿,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   “我听明白了,你现在有三个难题,一是找到爸爸的消息,看他是否平安,二是需要钱,三是得有人照顾妈妈,这些都挺棘手的,你有什么打算吗?”   文秀英没直接说她的办法,她知道贺子谦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若贸然提出帮他,他或许会有些难受。   贺子谦眉头紧皱,不说话,他此刻只恨自己没用。   见他如此,吴达冷不丁的道:“你要不就答应她呗,反正只要回城了,把家里安顿好,再反悔就是了,她这么坑咱们,咱也不要在她面前充什么君子了。”   “吴达,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不会答应的,我不能为了一时的好处,搭上我一辈子。”贺子谦沉声道,并用眼神制止吴达,不要再提这茬了。   吴达却有些气道:“你这人就是死板,她不仁,咱也不跟她讲义,就许她逼你,不许你利用她?”   文秀英听的一头雾水,却也听出些眉目,贺子谦是想回城照顾家里,现在有个机会,却不那么光明正大。   “说给我听听,我来判断判断,若真的不义,我有别的办法。”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贺子谦只能如实道:“胡雁秋说有办法回城,如果我愿意和她...她就让家里也帮我弄到一个回城的名额,还说最快年底前就办好了。”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文秀英的表情,见她平静无波,听完后的反应是哈哈大笑,苦闷了多日的贺子谦也露出了一丝笑脸。   只有吴达有些纳闷:“这有啥好笑的呀?”   文秀英平复了一下情绪郑重道:“你想用美人计回城吗?”   这话把贺子谦给闹了个大红脸,他立马否认道:“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难受,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无理的条件,我就算想回城也要用自己的真本事回去。”   “只要你拿定主意就好办了,我先借你些钱,你寄给家里,先治病,若阿姨能挪动了,我建议让阿姨来这里养病,照你说的阿姨的病主要靠养,乡下可比城里好养病,能弄到的吃食也多。   再说,你外公家不是在这吗,也可以帮着照顾,一应开销我都可以支援你,打好借条,以后发达了还我。   至于找你爸爸的消息,我可以托我舅舅帮着找,或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文秀英这下才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黎明在即,只是身处黑暗中的人懵然不知而已,这些难题都是小事,如果贺子谦为了回城要跟那个事精胡雁秋,上演什么狗血剧情,她就不管了。   只要脑子清醒,就还有的救,若她猜的没错,说不定他爸爸很快就能回来,今年设计师上台后,已经暗地里开始纠正过去的错误了,最先回到工作岗位的就是军职人员。   本来觉得是天大的难题,让文秀英这样一说,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只是这其中就要欠她好多了,贺子谦心里觉得温暖极了,欠英英的对他来说,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让他们之间更紧密了一样。   他红肿的眼睛有些湿润:“英英,谢谢你,暂时只能这样了,我妈愿不愿意来养病,我还得跟她说一说才行,至于我外公那边,是指望不上的,都好几年没来往过了。”   吴达从炕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文秀英道:“英英,你真是太好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愁了好多天了,被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你真是我们的福星。”   贺子谦脸色一黑,将吴达拉开,文秀英咯咯直笑。   吴达白了贺子谦一眼:“既然问题都解决了,那张纸条我就撕了。”   “不是早让你撕了吗?这么还留着?”贺子谦有些窘迫道。   “这不是怕你万一愿意为了亲情牺牲自我呢,我作为好兄弟不得给你留条退路呀。”   说着他从炕席底下摸出一张纸条,就要撕掉,被文秀英一把抢过,打开一看,好家伙,不仅说了跟她在一起就能回城的事,关键是那口气,就跟招驸马似的,看着就让人来气。   “我觉得,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一阵,只要她在一日,就挺膈应人的,如果你们没意见,我有办法,让她尽快消失。”   “溪溪,违法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干。”吴达惊呼道,没看出来这妹妹还是个狠人。   “我没意见。”贺子谦看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知道她就是要整整姓胡的而已。   吴达看着已达成默契的两人,一咬牙道:“违法的事别带我,其他事我愿赴汤蹈火。”   “没意见,你们听我的就行了,我今晚去凤凤家住,明天给你们消息。”说完她就拿着信走了。   第二天下午,文秀英就和于彩凤一起回学校了,他们走后,当天晚上,知青点的十几位男知青都收到了一摸一样的信,以回城相诱,求以身相许,包括贺吴二人。   经过上回的事,大家被胡雁秋连累惨了,对她都有些心有戚戚,即使是刚收到信时,也有人动摇过,可是吴达那个大喇叭,挨个去跟人说,胡雁秋作风不正,勾引他,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她是大面积撒网捕鱼,真是忍无可忍。   当然,集体的智慧和胆量都是无群的,第二天一早,男知青们就将收到的信全交给了队长,队长气的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当即决定开批判大会,对于这种破坏社会风气的严重错误坚决不能姑息。   在胡雁秋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被直接带到了大队的土台子上,她自然喊冤不认,可是当那一封封一模一样,字迹全是她所写的信摆在她面前时,她心如死灰。   她木然的承受着各种木头,柴草的乱打乱砸,信的确是她写的,字迹是抵赖不掉的,只是出现这么多,肯定是贺子谦干的,看着在台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的贺子谦,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求着家里想把他一起弄回城,却遭到了这种下场,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各种羞辱过后,胡雁秋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上回的腰伤似乎更重了,第二天,队里还让她去拉粪,疼的无法呼吸的她,乘着上厕所的功夫偷偷跑掉了。   队长远远的看见,却没有拦她,这样的惹事头子跑了也好,当天下工点人时,大家才发现她不见了。   队长把所有情况上报后,就没有再过问。   等到胡雁秋扒着火车跑回家后,革委会的人就已经在她家等着了。   胡家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浑身狼狈的被带走,等到几年后,再见面时,她已经变得佝偻畏缩,全不是从前那个高昂着头颅傲气的不可一世的娇小姐了。   文秀英很少再回队里,有事都是让于彩凤带信带东西回去,麦收时节,贺子谦拿到了文秀英的信后,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第47章 . 从零开始 盛夏时节,正是吃杏子的好时……   盛夏时节, 正是吃杏子的好时候,队里的大人百般阻拦还是挡不住小孩吃杏子吃到腹泻不止,若在这个时候看到有人脸色蜡黄,多半是因吃杏子吃的, 而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身体虚弱的章姗姗坐在榕树底下, 看着爬树打闹的小孩,脸上露出了一些神采, 仿佛看到了儿子小时候淘气的样子, 一不留神就跑到城边边上去抓泥鳅, 跟个泥猴子似的回来,少不了一顿打,打完还扑进她怀里撒娇。   一夜之间, 儿子就突然长大了, 照顾堂弟,照顾自己,性格也变得内向了,从前的孩子王, 却变成了不爱说话, 不爱与人来往的冷漠男孩, 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生来就是如此呢。   贺子谦拉着满满当当的一车麦子过来, 卸下后, 神情轻松中带一点点兴奋的走过来蹲下:“妈,你渴不渴,我给你去倒点热水?”   “我带点水还没喝完呢, 刚还吃了两个大杏子,嘴里直冒酸水,不渴。”   “你身体不好, 不能吃杏子,我去给你找点桃子吃,桃子养人。”   “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啥也不干,就等着吃饭,好着呢,有啥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吃,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章姗姗病了一场,性子软和许多。   “我都十九了,还长什么,我身体好着呢,我告诉你个事,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完好吗?”贺子谦看妈妈状态不错,决定把收到的消息告诉她,免得她天天愁的睡不好觉。   章姗姗心里本能的一跳,手里抓紧了旁边的野草,静静的看着儿子。   “我爸有消息了,在京城呢,受了些罪,还在养病,不过你别担心,现在已经开始查他的问题了,说不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听到丈夫还活着,章姗姗的手松开了,嘴里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些年的折磨,让她不会再激动,崩溃,歇斯底里,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更深的地狱。   见妈妈神情还算正常,贺子谦又道:“你好好养身体,我会继续托人打听消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章姗姗一脸欣慰的看着儿子:“你真的长大了,我也得振作起来了,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去人,我想去照顾你爸。”   “妈,那你就好好养身体,我爸现在肯定也很需要你。”   看到妈妈精神好了许多,眼里迸发着希望,贺子谦心里也踏实许多,刚把妈妈接来时她总是怔怔的发呆,不愿出门,也是最近热的屋子里实在待不住了,她才肯出来乘凉。   虽然现在还是回不了城,有妈妈在身边,贺子谦也觉得安心许多,卖力干活,多挣工分,再找机会挣钱,就是他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现在是夏收时节,大人小孩都忙的不可开交,文秀英却格外悠闲。   学校放了农忙假,其他人都回队里劳动,她哪边都不靠,自然也是哪边都不回,谁也拿她没办法。   她回了自己县城的家,一个人做饭看书,好不悠哉。   冬天的大棚菜卖完后,她没有再种,夏天温度太高,菜长的也快,不好打理,价钱却不高,她也没时间经常来看,便不种菜了。   将大棚四周的塑料薄膜掀开后,种上了玉米,玉米不用经常管,秋收后正好赶上种冬菜,这样轻松些。   要说她其实更想种些小麦,好可以吃上细粮,但是小麦好种不好收,收获后要变成白面,工序太复杂,产量又低,就她这点地,还不够折腾的。   给玉米地放了一回水后,她就过着睡到自然醒,看看书,打发时间的悠闲日子。   农忙假有半个月呢,够她潇洒的。   日子一切都好,就是有些热,若一直待在空间里,又太闷了。   灵机一动,她跑出去到供销社买了半斤白糖,回来用深口盘做了简易冰棍,在冰箱里冻了一晚上拿出来就能吃了,只是尴尬的是,根本拿不下来,只能抱着盘子舔着吃。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玩的体验,遂作罢,专心读起书来,心静自然凉。   闲来无事,把上次匆忙收回来的书大致整理了以下,分门别类的放好,多是文学类的,还有两大摞高考复习丛书,一看出版日期,一九六五年,的确有些古老了,可再一想,这不就是刚印出来不久,就停止高考了吗,这样一想,还挺新的。   离自己高考还远,倒也用不着,不过今年年底就要恢复高考了,贺子谦和吴达用的着啊,本着废物利用的精神,她抽空回了趟队里。   贺子谦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我爸那边又有什么新消息了?”   文秀英白了他一眼:“哪那么快,上次的消息送到还没多久呢,我三舅刚换了个新地方,还不熟悉,打听起消息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英英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谢谢你。”   文秀英停好自行车笑道:“不用急着说谢谢,你欠我的多着呢,慢慢还,我今给你和吴达带了好东西,进来看看。”   在屋子里的吴达也听到动静了,掀起门帘热情的道:“英英每回都给我们带好东西,我们这当哥哥的老吃你的,喝你的,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呀,日子长着呢,指不定以后我就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呢,只是等你们发达了,可别装作不认识我就好了。”   文秀英说的随意,贺子谦却郑重道:“我永远都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他这副严肃的神情把文秀英给逗笑了:“我可都记着了,谁也不许反悔,来来来,都看看,这就是你们开始发达的第一步。”   吴达伸长着脖子好奇道:“你又有什么新主意了,这回卖什么?”   等她拿出一摞书后,吴达不解道:“这旧书能挣什么钱呀,一斤几分钱,咱也没时间去收啊。”   文秀英把书放在桌子上,过去关好房门,坐在椅子上正色道:“我要说一件事,你们如果信我,就去做,不信以后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从进门就一直嘻嘻哈哈的文秀英突然严肃起来,吴达也再不贫嘴了,定定的看着她,好奇她要说出什么事情来。   贺子谦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前所未有的认真,忙诚恳应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吴达立即跟了句:“我也信,跟着你有饭吃。”   他这句话倒让气氛不那么严肃了,文秀英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今年年底要恢复高考,你们考上大学就可以回城了。”   这一声轻柔的话语,却在两个人心里炸了颗□□,上大学,回城,无论哪一件事都让无数知青不惜铤而走险,付出重大代价,还不一定能成,竟然可以一次实现俩,还谁也不靠,就靠自己去考。   若是十年前,大家被学习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都盼着没有高考就好了,可这十年的历练,让大家知道高考才是最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尤其对于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来说,这简直是天降甘霖,乡下的苦日子他们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这突然起来的炸弹,炸的两人脑袋嗡嗡作响,如在梦中。   “英英,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都十年了。”吴达一再确认道,这样的好事,他梦都没梦见过。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信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复习,不信就等有确切消息了再开始复习。”文秀英语气坚定认真,让人不得不信。   “我信。”贺子谦笃定,没有任何犹疑的出声道。   文秀英站起身道:“这些书是以前出的高考复习书,你们先用着,等出了新的,我们这怕也是买不着的,如果真的恢复了,今年肯定也是人数空前的一年,希望你们不要大意,我走了,你们俩再商量商量,如果不想复习,就让于彩凤把书带给我。”   贺子谦有些不舍道:“英英,我去做饭,吃完你再走吧。”   “以你现在的忐忑心情,做饭也不会好吃,下回吧,等考上大学,请我吃顿大餐。”文秀英笑着说完,打开门出去了。   一阵风吹进来,吴达脑袋清醒了许多,还是不可置信的问贺子谦:“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相信英英不会骗我们,至于消息本身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是真的,若是假的,我们学习半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是真的,我们就会彻底改变命运。”   贺子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希望过,过去这些年,他也一直很努力,可是努力有什么用呢,能怎样呢,不知道,没人能给他一个目标和希望,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通过努力回城,上大学,工作,照顾家里,不再被困在农村,做着繁重的体力劳动,麻木绝望。   只有每次见到英英,才让他感到自己是一个充满朝气的青年人。   现在英英又一次给他带来了新的活力和希望,他怎能不奋力抓住呢。   吴达翻了翻那些泛黄的参考书,觉得有了些真实感,一咬牙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开始干,成了就是赢一个未来,输了就是多掉些头发而已,总比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要好。”   两人壮志豪言一番,一人拿了本书翻起来,片刻后,就都抬起头来,相视苦笑,学习可比想象的难呀,这书里写的什么,基本看不懂。   他们俩上中学的时候,高考早就停止了,老师不敢教,学生不愿学,正儿八经学习的时候真不多,现在毕业也快两年了,就算学过的一点也全都忘光了,现在等于是从零开始。   苦熬了半宿,发现只有语文历史政治还可以看懂一些,理科犹如天书,只好先从背书入手,第二日昏昏沉沉的去上工,干活屡屡出错,被队长骂了好几回。   这样过了几天,两人就有些熬不住了,只好改变策略,把学习改到早上,这样才好些,效率也高了。   就在两人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于彩凤却给他们带来一个坏消息。 第48章 . 喜极而泣? 凉雨阵阵,教室里的读书声……   凉雨阵阵, 教室里的读书声嘈杂凌乱,文秀英飞快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写完一页又翻一页,整堂课都未看一眼窗外那个矮小卑怯的身影。   躲得了上课, 躲不了放学, 文秀英旁若无人的走过,吕满仓快步上前, 诺诺的喊道:“秀英, 等一等, 我给你带了吃的。”   一旁的同学已经开始起哄,此起彼伏,那一声声:你女婿来了, 像无数钢针一样, 扎进文秀英的胸口。   是啊,这就是她前世的丈夫,兜兜转转,这一辈子却更早认识他了, 不, 应该说, 更早被带到了自己面前。   上周五, 木学农让于彩凤带话给她, 让她回队里一趟,有大事跟她讲,她就回去了, 当时想的是,她还与木家有撇不开的关系,有什么大事, 她还是想知道的,防患于未然嘛,如今关系虽冷漠,却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也顺便回去看看妹妹,她开始上小学了,给她带点学习用品回去。   一进门,还没停好自行车,就听到屋子里笑声响亮,除了木娟娟的声音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   秀云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就跑出屋来,一头扎进姐姐的怀抱,撒着娇:“姐,我好想你,三哥坏,欺负我。”   “他怎么欺负你的,跟姐说,姐给你报仇。”文秀英看着脸上一丝委屈也无的妹妹,笑着哄她。   “说我腿短走的慢,害他迟到。”   “下次他再这么说你,你就让他背你去上学。”秀云眉开眼笑的跑去找三哥说去了,大哥不在,都得听大姐的。   文秀英站在门口没有动,听了会里面的动静,待听清里面人说了什么后,她慌忙去推自行车准备走人,她这趟回来是一个大大的错误,没有之一。   却被刚从外面提着东西回来的木学农给拦了回来,文秀英只好进去重新面对前世见过无数次的人。   该来的躲不掉,她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木娟娟热情招呼道:“这是你侯家姑,那是她二侄子吕满仓,你见见。”   年轻瘦弱的吕满仓怯怯的看着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姑吕小麦放下嘴边的烟锅,跳下炕来,抓住文秀英的手,啧啧道:“瞧这闺女,长得又高又俊,有十七八了吧?”   文秀英没有说话,她自己又道:“我就说这趟来的值吧,多好的闺女,我家满仓人老实,能吃苦,平时不言不语的,被老大欺负了也不吭声,谁知道他的好福气在这等着呢。”   木学农笑着招呼大家吃瓜子,还给吕满仓使眼色让给文秀英递瓜子。   文秀英抽出自己的手,丝毫没有一个年轻女孩看对象而有的尴尬害羞,反而搬了个小凳坐在一边,神情淡定的看这一屋子人的表演。   原来如此啊,前世她的终身就是被这些人决定的呀,这一次戏码提前了三年,她也被邀请参加会面了,真是不一样了,这就是自己斗争了多年的结果吗?   也算是阶段性成果吧,文秀英冷笑着看大人们欢笑晏晏,这是把自己当个人了吗?   上一回把她许出去的时候,她直到双方长辈换过小定,一切交接手续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才让吕满仓直接上门,说给她招了个女婿。   她那时胆小,听话,看着人不瘸不拐,鼻子眼睛都在地方上,还愿意上门和她一起照顾老迈的爸妈,就默认了这件事。   后来,因他懒散,干活粗糙,被木娟娟训斥着要赶回去的时候,吕满仓找她哭诉,说回去也没地方去,没地没家,还会被村里人笑话死,她觉得他真的好可怜,就一直帮着他说服木娟娟,最后,日子久了,也就那样过下去了。   直到后来,同学见了都悄悄问她,怎么找了这么矮的一个女婿,又见了一些同学找的对象,才知道原来找对象要找比自己高的呀,她从前总觉得高个子不好,羡慕其他女同学小巧的样子,哪像她,站在男同学面前都更显高些,老师总喊她和男生一起干活,她对自己的身高一直深感自卑。   慢慢长大后,越发觉得找一个个矮的男人不大体面,为人又懦弱,啥事都得她出头,胆小怕事,队里人也常欺负他,每回都要她冲上门去找人理论甚至动手,可是每每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有些同情他,想着他一个人离开父母到这来也不容易,别人欺负他,她不能再欺负他。   但几十年的日子,让她深刻的认识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做事畏缩不前,干活吃不了苦,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拿着家里仅有的十二块钱到工地干活,她一个人照看着老人和孩子,他竟然因为工地的饭太难吃,悄悄跑回来了。   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吕满仓却只会问她该怎么办,她说了,他却能找出一大堆困难,说办不到,原来怂是刻在骨子里的。   如今再见到这样一个,面带羞涩和腼腆,白净矮小的男人,她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呢。   见文秀英一直不说话,跟谁都没打招呼,木娟娟自动理解为害羞,慈祥可亲的笑道:“秀秀,你带满仓出去转转,说说话,我和你舅,你姑商量点事情。”   文秀英坐着没动,反而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众人,轻飘飘的说:“你们要商量什么大事,就当着我的面说吧,我很好奇你们要说什么。”   “这孩子,还不知道害臊,侯家姑你别见笑。”木娟娟笑着跟吕小麦说了一句,又回头道:“秀秀,听话,出去玩吧,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家的听什么。”   文秀英忽的站起,用嘲讽的语气道:“我不听,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卖了的。”   “英英,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在商量你的终身大事?”木学农高声呵斥道。   “你还有脸说,谁家闺女十四岁就说婆家了?不,这不叫说婆家,这叫招上门女婿,是娶进来,不是嫁出去,你们白得一个劳力,啥也没损失。”   这些话听在木学农耳朵里,刺耳的不行,一向说一不二的他直接冲过去要打文秀英,文秀英已经长到快一米七的个子,灵活一跳,就躲过了他伸过来的巴掌。   木学农气不过,抄起板凳就扔了过去,文秀英这回不闪不避,却在凳子袭来的瞬间,摔在地上,侧面掩护下,凳子消失又出现。   她站起身,拿着凳子走到屋子中间,坐下后看着其余几人满脸怒气的说道:“我是个人,不是你们用来养老的工具,我的事你们不要管,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大家相安无事,还可以当亲戚走动,若你们非要逼我,咱们只能一刀两断,成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木学农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一次被她的话点燃:“我们生你养你,你一点不知回报父母,孝顺父母,还说出这种狼心狗肺的话,你的良心都被狼叼走了吗?”   “又不是我要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的,你们生我,却不对我负责,把我作人情送人,让我跟一个你们眼里的老实人结婚,给你们养老送终,我没有这样的父母。”文秀英用尽全部力气吼出这些藏了几十年的话,她只觉身心舒爽。   看着怒不可遏的木学农和木娟娟,以及尴尬的不知是走是留的吕家姑侄,文秀英扑哧一笑:“你们放心,养我的钱和粮我会尽数还给你们的,至于生我之债,我也会还的,送终我一定来。”   看着面如白纸的两姐弟,文秀英觉得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便出了房门,把文具给秀云放在炕上,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这样畅快的说话是从前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过的,真的说出来了,她只觉轻松快意,泪水不由的糊了眼睛,她停下对着天空笑了又笑,把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呢,她也不明白做了开心的事,为什么还会流眼泪。   上课后,她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写作业,听课,做题,有什么累的呢,这不是世界上最轻松幸福的事情吗?   满是希望和美好,而不是在深渊里不停淌汗却怎么也不能前进一步的绝望。   一个星期后的周一,就看到吕满仓来学校找她,她懒得搭理,直接无视。   来的次数多了,吕满仓竟然知道了她上课的教室,下课的时间,食堂的所在,学会了掐着点等她。   性格怯懦的他,总是远远的看着她,将东西放在她看的见的地方就会走人,谁知今天不知谁给他教了高招,直接来了个高调亮相。   这样公布于众,她就会就范吗?前世的文秀英此时会怎么做呢?   她努力的回忆着当初的想法和性格,无论在家里如何,可是面对着同学们的包围起哄,除了厌恶还有什么呢?   只是从前的文秀英胆子小,年轻不想事,多半会说一句,你回去找大人说去。   但是这都是从前了呀,她是心如寒铁的文秀英呀。   哄闹声中的文秀英没有哭泣,没有脸红,也没有解释,只走到脸胀的通红的吕满仓跟前轻轻说了句:“你再来就没有腿了。”   胆小多疑又爱自己如命的人,怎么舍得冒着没腿的风险来缠磨一个对他满脸厌恶的姑娘呢?   而且他那天其实看到了文秀英不仅没有被凳子打到,反而把凳子一把抓住,再拿回来坐的凳子上明显多了条裂缝。   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姑娘,吕满仓手有些发抖,颤颤的走了。   文秀英拿起饭缸招呼于彩凤去食堂打饭,其他同学见当事人已走,而文秀英从头到尾,不害羞,不发窘,不哭不急,觉得怪没意思的,便一哄而散涌向食堂。   下午在地里劳动时,初三的李银海突然跑到文秀英掰玉米棒子的地方,说了声,放学在后墙等我,就急匆匆跑回自己班所在的地里了。 第49章 . 未来可期 闷热的教室里跟蒸笼似的,不……   闷热的教室里跟蒸笼似的, 不见一丝凉风,老师在讲台上读着课本,单调无力,像一首绝好的催眠曲。   同学们也不负老师的嘶哑嗓音, 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甜, 仿佛梦中是一个清凉世界。   文秀英坐的端端正正,对比旁边睡的东倒西歪的同学, 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教思品的周老师满脸希冀的喊道:“文秀英, 你来回答一下什么叫共和行政?”   突然的提问让一些迷迷糊糊的同学将目光投向了文秀英, 课堂上最有趣的事情大概就是看别人回答问题出丑了,只是看文秀英回答问题,往往只会感觉被虐到, 无甚趣味。   趣味虽少, 安全感却十足呀,老师提问的时候,若回答不上来,他就会喊下一个同学, 好学生一般都是作为压轴出场的, 前面定是要牺牲几个炮灰的, 今一上来就是全年级最好的学生文秀英, 可不让人心里踏实吗?   看着文秀英站起来, 开始说话,其他人已经失去兴趣,反正这个知识点啥意思他们也不感兴趣, 只自顾自的又开始酝酿睡意了。   “老师,您能再说一遍问题吗?”   周老师眼中带笑的将问题一字一字的又说了一遍。   文秀英大大方方的说:“老师,我不会, 这个词没听说过。”   这个回答把还没睡着的同学给惊呆了,这门课都是书上的内容呀,好学生文秀英竟然说她没听说过,老师已经变了脸色,不会一气之下发飙,不让他们睡觉了吧,平常老师都不太搭理他们,不过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发怒让所有人都站着听课。   站着严重影响睡觉体验,简直是惨绝人寰呀。   周老师将手放到身后,走到文秀英旁边,轻轻点了一下头,文秀英就坐下了,他拿起文秀英的笔记本看了一眼,温和道:“你认真听课了,这个词书我没讲过,是个诚实的好学生。”   说完走上讲台前,用严厉的眼神扫了一圈正准备看戏的同学,又开始淡定的唱起催眠曲。   刚刚坐下的文秀英心脏砰砰砰地跳,努力深呼吸了好多次才勉强安抚下狂燥的小心心。   看着日记本上写下的话,不由的脸红了,还好现在的老师因时代原因比较弱势,很少发作学生,这要是搁十年前,或以后,不当场把她的本子撕了才怪。   她也有了点少女心事,难以疏解,只好写在日记本里,老师都看到了,真的好羞耻。   后半节课,她都没好意思再抬起头看周老师,只对着课本找老师讲的重点做笔记,这回在小字的注释部分,她真的看到了共和行政这四个字,羞的她真想原地消失。   当啷啷的人工敲铃声,终于解救了她,长出一口气,还有一个月就放假,这种副科老师也见不了几回了,初三就没这门课了,算是永远不用再见了,只要不见,就不会尴尬。   “文秀英,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脑袋嗡一下就炸了,将日记本借着桌洞掩护收进空间,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周老师的办公室。   不承认,不回答,不拒绝。   想好对策后,她敲门喊报告进去。   “文秀英,刚才的事我不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谁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听你们姚老师说起过你的情况,我作为老师想给你一点忠告。”   文秀英沉默不语,周老师继续自言自语:“我到这来快十年了,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事业,一个人若自己都不能坚守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怎么能希望从别人身上得到呢,即使一时从别人身上得到了,若以后他不给了,你该如何自处。   你现在还小,心里有依赖很正常,等再长大一些,自然会明白的多些,你学习好,上高中肯定没问题,多读书,学问多了,内心就强大了,一时的软弱不算什么,长久的强大才重要。”   周老师说到后来甚至有些激动,他撑了这么久,不就是靠几十年的学问才有的意志吗?即使尊严扫地,亲人相隔,他不能软弱,绝不。   本来打定主意沉默点头出门三步走的,但是听到老师说了这些动情的话,文秀英心里触动很深,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她确实有些疲惫和难受,苦日子里出现一点点蜜糖,她的心防就松懈了。   李银海前途稳定,她自己未来可期,这样稳妥的生活不好吗?   可是老师说的对,想要安稳的生活没有错,却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见老师眼眶里甚至有些泪花在打转,文秀英想着或是触动了老师的愁肠吧,她以前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仔细想来,前世在她初三还没毕业的时候,学校就突然走了一批老师,以至于她们初三下学期常常没老师上课,各种疯玩,当时可是觉得开心极了。   听老师的口音和语气,他应该是因为特殊原因下乡来的,等明年,他就要走了吧。   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不舍,抬头仔细看了看老师有些花白的头发,面容苦楚,一点不见欢欣的感觉,文秀英爽朗一笑:“谢谢周老师,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也要相信自己,继续坚持,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周老师苦笑道:“你能听进去就好,至于好日子是什么,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心里是有些绝望的,两个务必正喊道响亮,又是一个新的轮回罢了。   文秀英此时也不能说的太明白,但还是很想安慰一下老师,想了想道:“您这么有学问,天天给我们教课本上这点东西太浪费了,您把心里的所思所得都写成稿子,编本书,您可以青史留名,我们也多学点东西。”   周老师眼睛突然亮了,这些年他做梦都想写书,肚子里有一堆东西想讲,苦于没有对象,这些娃娃们水平虽然参差,但纯真朴实,能给他们多教一些史学真经,也好让他们多明白些道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   他打开柜子和抽屉看了看,却不那么激动了,说写书,他手头没有足够的纸,也没有任何参考书,这些年,他没有书看,只能在脑子里把从前看过的书反复温习,实在是......   文秀英见周老师从激动到绝望,只是一瞬间,只好拿出另外一个办法:“我小时候去卖废品的时候,拿了一堆书回家,我可以带一些给您看看解闷,那些书我都不大看的懂。”   “你有些什么书?”周老师来了精神。   “名字我不大记得,好像有本叫什么竹板纪年,还有十日谈什么的,我看不懂,就一直拿来当枕头用的。”   周老师手有些颤抖道:“都是好书呀,拿几本给我看看,但是一定要小心,别让其他人看到了。”   “好,那老师再见,我下周拿给你。”   文秀英鞠躬离开后,周文昌兀自坐在窗前发呆,本来是要劝诫女学生不要早恋,结果却被学生给鼓励开解了,这个学生真有一股别样的力量,让人滋生出希望和阳光。   出门后,文秀英是有一丢丢激动的,忍不住蹦了好几下,她知道,现在这些被迫下乡的人,以后可都是有大出息的,竟然还是她的老师,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能为周老师做点什么,她突然找到了一些奇妙的价值感。   想到新时代即将到来,上学,工作,城市,农村都要迎来大变化,而她这一次是要明明白白的经历这一切,怎么能不让人激动呢,这样想来,好像暂时的那点被重视也不算什么了,她以后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回到教室后,她照常上课,下午正常参加劳动,心里鼓着劲儿,干活也没那么累了,感到有一个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心里甜蜜却坦荡。   晚上如常来到校园的后墙,看到李银海已经等到那里,正对着她笑。   文秀英心思清明到走过去先开口道:“快考高中了,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好吧,考上就上,考不上就算了。”李银海无所谓道。   “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咱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你好好学习,咱们在二中见。”   “你要上二中吗?二中在县城,离家太远了,我家里让我上四中的,咱们一起上四中好不好?”李银海有些惊讶道,他知道以文秀英的情况,怕是没有人供她上高中的,她竟然还想上县里的二中,难考不说,花销也大呀。   “我要上好的高中,然后考好的大学,如果你中途放弃的话,咱俩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文秀英坚定道。   “那我不上了,我去挣钱供你上学吧,等高中毕业,咱们就结婚,我爸是村里支书,等咱们结婚,他就可以想办法把推荐上大学的名额给你。”   文秀英眼睛有些潮湿,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真想一感动,就答应她,可是想起老师说的话,她也不是个真的小姑娘了,强行压抑住了脱口而出的好。   “你好好学习,说不定以后政策变了,咱们就可以考大学了,咱们俩如果都能上大学,都去城里工作多好,我上学的钱你不用管,我有办法的。”   “好,我听你的,可是你不要让他们供你上学了,不然以后又要把你随便许给别人,我回去跟我爸说,让她供你上学。”李银海满脸欣喜道。   文秀英正色道:“我谁也不靠,你好好学习,最近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她没有再逗留,立即跑回了宿舍,她怕再待下去,她的软弱又要回来了。   在她的坚持下,两人之间达成了默契,一心学习。   周末回县城的房子给周老师找书,却看到贺子谦站在门口,晒的满头大汗,神情却有些冷峻。 第50章 . 神仙日子 “子谦哥哥,你怎么来了?今……   “子谦哥哥, 你怎么来了?今队里放假吗?”文秀英欢快的问道。   许久未闻的一声子谦哥哥,让贺子谦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原来的愤懑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文秀英的笑容天真灿烂,没有一丝阴云, 贺子谦露出笑脸:“好热, 还不请我进屋去。”   “我还以为你就是路过一下呢,快进来。”   文秀英打开门, 二人相跟着进去, 夏日的小院被文秀英整治的只余一条小路, 其他的空地都种上了瓜菜,尤其是一圈垂着脑袋的向日葵,最是稀罕人。   无业无财的贺子谦看着这一院子东西, 心里有些激动, 这年月,没有什么比地和吃食更宝贵的,难怪英英状态良好,丝毫不见沮丧悲伤, 有这么好的院子, 独立于世, 谁又能把她怎样呢。   “英英, 我想看看你种的这些瓜菜好吗?”贺子谦停住脚步, 从向日葵的缝隙中看着隐隐绰绰的青红蔬菜。   “好啊,小心点,别踩着我的菜, 跟着我的步子走。”   这是她每周下来静心呵护的成果,见贺子谦连连感叹,她不是不得意的, 也顾不上防晒了,大剌剌的就进了菜地。   “小心脚下的豆蔓,跨着走,我把菜地分成好多块,起了埂子,咱们这能找到的种子都种了点,最近辣椒慢慢长大了,你摘一点,回去夹馍馍吃。   西红柿刚结上不久,还是绿的,等过一阵子我摘了给你捎点,还有甘蓝,凉拌最好吃了,不过也得再等等,还没长大。   我在菜地的行道里种了豆角,缠绕到这些杆子上了,长的茂,这边都被占满了,还有黄瓜蔓扯的也长,相交织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它们的,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不能进菜地了......”   文秀英絮絮叨叨的介绍着她的杰作,贺子谦心里除了羡慕,更多的是欣慰,英英这么能干灵巧,心思又豁达,多心的反而是他。   听于彩凤说了英英被逼婚的事情后,他就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跟队长要了个包工活,早早干完来看英英,想来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看她如今的状态,似乎是用不上他做什么了。   被她的情绪感染,贺子谦全身心的欣赏起这满园菜色来。   “这是什么呀,叶子长的这么密,也不见开花结果?”贺子谦看着一簇簇椭圆的菜叶问。   “哈哈哈,城里人,这就是你天天当粮食吃的红薯呀,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根在地底下,看不着。”   贺子谦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就是来接受改造的嘛,再待几年,乡下的东西我保管都认识了。”   “你还没待够啊,不想回城了?”   “其实我觉得在村里待着也挺好的,社员们之间关系走的近,有事互帮互助的,透着亲热,不像城里人斤斤计较,轻易不会帮人。”说完他顿了顿:“若能有属于自己的几亩地就更好了。”   文秀英蹦了一下,到了最边上的梨瓜地,蹲下拨了拨叶子道:“你来看看,我种的甜瓜。”   “我在队里也没见人种过这个,长大了是不是像西瓜那样?”   “更像黄瓜,不过吃起来是甜的,村里人种粮食都来不及,哪会种这种零嘴呢。”   说完这句,她的笑容散了散:“如果真的给你分上五亩地,自种自收,你会愿意待在乡下不回去吗?”   “有这好事,大家都去抢了,哪里还轮的上我。”贺子谦不以为意的笑道。   “就当是做梦呗,你想想,给你个院子,盖几间屋子,房前屋后都是菜地,紧接着就是五六亩地用来种粮食,全都自己做主,不需要交公粮,这样的日子你喜不喜欢?”   贺子谦认认真真的闭上眼睛,对着阳光想了想:“听起来挺美的,若是从前没插队时,或是没有回城的机会,这样的日子真是赛神仙。   可是如今我收种庄稼都经过了好几遭,真靠自己种地养活自己,那可是热的时候把人晒脱皮,冷的时候冻的全是疮,每一粒粮食都是汗水淌出来的,这样谋生实在是太辛苦了些。   但凡还有别的选择,我还是想从事一些脑力技术劳动,日子可以过的更从容纯粹些,不用为了口吃的,战战兢兢,五月担心冰雹,七月担心干旱,十一月担心暴雪,动不动还会减产绝收,这样的生活就是活命罢了,还有多少额外的趣味呢。”   原以为如今的困苦局面,若有房有地有自由,贺子谦会觉得欣喜若狂,谁知,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细想之下,倒也是理所当然,他是两种日子都过过的人,有比较,自然知道该如何做选择,并坚定不移。   哪像自己,那样的日子过了几十年,习惯成自然,几乎觉得很不错,若无须伺候老的,照看小的,还颇有几分惬意安然呢。   两世为人的文秀英没有真正过过城里人的日子,她也想象不来真正的城里生活是怎样的,但是看贺子谦如此坚定的样子,她的犹疑中多了更多的信心和力量,几十年生活的惯性让她总是习惯性后撤,而身边的一些人却能让她拨开云雾,去见识更大的世界,比如周老师,比如贺子谦。   沉默良久的文秀英让贺子谦有些不安,是他说错话了吗?她一直生活在农村,是不是觉得那样的日子就是最令人向往的呢?他的话是不是伤到她了?   腾挪脚步之间,贺子谦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转,脱口而出:“若那样的生活里有英英在,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站在地的另一头的文秀英几乎同时说道:“这里有个瓜长大了,快来看。”   贺子谦没有勇气再说一遍,只好随着她的脚步去看隐藏在枝叶背后的甜瓜,见她神色自若,不像失落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炙热的太阳烤的人有些难受,两人却留恋在菜地里逛了老半天,不知疲倦。   直到逛完一圈,到了房门口,才顺其自然的进了门,突然的光线转变,让贺子谦有一瞬间的头晕,伸手扶住旁边的家具才站稳。   待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他发现,半年不见,屋里已经大变样了,原来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头桌子,两把椅子,现在里面却多了一个斗柜,一个衣橱,角落里还放着两个书架。   淡黄的木头上隐隐还刻着些雕花,只是磨损严重,看不真切了,却是十足十的好家具,英英远比他想象的有本事啊。   “我厉害吧,这些东西都是我倒腾回来的,等到暑假,我有时间了,再找人做个沙发椅,那样躺着看书才舒服呢。”   坐在桌边时,他才看到玻璃瓶里还插着一撮叫不出名字的干花,拿过来摆弄了一番:“你这日子真让人羡慕啊,住的舒适宽敞,吃的自种自收,还独门独院,无人打扰,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我就是仙女本仙呀。”文秀英难得调皮一下,把贺子谦给逗笑了,他手里的花也被文秀英抢走,无抓无落的他,畅怀大笑,又把干花抢回来。   “喜欢就拿走吧,等我出去再找点野花去。”文秀英懒得再理这个幼稚鬼,开始找起书来。   “你喜欢花啊,你这也有地,自己种点呗。”   “现在大家都只顾着吃喝,哪有花种子呀。”   贺子谦过去戏谑一笑:“再喊一声子谦哥哥,我立马给你变出来。”   “你真的有吗?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文秀英殷勤的问候道,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直没给客人倒水呢,哎,太熟了,都忘了这些客套了,他不说,她就默认为是不需要了。   “我真是渴死了,英英妹妹快给子谦哥哥倒杯水。”贺子谦张着嘴让她看自己有些干哑的喉咙。   文秀英白他一眼,去灶房关上门,从空间里倒了杯凉白开,还放了白糖,顺便提了个热水壶出来。   “白糖水,怎么样,花种子可以拿出来了吧?”文秀英凑上去笑眯眯的道。   贺子谦端起水晚,几口喝干,砸么了几下嘴:“下回给你带吧。”   “你个骗子,还我糖水。”   “英英,好可爱,我一说你就信了呀。”贺子谦笑的有些欠打。   文秀英嘴一撇没再理他,只收走了水碗和水壶,平日里稳重严肃的贺子谦一秒幼稚,还这样逗她,实属突然,她应对不及,也是很正常的嘛。   做好心理建设后,她就去专心找书了,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又跟上去解释道:“我来之前可不知道你喜欢花呀,不过花种子我真的有,我们家有个小花园,我妈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花种子,只是队里没地方种而已。”   “这还像个人话,好了,说正经的,你们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只是理科有些困难,公式都看不大懂了。”贺子谦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们先看基础的,哪里不会就画出来,等我暑假回去教你们。”   贺子谦有些不敢置信:“你才初二,那些也没学过吧?”   “你不用管,到时候记得喊我老师就好。”文秀英说到这里,自己也笑出了声,给这两位大哥当老师,想着他们都得听自己的,想想就很有意思。   “那我就恭候文老师了。”贺子谦还有模有样的鞠了一躬。   “孺子可教也,看你这样诚恳的份上,刚才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   “就知道英英是个大度人。”   二人又闲谈一阵,贺子谦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来的使命,若不是给队里打听磨面的事儿,哪里能到县里来呀。   文秀英知道后,看时间尚早,就与他一同去了,谁知冤家路窄,在街上又碰到了吕家人。 第51章 . 抓瞎 二人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县城最大的……   二人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县城最大的福全磨坊, 乌泱泱的人群将门口挤的严严实实,文秀英蹦跳了一下,仍然没看到头在哪里。   贺子谦被她孩子气的举动给逗笑了:“咱们绕到后门去看看。”   “还有后门吗?后门在哪?”文秀英有些不明所以。   “你看有人提着粮袋子往那边走,估计是还有一个门的。”   文秀英顺着贺子谦的眼神看过去, 果然那边人流不息。   绕过三间大屋, 走到后头时,终于看清了, 原来磨面的机器出口在这边呀, 有人蹲在那里用袋子接面, 有人在那收拾麸皮糠渣。   文秀英走过去朝里面张望,想看看主事的人在哪里,里面的阴影处传来一个哎吆的声音, 紧接着有两个人影走近:“这不是满仓媳妇吗?啥时候下来的, 怎么也不到姑家来坐坐?”   原来是吕小麦来给队里磨面,侯琳琳来给她帮忙,可巧却被文秀英撞见了,吕小麦在里面看到后就跟侯琳琳说, 这就是给你舅家三哥说的媳妇, 两人就出来打招呼了。   这样热情的样子, 若是在前世, 文秀英自然会觉得很受用, 吕小麦是吕满仓的小姑,嫁了个有工作的干部,为人很是热忱, 尤其对娘家几个侄子的事都很上心,不似侯琳琳的母亲,吕满仓的大姑, 为人高傲冷漠,对娘家的人就是个面子功夫。   如今,无论热情还是冷漠,对文秀英而言,这都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没有回应吕小麦打招呼的声音,径直朝里走去,只装作不知道她们在跟谁说话。   她刚朝前走了几步,袖子就被人给扯住了,刚要甩开,就听到侯琳琳说:“嫂子,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吭声啊,这样瞧不起人,我三哥跟你结婚,得受多少罪?”   原本不想搭理这些无关的人,可同来的还有贺子谦,不能让她误会自己,以后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文秀英轻轻一甩,就把侯琳琳甩了个趔趄,她猛的回头,身高的优势让侯琳琳感到了一些压迫感,眼睛一闪,后退了几步。   “我不认识你,请把你的嘴闭上。”说完她又对着吕小麦道:“还有你,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也是个体面人,咱们做事都体面一点,不要让彼此难堪。”   吕小麦拿着卷烟的手有些发抖,见外甥女还要说什么,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咬牙道:“你妈和你舅都跟我说好了,只等你成年就办事情,你有什么问题,回去问你妈,我吕家可没有舔着脸去求你。”   “你们吕家有骨气很好,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不管他们答应了你什么,都是不作数的,我的事自己做主,你们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别闪了腰再来找我,言尽于此,希望没有再见的机会。”   文秀英压住火气一口气说完,就出了门,快步走到院门口,回头才发现贺子谦没跟上来。   她不想再回去找,就坐在门口的树荫底下等着贺子谦问完事出来。   片刻后,贺子谦就跑了出来,看到文秀英坐在门口,才放下了心:“英英,你别生气,那种人你别理她,现在是新社会了,包办婚姻是违法的,如果你们家的人再强迫你,我陪你去政府告他们。”   “没事,你问好了没,我送你去车站坐车。”   “你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我就问好了,说是要提前讲好哪天来,要磨多少面,现在正是旺季,要磨面的大队很多。”贺子谦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只是恼怒多些,并没有很伤心,他也放心些了。   刚刚文秀英与那两个人说话时,他不好上前,怕她难堪,但是站在不远处跟磨坊的人说话时,她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若不是顾着她的名声,他真想把那两个人锤一顿,好在英英丝毫没有妥协沮丧,他现在更加迫切的想回城,等英英也去了城里,这些人也就无法再纠缠了。   正事都办完了,两人慢慢朝城内走去。   “我今天心情好,请你下馆子吧。”文秀英突然道。   贺子谦一愣,心情好?他努力的在文秀英脸上寻找强颜欢笑的痕迹,却只看到了平淡的笑容中似乎真有一丝丝兴奋的神情,便顺她的意去了国营饭店。   大热的天,不年不节的,饭店里人很少,只有一桌有人在吃饭,文秀英让贺子谦先坐下,自己去窗口要了四个馍馍,两盘炒菜。   让女孩请客,贺子谦脸上很是坦然,这大概就是债多不愁吧。   很快,一盘洋芋炒青椒,一盘肉沫茄子就上来了,大白馒头俏生生的放在盘子里被端上来,两人都大半天没吃饭了,先快快吃了一个馍馍才开始说话。   “英英,你真的没事吗?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我都能明白的。”贺子谦有些忐忑的开口道。   “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呀,将那些人怼回去我很开心,这口气憋了好久了,正好今有了机会,不然我还正愁没处发泄呢。”   是啊,她这口气可是憋了几十年了,不断的妥协后退,让她日日夜夜的悔恨难安,如今一次次的拒绝,就是在赎回那些年的悔恨。   “你这话我信,英英从来都是个洒脱人。”贺子谦有些自豪的看着文秀英,这个妹妹真是可爱又让人尊敬。   这顿饭吃了好久,直等到日头偏西才散场,各自回家。   夜幕降临时,贺子谦才回到村里,刚进门,吴达就兴奋的抱住他说:“队长悄悄跟我说,有两个回城的名额,让我们写申请书呢。”   “真的吗?往年不都是只有一个名额吗?”贺子谦也兴奋极了,就算英英说有可能恢复高考,可他父亲现在还在养病,若能早点回去自然是好啊。   “听队长的意思,应该是城里工厂开始大规模招人了,农村也不想要这么多干活不行,还要分粮闲吃饭的知情了,两头都松动了。”吴达将自己探听来的口风说了。   “有什么条件吗?整个大队可是有二十多个知青呢,两个名额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我估摸着很快大家都会得了消息,四处使劲的人多着呢,我正要跟你商量呢,咱们是送钱还是送东西,这个事得从队长,支书,公社书记一级一级往上批,哪一关都不好过呀......”吴达已经思量半天了,大概的思路已经有了。   见吴达说话说一半,似有为难的样子,贺子谦就明白了:“这事我们就不要再找英英了,她一个小姑娘帮我们已经很多了。”   “既然你把这条路给否了,我们就得重新想办法搞钱搞东西了,我可以给家里写信求支援,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咱们先写申请吧,这个总得走在别人前边,然后再打听打听别人都是怎么使劲的,还要注意这个时候别被人给告了,毕竟少一个人就多一分回城的希望啊。”贺子谦一边找笔纸,一边谨慎道。   “你提醒的对,我只想着怎么使劲往前冲了,忘记防小人了,还好姓胡的已经走了,不然咱俩就更悬了,现在剩下这些人,好像还都挺正派的。”   贺子谦不愿再提胡雁秋,没有接话,一心在煤油灯底下写起申请书来。   一早下地干活时,知青间的关系明显微妙起来,平时关系好的人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有人靠近忙散开,跟做贼似得。   干起活来更是心不在焉了,到下午时,有几个女知青明显重新梳了辫子,穿着干净衣裳,对男知青们态度更殷勤起来。   晚上时,吴达就听说了一个新消息,知青里最漂亮的赵柠竟然和陈海在一起了。   “你说说,你说说,这图啥呀,现在不都是想办法回城吗?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搞起对象了?”吴达不解的跟贺子谦嘀咕。   “这事有些古怪,陈海是知青里最会钻营的了,嘴甜会说好话哄人,跟社员们走的近,不像咱们其他人,总是跟社员们格格不入的,以往我们都以为他是想留在村里过日子的,混个眼熟,找个好对象。   现在看来,情况不对呀,他讨好了社员们这么久,现在又跟赵柠在一起,肯定图点别点东西。”贺子谦边说边想,还有些没想明白。   “他就是喜欢漂亮女孩呗,你不也说了,他嘴甜,兴许就把赵柠给哄到手了呗。”吴达一副吃瓜的神情。   “不对,在回城名额下来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突然在一起了,肯定跟回城的事有关系,只是是什么关系,我还想不出来。”   “你就是想的太多,回城的事又不是咱们知青能决定的,现在往上面使劲才是正经,咱明就去买点营养品,先去队长家坐坐。”   贺子谦应下,第二日两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罐麦乳精去了队长家,发现队长家似乎已经放着一些别人送的礼品,包装都没打开,他俩有些心急,这是来晚了呀。   还好他们的礼品价值过硬,队长跟他们透了个消息,他们才知道赵柠这个时候和陈海搞对象的缘由是什么,这回他们可是真要抓瞎了。 第52章 . 社员们的决定 沉寂多日的大队喇叭又呼……   沉寂多日的大队喇叭又呼啦啦的响动起来, 今的事儿比较新鲜,大晚上的不是看电影,也不是开审判大会,而是投票。   红布包裹着的话筒上传出支书滋啦滋啦的声音:“五队的社员们, 大家好,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要让大选出你们心中最好的知青两名, 被选出的这两名知青将有机会和其他小队被选出的知青一起, 得到回城的机会, 到时候.......”   支书还在继续宣布规则和具体形式,坐在小板凳上的社员们已经闹哄哄的讲起了闲话。   “这破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放个红色娘子军看看。”   “一个个干活都像棒槌, 没几个提的起来, 有啥好选的,都回去才好呢,给队里省点粮食。”   “最讨人嫌的都走了,选谁呀?”   .......   “支书, 快开始吧, 我们选完早点回家睡觉, 明早还干活呢。”   闲谝传的小声嘀咕中, 冒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让大家伙更加烦躁,也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早选完早了事, 明早五点就要出工呢,沟里的树又不会自己跑回来,不乘着天气热多砍点树, 等到了冬天又要没柴烧了。   队长申明存一看,是木学行在那带头嚷嚷着快点开始,过去摁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老实坐好,先听支书把话说完,自己队里的社员这样大呼小叫的,他自己也觉得怪没面子的。   见底下人心躁动,支书本来还想做点思想动员和方向引导,索性也啥都不多说了,爱选谁选谁,反正他没一个认识的。   支书三言两语就说完了选举办法,也就是一人发一把玉米粒,给写着十七名知青名字的纸盒子里扔玉米粒,多者得胜。   桌子上的纸盒子摆的整整齐齐,社员们在队长的指挥下陆续走到台上,手里握着已经提前发到手的两颗玉米粒,一百多号社员秩序井然的依次走过。   盒子后面还站着一个人一直在重复着盒子上的人名,上了年纪的社员们识字的不多,认真点的听着人名扔玉米粒,随性些的就顺手扔到手边的盒子里,也不管写着谁的名字。   不过跟社员们来往多些的几个知青,他们还是很熟悉的,还颇思量犹豫了一下。   这一场热热闹闹的投票活动落幕后,知青们才被支书和队长召集到大队部,转达了投票的结果。   当听到最后选出的人是刘明明和苟军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多数人没有提前得知投票的事情,还在懵懂反应中,稍稍反应过来一些后,开始低声讨论,这两人平时都懒得出名,何德何能,能得到回城的机会。   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队长嘴张了好几下,嗓子清了又清,愣是没说出话来。   吴达看着贺子谦,由惊愕转向哑然失笑,他们昨晚才得知消息,今晚就选出人了,想做点什么也是来不及的。   再加上他俩劳动尚可,与社员沟通却不易,久而久之,除了几个小孩子,基本上没啥交情,之前因为胡雁秋出事后村小缺老师,而让知青轮流去上过一阵子课,他俩忙着搞外快,也没参加,错过了光明正大和社员们搞关系的机会,这次的事索性躺平了。   被彩蛋砸中的两人从人群中挤到支书和队长面前,一再确认,说着车轱辘话,跟傻子没啥区别,他俩既没送礼,也没拉帮结派,一应消息全不知晓,唯一做了的事情,就是在别人写的回城申请书上把自己的大名缀在了后面,对,他俩连申请书都懒得亲自写。   原本为了避嫌站在最后面的陈海和赵柠如被雷击般脑袋嗡嗡作响,要说能和队里的社员们打成一片,谁也比不上陈海,他本来就是农村长大的,上初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没两年就下了乡,念书不行,种地缺有些巧法,跟知青们格格不入,成天在社员家里串门子,没少受照顾。   回城的名额一有风声,他就得着信儿了,通过支书的一个本家侄子,知道了投票的事,他更是殷勤的帮社员们做活,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把自己的一些巧宗都尽数传授,什么上几层灰种出来的土豆更大,煤油灯怎么修之类的。   一直文静从容的赵柠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这个成天围着她屁股打转的土帽子怎么突然忙起来了,一番柔情蜜意后,陈海就把事情都说了,既然有两个名额,两个人一拍即合,迅速捆绑,光明正大的谈对象,很快就让队里人知道了他们是一对儿。   这样一来,等社员们选人时就会优先选他俩的,因为平时闲聊时,大家伙可是最喜欢给陈海张罗媳妇的。   原本陈海的打算是,等队里正式公布了选举办法后,再去社员们家里刷一波存在感,之前不能明说,怕被告密,他相信,以他平时攒下的人缘,只需要稍加暗示,自然会有一大帮人愿意选他的。   谁还会选个自己讨厌的人呢,要怪就怪其他知青们平时都假清高,看不起农民呗。   这个结果让陈海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念的是没选上的人吧?   赵柠狠狠的掐了一下陈海的胳膊,看着赵柠铁青的脸,陈海终于醒了,那两懒货真的被选上了。   他攥紧了拳头,走到前面去,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有些生硬的问:“吴叔,申叔,我想问问这是咋选出来的?是个啥标准?是看劳动能力还是出勤次数啊?”   吴支书不认识他,觉得他问的奇怪,也有些厌烦,没选上就没选上呗,有啥好问的,难不成是以为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按说,往年这种事都不是选出来的,而是队里上报,然后一级级批下来的,只是今年形势有些变化,上面换了人,没人再愿意担责任,索性交给农民自己选,省的有人拿知青回城的事给他们扣屎盆子。   见支书脸色微变,申明存忙出声呵斥:“你们都别吵吵了,投票选人的事,今晚是支书当场宣布的,提前谁也不知道,社员们选出来的,民主选举,谁也无权干涉和改变,我们是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不兴那套个人主义,谁不服,自己去找社员问去。”   外面已经全黑,支书和队长只宣布了结果后,让被选上的两人准备接受公社的考察,便回去了。   乌泱泱的知青们如何不甘和嚎叫,他们也听不见了,这事办的多敞亮,人名群众的意见谁敢不听。   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的陈海连夜就去找相熟的社员们问去了,听完现场描述后,只觉一切都合规合理,无甚漏洞,唯一影响结果的就是社员们的个人想法。   只是这想法他之前想破脑袋也没想到。 第53章 . 最后一蹦 在书堆中过了两日的文秀英,……   在书堆中过了两日的文秀英, 回到学校后,就听说了知青回城名额投票由社员选举的事。   于彩凤绘声绘色的向她讲述了陈海和赵柠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   才两日不见,文秀英发现于彩凤有些不一样了,说起某人有些遮遮掩掩的害羞起来, 她故意笑问道:“你现在门路广啊, 这些私底下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多,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妹我。”   听文秀英取笑她, 于彩凤本能的反驳:“就知道笑我, 还不是他找我, 让我打听社员们投票现场的情况,他跟社员们都不熟,拖我问一问队里人的想法。”   “哟, 他?哪个他?”文秀英好奇的目光盯的她有些脸红, 这明显的揶揄味道,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只好拽住文秀英的胳膊晃来晃,满脸求饶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 于彩凤时常说起吴达来, 冬天做暖手筒时, 说吴达的手好像冻烂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吴达有个眼熟的暖手筒, 只是干活不方便,他很少戴,反而是在炕上做着时, 常套在手上抖落着。   写作业时,又会说起吴达的字写的好,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好看。   那时候, 还是洒脱天真的说,如今提起来怎么连名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文秀英心里暗暗的想,她可得回去玩一玩,顺便说说吴达,真是太禽兽了,凤凤可是个未成年,别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听说城里人思想开放,也不是这么玩的。   他倒好,等明年考上大学,屁股一拍,走的干脆,小凤凤傻啦吧唧的,伤心起来还不是得她来兜底。   看于彩凤这样可爱,文秀英也不再逗她了,正经问起队里人的想法来,其实她作为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农民,还是能猜度到几分的,只是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说白了,一切都是利益呗,人总是会本能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呗,农民文化程度不高,脑子又不笨。   果然,于彩凤略带惊讶的说起来:“他先是告诉我,有些人为了回城的名额做了好多事情,本以为会心想事成,结果却如此意外,他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我看他心烦意乱,就提着一颗心,跑回去问我爷爷,结果我爷爷把我笑了一通,说我是个傻子。   谁会喜欢跟懒货在一起干活,干的少,偷奸耍滑,还一样分粮,知青们又有额外的补贴,落下谁也不能落下他们,这次正好有机会,大家索性就先让懒蛋回城去,也少个人吃闲饭。”   文秀英听到这里,轻哂了一声,并未出声打断她,只是默默想,陈海那个渣渣也真是自作聪明,以为凭他那点小恩小惠的,就能让社员们给他投票,成全他,他越表现的殷勤有用,社员们越不肯放他走,谁都喜欢有用的人留着呗。   “英英,我爷爷还说了,最好是让这些知青都回城去,吃的多干的少不说,还带坏了村里的风气,讲什么自由谈对象,村里的闺女们都不大听话了呢。”说到这里,她有些黯然,当时她不敢反驳爷爷,可是谁会喜欢找一个见过一面,就结婚的人呢。   文秀英扑哧一笑:“你爷爷,这话说的没错,这些知青们把女孩子们的心都带高了,到时候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农村的安分日子都要过不来了。”   “英英,你怎么也这么说话,我就觉得城里来的知青,说话有水平,还待人客气,多好啊,如果能找个这样的对象,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凤凤...相处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可是人都是很现实的,如果他们能回城,能找到有工作,家庭好的城里姑娘,又怎么会看上村里的女孩子呢,两个人条件差不多才能处的更好,不然什么都是一时的,长久不了的。”   文秀英想起前世见过的那些,能够回城后,就抛妻弃子的例子不要太多,尤其是很长一段时期内,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在就业及各方面福利之间的巨大鸿沟,城乡婚姻便也变得很是罕见。   见文秀英语气严肃,于彩凤有些低落起来,他说的那些好话都是哄自己的吗?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城里人怎么才有可能娶农村媳妇呢?”   这个问题倒也不是绝对,文秀英答的很干脆:“条件相当的时候,具体来说,就是如果你考上大学,国家分配工作后,你也就可以拥有城市户口和正式工作,到时候就是你挑别人了。”   “真的吗?考上大学就可以成为城里人吗?”于彩凤的眼睛亮了。   “是,这是最可靠的路径,稳妥体面。”文秀英答的肯定,于彩凤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她还有几年的时间呢,只要听英英的好好学习,说不定真的能考上大学呢。   心情好了之后,她就说起别的闲话来:“英英,你说今年这样决定回城名额,那以后的知青都有样学样,不好好干活了怎么办?”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有些庆幸的,反正吴达为人正直勤快,是不会被社员们撵走的。   文秀英哈哈一笑:“傻凤凤,支书队长比谁都精,明年就不会用这个办法了,如果大家真的打着这个主意,那今年悔不当初,明年怕是更要悔的想跳沟。”   她前世就见过,那些知青为了回城可是手段百出,下面的干部们好处可没少得,今年突然大公无私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而且这个投票结果,显然是把他们摘得干干净净,送过礼的人啥好处也没捞着,无不体现出他们的公正,但是这样无耻的拿钱不办事的行径,真是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吗?   知青们一日在队里待着,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果他们有机会走呢?还是那种根部不需要各级干部签字的走。   这些干部们,就是拿准了他们有签字权,知青就翻不出手心,只是时移势易,很快他们就要睡不着觉了。   于彩凤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真的吗?不会明年让选表现好的吧?”   “放心吧,明年选都不会再选了,这就是秋后的蚂蚱,最后一蹦了。”   文秀英怀着隐秘的快乐,又无法明说,这种不能与人分享的快乐,实在让人憋的慌呀,看凤凤又恍惚起来,她只好又安慰道:“你现在先不要乱想了,知青回城是早晚的事,你还小,不管有啥想法,等考上大学再说,可不能现在为了一棵歪脖子树,神思悠悠的放弃一大片森林。”   “你说的话总是能实现,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见好朋友说的这样肯定,于彩凤一颗心反而落了地,她之前还总幻想着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了呢,既然一定会走,那她就不能再退缩偷懒了。   想起小时候秀秀跟她说过的城里有正式工作的人的生活,那样让人羡慕,她一直以为是秀秀为了让她学习哄她玩的呢,但是吴达也偶尔会说起自家的日子,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想清楚后,于彩凤看着在操场上跑着玩的同学,站起来道:“秀秀,咱们去教室看书,我要考大学。”   “啊?也不差这一会儿吧。”周末还有最后半天呢,文秀英还想再放松放松呢。   “差,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每学期都课本都上不完,咱们还得找老师去教后面的。”   也不能打击凤凤好不容易崛起的学习热情,文秀英与她一起大步走向空无一人的教室。   没两日,文秀英就见到了仍然处在沮丧中的贺子谦和吴达,他俩是来给家里寄信的,顺便来找她。   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文秀英找来个遮阳处,想和他们聊聊,朋友一场,她想鼓励安慰他们一下,不能因暂时的挫折而放弃战斗呀。   虽然她指明的阳光大道目前还看不到什么眉目,却可靠的不得了,学习最怕泄气,弃学一时爽,一直弃学一直爽,希望缘于坚持呀。   还没等她给他们从人生观,价值观,世界的宏伟发展方向等方面,阐述学习的意义和即将到来的可能美好生活,吴达就直吼吼的道:“英英,我知道你主意多,想法独特,你快替我们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回城,学习真是太难了,而且恢复高考还是个未知数,我实在提不起劲,贺子谦在乡下照顾妈妈,实在不方便。”   文秀英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贺子谦,显然也有一样的心思,道:“你们不好好偷懒一年,等着明年投票回城?”   “我们又不是陈海那个傻缺,知道消息后就躺倒了,对社员们也冷嘲热讽起来,真是个小人,他怎么不看看,一天在队里,就一天要跟队里人好好相处,万一以后再有点啥好事,就他现在对态度,谁会愿意让他如愿,还不如赵柠一个女孩目光长远呢,就失魂落魄了一日,第二天上工比谁去的都早。   还有,我听说啊,是因为上面有人要来查,才会临时想出这么个投票的招,等这一波风头过去,还不是各级干部说了算。”   文秀英扑哧一笑:“你这么聪明,又受不了学习的苦,那我就给你重新指条明路吧,效果保证立竿见影。”   说到这里,贺子谦眼睛里浮现出激动的神色,他比吴达更知道英英的本事,她指的明路,一定可行。 第54章 . 告密 毒辣的日头晒的地里的玉米杆耷拉……   毒辣的日头晒的地里的玉米杆耷拉着脑袋, 路上偶有骡子经过,踩的黄土乱飞,正是农闲的时候,地里也没多少事做, 上工就清闲了许多, 但为了社员能有工分挣,每天还是会拿着工具去铲铲土, 平平地什么的。   大中午的, 社员们都在屋里头歇着, 就等着大喇叭喊上工的时候再出门。   奇怪的是,已近下午,日头越来越低, 还是没有听到熟悉的喇叭声。   在自家地里忙活着拔草浇水的木学行心里踏实自在, 巴不得今下午不用上工呢,现在又没什么要紧的活计,一天还挣不上五个工分,还不如再规整规整自家的院子呢。   他是个干活拼命又节俭到抠门的人, 这几年, 不仅把家里的院子全挖掉种上了地, 眼见着几个孩子不是脑子不灵光, 就是身体有残疾, 他一日都不敢歇,怕他老了之后把这几个娃饿死。   他唯一的希望就在大闺女身上了,最好能嫁个吃公家饭的, 他愿意全力扶持着,自家闺女的吃饭他来解决,只要能生活在城里, 这辈子什么都值了。   想到这些,他干活更起劲了,汗淌了一脖子,也顾不上擦一下,就怕下一秒队里的喇叭又喊他去上工。   谁知这一下午大队部的喇叭都没有响起,社员们是歇了个踏实。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动静,社员们坐不住了,这半天不上工可以,老不上工可不行,不上工就没工分,没工分就分不上粮和钱呀。   到晌午时,大队部院子外稀稀拉拉的站了好些人,只是大门锁着,他们也进不去,闲谝传瞎猜测了一会儿后,有腿脚快的年轻小伙子已经跑了趟队长家回来了,原来队长从昨天下午就去了公社,现在还没回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说上面兴许有新指令的,有说今年收成不好,队长去挨骂的.....   木学农却若有所思的回家去了,昨天上午上工时,他看到吴达和贺子谦那两个知青,拉着队长说了好久的话,队长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很是难说,在他看来,多半是这些知青又闹妖蛾子了,连累的队长又去求情下话去了。   别看那些知青们嘴上说着什么向工农群众学习,在劳动中受教育,真正劳动起来一个比一个会偷懒,社员们早盼着能回去几个,正好今年让大家投票,可不就让社员们如了愿,把两个最邋遢最懒的给送回去。   但是他知道,其他知青肯定气的要死,好事让懒货占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服气,若不是指望着以后他们回城队里签字,现在早不知要闹成什么样了。   吴达和贺子谦跟队长走的近,他是知道的,谁让他俩也老跟英英勾勾搭搭的,他就多留意了些。   指不定他俩就是跟队长告密呢,那些知青可能又想出什么阴招了。   前年不还有知青故意写匿名信告队里干部是靠拉帮结派才选上的吗?最后调查后,果真在几个人家里发现了多出来的细粮,当时就撤了好几个队的队长,申明存提前接到消息,把有问题的人安排到外地去换骡子了,啥问题也没查出来。   看来这回那俩知青就是跟队长说别人的新动向的。   这俩搅屎棍子,就会窝里斗,还撺掇的英英胆子越来越大,连家也不回了,亲事也不要,就天天做梦当城里人,被这俩小子耍了也不知道。   他回家后找出闺女的作业本,撕了张纸,用左手歪歪斜斜的写了一行字,然后趁着大家都在大队部门口乱着,他用纸包着土块,扔到了知青点的院子里。   悄咪咪的回家,就等着知青们都回去后把那俩坏怂给揍死。   等了一上午也没啥音信,大家伙都回家了。   知青们也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俩得到回城名额的知青,他们个人材料都交了,可别有什么变故,给黄了。   没看最近其他知青都不搭理他们,成天等着看笑话呢,指不定想什么坏主意坏事呢,夜长梦多呀。   他俩是最关注队长动向的人,有事没事就去打听啥时候让他们回去。   进了院门后,刘明明闷着头走路,突然被脚底下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心里憋闷的他一脚就给踢飞了。   苟军从后面看到他踢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有字,就拽了他一下,捡起来,扔掉里面的土疙瘩后,打开纸条一看,惊呼道:“刘明明,你看,快看。”   刘明明一看,纸条上写着:吴达,贺子谦把你们做的事都跟上面说了,你们谁也走不了,明年也一样。   “我什么都没做呀,你做啥事了吗?”刘明明急切道,别苟军得罪了人,再把他给连累了。   “我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也啥都没做呀,上回的玉米棒子还是你去偷的呢。”   苟军努力回忆着刘明明干过的坏事,若被人给翻出来,别把他给搭上了。   “你乱说什么呢,这都多久的事了,上回队里丢丢鸡进了你的肚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正当两人互相指责时,手里的纸条突然被抽走,两人回过神来,看到是陈海,心里更是一慌,眼睛里都是悔意,他俩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回可完了,若被陈海这个红眼病都给听到了,他俩还能回城吗?   因纸条上指向不明,陈海刚才隐约听到了他俩说什么偷东西的事,再一看这个纸条,他心里也乱糟糟的,更多的是气愤,他终于明白哪里出问题了。   原来都是吴达和贺子谦把他给告了,才有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以他在村里的人旺,怎么会选不上呢,什么想把没用的家伙投回去,当谁是傻子呢。   今年若真让两个懒货回城,剩下的人可不都变成新懒货了吗?   社员们图啥啊,肯定是有人从中做梗,把大家伙都给告了,真细究起来,谁还没干过点出格的事啊,偷吃队里养的鸡和兔子,他俩敢说自己没沾过光?   还有大家准备写联名信的事,他俩不也参与了吗?敢情回头就去告状了,他们以为这样队里就会把名额给他们了吗?   想的美,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他可看的真真的,把门锁起来和两个小姑娘在里面鬼混,贺子谦还把木家丫头又背又抱,他全看见了。   还没等刘明明和苟军说什么,陈海已经拿着纸条到处去串门了,把纸条上的字给大家都看了一遍,因为对回城名额的事不满意,大家都攒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可找到发泄点了。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的吴达和贺子谦,拿着刚买的书和果干到了院墙外,就被赵柠给拦住了。   “你俩先别进去,他们都准备好砖头等着打你们呢。”赵柠悄声说着,还回头看了一下院门,确定没人出来,说完就躲到了门口看不见的后墙处。   兴奋不已的两人有些发懵,也跟着她到了后墙处,才知道了纸条的事,吴达当时就要冲进去骂人。   赵柠狠声道:“你想被打死,你就去吧,一砖头下去脑袋就开花了,死不了也成傻子了。”   贺子谦拽住吴达的胳膊,他勉强冷静下来了。   “谢谢你,我知道事情凶险,他们这会肯定群情激愤,手下没准,我进去就会被打趴下,可是我妈还在里面,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把我妈带出来,我俩先找个地方躲躲去,等队长回来,大家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来,大家就不会怪我们了,这是报酬。”   说着话,贺子谦拿出十块钱给赵柠,他知道赵柠为了回城,也没少送礼,估计早没什么钱了。   赵柠微一犹豫,就收下了,这样也好,两不相欠。   “你们先走,等他们等累了,我就找机会把阿姨送出来,你们说个地方,我让阿姨自己去。”   贺子谦想了会儿道:“就到队长家吧。”   “这样岂不是坐实了纸条上写的话。”赵柠直言道。   “如果你信的话,就不会出来帮我们了。”   “我没有信,也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帮你们或许好处会大些,打你们一顿,我也回不了城,反而在档案里会添一个污点。”赵柠说的坦荡,吴达有些生气,敢情这女孩是来要挟他们要好处的呀,当即就把她手里的十块钱抢了回来。   贺子谦给了吴达一个眼神,把钱抽回来,重新递给赵柠。   赵柠再没说话,拿起钱就走,走到门口时,长舒了口气。   看她进去,贺子谦才悄声说:“你把钱给她,无论她是什么目的,都是在帮我们,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付出报酬是应当的,这样把目的摆在明面上的人,总比那些背后耍阴招的不知要好多少倍,我看她是个聪明人,这样互惠互利也是个好事情,咱们跟其他人关系太远了,今若不是她,咱俩可就没命回城了。”   吴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看不上她不择手段的样子,为了回城,连陈海那样的人都能委身。   傍晚大家在院子里乘凉时,突然听到盼了一天的大喇叭响起来:“社员同志们,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都到大队部来开会,有好消息要宣布。” 第55章 . 集体产业 心焦了一天的社员们顾不上多……   心焦了一天的社员们顾不上多想, 拿着麦草编的扇子就出了门,以往去开会悠哉悠哉的人手一个小凳,这会,大多数男人都是空着手去的。   只有少数妇道人家走在后面, 牵着小孩, 拿着个小凳急急走着。   成天吃不饱饭,能有啥好消息呢, 社员们都暗自嘀咕着, 却怎么也想不出眉目, 不会是上面知道村里这几年连年干旱,要拨点救命粮吧。   还让男女老少都去,不是要现场发粮吧, 这什么家伙什都没带, 可怎么好。   大家伙议论纷纷,人头攒动,社员们从来没来的这么齐整过。   队长却不露头,把大家急的直往前挤, 其实前面也一样啥也看不着。   只有木学农心里只有兴奋, 这种满队的好事肯定少不了他, 还有他前面来时, 刻意绕到知青点那边, 看到知青们陆陆续续的出门,却没见着吴达和贺子谦。   本来心里还有些失落呢,却听到刘明明气呼呼的说, 如果真被那俩兔崽子给搅黄了,我不揍死他们,我就不姓刘。   旁边的苟军也附和着, 还有其他知青也一起猜测着吴达和贺子谦的去向,五队的知青们,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而空前的团结起来。   躲在墙后看他们走远后,木学农从玉米地里穿过,抄近路到了大队部,还比知青们早一步到,那股溢不住的高兴劲儿,都被他亲爱的弟弟木学行尽收眼底。   若说这世上谁都在意木学农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木学行了。   木学行这些年总憋着一股劲儿,要把日子过到木学农前头,当年受的那些侮辱,他都要尽数还回去,不就是养了个好闺女吗?   他后来也知道了,当初那些坑他的主意很多都是木秀英,不,是文秀英出的。   自从文秀英上学后,知道了自己跟了姑父的姓,换了爸妈后,大哥家的日子慢慢就跟从前没两样了,精细的活没人干了,好运气也没了。   秀英那闺女硬气,愣是一个人在学校住着,过年都没回来,过年时,大哥家满村满屯的找闺女,谁不知道呢。   他让婆娘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大姐和大哥已经开始给秀英说婆家了,还是上门女婿,谁不知道肯上门的都是些没人要的歪瓜裂枣。   因着这事,他高兴的美美吃了一顿白面饼子,当年的那股子刷墙粉的味儿终于没了。   眼看着大哥又抖起来了,木学行也没心情猜测队里要出啥好事,反正人人都能得着好处的事,也没多大意思。   一片乱糟糟的哄闹声中,申明存终于拿着个大喇叭在土台子上喊了几句,静一静,静一静。   木学行的眼神却还在大哥木学农身上,他来的早,站在一个有石台的高位上,可是把大哥的每一点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队长开始说起队里的困难和社员们的苦日子,大家伙都沉默又苦闷起来,当队长说起现在有人想来个主意,可以给队里增收,年底可以多分点钱时,队伍里嘻嘻笑笑的声音多起来。   木学行却发现大哥的脸上突然僵了僵,不仅没有与大家一样的喜气,还多了些恼怒和愤恨。   随着大哥的眼神看过去,木学行发现土台子上多了两个人,正是队里的知青吴达,贺子谦。   原来是队长让他们上台介绍新办法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如果真能想出什么妙招,肯定也是非知青不可,他们这些在队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若有想法,早办了,还能等到这会吗?   贺子谦气完神足的声音响起,低沉清晰的普通话传的老远,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乡亲们,我下乡一年多,大家伙都很照顾我,我心里非常感激,我们知青下乡参加劳动,真正的知道了农民的辛苦,切切实实的受到了教育,这才体会到伟人的苦心。   这两年,我日思夜想,读书走访,终于想出来个法子,可以给队里增加点收入,我们集体的日子才能过的越来越好......”   他这一通虚头八脑的话说出来,社员们都听的心急,却也改了些队他的印象,难怪他跟社员们不怎么打交道,原来都是在看书想法子啊,心里装着事儿,可不没功夫乱窜吗?   又想起他之前给大家伙搞到的那些香皂,毛巾的情谊,对他的法子期待更深了,他是个有门路有想法的人。   见众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贺子谦说完开场词,终于说到了正题:“咱们队里种着很多果树,杏树,桃树,每年产的果子好的上交,差一点的就给大家抵了工分,但是果子不禁放,难免有浪费的,还有沟里成片的野生酸桃,味道不好,也没人吃,就那样浪费了怪让人心疼的。   我和吴达从书上看来个法子,可以把果子杏子之类的都做成果脯,杏脯,这样保存的时间长,那些长相差,味道不好的果子也可以做出好吃的果脯,咱们做好后,可以放到供销社卖,卖的钱都是队里的,这样一来,大家伙年终也能分点现钱。”   说到分钱底下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其实农民自己种粮自己吃,再到边边角角的种点地,吃上来说倒不算特别紧巴,稠稀混着吃一年也就过了。   其实真正为难的还是现钱,这看病上学,买油盐酱醋,哪个都得用钱,而且乡下人,分不到多少票,出门办事就得用粮票吃饭,这些票都可以花钱跟城里人换,再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家里的钱怎么都周转不过来。   而农民能出产钱的无非就是自家产的鸡蛋,南瓜,红薯等,这些自家产的吃食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也没人管,可这些也是口粮啊,卖多了吃的就跟紧巴了。   再说也卖不了几个钱,唯一的指望就是等着队里年终分红点钱。   但是队里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得有人出去靠手艺挣钱,给队里交钱,才有得分,若队里没个手艺人,那就等着干挨吧。   好在自家队里有两个会补牙的,一个会理发的,经常出门摆摊,一天给队里交五块钱,年底的时候一家还能分个几十块。   现在听着这小知青的意思是要在队里办果脯厂,可农民能办厂子吗?这不是城里才能办的吗?   一心过好日子的木学行顾不上管他大哥是个什么表情了,立马挤到前头,把这些话问出口。   看底下群情激动,队长忙让贺子谦站到一边,笑眯眯的说:“我今一天在公社就是去办这个事的,公社领导说,现在新上任的□□下了最新指示,要重视经济效益,所以对咱们要办的这个厂子,领导说不阻拦,不支持,办好办坏都是咱们自己的。   我想,咱们现在有人有技术有原料,先试试看,办成了社员们都能分红,办不成就是浪费点人工,每天在厂里干活,照样记工分。”   听到队长这么说,大家伙是踏实了,反正先挣着工分,能不能挣着钱,他们也不会吃亏,总有个奔头呗。   社员们心里有了奔头,那精神头就甭提了,一大早,男女老少就齐齐出现在了大队部的院子里,等着安排活计。   一天没见,贺子谦和吴达已经成了新成立的申五队果脯厂的副厂长,一应具体工种都是他们安排的,队长却在外面跑着买机器去了,因着是集体的厂子,他就卖了队里一部分储备粮,用作启动资金。   这事他其实也找过支书,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这样他能动用的储备粮就多些,到时候哪怕和其他队合办,也不是不可以,他也有风险共担的意思。   但是支书一点不吐口,让他自己看着办,真出了事别连累整个大队。   这些年风风雨雨的政策变化,支书活了大半辈子,啥没经过,指不定哪天上头换了人,白干不说,他们这些领头的还得坐监。   队长没拉到外援,一切都只能自己张罗,好在前期的准备工作,盖房子,拾掇果子什么的,都可以让队里先干起来。   在队长家住了一日,吴达和贺子谦光明正大的回到了知青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知青们殷勤的不得了,都来打听起哪个活计工分多,哪个活计轻省些,甚至苟军还给他们送了个新编的草帽,想得个轻省的活计。   其他人见状,就算没东西可送,好话还是说了一箩筐,让他们看在大家都同为知青的份上照顾着点。   而那张纸条早被刘明明撕的碎碎的,扔进了炕洞,并互相叮嘱,千万不要说出去。   一个个在心底暗暗庆幸,他们俩昨天没回来,不然真被他们打一顿,不仅是他们自己,队里的好事也没了,那队长和社员们不得撕了他们。   按着之前和队长商量好的步骤,男社员们先把之前旱的没法种的一片空地给收拾出来,女人和孩子就到沟里去挑已经成熟到野酸桃摘回来。   见吴达和贺子谦不偏不倚的给所有人分了任务,大人小孩都记工分,知青们松了一口气,他肯定是不知道,不然准得把他们送去挖泥去。   申五队的男女老少都齐心协力,干劲十足的奔着建厂子去,想着自己村里也能跟城里一样建上厂子,那劲头就甭提了,根本不需要人催,从早上一直干到中午,到了饭点都舍不得回家。   令石玉韶奇怪的是,自家那口子却一直坐在田埂上发愣,若不是她催着,怕是要坐上一整天,这么大的好事,还能坐得住,不会是脑子烧着了吧?   昨晚就见他半夜出出进进的不睡觉,多半是不大清醒,本以为他是没睡好,太累了,想回去好好吃顿硬正饭,养一养,没曾想,她刚带着闺女去了趟沟里上来,就听说他跟人打起来了。 第56章 . 我没拦 刚刚平整出来的碱地铺陈着新土……   刚刚平整出来的碱地铺陈着新土, 显得精神了许多,刚过晌午,却留下了一地凌乱的脚印。   木学农青着一只眼睛正半躺半坐在土梁上喘着粗气,嘴角露着些血丝, 说起话来有些吃力。   秀云吓的在一边直哭, 石玉韶既要哄着闺女,还想问问到底为啥打起来的, 她嫁过来二十来年了, 只见过自家男人打过一回架, 就是七八年前跟木学行为了老太太留下的东西打的。   他一向干活踏实,话又少,在村里是个很有些威望的人, 怎么突然跟这几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知青打起来了。   还好下工后, 有两个同队的人走的慢,及时给拉开了,不然自家男人一个打四五个,还不知道要给打成什么样呢。   拉架的队里人和那几个大人的知青此刻也都走远了, 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背着太阳坐在地里。   “别嚎了, 你爸还没死呢。”木学农不耐烦的喝止了小闺女。   木秀云吓的打了一个嗝, 止住了哭声, 只小声啜泣着。   “到底是咋了, 你倒是说呀,别吓着秀云,咱跟那帮知青也没仇没怨的,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他们平时不都挺顺溜的吗?还巴着队里人呢,尤其是现在回城靠队里人投票,谁敢得罪咱们呀?”   石玉韶镇静下来后, 仍然很是想不通,若说跟队里人打起来也正常,怎么偏偏跟知青打起来了,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行了,别说了,回去吧。”   木学农一想到他竟然被几个年轻娃子压在地上打,还叫队里人给看见了,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要强了半辈子,所有的体面都没了。   他黑沉着脸挣扎着起身,大步朝家走去,石玉韶只得在后面领着闺女急急跟上。   下午上工时,吴达点了一圈人,就发现木学农一个人没来上工,问询了好些人,都说不知道。   因着木学农是英英的爸爸,吴达还是给着几分情面的,想着或许是上午太累,睡迷糊了吧,找个人去叫来就是了。   刚要问谁家离的近,愿意去找人,赵柠就跟他挥手让他过去。   等避开干活的人,赵柠轻轻说:“你别找了,他估计是没脸来,不来没工分就是了,其他的等队长回来再说。”   吴达有些奇怪,干活有什么没脸的,怎么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赵柠都知道的事,他还不知道,等干上这个在火上烤的所谓副厂长,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脱离群众的痛苦。   这么些人,让他安排活计,总有轻重不同的时候,万一有些心里不满意,面上却不说,给他背后使绊子,等队长回来一看,事没干好,可不就毁了他的回城大业吗。   再对赵柠有意见,他也要放下身段,仔细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既是为团结乡亲们好好干活,也是为英英,要不然,一个处理不好,今一个不来,明就会有两个不来。   别到最后把他变成个光杆司令了。   吴达下定决心后,便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恳态度问道:“赵同志,麻烦您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作为临时负责人不能让任何一个社员在劳动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力争办好集体产业。”   见一直对自己讽刺挖苦的吴达摆出这副正经态度,还说着这些大道理,赵柠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引得附近铲石子的几个队员都朝他们那边看,赵柠忙收敛起笑容,憋着笑说道:“吴达同志,木学农是因为被苟军等知青打了一顿,才没脸来上工的。”   一听是打架,还是跟知青打架,吴达心里一跳,没功夫再闲扯,急道:“别卖关子,快说说发生什么事了?知青们怎么敢打队里的人,这万一让人给告了,还咋回城呀?”   “你去问贺子谦呀,他也在场,我就是路过了一下,看到了事件双方而已,反正是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操这个心,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若今找人去把他叫回来,他估计要更恨你了。”赵柠不想站在任何一方,只说完这些就提起篮子干活去了,多摘点果子,挣工分才是正经。   吴达本来只以为是普通纠纷,结果被她最后扔出来的炸弹给炸懵了,贺子谦竟然也在场,其他人能不能回城,他可不管,若把老贺也给牵扯进去了,那他们铺这么大摊子,可不都白干了。   他看大家都在干活,便四处查看了一番,溜达到了贺子谦看着打土砖的地方,见贺子谦亲自上手,站在泥坯上正锤的起劲,他等着他打完一个,才给他使眼色让他过来。   两人走到一个半塌的土墙后面,吴达瞅了瞅四周没人过来,便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打英英她爸,英英对咱们那么好,现在这主意还是英英给出的呢。”   贺子谦心里慌了一下,他当时是站在远处看着的,并没有动手,怎么会被人看见呢。   “你听谁说的?”贺子谦急问道,若让别人知道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动于衷,甚至还间接参与可就说不清了。   “赵柠说的呀。”吴达立马答道,毫不遮掩的样子坦坦荡荡,让贺子谦心里一松,不是别人就好,赵柠得了好处,应该不会乱说的。   “我今天早上刻意问木学农为什么要害我,没曾想,他立马说,那是我活该,我就知道昨天的纸条就是他扔的了,当时我没多说。   只是暗示了一下刘明明我已经知道咱们屋子的窗户是谁搞坏的了,还跟他说,队长说公社要派人下来调查选上去的知青平时的表现。   上午下工时,我就留了一会儿,看到刘明明带着苟军,还有平日里跳的欢的老乡,一起把木学农给揍了一顿,我只是没去拦而已。”贺子谦说的平淡,吴达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木学农,木学农这是要害我俩,跟他们没仇呀?”吴达不解道。   “大概是我的那些话让他们以为我要去告密吧,因为我还告诉他我受家里牵连,暂时没机会回城,本来我不会去告他们的,结果现在却真的得罪了咱们,若在上面人面前告一桩,他们回城的事不就黄了。”   “那他们怎么知道是木学农扔的纸条?”   “赵柠说的。”贺子谦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他也没想到赵柠会去当这个恶人,他只是让赵柠听见了他和木学农的对话而已。   “那你怎么还说不知道,是她跟我说的这事?”吴达这才放下心,这样说来,赵柠也是己方阵营的了,聪明能干,做事又不留痕迹,就算自私些,也没什么不好。   “你跟我说了后,我才猜到是赵柠说的。”其实他是没想到赵柠会看到他刻意留在现场观战。   这些事都说清了,吴达也气的不行,本来想着是英英爸,他还想维护一二,没想到故意陷害他们的就是木学农,真是人心隔肚皮,算了,只能这样了,若是别的什么人,他可不像贺子谦怕惹英英生气不敢出手,肯定自己就冲出去打人了,真要说理,谁怕谁。   “这事太气人了,我后面天天给他安排重活。”吴达气愤道。   “还是正常安排活吧,别让人看出来,我们毕竟是要走的人,别得罪了队里人,这事咱也不能拿出去说,不然真让他说出去,光打架这一个事,知青们都要受连累。”贺子谦拍了拍吴达的肩膀,让他冷静些,反正已经出气了。   转日,木学农就正常来上工了,被队里人问起眼睛怎么了时,他都说是摔着了,那天拉架的人也没多说过什么。   过了五六天,队长终于回来了,还拉回了一个大家伙,说是城里用来做果脯的机器。   机器置办上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赶紧把空旷高大的屋子盖起来,女人孩子们捡的野酸桃都晾晾一场院了。   等队长回来主持大局,贺子谦腾出手来,说是要去县城里给父亲发电报,让父亲给他弄些糖来,做果脯没糖可不行。   队长知道他爸已经恢复工作,本就指望着他想办法呢,不然他也不敢冒冒然的就要办厂了,有什么难办的事,贺子谦他当官的爸肯定能搞定的。   对于贺子谦态度这么主动积极,队长高兴的合不拢嘴,大手一挥,你慢慢去,看还有啥需要的,尽管说,队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到秋粮下来。   等真的挣了钱,给上面交钱交粮不都是集体劳动的成果吗。   贺子谦挑的日子正好是周末,他直接去县城找了文秀英。   文秀英也一直等着他的消息,听到他说队里已经开始动手办厂后,也别有一股兴奋劲,她是知道政策马上要大变,才敢出这个主意的,毕竟集体办产业是个模凌两可的事情,有时候合法,有时候又会出事,谁也说不好,没想到申明存倒是蛮有魄力的。   看来啥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还记得政策放开后,申明存家立马就把分到的地种上了花苗树苗菜苗,后来成为了本地有名的苗木大王。   待说完这些,贺子谦郑重道:“有人打了你爸,我没拦。” 第57章 . 搞事业 入v通知   被打了?文秀英听的有些晃神儿。   木学农人高马大, 又最是精明,怎么会被打呢?   听完贺子谦的详细描述,她还是有些想象不来,那个抄起板凳就砸她的黑脸男人, 也会有被几个愣头小伙压在地里打的时候。   那一身土的样子一定很狼狈难堪吧, 只一下午没去上工,总觉得有些不像他。   他可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你和吴达以后小心点, 别理他, 过完今年, 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文秀英淡淡嘱咐道。   虽然料想到她不会生他的气,但是如此平淡,像听说了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然后提醒他保护好自己, 还是让他有些心惊。   英英在家里的日子比他知道的过的更苦吧,不然怎会如此决绝,才十几岁的小丫头,就能割舍下生养她的父母, 独自一人在外, 这得是做了多少让她死心的事。   文秀英见贺子谦有些同情的看着她, 有些发窘, 她最怕被同情, 这样岂不是显得她很弱。   她站起身到屋子里拿出一碗糖块。   淡黄色的糖块上还有点点杂质,大半还是透亮晶莹的,跟平常能见到的红糖白糖都不一样。   贺子谦无暇再思索那些人事纠纷, 眼睛完全被这些糖块给俘虏了,要说办果脯厂最大的难题是什么,非糖莫属。   盖房子的树是沟里砍的, 人工是挣工分的社员,原料是队里出产的果子,但是再如何使劲用心,都变不出糖来呀。   他说找自己父亲寻门路,只是托词而已,真正的希望还是在英英身上。   英英说过她有办法搞到糖,他们才下定决心干这一回的,就算不能用此换到回城名额,让他们在队里过的富裕些也是好的。   贺子谦闻了又闻,甜丝丝的味道萦绕于鼻,这清甜味让他心跳加速,激动万分:“英英,你这......”   “老规矩,莫问缘由。”文秀英用手里的蒲扇挥了挥,眼里有些调皮自得的神色。   “好,我不问,但是你得告诉我,来源安全不安全,你会不好有事?”   “你真以为我是孙悟空呀,能变出糖来,这些只是我做的一点样品而已,真的要批量制作,还得费点周折。”   文秀英说的轻巧,嘴里却不由泛出苦味,想想她日夜忙活,花了整整一个周末的功夫才弄出这么一点糖来,胳膊又酸痛起来。   听到这糖竟然是文秀英自己做的,贺子谦再顾不得斯文形象,呼的跳起来:“英英,你怎么这么能干,这么稀罕的东西你都能自己做出来,那咱们还开什么果脯厂啊,直接开糖厂,不得赚发了,糖多稀罕呀。”   文秀英拿着扇子使劲忽扇道:“大哥,冷静点,冷静点,你吃一块尝尝再说。”   见她一脸揶揄神色,贺子谦心里有些发毛,这糖不会是苦的吧,为了搞钱,拼了。   贺子谦睁大眼睛,挑了最小的一块糖粒放进嘴里,用扭曲的表情慢慢品着味道,舌头接触到糖粒的一瞬间,他表情瞬间恢复正常。   “有点酸,的确不像正常的糖,不过甜味也明显,就是没有红糖白糖的甜腻味,做果脯应该是够用了,当糖吃还是差点意思,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难不难,队里能不能做的成?”贺子谦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他谦谦温和的样子。   “你跟我来看。”   文秀英起身后,将板凳往后面一踢,带着贺子谦去了后院。   “这么一大捆玉米杆都是你砍下来的?你怎么不喊我来再干呀,我劲大,你小姑娘家家的,别弄伤了。”贺子谦看到一地的蔫巴玉米杆,再看看瘦瘦的文秀英,不由责怪道。   “这不是重点。”文秀英没接他的话茬,自己能做的事情,她不想找人帮忙。   “对哦,你种的玉米怎么现在就熟了,队里的还刚开始抽穗呢。”   后院还剩下一些没挖的玉米杆子,明显长得高大壮硕,花头已老,分明是完全成熟的样子。   “关注点又跑偏了,我想说的是你刚吃的糖就是从这些玉米杆里面榨出来的。”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兴奋,她本来打算的是用空间里的东西换点糖票,再让队里给她点粮食,她好搞自己的事业。   没成想,这糖票实在是个稀罕物,她不惜求了隔壁文化局的苏君彦—未来的大佬,给她找配给,用防潮板和跨时代的射灯换了十斤糖票,这已是搬空了文化局半年的配额。   但是对做果脯实在是杯水车薪,她闲来无事,啃玉米棒子泄愤,却看到掰完玉米棒子后,被随手砍下,扔在院子里准备晒干当柴火烧的玉米杆子。   想起以前村里的小孩,没有零嘴吃,就嚼玉米杆子玩,她也剥了一个,果然甜滋滋的,还有麦秆其实也是甜甜的。   只是等到麦子收的时候,麦秆完全干枯,就不能吃了,只有青的时候才是甜的,但是要这么霍霍麦秆,那可就是暴殄天物。   玉米杆就不一样了,等玉米成熟的时候,杆子仍然是青的,吃起来有甜味。   当天她就一口气砍了四五十根玉米杆子,用快刀剁碎,放到大盆里,反复捶打,好不容易榨出半盆汁,又是蒸,又是烤,然后就搞出那一小碗带着点渣渣的颜色无法形容的糖块。   绝处逢生的文秀英洋洋洒洒的把自己当时的发现和制作办法都讲了一遍,说到反复试做,半夜又去砍玉米杆时,更是流露出难言的兴奋,等到真的做成了,当时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贺子谦这下是真的被惊着了,这办法看着虽笨,却最是实用,还不花钱,又解决了一个超级大难题,队里啥都缺,就不缺人工和玉米杆子,本地干旱,除了少量种小麦外,大多数地里种的都是耐旱的玉米,产量高,吃着也顶饿,还能给牛留草料。   “英英,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从前给我了很多惊喜,但都不及这一次,这样的生活智慧和辛勤劳动是我打死都不会有的,敢想敢干还能有毅力干成,一般人有两样已经难能可贵,你是样样都不缺,真是太厉害了。”   贺子谦激动中带着庄重的夸了夸她,又嘴角弯弯一笑:“苟富贵,勿相忘。”   看着这个大男孩孩子气的伸出小拇指要和她拉勾,文秀英用玉米穗敲了他一下:“看你表现喽。”   贺子谦满足而归,还带着一些纱布和半斤炒面粉,这些是文秀英让他带给他妈妈的,村里蚊子多,做个简易蚊帐会舒服很多。   还有炒面粉是当作早午饭之间补充吃的,病人体虚,就要少食多餐,可不能跟其他人一样,一天吃两顿饭凑合。   想着英英的细心交代,贺子谦的脸又歪了歪,今天笑的多了,脸有些僵,需要多活动。   这样体贴细致还聪明能干的女孩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呢,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他回家后,先去跟妈妈聊了会天,将纱布和炒面粉留下,并说了是谁给的和用法后,就出门去找队长了。   申明存听到他说起这个法子时,猛的一拍大腿:“就是呀,咱自己地里就有宝贝,怎么就想不到呢,这木家丫头真是聪明极了,学农也真是的,这么好的闺女怎么舍得送人的。”   他感慨了一番后,随机就决定加快速度盖房子,还有大半个月就要收玉米了,到时候就可以全面开工了。   万事俱备,只欠人工榨汁的时候,申明存才发现,还有一个难题呀,这得用好大力气才能把玉米杆子里的汁给捣出来,可是平常用的脸盆都是洋瓷的,一捣就烂,也太小呀。   正好赶上文秀英放假,回村里玩,查看集体建厂的成果,也是为了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刚到院子里,就被队长热情招呼着,让她指导指导社员们,怎么把玉米杆子里的甜汁给捣出来。   她一看到满院横飞的玉米渣,还有半仰着才能不漏底的洋瓷盆,一脸为难道:“队长叔,这个盆不行呀,我是用大铁盆弄的,这小盆容易烂,也全搞到外面去了,多浪费呀。”   申明存正为这个问题发愁呢,皱着眉头道:“我也愁啊,嘿,你刚说啥?你有个大铁盆?能不能卖给队里呀,我拿粮食跟你换,麦子,不是其他什么粗粮。”   文秀英犹豫了一下爽朗道:“我也是队里长大的,说什么卖不卖的,我明天就拿来,当是为集体出一份力吧。”   申明存喜的直咧嘴:“那我就谢谢英英了,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只要是我能办的,绝对不含糊。”   说完他又面露难色:“英英呀,铁家伙可是要工业券才能买的,你有没有路子,还能不能再搞上几个,就一个也不够使呀。”   就等你这句话了。   “我那个盆没用工业券买,是我一直帮人写信,认识的一个钢厂工人,他给我从内部弄的,只要了我五斤细粮,五斤粗粮。”文秀英说出了早准备好的借口。   申明存看了看四周,将文秀英从院中间喊到边上:“英英,我给你一个盆十斤细粮,你帮我再去问问,能搞多少算多少,等咱这厂子真的挣了钱,算你一份,你也是咱队里的一员嘛。”   “叔,我试试,成不成的你也先别报太大希望。”文秀英干脆的应下,申明存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也发现了,这木家丫头有点聪明肠子,不仅会想办法,还有门路,上回那俩小子搞毛巾香皂的事,他发现这丫头也参与了。   要他说啊,木学农也真是脑子锈住了,才没看出来这丫头的好,愣是把好好的闺女给往外撵,尤其是上回还听说要给英英找什么上门女婿,现在看来,女婿没找着,闺女也要跑了。   此行顺利无比,文秀英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心得和技巧,还有怎么做个称手的工具,都跟队里的媳妇子讲了一遍,闹的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夸她,最后她红着脸落荒而逃。 第58章 . 人事纷繁 双更合一   烈日炎炎, 都抵不过申明存急切的心情,文秀英要走时,他忙追上来笑眯眯的说:“英英,我先派两个人到你那去拿铁盆吧, 先用着, 这投了这么些粮食和钱,早点见到水花, 也早点让大家安心。”   文秀英了然道:“叔, 我明白呢, 我现在借住在县城亲戚家,去一趟来回得半天,你找两个不大忙的人跟我去吧。”   本以为文秀英还是住在学校, 想着拉个架子车, 要不了半小时就能跑一趟,没想到她是住在县城的,申明存心里开始重新计较起来,去趟县城还要花路费里, 不能白跑。   思忖再三后, 他一改急切的心情, 慢悠悠道:“英英, 现在队里没有闲人, 这一趟趟的跑也不划算,要不这样,你今先回去, 问好能给咱们多少铁盆后,让班车司机给我带个话,我派人把粮食给送下去, 再把铁盆拉回来,跑一趟就成了。”   “叔,都听你的,我今回去就问,最晚明早就给你捎话。”   申明存这才满脸堆笑道:“叔等你好消息。”   走出远门,到大路边正准备骑着自行车走人时,文秀英听到一声怯弱的喊声:“英英,你回来怎么也不到家里来,秀云成天念叨你呢。”   文秀英看到背着筐子,身材瘦小,脸色枯黄的石玉韶,心里有些酸涩,想笑着说点什么,脸却有些僵,只得面无表情的道:“秀云我刚在场院那边见着了,嘉柏也在,都挺好的,秀云年岁小,脸嫩,不经晒,出门你给她裹个头巾。”   说完这一句,文秀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要说,她对石玉韶的心情是比较微妙的,相处的最久,总是忘不了她一遍遍念叨着如果当年把她留在家里就好了。   在她前世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她说动了嘉柏媳妇,帮着她开了个小杂货店,才不致于老来无依。   现在这个小杂货店成了她最重要的傍身之物,说起来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石玉韶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过了好一会儿,才终鼓起勇气道:“英英,给你说女婿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吕家人来的时候,我去给你小姨家送东西去了,你三舅寄了几斤棉花,叮嘱一定要给你小姨送上些,谁知,我去了后才知道,她大儿媳妇闹离婚,一家子乱成一团,我就帮着收拾了两天才回来。   回来后,还是嘉柏悄悄跟我说,你回来过,还被你爸给打了,我当时就想去看看你,你爸却不让我去,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我只得跟凤凤打听了几回,知道你没事才放心。”   石玉韶边说边悄悄观察文秀英的脸色,见文秀英只是眉梢微动,也没有不耐烦,便继续说道:“你别怪你爸,他也是没办法,你姑身体不好,眼看着就是奔五十的人了,总得有个人在身边照看着。”   文秀英此时很想问上一句,你们都不容易,没办法,为什么就要毁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一生的幸福,拿来全你们的姐弟之情,做养老的工具人,那这个女孩的人生谁来负责。   只是看着石玉韶无奈神色中暗藏的讨好之意,文秀英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一个人的想法是最难被改变的,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这还是个儿女只是父母私产,只要生你养你就是天大的恩德的时代,她说什么都是无益的,何必争辩。   这些问题她想了几十年,早已有了答案,重新来过,她不想再陷在过去的情绪和不平里,就这样吧。   文秀英把车撑子打起来,戴好帽子,只说了句:“该做的我会做,不该做的,我一样都不会做,下回若再要说这样的话,咱们以后就当作不认识吧。”   石玉韶心里一震,这是什么意思,要断绝关系吗?她心上掉下的肉,她能不心疼吗?这丫头怎么性子就这么烈,听不进劝呢?   见文秀英已经骑上车子,她忙喊道:“在自己家过总比出去给别人当儿媳,看婆婆的脸色强的多呀。”   这句话飘进风里,也飘进了文秀英的耳朵里,扬长远去的文秀英不由苦笑,你自己受了婆婆的苦,又何必在我身上找补回来,我不是你,若婆婆搓磨我,我可以离,可以走,若是以妈的名义呢,我无处可逃。   才骑了一段,文秀英就热的直淌汗,索性拐到了学校去,反正大铁盆就在她的小杂货店里躺着呢,等晚上再回去,找个司机捎话就行了。   上次给周老师带了些书,不知道他看完没,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看的,她可以帮着再找找,最近放假,在县城的房子带的时间长了,跟苏君彦也越发熟了,他知道自己爱看书,还热情不已的要给自己借书呢。   只是自己那点文化水平,目前也就是看看小说而已,若周老师有什么需要的,她可以帮着借,也算做点好人好事了。   学校里还有好几个老师住着,都是家在外地,因种种原因来到这个偏远中学当老师的,大多数本地老师,一放假就赶紧回了家,一刻都不想多留。   还没走到周老师的房子,就看到树底下坐着几个人,还没看清楚是哪位老师,文秀英就听到周老师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在喊她:“文秀英,快过来,正说你呢。”   文秀英闻言心里一乐,紧走几步,走到跟前时,才看到原来是周老师,还有教初三的一位数学老师,她只是找李银海的时候看到过他上课,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   还有一位女士,没见过,应该不是学校老师,文秀英只好含糊的喊了声,老师好。   周文昌招呼她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笑着道:“我这个学生可了不得,就是个普通的村里孩子,平时学习刻苦不说,更难得的是视野广阔,爱读书,才小小年纪,连文艺复习时期的作品都读过。”   那位数学老师也笑道:“老周啊,你是个书痴,不爱看书的能入的了你的法眼?”   “老赵,你就羡慕吧,你成天教的那些公式,把学生折磨的死去活来,学生见着你都恨不得躲着走,哪像我,讲讲故事就能让他们乐一天,还让我发现了这么个爱读书的好苗子,我备起课来就跟起劲了。”周文昌不无自得的说,文秀英却羞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谓文艺复兴,她根本就不懂,只是随手看了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外国书,以为是什么名著,当然,现在知道了,就是名著,只是内容有些不好描述,她看的时候,真是给惊着了,里面的一百个小故事,怎么大多数都讲的是情情爱爱,还多有那种描写,尤其是主角多是跟教会有关的。   在她的印象中,信教的人不都是戒色的吗,怎么会沉湎于这种事情。   后来被老师问起,脑袋一热就说读了这本书,周老师当时就说,这是本值得读的好书,人性的渴望是永远不能被抹杀的。   还给她讲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和历史渊源,她才知道,原来是禁欲时代向正常的人性追求时代的过渡呀,难怪会凸出那些事情。   原来平时羞于提起的事情,都只是人正常的需要,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不仅如此,人生来就是喜欢享福的,而不是受苦的,自然要努力追求财富,声明,荣誉,自我的幸福和满足,贫穷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想想老师当时说起这些时,有些激动的样子,她结合未来的经济时代,就知道时下这种唯成分论,大概是老师心里的伤吧。   只是在文秀英看来,似乎农民总是苦的,即使是后来经济大发展的时代。   以她如今短浅的见识,还不能明了为什么是这样,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改变自己的苦境。   和几个老师说笑了一会儿后,从不远的屋子里出来一个人,文秀英忙站起来问好:“姚老师,你也在呀。”   “嘿,你坐的就是我的凳子呀。”姚老师玩笑道。   “老师,你坐。”文秀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管心里年龄多大,在老师跟前都是拘束不安的。   “这也快到饭点了,我去做饭,你们先聊着,谁也不许走,都等我做饭,我可是大厨的手艺。”一直只微笑倾听的女士站起身要去做饭,文秀英猜测这应该是周老师的媳妇,因为周老师也忙拦着大家不让走,等着吃饭。   文秀英心里一动,也道:“老师们,你们坐着,我去帮师母做饭,我刚从家里过来,还带了村里的野菜,也给添个菜。”   对自己学生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周文昌就让她一起去做饭了,野菜虽小,心意却喜人,周文昌更欣慰了,聊起天来也越发起劲,跟大家讲起敦煌探险的故事。   进屋后,文秀英拿出包里之前装好的鸡蛋,甘蓝,西红柿,看师母脸上有些惨白,明显血气不足的样子,她又掏出一斤红糖。   只是仓促间,肉不好拿出来,她就把前几天炸好的小鱼,拿出来一些,差不多够吃两顿的样子。   李爱华刚舀了个水的功夫,就看到这位女学生竟然掏出这一大堆稀罕吃食来,忙亲切拦道:“这可都是好东西,你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这么些东西,你拿出来你家里大人知道吗?”   “师母,这些都是自留地里种的,也没费什么,小鱼是我到河里网的,顶多就是费了点油炸的,老师待我好,我也没啥可回报的,就是送点吃食,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文秀英一脸真诚的说道,她是真的感谢周老师,虽然周老师教她的东西考试不一定用的上,可是被重视,被肯定的感觉是无价的,曾几何时,她若能收到这么多的赞美和肯定,那该有多好啊。   这么一说,李爱华也再未推辞,她也正发愁没菜可吃呢,这不,正好就有菜来了,她也不再客气,若是放在以前好的时候,学生送点吃食真的不算什么,现在可就珍贵的不得了了,这乡下孩子真是朴实。   收拾菜时,她才看到还有包红糖,真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就是个大夫,可是再会治病,也治不了这营养不良的病呀。   边做饭,李爱华就和文秀英聊上了,知道她是这土生土长的,也爱学习,就鼓励她坚持学习,等待上大学的机会。   吃饭时,那盘小鱼被三个男老师一抢而光,丝毫不见平时的斯文和克制,这年月,肚里最缺油水和荤腥呀。   吃完后,才发现忽略了女学生和做饭的周老师爱人,姚老师连连道歉。   “老师,你们爱吃就好,这些小鱼就是乡下东西,不值什么,等再过一阵子,我再去网一点,给你们送来。”文秀英开心道。   “容易捞的话,你就多捞点,我把这个月的油都攒起来,就等着炸小鱼。”周老师还没吃够,两眼放光道。   文秀英笑着应了,捞小鱼别人或许难些,可是她有作弊神器,鱼儿自动入网,自然是不难的。   其他的菜也把大家香掉了舌头,分量足不说,味道是真不错,这大厨手艺不是吹的。   李爱华不好意思道:“我不能沾荤腥,也不会做肉菜,只有素菜能拿得出手。”   赵老师也嘴里偷闲道:“已经很好了,反正一年也轮不上做几回肉菜,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就着西红柿炒鸡蛋的汁水,大家把盘子里的三合馒头吃的一个不剩。   大中午的,吃过饭后,就有点昏昏欲睡,赵老师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子睡觉,文秀英帮着师母收拾好碗筷后,出来发现姚老师还正跟周老师聊的欢腾。   “文秀英,你过来坐,正好今天你来了,本来还以为再见不着了呢。”姚老师情绪复杂的说。   “姚老师,你要走了吗?”文秀英实在觉得吃惊,姚老师当了她两年的班主任,一向公正负责,总是尽量督促大家学习,每次安排集体劳动他都要皱眉头。   难道他也是外地人吗?上辈子直到她初中毕业,姚老师也还在这里教书呀,怎么这会就要走。   姚向华顿了顿,谨慎道:“我工作调动了,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就要走了,这次能回去,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一直坚定得要考大学,让我滋生了些希望,我就不会孜孜不倦的给上面写请愿信,现在上面让我回去,虽然还没说具体做什么工作,但十有八九能做回老本行。”   文秀英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这个土里土气,方言说的一溜一溜的班主任老师也是城里来的大佬吗?   微风刮过,树梢动了动,坐在树下也感到些许凉爽,文秀英脑袋清醒了些,看着姚老师脸上难掩的喜悦,虽心里万分不舍,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老师,恭喜你,这里太小太落后了,您回去工作肯定会更好的,就是不知道您家是哪的?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说着说着更加难过了起来,她明知道这是好事,却忍不住有些想哭,实在是太突然了。   周文昌见文秀英情绪有些低落,爽朗一笑:“你姚老师走了,我还在呀,他走的突然,学校已经说好,让我下学期接他的课,他的班了,下学期,我就是你班主任了,惊不惊喜?”   “可是您说不定也很快就要走了呢?”文秀英想起这些更低落了,两个对她这么好的老师,一年之内都要走了,她的心里也似缺了一块一样。   周文昌表情僵了僵,心里有些失落道:“你是不知道,你姚老师他是个少数民族语言专家,现在边疆有点不太平,国家正需要他,才让他回去的。”   “边疆出事了吗?”文秀英再顾不上离愁别绪,她的注意力被这几个字吸引,她哥哥就在那边当兵呢,想起后来听说过的一些事件,她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你看你,跟一个小孩子讲这个做什么,敲把秀英给吓的,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些文字材料,需要有人翻译。”   姚向华言语轻松却跟周文昌使了个眼色,都被文秀英看在眼里,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吧,只是这些事多半是秘密,不能说的。   前世这会她还是个啥都不懂的中学生,根本无从知道这些,真的对边疆有些了解,还是后来网络发达后东看西看来的。   周文昌也意识到他失言了,不知怎么地,他总是把文秀英当个大人来对待,再加上这几个月因为看书交流多些,总觉得这孩子是个有远见有想法又心思纯净的,不由就说了实话。   见两位老师的态度,成年芯子的文秀英自觉转移了话题:“姚老师,您回去工作后可要注意身体,乡下日子苦,您这些年在这把身体都熬垮了,回去要好好保养,争取再为祖国工作五十年。”   听到自己学生激昂鼓励下的关心,姚向华眼眶有些湿,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如果真还有回去的一天,一定要日夜工作,把浪费的这些时光都抢回来,可是秀英说的对,身体不饶人啊,煤油灯熬坏了他的眼睛,现在一点灯就流眼泪,腿也得了风湿,雨雪天气就得抱着热水袋不放,胃更是常年都痛。   情绪平稳下来的姚向华满怀希望道:“秀英,你说的对,我一定好好保重身体,至少再活二十年,说不定我也能看到咱老百姓家家户户都用上电灯,你们就不用再点着煤油灯学习了。”   “老师,电灯算什么,说不定要不了五年就实现了,您可得好好锻炼身体,等再过三十年,家家户户都能装上电话呢。”文秀英记得,前世八二年,全村就通了电灯,镇上八零年就接上电了。   “还是年轻人敢想啊,就听你的,我要活到一百岁,看能不能跟外地的亲朋好友随便打上电话。”姚向华大笑道,一时之间,气氛又欢快起来。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文秀英也起身告辞,顺便问了周老师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周老师眼睛亮了亮,回到房子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写好的书单递给文秀英:“这是我最近想看的书,你先帮我在县城找找,我也给了你姚老师一份,如果这里没有的让他回去了给我寄来。”   又说了些告别的话,文秀英打听好姚老师后天一早在县城坐车,决定去送送他。   文秀英走后,姚向华跟周文昌低语道:“这孩子有些奇怪呀,她不是对考大学最是上心吗?我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她怎么也没说什么,是不是没听懂呀,回头你再嘱咐嘱咐她,千万不能放松学习。”   “我看倒不是没听懂,是势在必得,她一直都相信会恢复高考,自然没什么可意外的吧,反而是她对边疆的事情格外关心些,是不是她有什么亲戚在那边呀,如果你有什么消息也及时告诉我,我会委婉的告诉她,好让她放心的。”周文昌边思索边说道。   “成,我回去后,会给你写信的,如果有机会,也让上面知道你的工作成果,你在古书中的新发现一旦公开发表,可是要震惊整个史学界的。”   周文昌伸出手有些颤抖的端起水杯又放下,仍然镇定道:“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提了,好不容易才回去,千万保护好自己,看现在这形势,要不了几年,我也能回去的,这么多年都等了,更何况现在都看到曙光了呢。”   二人惜惜想别后,心怀希望的回了房子。   文秀英回到县城时,已经完全天黑,她只随意琢磨了一下该给队里多少个盆后,就去抽屉里把这几年哥哥写给她的信全都找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看了个遍,才在最近的两封信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从过年后,哥哥只写过三封信,第一封就说了说过年在三舅家吃饭的事,三舅妈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呢,还让她打听着若家里要给他说对象也得拦着,他现在没这个心思。   后面两封字迹有些潦草,写的也断,纸张似乎有被硬物磕过的痕迹,现在想来应该是在野外写的。   不过最近一封信是上周才收到的,应该一切还好,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寄钱寄票。   这几年,哥哥总是单独寄钱和票给她,她拒绝了也没用,索性就都收下替哥哥攒着,票有期限就都用掉了。   她也经常给哥哥寄点纯棉透气的背心,坚硬易存储的吃食什么的,其他的东西部队都发,也没啥缺的。   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当晚就给哥哥和三舅都写了封信,不收到回信总是不放心。   两日后,贺子谦和吴达来拉大铁盆,看到她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过后,才知道,就是有点想哥哥而已,两人又是安慰又是哄笑了一番才回去。   看着一大堆粮食,文秀英的心情好了些,但愿姚老师早上跟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刻意在安慰她。   送走他们后,文秀英一个人回到家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教了她两年的班主任走了,吴达他们忙着办厂的事情,队里的每个人都忙碌着,放假在家的凤凤也被抓了壮丁,无暇做她给的习题册。   哥哥没有音讯,她心绪烦乱,暂时也不想做什么,一个人待着就不停的胡思乱想,索性拿了些之前做好的冰棍,拿到隔壁院子去。   门房郭大爷见是来熟了的邻居,也没有拦她,笑着让她快点进屋去,外面太阳大。   她在门房的桌子上放了根冰棍就跑掉了,郭大爷看着冒着冷气的冰棍直心疼,这丫头真是手大,每回来都带吃食,虽然都是些小零嘴,可也架不住送的人多呀。   这院里十几号人,连他都送了冰棍,可不又得花好几毛,看着冰棍慢慢花掉,郭大爷边感叹边放到嘴边用手接着慢慢砸么着,回头可得再唠叨唠叨,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给自己多攒点私房钱才好,不然到了婆家可没人会心疼。   熟门熟路的将冰棍发了一圈后,径直到了苏君彦所在的办公室,林文峦先看到她,绷着脸问了声:“文秀英,你来了,坐吧。”   说完又接着看他手里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的金城晨报,文秀英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吃冰棍的样子还是很真诚的。   苏君彦温和的笑笑:“秀英,你来玩就行了,不用老带东西,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你可以把暑期作业带来写,我俩还可以给你讲讲题呢,别看我俩现在天天看报纸,上学的时候,数理化可都是能考满分的人。”   “哎,你要辅导中学生,可别拉上我,我没空。”林文峦嘴里含着冰棍含糊着说话,态度却很是坚决。   “成,你别辅导,我一个人来,等我教出了一个大学生,你可别眼热。”   文秀英闻言,情绪好了许多,笑容溢出嘴角,深鞠躬道:“苏老师好,我明就把作业带过来写。”   刚走一个老师,又有了一个新老师,她正愁物理呢,那什么力学,她实在想象不来。   见文秀英这么上道,苏君彦满意的点点头,他上班时间只能闲看报纸打发时间,什么正事都干不成,教教学生也是创造价值,比这么荒着强。   “天色还早,你现在就去把作业拿过来写吧,省的晚上熬夜,油灯底下熬坏了眼睛。”苏君彦迫不及待的想过一把当老师的瘾,报纸夹缝里的寻人启事都看三遍了。   没过多久,文秀英就拿了物理作业过来,这些题她都不大会做,苏君彦一看,不就是受力分析吗,太简单了。   十分钟后,苏君彦皱着眉头道:“你看我的手,朝右是作用力,朝左是反作用力,你把辅助线划在这个方向,小车的前进方向就是在这边。”   文秀英只嗯嗯嗯,却无从下手。   吃完冰棍,心底平静凉快的林文峦心情大好,淡淡道:“孔子有云,要因材施教,文秀英,你们物理课讲过这类难题吗?”   文秀英突然被发问,脑袋从迷糊中转过来:“老师只讲了课本上的例题,那些题套公式就好了,这样需要转弯思考的没讲过。”   “这就对了嘛,还不会走,怎么能飞呢,课外习题册肯定是要难一些的,你过来,我重新给你讲一下这道题。”   林文峦刚听他们讲了那么多遍,早明白题意了,心里已准备好了解法。   苏君彦正觉得口干舌燥,便懒得再挤兑他,看他能教出花来。   正接杯水的功夫回来,只听见文秀英已由沉默转笑,开始在纸上演算起来。   他慢慢踱过去一瞄才发现,原来林文峦教的是分步骤做法,讲一道题拆解成好几道小题,再重新组合,形式复杂了,问题却简单化了。   哎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一上午过去,林文峦却真正成了教学生的人,苏君彦反而靠边站了。   文秀英从她一向不擅长的物理题上找到了成就感,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当天回去就开始琢磨起下一步的新计划来。   她走后,苏君彦才问起林文峦:“说说,为啥我教不会她?”   “很简单呀,我在教一个普通学生,你却在教一个天才。”林文峦一脸自得道。   “什么意思?秀英就是很聪明,那些生僻的古文也能一遍听懂呀。”苏君彦不解道,他之前看她喜欢看书,还给她讲过一些文学常识和古文诗词,她总能很容易理解和记住,还能提出新见解。   “那是你一叶障目,要我说,她就是思想成熟,人稳重懂事些,文科这些需要下苦功的自然能学个差不离,但是理科就不行了,想不来就是想不来,思维灵活度不够,没办法。她老送点吃食,我也承她的情,但总觉得对她有些看不透,咱还是离她远着些,别她哪天干出点啥事,把咱给连累了,还有那天晚上出事时,她出现的也有些诡异,我这颗心一直悬着呢。”林文峦越说越严肃起来,最后的话几乎是贴着苏君彦的耳朵说的。 第59章 . 学习日常 脑力劳动大半日,将文秀英心……   脑力劳动大半日, 将文秀英心里那点离愁别绪给消耗的不剩什么了,只想赶紧补充能量。   摘了个西红柿,用水冲冲就开吃,汁水丰富, 鲜红饱满, 胃里有了食,她的心神也安定下来, 换了身衣服, 洗漱一番准备做晚饭。   将菜地扫荡一圈后, 看到躺在角落里绿皮西瓜很是可爱,有些心动,按理说, 应该还没完全成熟, 但也可能有熟的,若搁以前,总是要确定熟了,才摘了吃的, 不然多浪费啊。   现在, 管他呢, 自个的东西, 想吃就摘一个呗。   放下菜篮子, 将地里躺着的大大小小几十个西瓜挨个敲了一遍,听到有几个声音清脆,砰砰砰的响, 应是熟了,果断摘下一个。   抱回房子里,用刀切开后, 是红艳艳的瓜瓤,直让人流口水。   抱起半个瓜,拿了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无农药,无污染的纯绿色西瓜,真是太好吃了,甜自然是比蜜还甜,但更难得的是口感清香,软糯适口,还是夏天更适合吃瓜啊。   一勺又一勺,不知不觉,半个西瓜就吃完了,剩下的一半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冷藏,刚才吃的太着急了,瓜有些温热,等明天中午吃上冰凉的大西瓜,那滋味想想都爽。   看着篮子里的菜,她已经饱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起背了两首古诗词,意思虽不大懂,却只觉得口有余香,回味悠长,心里有一股平静的喜悦。   一个胡萝卜饼下肚,又喝了一大碗浓浓的玉米糊糊,微微出汗,通体舒坦。   她拿出昨天带去隔壁做的习题册,自己从头仔细做起来,这些题她会的着实不多,因为这些题都不是自己的作业,而是高考复习题册,她想起之前吴达和贺子谦看的痛苦,她还答应过要学会了教他们。   谁知是她轻敌了,好在有两位善解人意的未来大学问家,愿意主动给她讲题,不然她都准备回学校请教自己老师去了。   阳光高照,估摸着新一轮喝茶看报事业开始,文秀英抱着一个冒着寒气的绿油油大西瓜上了门,刚进门,就看到林文峦一脸严肃不耐的样子。   文秀英心想,这位林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脸臭。   用眼角瞄了一下文秀英,林文峦叹气暗想,这丫头哪哪都可疑,也不大聪明,家里的好东西却多,不像他手里那些死物,啃不动。   “苏老师,林老师,我院子里种的瓜熟了,咱们先吃瓜,讲题的事待会再说。”   文秀英拿出一把水果刀就要开始切西瓜,林文峦用眼角瞥见后,忙过来拦道:“秀英,咱们非亲非故的,不好吃你的西瓜,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文秀英怕伤着他,把刀子往回收了一下,林文峦的手不小心碰到西瓜,噌的一下就收回去了,大夏天的,冰西瓜上门,这谁能拒绝的了。   “秀英,你今天带作业了吗?有不会做的题吗?”林文峦慢条斯理的问道。   “有啊,好多题不会做呢。”文秀英答的干脆,这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这样就没问题了,劳动所得,不过分吧,林文峦主动拿过水果刀开始切瓜。   “秀英,我这有本书,你可以看看,不能总学理科,咱老祖宗的文化也不能丢。”苏君彦看林文峦态度转变,嘴角微笑,将文秀英喊过来说话。   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周塬文化追踪》,这不是周老师书单上的书吗?   文秀英激动又有些忐忑的问:“苏老师,这本书我能不能把它借给别人看?”   “这本书我只有一本,都绝版了,全国也找不出来几本,可不能外借,你也只能在这看看。”苏君彦很是爱惜的将书角抚平,温和坚决道。   文秀英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文化人爱书如命,尤其是这种绝版书,花钱也买不着,只好另想办法了。   一块西瓜下肚,只觉舒爽无比的林文峦高兴的喊道:“快过来吃瓜,冰甜冰甜的,什么好书都没它香。”   苏君彦是见过文秀英种的满园瓜菜的,只以为是大人帮着种,由她照料的,可是这么久了也没听她说起或见过家里的大人,想来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成果,一个小姑娘这么能干,真是让人敬佩又心疼,他侄女也差不多大,洗个碗都哼哼唧唧的。   一口咬下去,苏君彦彻底明白林文峦说的书没瓜香了,这明显是冰镇过的西瓜,还是在地里长成熟后立马摘来冰好的。   不像他们在供销社买的西瓜,都是不知道摘下来多久了,吃起来蔫不拉几的,一点不新鲜,大夏天的,还晒的滚烫滚烫的,真不如喝杯糖水。   如果有这样的西瓜卖,他宁愿把所有的副食票攒起来买西瓜。   “秀英,你也吃,我俩没吃过这样新鲜清甜的冰西瓜,有些失礼了,你别见怪。”苏君彦三两口就吃完一牙瓜,才觉得他实在有些粗放了,不好意思道。   “我种的西瓜,你们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赶紧吃,不然一会又要变热了。”文秀英嘴里说着,却并未吃瓜,她来之前已经吃了半个冰西瓜,这会还觉得身上冷嗖嗖呢。   苏君彦还要去拿,却被林文峦一把拦下:“老苏,咱省着点吃,给晚上留点,不然你晚上就得慨叹,三月不知肉味了。”   “哈哈哈哈,你这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成,咱先放起来,晚上再吃。”   文秀英笑着说:“老师们,你们全吃了吧,等过两天有熟了的,我再给你们送来吃。”   “不可不可,岂不知克制才是真正的享受,放肆只会让人滑向堕落的深渊。”林文峦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话把几人都给逗笑了,吃完西瓜,浑身清爽的两位老师,开始给文秀英上起课来。   今天师生关系和谐,都积极主动,战果不凡,文秀英学会了十一道大题,还总结出了两种解题方法。   苏老师讲解古书,深入浅出,意蕴深远,让人不觉沉浸,却带着些伤感,原来这本书里讲的是周塬遗落的文明。   连日来的学习,让老师成就感满满,文秀英也成功做完了高考物理习题集,她每天回家后都会跟课本再对照学习一次,前后联系,加深理解,忙的不亦乐乎。   至于那本古书,她想了个招,每天拿个本子,乘着空闲时抄书,苏君彦看她实在诚心向学,便让她拿回去抄。   回到家后,她找出久未开机的打印机,将书一页页的复印下来,再装订成册,她自己留了一本,另外一本包上书皮,写上书名准备送给周老师。   暑假过半,她拿着找到的五本书,和一些瓜果蔬菜,一起去找了周老师,师母已经回去了,只有他一人在,平时和赵老师一起搭伙吃饭。   文秀英给他们蒸了些馍馍才走,两个大男人不会蒸馍做面,只能勉勉强强吃糊糊,她还给晒了些挂面,这样也有个贴补调剂,等开学食堂师傅回来就好了。   许久未听到队里的消息,文秀英想回去看看,毕竟果脯厂也有她的心血和主意,刚回到村子,就听到响亮的大喇叭里传出,欢迎公社领导来参加申村大队的表彰大会。   悄悄走近,她在最后面也能看到主席台上洋溢着的激动笑脸。   听着社员们的议论,她知道了,原来队里的果铺厂已经出产了杏脯,桃脯,李子脯,还有后来一代人的童年记忆果丹皮,送到供销社后,都卖脱销了。   今开大会就是为了表彰申村五队集体成员的,尤其是对此做出重要贡献的知青吴达。   没一会儿,文秀英就看到吴达戴着大红花和队长申明存站在一起,笑得明朗喜乐。   公社书记还当众宣布,为鼓励知青努力扎根农村做贡献,将今年最后一个回城名额给吴达。   若以后再有知青为所在村队做出重大贡献,将会优先考虑给予其回城名额。   此话一出,底下的知青们差点欢呼起来,这有路子就好说,名额虽少,也有希望不是。   文秀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看了一圈,都没看到贺子谦,也没看到章姨,为什么回城名额给了吴达,明明这事是他们俩一起做的,她私心里是更希望贺子谦能回城的,毕竟他回去可以照顾父母,有更好的前程。   而吴达晚一点回去也没有关系,反正就算搭不上高考的班车,等过几年,所有知青都可以无条件回城,只是这些话她还不能说而已。   接下来台上就是一些干部们轮番激情讲话,她骑上车子去了知青点。   大门落锁,没一个人在家,她觉得无趣,只好又骑车返回,路上的人多起来,大队部的场子应该是已经散了,但是她不想去问吴达,万一两人之间闹的不太体面呢,岂不是让彼此为难。   也不能白来一趟,她决定到木家去看看,问问有没有大哥木嘉尚的消息,她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刚到门口,就听到石玉韶大哭的声音,嘴里还喊着:“我可怜的尚尚呀,我的尚尚呀.......”   文秀英心里一惊,忙推开门进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第60章 哥哥回来了   甫一进门,……   甫一进门, 石玉韶见到女儿竟主动上门,立即止了哭声,喃喃的说:“英英,你回来了, 快进来。”   木学农也在院子里, 看到久未见到的女儿进来,脸色微变, 想起女儿完全不听自己安排, 养了十几年, 既不孝顺父母,也不去伺候她姑姑,更是让他里外不是人, 在村里村外都成了笑话, 女儿经常回村,却只去知青点或于家,过门不入。   给她说的老实本分的对象不要,却成天跟那两个轻浮的知青混在一起, 现在人家屁股一拍要回城了, 把她撂在空摊上了, 真是丢死个人了。   “你还有脸回来?有你这么当闺女的吗?除了给家里丢人, 你还会干啥, 申村满队的人都知道你过年不回家,一个人在外面野,楼台大队上的人知道有你姑有你这么个闺女, 却没见你出过一天工,伺候过老人一天,你以为人家城里知青会要你, 姓吴的和姓贺的都走了,咋没见把你也带到城里去。”   木学农讥笑着越说越得意,仿佛要把这几年对文秀英的不满全部说出来,且是看着她的幻想落空,只能回家靠着他们过活的时候。   丢人是丢人了些,不过还有点用处,队长前天还问过他,文秀英的分红谁来领,他才知道原来果脯厂她也出了力,只是问到她做了什么时,队长却满脸疑问的走开了。   果脯厂开起来才短短两三个月,就给每户分红了七块多,若文秀英还有单独的分红,肯定只多不少,没看吴达那小子就天天吆五喝六的,就靠这个得了回城的名额吗。   木学农说了这许多话,眼看着文秀英红了眼眶,脸上的笑容更深,乘胜追击道:“现在你知道还是家里人好了吧,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我的闺女,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错路,既然知道错了,就静静在家待着,早点把婚结了,伺候好你姑,让她过几天清爽日子,她连你结婚的枕头被子都准备好了。”   说到这里,木学农的笑容真诚了一些,大姐现在腿脚不便,没个人在跟前实在不行,这闺女性子古怪,干活却是一把好手,他还是放心的。   文秀英的眼泪如珠串般止不住的往下流,腿像灌了铅似的,走了好久,才走到脸上裹着绷带,半躺半坐在木头板凳上,瘦的骨节外露,努力想站起身,却动不了分毫的大哥木嘉尚身边。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反而有一种石头落了地的感觉,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受了伤,还能从几千里外回来,说明性命是无碍的,只要好好养,总有复原的那一日。   她有的是好吃食,还有本地名医也知道几个,只是现在都讲究破四旧,没人信中医罢了。   兄妹俩相对无言,无声的淌着泪,见哥哥用力抬起手向着木学农的方向指着,眼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文秀英才开始说她进门的第一句话:“哥,我长大了,过的也很好,马上就要升初三了,学习可好了,你就等着有个大学生妹妹吧,你好好养伤,等我去上大学的时候,你去送我。”   见妹妹眼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平静,并未被爸爸刚才那些过分伤人的话语所影响,木嘉尚也稍稍安心些,妹妹要给姑姑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后来妹妹一直好端端的在自家长大,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这几年,他不在家,妹妹的信中都是关心他的话,顺便提及自己的学习和吃食玩乐,却从来不提家里如何,他心里也是有所感的,才会给妹妹单独寄钱寄物寄信,只盼她多些依仗。   只可恨他被那些坏民的自制汽油桶炸伤了,烟呛了喉咙,无法出声为妹妹说话,腿上的神经也被炸断,动弹不得。   妹妹不知遭了多少罪,才能忍下这样难听的话,还笑着安慰他,木嘉尚难过的气闷如绞,拼命咳嗽起来。   文秀英见他眼神几变,却无法说话,知道他是为自己难过了,大概没人跟他说过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轻轻抚了抚哥哥的胸口,笑着用口型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站在一旁说了半天话,却被彻底忽略的木学农脸胀的通红,他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又没教养的闺女,栽了大跟头还死不悔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若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他今天非得把她锤一顿不可,上回当着亲家,他手下留情,才让她逃过一劫,如今是更不像话了,还敢给他甩脸子。   不过那俩知青都走了,看她还不哭着来求他。   木学农重重的哼了一声,打断了兄妹俩的互相安慰。   文秀英扶着墙,轻轻站起来,转身走到木学农跟前,用平静冷漠的语气说:“我今天只是回来看哥哥的,待会就走,除此之外,我跟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你若还出去胡说,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万一下回人家手下不留情,把你打残打死了,还要拖累我哥,我哥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消停些,让他好好养伤吧,等他好了,我也就不会再来了。”   未等木学农说什么,文秀英就转过头看着一直哭着擦眼泪,瑟瑟的看着丈夫,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石玉韶。   不知怎么的,原来那个为了留下自己,有些蛮性,奋力抗争的石玉韶不见了,现在这个如前世一般,或者说是有过之无不及的女人,对她有的是埋怨和不解,觉得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成天闹腾,不知道图啥,或许就像她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心那么多,给你们每人都分了一块,成天想着这个,念着那个,谁都放不下。   但事实是她一直念着的是在她跟前长大,名实皆是自己儿子闺女的人,前世如此,今生更是,尤其是如今她生下的六个儿女俱存于世,她这个早已许人,还执拗添乱的闺女又算的了什么呢。   一颗心分成太多瓣,对她仅有的一丝丝愧疚也在大儿子伤重回家后,完全顾不上了。   她心里的感情一点一滴的剥离,如今是什么也不剩了,前世今生夹杂的那些温情面目全成粉末。   文秀英收起情绪,严肃冷硬的问石玉韶:“你跟我说说我哥的伤是怎么回事,送他回来的人是怎么说的?”   “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说被炸伤了,让好好养着,你有心的话,就留在家里照顾你哥,他从小就对你最好,还有,你爸就是被气急了,你别怪你他,你去说句软和话,你爸也就不怪你了,现在咱家的人都齐全了......”   石玉韶唠唠叨叨的当起和事佬来,根本没觉得文秀英能为重伤的大儿子做点什么,她只希望一家人都能和和气气的,她好安心伺候儿子。   对她说的这些文秀英听的很是不耐烦,又觉可笑,看到被院里的气氛吓到的秀云正躲在门帘后偷看。   文秀英过去将秀云揽进怀里,带进屋里,温柔问道:“秀云别怕,大哥会很快好起来的,等他好了,就可以背秀云去上学了。”   “姐,我不是怕大哥,大哥没事,我都听见了,我是怕你和爸爸吵架,爸爸的眼神好吓人。”   文秀英一愣,她还以为秀云是被瘦的脱形的大哥给吓着了呢,她出生没多久,大哥就去当兵了,没相处过,难免不够亲近。   她不是个真的小孩子,不知道小孩子对家里大人之间的气氛最是敏感,看到秀云躲闪畏缩的眼神,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无论木学农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搭理他一句,只做事,反正又骂不死人。   “秀云乖,没事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问你件事,你如果知道就跟姐姐说,不知道就算了。”   木秀云乖巧的靠在姐姐怀里嗯了一声。   “大哥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送回来的人说了什么,你知道吗?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说大哥后面的伤怎么治?”   文秀英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木秀云歪着脑袋想了想:“大哥回来两天了,那些人开着车送大哥回来的,长得好高好黑,说话跟咱们不一样,妈妈让我躲进房子里去了。   不过我偷偷溜出去听到他们说话了,着火了,大哥跑在后头,妈妈一直哭,后面的话我没敢再听。”   文秀英的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被火烧伤是要反复蜕皮的,在新世纪大家都说是生不如死,现在又没有植皮技术,哥哥难道要被毁容了吗?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烧伤,也看不出来,她心痛的难以自抑。   “姐,我带你去看东西。”秀云拉着文秀英的手就朝后窑走去。   只见地上放着好几个大迷彩袋子,都有被打开的痕迹,这应该就是哥哥带回来的东西了。   文秀英一一打开查看,发现多是些衣物毛巾之类的零碎东西,在夹层里还找到一枚军功章,直到翻到最里边的一个袋子,她真是要气死了。   里面放着病历,还有一些药品,绷带什么的,但是都包的严严实实的,显然是从未打开过的模样,回来都两天了,也没换药,什么都没干,却只记得哭嚎,这还是亲妈吗?   她打开病历一看,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还好只是脸上烧伤了些,只腿上的伤恢复的时间要长一些,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她知道有一个老中医,扎针特别神,只是这个老中医现在大概还在喂猪,处境不大好,这对她反而是好事,等他重新开业后,就得连夜去排队,还不一定排的上了。   前世她知道这个老中医的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的事情了,那会他岁数大了,每月只看十天,她当初腿疼不能动的时候,也去看过一次,扎针后明显有效果,可是去一次实在有些不易,后来又听人介绍了另外一个土大夫,用土办法也给治好了。   等哥哥的身体调养过来一些,她就带哥哥去找这些现在还不出名,无人知晓的民间神医,至于脸上的伤,倒不要紧,男子汉留点疤也没什么。   她将哥哥挪进屋子,轻轻打开脸上的绷带,发现伤口其实已经结痂,可以不缠绷带了,但是哥哥却示意她继续包上,看着哥哥低着头难为情的样子,她明白了,他是介意自己脸上的伤疤。   是啊,她只觉得哥哥活着就什么都好,可是哥哥一个长相英挺的大小伙子突然变成这个模样,几近毁容,难免伤感难受。   “哥,我给你擦洗一下,再用干净的布包上,你的嗓子怎么了?完全不能说话吗?”   木嘉尚示意她离的近一些,她把耳朵贴到哥哥嘴边,只听他用沙哑的嗓音轻轻说:“我能说一点,可是很痛,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自从回来后,就被家里人问了无数遍,关于为什么是他在最前头,伤成这样,上面给了哪些补贴,以后会有什么待遇,给不给解决对象?   他宁愿不能开口说话,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伤他一个总比让整个班的兄弟都填进去好吧,多亏他鼻子灵,进门前就闻到不对劲,先冲进去制服了坏人,随即爆炸,把其他人都挡在了院外,否则若一起冲进去,现在躺着的就不只他一个了,他多么庆幸这一点。   文秀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道:“你这就是嗓子发炎了,我给你找点药吃了就会好的,等好了你想不想说话都由着你。”   木嘉尚欣慰的点了点头,忍着疼痛缓缓道:“我有药,大夫也说过,吃完药养一养就好了。”   看他说话如此艰难,文秀英忙道:“哥,你别说话,我都明白,你的药我也全看到了,我给你拿出来,你先吃着,我再想想办法,说不定有更好的药,还有你现在也不出门,脸上就不要包了,包起来不利于长新肉,就算有点疤,哥哥也是最好看的大英雄。”   木嘉尚看着妹妹还像小时候一样哄着他,跟他撒娇说话,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觉得伤口也不痛了。   帮哥哥换好药,交代好秀云按时提醒哥哥吃药,文秀英就要走,木嘉尚一脸不舍,但也知道这个家对妹妹而言是一种负担,只轻轻挥了挥手送走妹妹。   文秀英回了趟县城,收拾了些东西后,就又回到了申家大队,跟队长在果铺厂借了间屋子住下,每日给哥哥送饭。   队里却传出新的流言。 第61章 . 打一顿很爽 字面意思   吃过软糯鲜咸的肉粥, 木嘉尚重又躺在妹妹送来的软椅上,这个软椅可以自由调节,或坐或卧,都极为方便, 使不上力的腿有处安放, 也无须人帮忙就可自由起卧。   更让他觉得窝心的是,妹妹竟然还给他弄了一个坐椅, 这个椅子中间却是空的, 据妹妹说, 这是专门给医院里不方便起身的病人上茅房准备的。   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用了一次后就离不开它了,之前住院时, 每回上茅房都得两个战友扶着他, 腿使不上力,那个难受劲别提了,还一不小心就会弄到裤子上。   受伤后,累的战友们轮流照顾他, 大家辛苦, 他也辛苦, 更多的是尴尬难受, 才会刚刚好转就申请回家养伤, 他总有一丝幻想,希望有一天还能回去。   他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胡思乱想,门帘掀开, 妹妹轻快的嗓音响起:“哥,炖梨汤凉了,可以吃了。”   连着吃了好多天的汤水, 木嘉尚知道这都是妹妹费劲心思才特意寻来的稀罕物,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旋即微笑着将一碗汤水一饮而尽。   看哥哥喝梨汤,有如喝药的样子,文秀英心思一转道:“哥,你是不是想吃点干饭呀,或者说实实在在的粮食,而不是这些汤汤水水?”   “那还用说,不过,现在我的情况有这些已经很好了,你看你每天给我送肉汤,菜汤,鸡蛋汤,变着法的换味道,咸甜都有,我还以为回家后只能顿顿喝米汤呢。”木嘉尚胃里虽空,心里却满足极了。   “哥,我听着你说话好多了,嗓子疼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吃软一点的饼子馍馍什么的?”文秀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还是得问问他的感觉,若他觉得可以,她明天就送点别的吃食。   “我觉得好多了,以前是咽唾沫都疼,现在不动不吃东西的时候似乎感觉不明显了,软的馍馍?你是说用开水泡馍馍吃吗?那可不行,之前也不是没试过,水泡馍后,吃下去容易沾在嗓子眼,那种咽不下去,咳的死去活来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了。”   木嘉尚对水泡馍都有心理阴影了,小时候还是他的最爱来着,但都吃不上,只有一岁多的弟弟妹妹才能吃上,因为小孩子没牙,只能吃这种软和的,是纯纯的细粮,放点盐,甭提多香了,现在的他却是谈馍色变了。   “不是水泡馍,等明天我做好拿来你就知道了,你若不爱吃,我就都给秀云吃吧。”   见妹妹调皮又自信的样子,木嘉尚深觉回来养伤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文秀英出门时,看到石玉韶在院子里站着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只当没看见,就要出门。   “秀英,你还是回家来住吧,”   最近这段日子,文秀英每天都来,但都是给哥哥送完饭,说会话就走,除给秀云和两个弟弟偶尔也留点吃食外,跟其他人完全没有交流,她来去自由,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回来住,然后听他们说那些难听话,她又不是自虐狂,若不是为了哥哥,这个家门她是一步都不想跨进来。   文秀英完全没有搭理在身后说话的石玉韶,去拉开门栓,就要出门,却在听到石玉韶的下一句话时,停住了脚步。   因为石玉韶说的是:队里人都说,刚走了两个男知青,你就又勾搭上了新的知青,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文秀英给气笑了,她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姓木,丢不了你的脸,是队里的人都说吗?那我一家家上门问问去,问问他们的嘴是不是被吃过粪,怎么尽说些茅坑里的话。“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石玉韶忙再后面结结巴巴的道:“你别去,也没几个人说.......”   走到住处,文秀英放下饭盒,思忖了一会儿,就去了知青点。   一进大门,她就大声喊道:“你们里面哪个男知青愿意带我进城啊?要跟我处对象呀?”   在屋里正准备吃午饭的知青们都被她这一声大嗓门惊着了,同住的两人都面面相觑,趴在窗子上看清了来人,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文秀英他们都认识,是打过架的交情。   不,是他们打了人,还被罚挖冰的孽缘,从那时起,他们知道她是无辜被牵连,但是不少人都是又被罚,又被罚了医药费的,再见面难免尴尬,索性就敬而远之了。   这大中午的跑上门来说这个话,怕是打架后遗症吧,他们都在回想,那次没打脑袋吧。   看着吴达都回城了,郁郁了近半年的陈海恨的牙痒痒,听到文秀英说这话,他更是新仇旧恨从心起。   走出房门,一脸幸灾乐祸,跟看傻子一样将文秀英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才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成天往贺子谦房里钻,还给婆婆送东西,想进城想疯了的傻大姐吗?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现在被玩够了,像抹布一样扔了,你以为我们城里知青是捡垃圾的吗?你不会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他说的难听,文秀英却一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他在说着什么灵歌妙语般,等他说的停下,传来一阵哄笑声。   文秀英眼睛一撇,发现是那些男知青都站在门口看着呢,也有女知青一脸鄙视的看戏,眼里写满了不要脸。   她没有发火,反而是眼中带笑的问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真的没人愿意跟我谈对象,带我进城吗?”   回应她的是新一轮的嘲笑挖苦,那些不要脸更是从眼睛里跑到了嘴上。   “你们千万别忘了自己说的话,以后不管谁问,可不能反口哦。”文秀英说的温和有礼,仿佛在说今天吃了南瓜粥一般轻巧淡然。   离她站的最近,却比她还矮小半个头的陈海更是仰头大笑,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他真的很遗憾没有问一问贺子谦和吴达家的地址,不然跟他们写信一说,岂不是更有意思。   他一声大笑未完,突然就像被掐住了嗓子般转为了哀嚎,浑身颤栗着发抖,腿上又挨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扑倒在地,头上脸上密密的麻痛感吞噬了他。   其他人看到文秀英不知突然从哪里抽出来一根黑色的短棍,朝着陈海不停猛击,打的陈海抱头发颤,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到刚才还和和气气,被他们嘲笑却仍笑着要谈对象的女孩突然变身大力士,手里还拿着家伙,一时无人敢上前。   把陈海打到满地打滚,头发上衣服上都是黄土,很久未露头的肖红低声说了句:“贺子谦真是个瞎子,放着温柔美丽的胡雁秋不要,却跟这么个野人混在一起,现在后悔了吧,才会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真是报应。”   她说的话声音虽小,却全都传进了文秀英的耳朵。   眼看陈海已经被电棍打到全身发抖,眼神瑟瑟,初始的不屑和凶狠全变成惊惧,文秀英觉得没意思了,收了手走到肖红跟前,一棍子抡到她的背上,就是一个前爬扑,嘴正好磕到门框上,一颗牙掉了半个,满嘴的血。   不到一刻钟,文秀英已经把两个知青都打趴下了,其他知青都有些瑟瑟,他们这些穿鞋的可是怕光脚的疯子,看来是真的被刺激大了,才这么不管不顾的,好人不能跟疯子计较。   他们没有搭理院里还趴在地上的两人,都争相要进门去。   “你们都听清楚了,以后我再听到有一句关于我和任何人的流言,无论是好话坏话,我都会到这来,下回是谁要满嘴血,我可就不知道了。”   文秀英这话说的坚定有力,却未露凶狠之气,只是伴着肖红呜咽抽动的哭泣,听着实在有些慎得慌。   他们可不想再跟这个疯婆子再见面了,长得人高马大,还一身蛮力,纷纷关上了房门,准备以后都绕着她走。   文秀英拍了拍身上的土,大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谁在传闲话,不过她之前的确跟吴达和贺子谦来往多,也从不避嫌,现在她岁数大了,他们又突然回城,热爱八卦这项传统艺能的人,无论与她有仇没仇,可不都想出来说上一嘴吗?   不然这些连样板戏都看不上的人,靠什么打发日子呢。   理解是理解,但是听着还是不爽,有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式,不是吗?   她并不在意谁才是始作俑者,有个好结果才最重要。   希望这个院子,不会有她再来的一日,这些知青应该没那么欠打吧?   原本以为是贺子谦高风亮节,把名额让给了好兄弟吴达,真相却是贺子谦早先一步带着妈妈回了城。   亏她还一直觉得认识多年,也算是朋友吧,连个临别赠言都没得着,是不是算交友不慎?   果然是性别不同,想法千差万别,或许人家压根就没在意一个小姑娘的朋友之谊吧,女孩子总是重情些,这点得改,等会回去就记在小本本上。 第62章 . 先下手为强 吃人嘴软   文秀英神清气爽的回到果铺厂的小土屋里, 关好门窗,就进了空间。   翻出许久未用的烤箱,擦洗一新后,通电试用, 还是好的, 多亏了小闺女给她买的这个小烤箱,让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做做小蛋糕吃, 一直忙于家务和店里的琐事, 其实真正好好做, 也就是疫情的时候。   关在家里无所事事,她按着菜谱里的方法天天试做新品,有时候一天还能做出好几样, 什么糖糕, 麻团,油酥饼,戚风蛋糕,海绵蛋糕, 凡是常见的, 用面粉做的这些吃食几乎都被她做了个遍。   解封后, 又开始了无止境的忙碌, 现在这些东西才又派上了用场。   哥哥没法吃硬馍干饼,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绵软的蛋糕。   许久不做,有些手生,一不小心把蛋黄混在了蛋清里, 怎么也打不发,只好用来吃炒鸡蛋了,重新洗好器具, 小心翼翼把蛋黄蛋白分开,用手持电动打蛋器打出丰富坚硬的泡沫,和蛋黄糊均匀翻拌。   烤箱已经预热好,调好时间,将装在模具里的蛋糕放进烤箱,将前面用过的盆子都洗涮干净,躺在床上,很是舒坦惬意。   今天进行了些体力劳动,兴许是累着了,刚躺下不久,脑子里就开始迷糊,她是被浓郁的蛋糕香味给唤醒的。   看着烤箱里膨胀高耸的戚风蛋糕,她感到了满满的成就感,心情贼好。   等把烤好的蛋糕拿出来,看到金黄圆润的蛋糕,不自觉的笑意满满,随即又变了脸色,不对呀,这样烤的匀称金黄的蛋糕拿出去怎么解释呢?   灶火能有这威力吗?用灶火烤的馍馍都是黑黢黢的,哪会是金黄的呢?   而且这大热天的,吃烤蛋糕对一个病人来说,也有些不适,容易上火。   还是蒸蛋糕最为适合,她又用同样的办法做好了蛋糕糊,只是将其倒进了小钢盆里,用保鲜膜包住,上笼屉蒸熟。   这样自然的黄色就与一般的糕点无异了,还不容易上火。   放凉的过程中,想起今天自己做的好事,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把之前烤好的蛋糕最上面一层黄灿灿的火色切掉,随手放进嘴里,香软的能吞掉舌头。   剩下的蛋糕体切成块状,与外面卖的普通鸡蛋糕相似,找到一片麻油纸包好,用绳子扎上,看起来跟外面副食品店里卖的不要票的高价糕点一样。   将新蒸好的蛋糕送给哥哥,让他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热天容易坏,别省着。   她没有多停留,就去了队长家,到门口时,才借着大树的遮掩把烤蛋糕从空间里拿出来,拎在手上敲门进去。   正好队长媳妇在做饭,队长抽着旱烟等着吃饭,也没干什么要紧事。   见文秀英进来,队长和蔼的笑道:“秀英来了,快坐,你婶子正做饭呢,一块吃点。”   “叔,我吃过了,今来是特意谢谢你让我借住果铺厂的屋子的,还有十天就开学了,到时候我会收拾干净腾出来,再不麻烦队里了。”文秀英说着将蛋糕随手放在炕前的小条桌上。   队长听到她说要搬走,忙笑着说:“不急不急,你周末也可以继续回来住嘛,你不是还要照顾你哥吗?到时候你两头跑,没个住处不行啊。”   申明存从她跟队里借房子时,就知道她跟木家是彻底闹翻了,照顾她哥却不住在家里,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   文秀英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回果脯厂能办起来,可多亏了文秀英,要不然他们可是两眼一抹黑,光是搞糖就是个大问题,更何况她又帮着找了那么稀罕的大铁盆,粮食也没多要。   他还是很愿意帮衬一下这丫头的,有本事有良心,住在厂子里这些日子,平时也帮忙干活,还不要工分,眼见着做出来的桃脯颜色鲜亮多了,她总能发现一些小问题,稍稍一改正,卖相就好了许多。   果脯就是个零嘴,卖相不好,谁愿意花钱买呀,尤其还都是卖给城里人的,乡下人可舍不得花钱买这玩意儿。   文秀英有自己的打算,便连连谢道:“等开学我就初三了,学习任务重,也没什么时间能回来了,就周末偶尔回来看看我哥,也不用住,学校离的近,骑个自行车抬脚就到,就不占着队里的房了,省的再有人说闲话。”   最后一句才是她今天来的关键所在,万一那些知青来告状怎么办,她不想陷于被动,得让队长站在她这边,生产队里队长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但是队长不知她的心意,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小贺真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要断了来往。”   文秀英一愣,贺子谦都走了,什么信儿都没给她留,联系方式都没有,就算有,她也没上赶着联系的必要吧,没想到这流言队长都信了。   她站起来郑重道:“叔,其他人乱说也就罢了,您可不能信这些,我只想好好上学,出来找个工作,过好自己的日子,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干嘛要靠着别人去城里生活。”   申明存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应该是队里的人说闲话了,那些就懂个纳鞋底的妇道人家,一天天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没个消停。   谁家男人跟别家女人多说了几句话,她们都能说上老半天,还偏跑到人家媳妇跟前去捣是非,上个月她媳妇还因为听人说,他特意给刚刚没了男人的李寡妇分了轻活,把他挠的见不了人呢。   他叹着气道:“秀英,你坐下,别听那些人胡咧咧,年轻人互相处个朋友,有什么嘛,这些闲话我是没听见,不然早把他们给骂回去了,谁再说,就让他们去扬粪。”   看队长言辞真切,不似假装,文秀英有些奇怪道:“那您为什么跟我说起贺子谦来?我还以为你也信了他们的闲话呢。”   “他爸妈都恢复工作了,他现在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干部子弟,家庭好,对你还大方,把自行车都留给你了,走的时候特意拜托我多留意你的事,别被你家里给欺负了,还说等厂子里的分红下来,就把他那一份给你。”   原来队长以为自行车是贺子谦的呀,算了,这误会她也没法澄清,她无法解释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就让他担着名吧,不过走都走了,还给她留了些顺水人情,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城里人就是聪明会做人吧。   闻到了股饭香味儿,文秀英识相的起身道:“叔,我过的挺好的,家里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至于他的分红,等下来了,您寄给他吧,这非亲非故的,我也不好欠他的,谢谢您,我回去了,还要去看我哥呢。”   这年月,谁家吃食都不宽裕,见文秀英讲出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要走,申明存心里松了口气,看着桌子上的油纸包,又有些不好意思道:“秀英,以后有啥难处尽管找叔,叔能解决的一定不推辞。”   “好,叔,我知道了,您忙吧,我走了。”文秀英挥手走远后,申明存才进了家门,他还是有些遗憾的,如果文秀英能多住一阵子就好了,指不定还能想出别的好主意呢。   文秀英走后,家里的孩子们立马去打开油纸包,从来没吃过的香软点心,被他们几个立马就瓜分了。   等申明存进去,看到三个孩子还在捡着桌子上的点心渣渣吃,就差把桌子给舔了。   “昨天不是才吃过你姑拿的点心吗?怎么又馋成这样,就不能放着明天再吃吗?非得逮着一顿全吃了,咱家里啥时候缺过你们的口粮了?”   申明存笑骂道,真是没见过世面,想他年轻时候在钢厂当工人,那肥肉片子大白馍管够,谁稀罕吃什么甜兮兮,放着糖精的点心。   申慧慧是家里的老小,不怕爸爸,仰着小脸开始告状:“爸,秀英姐拿来的点心太好吃了,比棉花都软,吃起来香的不得了,我二哥把一大半给抢走了,我和大哥一共才吃了一小块,我还想吃。”   “你姑家没孩子,每个月的副食票都给你们买了点心吃了,村里谁家孩子有你们吃的点心多,咱县城里就没你们没尝过的点心。”申明存把闺女抱到炕桌旁,让她准备吃饭。   文秀英一个人在外面,就算有贺子谦照顾着,又能有多少钱呢,还给他送点心,实在是有心了,他琢磨着等她走之前,就把贺子谦的分红提前算给她,让她在学校里吃点好菜,个子窜的老高了,胳膊还细的跟麻秆似的,一看就是没吃饱。   申慧慧不安分的爬到炕边,就要去拿桌上的油纸,拿过来往她爸爸鼻子底下送,撅着嘴道:“爸,你闻闻,香的很,以前都没见过这样的点心,你能不能问问秀英姐在哪买的?让我姑以后就给我们买这种点心。”   “好,我回头就问,问好给你买。”申明存哄着闺女笑出声来,还能有啥他没见过的点心,肯定是娃娃们饿了,吃啥都香,等吃完饭就忘了,不过隔着桌子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的确跟一般点心那股子糖精味不一样。   晚上,有人肿着脸来告状时,申明存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吃人嘴软。 第63章 . 后续 两面金黄的煎饼刚刚出锅,卷上一……   两面金黄的煎饼刚刚出锅, 卷上一根自制的腊肠,炒辣椒还冒着热气,美美的夹了两筷子放在里面,铺平卷好, 闻着这香辣味, 文秀英轻轻咬了一口,还有些烫嘴, 她放下煎饼, 将玉米糊糊盛出来, 放糖搅拌着,待会配着喝。   咚咚咚的敲门声,让文秀英有些慌乱, 她吃的这些东西可不能被外人给看到了, 当干部的轻易也吃不上这样一顿。   她匆忙将吃食收进柜子里,要去开门,才发现自己身在空间,不由哑然失笑, 对哦, 我在空间里, 谁又能看的到呢。   她笑着自己闪出空间, 缕了缕头发, 问了声,谁呀?   一个有些陌生的年轻女声答道:“英英,是我, 赵柠。”   文秀英一怔,不是之前跟陈海谈对象,想蹭人缘回城的女知青吗?怎么突然来找她, 还换的这么亲近,她们俩不熟吧,心里虽然犹疑,但还是去开了门。   赵柠被晒的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好看,文秀英有些看呆了,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她还是第一次,眉眼间尽是神采飞扬,正是她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上的那种城里知青的模样,从前不熟,没留意过,总觉得她有些高冷,没想到笑起来这样好看。   文秀英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些,让她进来坐,赵柠进来后却像主人般反手就把门插销给插上了。   还未等文秀英开口问些什么,赵柠就声情并茂的开始说起早上发生的事了。   “英英,你是没看到,陈海那个脸肿的,活脱脱就是像过年杀的那头肥猪似的,真是太好笑了,他一个大男人还抱着队长哭的鼻涕横流,我真是瞎了眼,从前还觉得他是个实诚人,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才显得小家子气一点。   我今可是见识到了,那分明就是个没担当没本事还心眼坏的窝囊男人,你打的好打的对,他也还是个读过书的人,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说那种话,真是龌龊又无能,对女孩子不知尊重,被教训了还有脸跑去告状......”赵柠越说越投入,手舞足蹈的,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多彩,分明就像她自己也是当事人一般。   文秀英心里有些莫名,陈海去告状是意料中的事,都过去半日了,队长也没来找她,说明她昨天上门陈情奏效了,吃了蛋糕甜了嘴心里多少总会有些偏向的吧。   意外的是,这件事为什么是这个跟她一点都不熟的赵柠来告诉她,见她说的投入,文秀英不好打断,直到她有些偏离主题,一直骂陈海时,她开口询问道:“那队长怎么说的?”   赵柠大笑道:“你猜怎么着,队长简直太厉害了,一点都没有被他的惨象所迷惑,而是直接问他,还记不记得去年石头大队被□□的那个陈三虎?”   想起当时陈海像被捏住嗓子一般,哼哼唧唧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眼里只有惊恐时,赵柠更是笑的直不起腰。   文秀英也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典型啊。   她都说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昨日事昨日毕,他偏偏不信这个邪,跑去告状,而队长想起她昨天去的事,应该是猜到了前因后果,便这样敲打他。   说起那个陈三虎,却是整个昌平公社的名人,别人都是因为想给自家弄吃的,搞点偷鸡摸狗,投机倒把的事,不幸被抓到挨批,而他完全就是图个口嗨。   因为年过三十,家里兄弟多娶不上媳妇,他就破罐破摔,到处编排队里女人的作风问题,没事都能说出个二五六来,最后被公社领导当面撞见他吹牛,说些诨话,成为了公社抓思想的典型,每逢□□大会就出来陪斗,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听说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见人就下跪喊妈。   而队长显然把说闲话的人对号入座后,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相,对陈海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再看到他被一个女孩子打成这样,还一副怂样,越发讨厌起来。   文秀英都能想到队长那副嫌恶的表情,她给为自己带来好消息的赵柠倒了杯白糖水。   赵柠喝了一大口,神情平静下来道:“这么有意思的事,还是跟你有关的事,你怎么都不好奇呀,你不想知道后来怎样了吗?”   “照样下地干活呗,队长是个不多事的人,也就是嘴上警告一下他,知青跟社员不一样,迟早是要走的人,不能把事做绝了。”文秀英平静道,她也没指望队长还能帮他收拾陈海,别被倒打一耙就不错了。   “英英,队长的确像你说的那样,训了他几句,就让他照常出工了,可是我心里有些不得劲,你是队里的自己人,陈海一个外人这样欺负你,队长却不帮你,你不生气吗?”   赵柠气愤的说着,还留意着文秀英的脸色,见她一脸平静,心里也放松些,就怕她一个人生闷气,反把自己憋坏了。   “事情解决了就好了,我没啥好生气的,队长的身份决定了他一定要在面上保持公正,其实也是我占了便宜,他只是嘴上痛快了一下,但是我打他的伤够他记一辈子的。”赵柠主动露出的善意让她觉得很是窝心,发自肺腑的说道。   “我就说嘛,英英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想的开,还利落大方,怎么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呢,只是有些遗憾我昨天没见着你打陈海的威武场面,偏偏那会我去大队买东西去了,等回去只看到房檐底下的一滩血,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我给后悔的呀,怎么关键时刻没赶上呢,你快跟我详细说说那场面。”   赵柠那遗憾的表情仿佛错过了什么绝美大片一般,把文秀英给逗笑了,一个不吐不快,一个大仇得报,心生快慰,因着共同的敌人,两个小姑娘自然而然的就亲近起来。   开学前的短暂日子里,赵柠成了小屋的常客,让文秀英既欣喜又苦恼,她只好乘着晚上就把给哥哥的营养餐食都准备好,白天就会被赵柠拉着一起去干活挣工分,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   看着哥哥身体慢慢壮实起来,脸上也挂了肉,文秀英起身去找了前世的那个名中医,谁知却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见的人。 第64章 . 求医 阵雨过后,晴热依旧,文秀英戴着……   阵雨过后, 晴热依旧,文秀英戴着草帽,用纱巾裹好脖脸,骑车去了庄头猪场。   前世那个赫赫有名, 难得一见的老中医此时正在猪场喂猪, 这段艰苦岁月是他后来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文秀英当时正积极求医, 故记得很清楚。   一路打听着猪场的具体位置, 她清早出发, 晌午才到,正是太阳浓烈的时候,猪场外面一个人都没看见, 她停下车子, 刚要敲门时,听到了一个熟悉却令她厌恶的声音:“秀英,你是来看我的吗?本来我想等这个月发了工钱,就去看你, 让你知道我当工人了, 没想到你已经先知道了, 姑姑说的没有错, 只要我有了来钱处, 你就不会嫌弃我了。”   见文秀英面无表情,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吕满仓以为她是有些害羞, 继续自说自话道:“你放心,以前你不知道我能当上工人,对我态度不好, 我不会怪你的,我比你大,会包容你的。”   这脑补的毛病是一点没变,文秀英有些失笑,绕过他走进大门,谁知还没完,她正跟旁边经过的工人打听有没有一位叫严生璋的老同志在这里工作,吕满仓已经冲过来道:“秀英,这么热的天,你先到我屋里去,我给你倒水喝。”   正要回答文秀英问题的一位女同志,眼睛里露出了些异样,这回文秀英再未给吕满仓开口的机会,假装害怕的拉住那位女同志说:“大姐,这个人是谁呀,我从一进来他就缠着我说话,我好害怕,我是来找我爷爷的,麻烦你跟我说一下我爷爷在哪儿,我找到爷爷就不怕了。”   本来以为他们是认识的林桃花将文秀英拉到身后,怒气道:“吕满仓,亏我还一直觉得你老实,平时不吭不哈的,谁知道你也是一肚子坏水,来个小姑娘你就缠着人家,你都不看看就凭你的这五短身材,你也配。”   这话把吕满仓说的脸红脖子粗,他涨红着脸说:“她是我媳妇。”   林桃花一脚就把吕满仓踹到地上了,指着骂道:“你还敢耍流氓,我这就告诉段长去。”   任谁看个子高挑端正秀丽的文秀英都不可能跟个子矮小,长相普通,怯懦畏缩的吕满仓是一对,更何况林桃花一听是严同志的孙女,就更无条件的维护她了。   她前年得了妇女病,不好意思去看,还是严同志看出她走路老总扶着腰,给她把了脉,喝了三副草药就好了,她可不能让这个刚来半年,给灶上做饭的临时工把恩人的孙女给欺负了。   林桃花还要再骂,文秀英拉扯着她的袖子,一副被吓着的模样,林桃花柔声安慰道:“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严同志。”   临走之前,文秀英转身狠狠地瞪了一眼半坐在地上的吕满仓,吕满仓瑟缩了一下,看到离去的高挑身影,满是怅惘。   虽然吕满仓不明白为什么文秀英会有一个姓严的爷爷,他来的时间短,也不认识她说的那个人,但看她刚才的态度,以及此时身上的疼痛,他有些明白过来,秀英年岁小,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他,他现在当了工人,也不急着结婚了,等她从学校里出来,再商量结婚的事就好了。   不远处,林桃花正拉着文秀英的胳膊朝后院走去,文秀英本来只想让她指一下路,但拗不过她的热情,只好被她带着过去了。   此时的文秀英脑子有些乱,为什么吕满仓现在就到猪场来做饭了,前世吕满仓也在猪场干过几年,但那都是和她结婚以后的事情了,这活还是姑父文开东给找的,就是图离家里近,还能挣几个活钱,这一世提前了好几年,难道他们现在还对这桩婚事没有死心吗?想给吕满仓就近提供便利。   难道命运之手就如此强大吗?如今她态度都如此坚决了,这个前世家里人后来都不满意的吕满仓却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对林桃花的问题也随口答着,遇上不知道的问题就假装为难,林桃花也就自动换了话题。   走了许久,文秀英脑门上出了很多汗,才听到林桃花说到了。   文秀英忙道谢,并拿出包里的两个苹果递给林桃花。   林桃花想着家里的两个娃,就把苹果接了过来,笑得真切的说:“我陪你进去,这院里都是男人,省的他们又说胡话。”   面对林桃花的热情,文秀英是又感动又尴尬,这一起进去,可就要穿帮了。   正不知该如何拒绝她时,有个腰板挺直的中年人推着架子车进门,林桃花大声道:“严同志,你孙女来看你了。”   严生璋抬头一看,林桃花旁边站着一个高个长辫子的秀丽姑娘,长得倒是精神,像他严家的人,可是这个姑娘他却完全没见过呀,孙女?他儿子才二十多,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闺女呢?   他爽朗一笑:“闺女,你找错人了吧,我可没这么大个孙女呀。”   文秀英也更是尴尬,她怎么就没想到现在的严生璋还是个中年大叔呢,她前世见到她的时候都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别人说起来也都是那个老中医如何如何,故在她心里他就是个白胡子老头,这看着比木学农还年轻的人,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充孙女了呢。   面对年轻版的老中医,文秀英诚恳道:“叔,我是申家大队的,您不认识我,我是来求医的。”   严生璋忽的变了脸色,抬脚就走,刚才的温和消失殆尽,面若冰霜的进了院门。   林桃花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将抱在怀里的两个苹果塞还给她,沉声道:“看你长得清清爽爽的,说起谎来是一个磕绊都不打,还骗我说是严叔的孙女,要不然我怎么会带你来找他,快走快走。”   眼看之前还暖若朝阳的两人,在她说出求医后就立即翻脸,文秀英有一瞬间的发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她大意了,总是拿开放平和年代的方式来想问题。   医术于如今的严生璋而言不是一种权威象征,而是倒霉符,中医也是破四旧的范围,这才是他一个名医整天与猪食猪粪打交道的原因。   她虽然在这样的年代生活了两遍,可是前世年龄小,不敏感,等长大后,一切都过去了,今生心里总想着一切很快就要过去了,好日子就要来了,从而失了忌惮和警惕。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因着自己的大意生了误会,文秀英很是懊恼,跟林桃花满是歉意道:“大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我哥哥在战场受了伤,腿动不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严...严同志的。”   林桃花步子一顿:“战场?你哥是个当兵的?”   “是,我哥伤了神经,西医看不好,想找严同志来给扎扎针。”文秀英如实道。   林桃花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再不要说你是来求医的了,你会害死严叔的,你拿什么证明你是给当兵的哥哥求医,而不是另有所图?”   文秀英虽然不解她的所谓另有所图,但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希望,忙借着背包的掩饰拿出了哥哥的军功章。   林桃花一看这明晃晃金灿灿的勋章,心里的戒备才放下,带着她走进了严生璋住的小院。   严生璋正在屋里掏灰,一看到她俩进来,呵斥道:“出去出去,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不会看病。”   林桃花让文秀英在门外等着,她进去跟严生璋讲了文秀英的情况。   隔着窗户,文秀英听到严生璋冷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人看病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看在我给你开过方的份上,请你让我过几年安分日子吧。”   因着他的事,子女都受了牵连,好几年没他们的信儿了,今天听到有人说是他的孙女,虽然知道年岁对不上,心里竟还有些莫名的温暖和希冀,谁知又是个催命的,他是再也经不起了。   林桃花满脸为难的走出来道:“你回去吧,军人总有国家会管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往出走的脚步有些沉重,文秀英心里难受,如果哥哥再也站不起来,那以后的好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她重来一回,让哥哥免于自小夭折,却又因意外痛苦一生,这让她如何心安。   她蹲在墙角,仔细的想着刚才的事情,严老中医心里有忌讳,她理解,但是怎么才能让他放下这些忌讳,给哥哥治病呢?   正蹲的有些腿麻,她隐隐的又听到了吕满仓的声音,本能的躲进了空间,看着这新时代的景象,她哎呦一声,我怎么这么笨呀,让他知道以后和从前不一样了就好了呀。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文秀英出去加快脚步走到了严生璋的小院,直接敲门道:“严叔,我有个消息,您一定愿意听,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都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严生璋想起这些年来,隔三差五就来威逼他的那些人,心里满是恨意,就算他一辈子不知道儿女的消息,他也不会把师父的方剂交出去的,他就没行医几年,就被下放到这来了,他可不信真的会有人来找他看病。   这个“你们”说的莫名,文秀英觉得似乎另有隐情,但她如今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赌一把了:“严叔,您明年就可以回家了,您的女儿严悠悠平安无事,正等着你去找她呢。”   这些话本不该说出口的,但是她也没别的办法取信于老中医了,只好说出这个未来消息,尤其是关于他女儿的事,这事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吧。   严生璋被她说的后一句话给惊着了,小女儿悠悠五岁多的时候就丢了,除了自家人,根本就没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还说悠悠平安无事,他不由得泪眼婆娑。   文秀英正搜索枯肠,看还有什么他现在不知道的消息能换的他的注意,可除了知道他后来名声很大,儿女俱是专家,成了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外,就没什么了。   还没想到更多现在能说的事,门突然被打开:“你进来说。”   文秀英跟着进去,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小心翼翼的说:“叔,您别难过,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悠悠的事?”严生璋嗓音嘶哑的问道。   怎么办?我总不能说是几十年后看电视看报纸看到的吧,这位老中医不仅自己名声赫赫,儿子还开了著名的某口服液厂,再加上又是从这里出去的,她还见过本人,自然就关注的多一些,认识的人这么有名,总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文秀英只好又拿出万能模糊神秘大法,郑重道:“严叔,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出来,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您可以写信去求证,我肯定是没有骗你的。”   再如何心如死灰,可是这个闺女是他一生的痛,他不能无动于衷,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你告诉我悠悠在哪,如果我真的找到她,只要我还活着,你让我给谁看病都行。”   文秀英很是激动,但又有些傻眼,刚才一时冲动就说知道严悠悠的所在,可是事实是她只知道个大概,可写不出来具体地址呀,现在要找到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这可怎么办呢? 第65章 . 很香 已近深夜,严生璋仍然枯坐在窗……   已近深夜, 严生璋仍然枯坐在窗前,心神恍惚起伏不定,今日那个小姑娘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让他震惊了。   说什么他明年就能回家,他只当为了讨好他, 说说好话罢了。   而她却明确说出已丢失十二年的小女儿悠悠的所在, 虽只是个大致的地方,至少有了希望不是, 他也想过, 她或许是不知从哪里听说过自家的事情, 特意编谎骗他看病的,或者又是那些人的新把戏。   但这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得知悠悠的消息, 他不能不信。   一夜未眠, 他怕睡醒后才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悠悠仍然杳无音信,自己仍然无止境的熬着这一辈子。   文秀英竭尽所能的给严生璋写出苏南省洛正县一户贺姓人家,她之所以记得姓贺, 是因为严悠悠被找到之前的名字有些特别——贺美丽。   写完后, 她提出希望先帮自己哥哥治腿, 她也会帮着找他女儿的, 严生璋却似没有听见般拿着那页薄薄的纸不停出神。   她识相的走了, 就当他是答应了吧,不然以现在这交通和通讯手段,等找到都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了, 前世他们父女还是十几年后才团圆的呢,到那时再帮哥哥治腿,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第二天文秀英把哥哥拉到严生璋的小院时, 看到他在门口刷洗着猪食槽,动作麻利,认真用力,精神头十足,与昨日见到的那个神情沮丧没落的人截然不同。   文秀英轻轻的唤了声:“严叔,我们能先进去在院子里等你吗?”   严生璋回头看到文秀英兄妹,顿了一下微微颤抖道:“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好。”   文秀英进去后,把哥哥放在自带的躺椅上,擦了擦汗,拿出水壶喝一大口水,一路走来微微脱水的状态才得到缓解。   “英英,咱们说好了,就来这一次,如果看不好就算了。”木嘉尚愧疚道,他一个七尺男子汉竟然要让瘦弱的妹妹拉着架子车走上七八里路来看病,他实在难受极了。   “咱们先听听大夫怎么说。”若不是答应就来一次,哥哥死活不愿意上车子,但是这本就是个慢工,怎么可能一次就好,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她愿意每天拉着哥哥走一个来回。   刚进门的严生璋听到兄妹俩的对话,心里有些酸楚,自己的小儿女也是这样互相爱护的,小女儿丢了之后,两个儿子发疯一样的找,若不是被他打了一顿,就要不上学去找妹妹了。   后来他们也一直没放弃,直到他被秘密下放到这里,再也无力找女儿了。   严生璋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搭脉良久后慢慢道:“腿上的伤治好没有问题,脸上的伤有些麻烦。”   一直绝望不已的木嘉尚神情激动道:“大夫,是真的吗?我还可以站起来?”   只要能站起来,不需要人再照顾,他一个大男人,脸上的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秀英倒还算平静,她对名医有信心。   “希望很大。”如今的严生璋没有后来的名医底气,说话还会留三分。   “严叔,那该怎么治?”   严生璋露出一丝笑容道:“扎针加吃药,不出一个月就能动了。”   木嘉尚神色暗了下去,这也太久了,不说花多少钱了,天天来回十几里路,他还没好,就要把妹妹给累坏了,他心里有些挣扎。   “叔,那现在可以开始治吗?您开方子,我这就去抓药。”文秀英听他说出这句话,也难免激动起来。   “我现在没有针,你得先去给我找一些针灸用的针,再买点烧酒,抓好药,就可以了。”严生璋是匆忙被送到这来的,手里什么家伙什都没带,只有脑子里装着的医术。   文秀英高兴道:“那您先开药方,让我哥先把药喝上,其他的东西我也尽快找齐。”   “能不能只在家吃药就好了,好的慢一点没关系。”木嘉尚一脸为难道。   严生璋看了一眼高挑却瘦弱的文秀英,淡淡道:“如果你不嫌我这隔壁就是猪圈,就在我这住下吧,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外甥,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来治病的。”   文秀英本来都做好了请假专门陪哥哥看病的打算,听到这意外之喜忙连连道谢:“太谢谢您了,麻烦您先把药方开上,我去抓药,然后把我哥的东西都带过来。”   等着严生璋写方子的功夫,文秀英把架子车上铺的褥子拿进来,又从包里掏出五个白面葱花饼,四个苹果,两个梨子。   写好方子后,严生璋瞥见她拿出来的东西,有些讶异,想想又觉得正常,当兵的有补贴,有白面馍吃也是应当的。   文秀英拿到方子后,看到上面的字刚劲挺拔,字字分明,她全都认识,不由笑了,谁说医生都是专门练过一门让外人不认识的书法的。   她折好方子再次道谢后出门,刚拉上车子,突然又想起什么,掀开门帘道:“严叔,哥,中午你们先将就着吃这几个饼子,晚上我再给你们送好吃食。”   木嘉尚笑着说好,他已经习惯妹妹日日给他换着花样做好吃的了,前天邮局来给他送的补贴,他悄悄的放进了妹妹的背包,也说好以后直接寄给妹妹就好了。   就算妹妹从小就是个挣钱能手,也经不住他这么吃的。   纯纯的白面饼子还是将就?难不成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还是个级别不低的军官不成,才会有那么高的待遇。   这样想来,严生璋眼里的喜气更深了,军官好啊,本事大,他的悠悠更有希望被找到了。   拉着咯吱咯吱响的架子车,走到路边的一块高粱地旁,文秀英停下观察了好久,借着高高的高粱杆的遮掩,将架子车收进了空间,拿出自行车,轻快的骑着上路。   按着记忆中的样子,找到了好几户有人行医的人家,听到她的来意都直摇头,她只好先去抓药,今已经不早了,先吃上药要紧。   在镇上抓好药后,正准备回村,把架子车放下,再做点耐放的吃食,给哥哥和老中医送去。   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李银海,她心里有事,只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李银海却有些激动道:“英英,上学期放假你走的早,我没找到你,还没告诉你,我考上高中了,明天就去报道了,多亏了你说要上二中,我才努力了一阵,还真的考上了,我家就在前面,你跟我去一趟,我给你准备了好些复习资料呢。”   眼看着太阳西斜,文秀英有些着急,看他一脸殷切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只好道:“谢谢你了,我今天有点事,等我明天再去拿好吗?”   “我家很近的,抬脚就到,你去拿资料,顺便吃个晚饭,你别怕天黑,待会我送你回去。”李银海看着面庞白净,身材透出些婀娜的心上人越发殷勤,想到晚上可以伴着月亮送她回家,心里有些毛躁起来。   跟同学拿个资料也没什么,可他还说什么吃饭,送她回家之类的话,文秀英就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我忙着呢,先走了。”文秀英再未与他多话,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李银海有些失望,她是不是还没开窍呀。   文秀英回到队里时,还没到下工时间,她悄悄将架子车还了回去,并交代秀云说,哥哥去治病了,过一段时间回来,让家里不要着急。   给秀云留下两块蛋糕后,她赶紧回了房子,将药熬上,然后开始做饭。   她先把做饼子的面发上盖好备用,又和了半盆面擀面条用,手头没有鲜肉,只好用之前还剩下的腊肉切碎做酱,炒出一大碗鲜香的腊肉酱,哥哥有伤,她做了一半有辣椒的,一半没辣椒的。   煮熟面条,备好酱料后,太阳已经落山,药也熬过两遍,她骑上自行车飞速朝猪场赶去。   到地方时,天色已经发麻,她进门之前,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提在手里。   进门后,她掏出装着药的保温桶和塞的满满当当的饭盒,严生璋警惕的关好房门。   中午吃的白面饼子已经无影无踪了,晚上食堂只给供应了点杂碎汤,两人随便垫了一点,现在闻到油香浓郁的饭味,严生璋不由的咽了下口水。   “我一路温着,饭还是热的,哥,严叔,你们赶紧吃,吃完我把饭盒带回去,明天再给你们送饭。”   文秀英说着将饭分成两份,拌好后分别端给两人,见他们不动,赶紧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两个男人开始狼吞虎咽的吃着这久违的杂酱面,劲道十足,酱料浓香的纯细粮面真是能把人的舌头香掉,严生璋很没出息的想,如果能天天吃上这好饭,在哪儿不是干活。   文秀英看他们吃上了,又掏出两张玉米面饼子,四根黄瓜,六个鸡蛋,让他们明天早上吃。   等今晚回去,多做点饼子和其他耐放的吃食,她就不用天天来了。   文秀英回到村里的房子时,天已完全黑了,她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   刚躺下迷糊着,就听到打门的声音。 第66章 . 万事俱备 第一更   不用问都知道是那两口子在敲门, 累了一天的文秀英实在懒得与他们掰扯,她塞上耳朵,翻了个身,踏踏实实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早醒来, 熬了一锅浓浓的小米粥, 配上凉拌甘蓝,吃着热腾腾的白面饼子, 昨日的疲累尽消, 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还剩三天就要开学了, 一定得乘着这三天把针找到,她能想的起来的乡间大夫都找过了,其他熟悉的大夫这会还没开始行医呢。   现在都信西医, 这传统的针灸真没几个人会用了, 她提着六个鸡蛋,又去了队长家,这十里八乡的,队长都熟, 他又常去公社开会, 或许认识外大队的人也说不定。   还好来的早, 赶上队长正要出门去下地, 文秀英忙简要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申明存沉思了一会儿, 低声道:“这玩意儿以前炼钢的时候我见过,当时就给扔到炉子里当铁料了,这些年大家小病扛着, 大病就上医院,没人再用这套过时的玩意儿了,你可别病急乱投医。”   “叔,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哥好好的一个人,若站不起来,这后半辈子可咋过呀?”文秀英不敢说她找了纯正的中医治,只好博同情道。   申明存叹了口气,道:“你爸也怪倒霉的,眼看着儿子当兵出息了,要享福了,却出了这事,这事我给你打听打听,兴许外队还有谁家藏下了,只是这东西现在拿出来有些风险,人家怕是不会白给你。”   “那是自然的,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拿钱买。”文秀英听着他肯帮忙,就已经很高兴了,她就怕找不着东西,可不怕要钱要东西。   “成,那你等我的信儿。”   文秀英要把鸡蛋给他,申明存摆摆手道:“你哥正是缺营养的时候,就别给我了,我是队长,这些也是我该帮忙的,若你心里过意不去,就把上回带的那个点心在哪儿买的告诉我,珍珍天天嚷嚷着要吃呢。”   “叔,那是我自己做的,等回头我再做点给珍珍吃。”文秀英爽快道。   “你还有这手艺?”申明存不敢置信道,听几个孩子的描述,明明是高级点心,他心思突然有些活络起来,但是这会还不好说什么,又接着道:“这好点心都挺费工费料的,你别做了,我回去就跟珍珍说,卖点心的搬走了。”   “叔,没事,我就做一点给珍珍吃,等我开学走了,也就顾不上这些了。”说实话蛋糕用的面粉并不多,反而费鸡蛋些,他不要这几个鸡蛋,都够做好大个蛋糕了,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能及时还上自然最好。   申明存没再明确反对,只是让她等着好消息。   因着要等消息,文秀英决定晚点再去给哥哥送饭,她留的饼子够他们吃两顿的了,虽然没什么好菜,但能吃上细粮饼子,已经是这年月难得的好饭了。   想着马上就要开学了,她也不能天天去送饭了,她在二楼上翻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炉子,这种炉子是农村里的人专门买来放在院子里煎药用的,现在可是能派上用场了,有了这个炉子,她只需要隔两天送一回干粮,他们就可以在这个炉子上煎药和煮粥热饭了。   再带两个砂锅,一个熬夜,一个煮粥,就够用了。   只是没有什么菜吃,还是个大问题,她把包拿出来,找起票来,突然看到一个鼓鼓的小手绢包着什么。   打开后,心里一阵酸楚,原来哥哥是把部队给的补贴都留给自己了,难怪哥哥都不拦着自己花钱和给他做好吃的了。   让妹妹养着,他心里不好受,既然这样,那就都留着吧,等养好了伤,看哥哥想做点啥,她再给他投资。   部队就是富裕呀,肉票,副食票,都有七八张,还是不会过期的那种,甚至里面还有五张工业券,这东西她用不着,可是在外面多稀罕呀,还有一张营养券,不知道可以买啥。   她果断带着这些宝贝票去了供销社,买了三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半斤红枣,半斤油,一斤饼干,一瓶子煤油。   买完后,看着装煤油的玻璃瓶子,她突然想起来玻璃瓶子的妙用,拔罐也是个很有用的好办法呀。   于是她又挑了四瓶罐头,适合拔罐的那种瓶子。   售货员看她出手大方,买罐头却不看味道,只挑瓶子,忍不住提醒她道:“黄桃罐头最好吃,其他的价钱一样,味道却差些。”   面对售货员的善意,文秀英露出明媚的笑容:“谢谢姐,这都是我家大人交代我买的。”   既然是大人交代的,售货员便没再说什么,看她拿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还说要借她个篮子。   这种好意文秀英自然是要收下了,售货员姐姐这么善良,多见几回也很好。   拿出来的篮子上沾了些灰,文秀英用手一摸,突然惊喜道:“姐,现在有蜂窝煤卖吗?”   “还有几十个吧,冬天卖剩下的,咱们这人手紧,买的人少,就这些,今年冬天都够卖一阵子的。”   “姐,都卖给我吧,我家有个亲戚生病了,房里要生炉子,正到处买不到煤呢。”   售货员一愣,大热天的,得生炉子才行,这病的可是怪重的,但是能一次性把那些蜂窝煤都卖掉她也很高兴,省的进进出出都蹭到灰。   为了拉这些蜂窝煤,她又借了个手推车,送回去后,她没着急去还车,而是先把肉切成臊子腌上,规整起东西来,等下午出门时,顺便把车子还掉就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银针。   她等待的功夫,做了一个约么六寸大的蛋糕。   还没到下午,队长就来了,他进门后,才神神秘秘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蓝色手绢,打开后,文秀英就看到了一撮长短不一的钢针。   “叔,真是太谢谢您了,这些得多少钱,我拿给您。”文秀英接过针仔细端详着,上面有些锈迹,清理一下消消毒应该就能用了。   “也没花什么钱,是跟一个老兄弟找的。”   申明存这样说,文秀英有些明了了几分,但仍然坚持问道:“叔,这可不行,我不能白要人家东西,你说个价。”   “真不用,以后你有时间多回来看看你厂里,给厂里出出主意就好了,也多到家里来坐坐,珍珍老惦记你了。”   话已至此,文秀英没再推辞,爽快应下,并说开学前就去看珍珍妹子。   申明存喜笑颜开的走了,文秀英心里却有些不踏实,难道这么大的人情,一个蛋糕就可以打发了吗?他总觉得队长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物资已齐备,肉已腌入味,文秀英麻利的把肉臊子炒好,其他吃食也一一分装好,用麻袋装了蜂窝煤,炉子和瓦罐。   全都放入空间,轻装出门。   还没走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秀英,你站住,你把你哥哥弄哪儿去了?”石玉韶丢下镢头,快快的跑过来抓住了文秀英的车后座。   “我带他去看大夫了,过一阵子好了就回来了。”   “你哥这个月的补贴是不是也被你拿走了,这点补贴我准备攒着给他娶媳妇的,都被你折腾光了,他又这个样子,你准备让他这辈子打光棍吗?”石玉韶有些气急败坏,全无平日里的柔弱模样。   “等我哥病好了,什么样的媳妇娶不上,补贴你就别想了,我哥要看病用。”文秀英态度坚决道,家里那么多孩子,这点补贴还不知道补贴了谁呢。   “军队上的医院都看不好,你能找到什么好大夫,你气我们把你送了人,也不能这样糟践你哥呀。”   文秀英不想再与她说话,猛的一甩后座,骑上车子就走了。   拿了那么多东西过去,把严生璋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能搞这么多好东西,这可都是既要钱又要票的好东西呀。   尤其这铁炉子,小巧精密,谁不知道铁是最稀罕的东西,能搞到这样的炉子,那门路真的无法想象。   他对文秀英说自己明年就可以回家的话又信了几分,说不定她真的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无视严生璋的惊讶和激动,文秀英交代了用法后,就骑车回了家。   可不能再赶夜路了,昨晚走在路上她就有一种身后总有人跟着的错觉,黑夜易生邪,她还是很怕怕的。   回到房子时,天空犹亮,她心里舒展许多。   刚停下车子,赵柠突然跑过来大声道:“你可是回来了,我这两天了,都没找着你人,你可得补偿我。”   文秀英看着这张美人脸,就心生欢喜,刻意放低声线,粗声道:“小娘子,你想要什么,本少爷都满足你。”   “哪看的新戏,快给我讲讲。”   不是应该害羞跑掉吗?文秀英偷笑了一下,打开门让她进去说,直到进去,赵柠还追着她问,哪里看的戏文。   她只好借了两本古典小说给她,才让她安分下来说话。   “我有个你想听的消息,你听不听?”赵柠正色道。   文秀英心里一咯噔,有些乱糟糟起来。 第67章 . 有点方 第一更   刚刚还笑的欢腾的赵柠突然严肃起来, 一脸正色道:“这事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想来告诉你,以免有些不长眼的人在你面前说起,你若惊愕无措,反让他们以为之前的流言都是真的。”   要打预防针的多半是坏事情, 还与流言有关, 文秀英有了些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她的心挂在了半空中。   “你别这么严肃, 搞的好像多大个事似的, 有什么八卦消息尽管说,我就当听一乐。”文秀英挤出一抹笑容催促道。   “贺子谦要订婚了,知青们都商量着要给他送点礼物, 这些人, 从前也跟人家不熟,现在他父亲恢复工作了,自己也回城了,一个个的倒像跟人家有多深厚的情谊似的。”赵柠尽量说的轻松些, 她隐隐觉得文秀英和贺子谦关系是有些特别的, 看她只愣了一瞬间, 便恢复了笑容, 心里松了口气。   “哦, 没想到城里人也这么早结婚。”文秀英平静的感叹了一句。   “英英,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省的有人乱说, 总有些嘴上没门的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知道好男孩多的是。”赵柠有些忐忑的安慰着她, 这也是她火急火燎的来找她的原因。   之前只是贺子谦回城,就有那么多风言风语,如今他更是先一步找来对象,还这么隆重的订婚,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些脏话,英英还小,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文秀英瞬间就明白了赵柠的意思,他们之间真的那么让人误会吗?   原本悬着的心突然放下,此刻文秀英心里无比平静,嗔怪道:“他们乱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胡思乱想,我跟他就是好哥们,也算是合作关系,管其他人怎么说呢,我问心无愧,还有,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可跟你绝交。”   赵柠见她还愿意撒娇,不像真伤心的样子,心里舒展开来道:“好妹妹,有喜欢的人可以,可别真处对象,你还小呢,别被人给骗了,敢明,带来给姐姐把把关再说。”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文秀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瞪了她一眼。   “我赵柠看中的人,怎么会傻呢,你就是天下头号聪明蛋。”   两人说笑一阵后,赵柠准备回去了,她还得去听听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到时候也顺她一份人情。   “英英,好歹也认识一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送份情,表表心意?”   “你们送你们的,我就不凑热闹了。”走时招呼都没打一声,陌生人之间也没什么好祝福的。   赵柠离开后,文秀英坐着发呆良久,直到屋里全部暗沉下来,她才恍然已经天黑了,她突然觉得好孤独,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这么想哭。   又觉得毫无道理,她从未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大概一个处了那么久,还相处愉快的人,突然不会再见,还是挺让人失落的吧。   没睡好,提不起精神,反应有些迟钝,把蛋糕送到队长家后,走出门好久,才想起来队长似乎想知道这蛋糕是怎么做的。   知道了有啥用呢,又没有打蛋器,虽然网上也有勇士手动打发,但是她却一次都没成功过。   已经说好把房子还给队里了,现在收拾东西走人才是正经,忙起来时间过的很快,她也没有时间想七想八了。   开学前一晚,她就悄悄的离开了队里,提前入住了宿舍,一个人的世界也很好。 第68章 . 何必强求 第二更   一个暑假未见, 平日里感情淡淡的同学都亲香了许多,站在土味弥漫的教室里有说不完的话。   “文秀英,你怎么还变白了?你看我黑的。”田小花尖着嗓子咆哮着冲过来一把抱住文秀英。   文秀英脑子宕机了片刻才推开她,这样的热情让她有些不适, 浅笑道:“不出门就不会被晒黑呀。”   田小花羡慕道:“我一放假就得下地挣工分, 你都不用下地干活呀,你爸妈太好了, 我也想给你家当闺女。”   无父无母自然没人管了, 这样的家有什么好羡慕的。   田小花不知道自家的情况, 文秀英一怔,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好于彩凤进门,文秀英忙跟她招手, 于彩凤捂着书包跑过来。   “哇, 你怎么也还是白白的,一点没变黑,你们村都不让女孩子下地干活吗?快给我找个对象,我要嫁到你们队去。”田小花看到于彩凤也与从前无异的白, 又感叹一番, 她家里已经开始给她寻摸对象了, 可是她讨厌死天天下地, 累的要死要活, 满脸灰的日子了。   于彩凤刚过来,有些不明所以,一脸懵道:“这个暑假, 我挣了一百多工分呢,比我奶挣的都多,早上还出了半个工才来学校的, 谁不下地呀。”   “那还是英英家最好,都不用出工的。”田小花又羡慕了一次。   这时于彩凤明白过来了,她与文秀英一起长大,对她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见她没有解释什么,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样子。   于彩凤放下书包,嘴唇上挑道:“我天生白晒不黑,你就甭羡慕了。”   这副自恃美貌难自弃的样子,让田小花恨的牙痒痒,追着她打,早忘了她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不被晒黑。   看着她俩差点把桌子掀翻的活泼样子,文秀英突然有一瞬间的羡慕,她心里事太多,想的也多,总是没有这样轻盈自在,无畏无忧的样子。   “这么大的土,你们别闹了,我带好吃的了,咱们出去吃。”文秀英用袖子挡着灰尘向她们喊道。   “啥好吃的,我要吃,不给她吃。”于彩凤首先奔过来,拽着文秀英的胳膊晃了晃。   田小花也不甘示弱,拽住了文秀英的另外一只胳膊,向于彩凤吐了吐舌头:“英英,我也要。”   比她俩都高半个头的文秀英轻而易举的就将她俩一起拽了出去,找了棵大杨树坐下。   “一人一串。”文秀英拿出三串鲜红蜜浓的冰糖葫芦,递给她们一人一个。   “啊啊啊.....你哪买的冰糖葫芦,集上不是只有过年才有的卖吗?”田小花惊呼道。   于彩凤轻轻舔了一下:“真没出息,这肯定是英英自己做的,她可巧了,就没她不会做的吃食。”   从小就被文秀英投喂惯了的于彩凤开心是有,惊讶倒无,她还吃过英英做的糖糕呢,那还是老郭的不传之秘。   看着她俩斗嘴,文秀英笑的脸都抽了:“好吃吗?”   “好吃好吃,我还想吃。”田小花连连点头。   熟悉文秀英作风的于彩凤突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不会又要逼她学习吧,她有些心虚,暑假作业还没做呢。   “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文秀英郑重道。   “帮忙?你不是要逼我考第二名?”于彩凤来了精神,她现在是班里第五名,离第二名还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只要不日夜苦读,什么都行。   “看把你愁的,放心,只要你一直保持前五名,我就让你自由学习。”文秀英善解人意道。   “这简单,咱班学习的人加起来还没十个,你下命令吧,我保证执行。”   已经吃完,犹在回味的田小花终于与于彩凤态度一致了一回:“我也没问题,干啥都行。”   “小花,你字写的好看,我想让你帮我抄个东西,一张五分钱,每天写完作业后抄一点就行了,赶十月份之前写完就好了。”   “就只是抄,又不用动脑子,简单,这还要啥钱呀,英英你可别说笑了。”田小花轻松一笑,这点事还说的这么严肃,英英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充个大人模样。   “有钱不要,你傻不傻,就这么说定了,不准反驳。”文秀英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只好强势一回了。   “英英,我字写的丑。”于彩凤不好意思道,英英给她字帖,她练了半年就扔下了,现在的字跟十岁的时候没太大差别。   文秀英转过头笑道:“咱俩多少年交情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我哥受伤了,我也不方便回去,想让你每周去帮我送东西兼汇报情况。”   “这没问题,我也一直想去看嘉尚哥,我奶都不让我去,他没事吧?”听说从小一起玩的嘉尚哥受伤回家,她难受了好几天,但队里人都不敢上门,怕木家觉得难受,只有队长家媳妇代表大家去看了一回,听说也没见着人,就在院子里说了说话,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看嘉尚哥,想着还挺开心的。   “快好了,就是脸上留了疤,你别怕,就一点点。”文秀英提前打好预防针,万一她露出嫌弃的样子,让哥哥难过,还不如不去呢。   于彩凤眼睛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嘉尚哥那么好,怎么就命不好呢,我不怕,我就是难过,我回去跟奶奶讲,让她问问我三婶,看城里的大医院有没有办法治。”   于彩凤说是问三婶,其实就是问父母,她跟父母关系不好,一向都不提,现在竟然肯为了哥哥开口,文秀英有些感动,拉着她的手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听文秀英这样说,于彩凤不疑有他,安下心来,重又说笑起来。   她们三人谈天说地的忘了时间,直到班长来喊她们去领书,才急急忙忙奔向了教室,文秀英一进教室看到气氛有点沉闷,刚来时不是还热火朝天的吗?   “班长,出啥事了?大家怎么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老班又训人了,我们错过了啥?”田小花戳了戳班长问道。   “我还想让老班再骂一顿呢,你们还不知道,老班走了,现在是周文昌那个老古董给咱们当班主任了,刚你们不在,他一来就又说上他那些几百几千年前的事了,什么东晋闻鸡起舞,西汉凿壁偷光,念书有啥用嘛.....”   班长絮絮叨叨的说着,语气不善,文秀英越听脸色越沉:“别说了,老师都是为了我们好,你不爱学习也别背后说这种话,让老师听了多伤心。”   说完就推了一下田于二人,一起走向了座位。   文秀英看着班长有些生气,狠狠的瞪她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前世三十年同学聚会时,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上学时太傻了,不知道读书的重要些,出来只能靠苦力挣钱,又没见识,等知道买房住在城里的时候,房价又上了天。   那些家里逼着上学的,哪怕只是中专毕业,都进了公家单位,一辈子清闲,还有退休工资,哪像他们这些没上出来学打工的,不管挣多少钱都不够,就怕老了没人管。   而班长就是其中最可惜的一员,他其实已经上到高二了,可是听别人说摆摊一天能挣五块钱就退学摆地摊去了,等后来被城管收了三轮车,去要车时,碰到比自己看起来年轻十岁的同班同学威风凛凛的给他们这些小摊贩训话,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同学聚会成了后悔大会,文秀英觉得伤感,后来再没参加过,只偶尔在朋友圈里看到那些或年迈无依,或风光无限的同龄人带着滤镜的生活,她最羡慕可以自由自在到处旅行,不用为钱发愁的女同学了。   现在她谁也不羡慕了,没有人能比她更自由了,无家无累,还大概率会成个富婆,班长那点斜眼,又算个什么呢。   文秀英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班长觉得很没意思,发誓以后再也不理这个光知道傻学习的书呆子了。   磕磕绊绊的适应中,一周很快就过了,文秀英把整理好的高考复习资料,以及她让田小花抄好的一部分习题答案,全都让于彩凤带给了赵柠。   提早复习一个月,赵柠应该可以有更多希望考上大学,尽快回城吧,她可不忍心看着这个好看又善良直率的小姐姐在农村继续蹉跎。   “英英,你知道吴达的地址吗?我想给他写封信。”于彩凤小脸红红道。   “不知道,你也不要问其他知青,那些知青爱乱说话,别让他们知道你的心思,等过一阵子,他说不定就会给你写信呢。”   吴达的地址她是知道的,她以前帮他们寄过东西,早就烂熟于心,若他真的有心,自然会主动写信来,若没有,又何必强求。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贺子谦,他肯定知道的。”于彩凤还是有些不死心,吴达走的时候,她送了一个香包,他还挺高兴的呢。   “嗯,有机会我会帮你问的。”文秀英应道,若她一直不死心,她或许也会心软告诉她的,到时候来个痛快,省的老胡思乱想耽误学习。   于彩凤见她点了头,又高兴起来:“等你的好消息。”   送走于彩凤后,文秀英骑上车子去了猪场,她很心焦,不知道哥哥治的怎么样了。   刚出校门,就看到李银海正拿着两个小纸包在门口与人说话,她避无可避,只好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   “英英,我等你好久了,我买了麻花,你放在宿舍饿了吃,我跟我妈说好了,要带同学去吃饭,她今天特意买了豆腐擀长面呢。”李银海将纸包递给她,就要帮她推车子。   文秀英没有松手,笑着道:“那你赶紧回家吃饭,我有事,下回再去吃吧,麻花我爱吃,谢谢你了。”   “你上次就说下回,你有啥事吃完饭我陪你去好不好?现在我在县城上高中,咱们每周才只能见一回。”李银海有些可怜巴巴的道。   文秀英只好耐心解释道:“我哥受伤了,我得去照顾我哥,恐怕短期内都没什么时间跟你回家吃饭,等他好了,我一定跟你讲。”   “哥受伤了呀,那我也去看看他。”李银海心里踏实了一些,原来英英是真的有事在忙,不是敷衍他。   “他在大夫家,我不方便带你去看他,等他回来再说好吗?”   “好,我都听你的,如果有什么难处你一定要跟我讲。”李银海郑重道。   “嗯,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李银海看着文秀英缓缓离去,心情复杂,这么贤惠好看一个的姑娘竟然跟他好,他一定会对她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等文秀英终于闲下来,又没了心情跟他去吃饭。 第69章 收获 第一更   坐着班车摇摇晃晃的, 窗外树影婆娑,半月未回县城的小院,外面的风景都有些陌生起来。   门锁上积了一层灰,文秀英用手绢细心拭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 她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家,院里的向日葵都已弯了腰, 菜地里杂草丛生, 稀疏的花皮西瓜横生其间, 添了些可爱色彩。   豆角发黄干枯,剥开后粒粒饱满,红灿灿的小豆子正是补血佳品, 可惜的是西红柿久无人照料, 掉在地上许多,皆已干瘪腐坏。   满园菜色皆是她的心血,关好大门,就开始收割, 已到了秋日, 这些菜尽已长到尽头, 她从地头开始毫不手软的将辣椒树连根拔起, 顺便就把种在行间的豆子全都捋下来。   向日葵她爱吃新鲜的, 觉得有一股特有的清香,炒熟后就失了灵魂,她收拾好辣椒树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把向日葵全都砍下,存放到冰箱里保鲜,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真是没福气,向日葵熟了,人却走了。   等把花生挖完,清理干净,已经夜色深沉,她拿出一个夜灯,照着摘了个大西瓜,这就是她今日的晚饭了。   甜香水足的大西瓜吃完后,满足非常,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冲了个澡,便沉沉睡去。   跟李银海说要去看哥哥是实话,但不是立刻,她回来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再多弄点吃食给哥哥和老中医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天渐渐凉了,很多吃食也可以多存放些日子了。   她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一定有时间每周都去。   清晨,她是被生物钟给唤醒的,好气人的事,无论晚上睡多晚,多累,早上雷打不动的六点半就醒了,赖床也没用,再难入睡。   索性早点起来干活,这才看到她昨晚到底干了什么,一地挂着辣椒的辣椒树乱糟糟的躺在地上,花生壳已经有些干瘪,却没有摊开晾晒,别给捂坏了。   将花生放在簸箕里一股脑儿端出去放在外面的砖台子上晒着,将辣椒全部摘下来,杆子仍在院里晒着当柴烧,红辣椒串起来挂在房檐下,绿辣椒暂时存在冰箱。   又到外面的菜园子扫荡了一圈,其他零散的一些菜都摘了回来,地里只剩下沉重难搬的西瓜,以及可以等到霜降再收获的大白菜和甘蓝。   忙里忙外的,干了一上午,初步收拾妥当,看着屋檐下红彤彤的辣椒串,还有一杆子黄灿灿的干玉米棒子,很有些过日子的样子了,她满心欢喜,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午饭草草对付了一点饼子,没有歇午觉,她要把吃食都先做出来。   她将现有的白面和玉米面全都和上,一盆烙锅盔,一盆做面。   这次擀面与平常不同,她拆了店里一个手摇式的小型擀面机,将面全擀薄,切成最细的长面条,立即放入笼屉上蒸熟,再下油锅炸的酥脆,到时候只需用开水一泡就能吃了,省了他们做饭了,还可以存放好久。   蔬菜也是如此做饭,洗干净后,蒸熟晒干,煮面时放一些补充维生素,上回买的肉还有一些,照旧做了一瓶臊子,有菜有肉,这也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美味了。   午饭搞定,早饭就是锅盔了,用新鲜的绿辣椒做了两大瓶酱菜,这样就着锅盔吃,甭提多美了。   等再过一阵子,腌了咸菜,就更丰盛了。   看着大半锅的油,还有剩下的面,文秀英又炸了些麻花和油饼,这些调换着吃,也是个新鲜。   这些准备妥当后,她带上所有的票券出了门,买了好多不要票,但价钱一点不低的肉骨头,黄亮的小米也乘了两斤,可惜只有这么一点米票,只能都给哥哥了,她自己喝玉米糊糊就好了,小米稀饭是最养人的。   她问了问售货员,工业券有什么小件可以买时,被其中一件宝贝吸引住了目光。   一个收音机,带天线的那种,多少年都没见过这玩意儿了,早都被智能手机给淘汰了,可这时候还是个稀罕的时新玩意儿呢。   毫不犹豫的就花了五张工业券,四十块钱买下了。   这钱花的肉疼,捧在怀里的快乐却是无价的,有了它,她就可以第一时间得知政策最新变动的消息了,尤其是高考恢复的消息,她只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可是具体啥时候是完全没印象了。   晚上美美的喝了一顿大骨头汤,可算是把这些日子的疲累都给补回来了。   星期天赶早收拾好东西,还抽空去了一下隔壁。   送了两个西瓜,一兜花生,两斤炸麻花,两颗大白菜,外带两碗骨头汤,把早起就喝了碗面糊糊,肚里打鼓的两位老师给喜的差点落下泪来。   苏君彦吃里偷闲的把自己最近得的一对翠玉镯子塞给了她,这年月,送吃喝是最珍贵的,他只好送点这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了,东西虽不值钱,也是个心意嘛。   文秀英不懂这些,但看着就觉得好看,虽然喜欢却不能收,苏君彦扳起脸来:“你是不是嫌这个不是金镶玉的,不值钱呀,你先拿着,等老师发达了,一定送你个纯金的。”   苏君彦以为她是跟时下的人一样,爱金不爱玉,虽然他心里觉得这玉才最珍贵,但人强不过命呀,他家里这些东西不少,可在前几年最困难的时候想换点粮食,都没人肯收。   “老师,我是觉得太珍贵了。”文秀英诚恳的态度更让苏君彦觉得没白认识这个小朋友,坚决让她收下。   文秀英拗不过,只好收下道:“老师以后有啥缺的,尽管跟我说,农村有不少人想卖粮换点活钱呢。”   “真的吗?那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找你。”苏君彦惊喜道,几个小子都长大了,太能吃了。   当文秀英带着满满当当的大包袱到了老中医那时,看到哥哥气色很好,神情轻松,她高兴极了。   打开包袱,跟他们说怎么吃,这些吃食吃多久,不要省着时,绕是一向觉得妹妹神通广大的木嘉尚都惊呆了,但他不好说什么,怕严生璋觉得不自在。   “秀英呀,这些东西都够吃两月的了,厂里每天的口粮也就是六两而已。”严生璋觉得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从前他当院长时,也没这么敞开了吃过细粮呀。   “严叔,你治好我的腿就是救了我的命,这点吃食算什么,等我好了,还要给您送大礼呢。”木嘉尚心里还算稳的住,他的补贴又快发了,全换成吃食,够他们仨吃的了。   文秀英只笑着说:“现在这算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后大鱼大肉得吃的腻死你们。”   听她说的离谱,两人都笑着说:“多想想,晚上总能梦见的。”   见哥哥与严大夫处的好,腿也有了些知觉,文秀英给他们做了顿热乎乎的汤饭,就回去了。   星期天学校里空旷无比,她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也没人搭理她。   肆意的快乐却很快画上了休止符,因为宿舍窗台上放着一封写给她的信,是从首都寄来的。 第70章 . 乍暖还寒 第二更   夜晚的风伴着丝丝凉意, 文秀英裹紧了被子,心里安定温暖。   贺子谦在信上说,他准备考军校,正在复习了, 恢复高考的消息估计很快就要正式公布了, 首都的小圈子内都已经知道了。   问她还有没有多余的复习资料,寄一些给他, 现在消息没公开, 也没有可以买资料的地方, 随信寄到的还有一张汇款单,数额不小。   最后鼓励她好好学习,考到首都去, 那里出门坐汽车, 住楼房不用烧炕,很大很美。   落款是子谦哥。   贺子谦是她重新回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今可以重新恢复联系,她心里是有些激动的, 那声子谦哥让她几乎落泪。   如今安定下来就给她写信, 或许当初不告而别另有苦衷吧, 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 自然不会那样小心眼, 她在意的朋友心里也记挂着她,在这个熟悉又冰冷的世界上,又多了一丝暖意。   含笑进入梦乡, 清早醒来,悄悄溜出了宿舍,上学多年来, 她第一次逃课了。   找了个僻静的山拗,她进了空间,将放在二楼的高考复习资料都翻腾出来,她是七零年左右才开始有机会搜寻这些资料的,将县城以及周边的废品站,书店全都找了个遍,新旧资料加起来也就五十多套。   这些是之前出的高考复习丛书,属于课本的参考资料了一类,因高考停止就停止发行了,找起来尤为困难,这一两年是一套都没找到。   其余的高中课本倒是收集的挺多的,反正高中还正常办嘛,但是认真学习的人几乎没有,课本随手就当废纸卖掉了,一斤一分钱,就去收过两三次,太多了,都快没地放了。   这些她是打算卖给插队的知青的,这些人考大学的动力最强烈,因为这是回城最便捷的途径了,附近大队加起来也就百八十个知青,收多了也没什么用。   她找出新一些的五套丛书,并将她让田小花抄的答案,重新细细抄了一遍,这次她抄的时候毫不吝惜纸张,每个答案还留了空格,以备补漏。   写到后来字有些飘起来,她才发现原来都下午了,她都大半天没吃饭了,这一百块钱可是不好挣哪。   本来只打算逃课一上午的,这下都一天了,算了,已成事实,只能明天再找老师解释了。   将资料都包好后,又拿出一个精美大气的纯色笔记本,扉页上写了一句话:赠友子谦,祝金榜题名。   这时候毕业时,要好的同学都会送个笔记本,再写点赠言,好朋友天各一方,也与毕业分别无异。   晚上天黑透时,她才回到宿舍,一进门就被田小花扑上来惊问道:“英英,你干什么去了?老周找你好几回,你都不在,我跟于彩凤把能编的理由都编完了。”   文秀英大大咧咧的笑道:“快跟我说说,都编了啥理由,可别让我给穿帮了。”   “你还笑的出来,我都担心死了,从小到大,啥时候见你逃过课。”于彩凤刚从外面进来愤愤道。   “好凤凤,就原谅妹妹一回,我下次逃课一定提前跟你说好。”文秀英过去抱住于彩凤讨饶道。   “哼,下回?下回必须把我也带上。”   “还有我,还有我。”田小花有些羡慕被文秀英抱了一下的于彩凤,她上次抱她,还被轻轻推开了呢。   “不带你们,就不跟老师打掩护了吗?”文秀英松开于彩凤,一手拉一个,坐在了床边。   “你比我小一年零一天,却从小就欺负我,管着我,我不服。”   文秀英看她这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歪脸一笑:“那我以后不管你了。”转头对田小花道:“小花,明天早上我喊你起来背课文。”   “好。”田小花清脆中带着欣喜的应声道,于彩凤的小嘴唇撅的更高了。   等到田小花声情并茂的演绎今天编的理由和周老师阴沉的表情时,于彩凤忍不住道:“你瞎说,老师根本没有生气,他那是担心英英。”   文秀英一把搂过娇小可爱的于彩凤,亲昵道:“凤凤说的对,老师对我很好,这次是我不对,我明天就去跟老师认错去,也让你们担心了,为了赔罪,明早我负责打洗脸水。”   田小花正要欢呼,谁料天天在被窝里自我斗争的于彩凤却道:“英英,我跟你一起去,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文秀英轻笑,我等着。   果然,早上去打洗脸水的只有她孤独一人。   朋友很好,老师也很好,阳光更好。   早读时,文秀英去找了周老师,喊了报告后,周老师看到是他,神色轻松了许多,有一种绷紧的神经突然放下的感觉。   “老师,对不起,我昨天有点事,没跟您提前请假,我错了,下回不敢了。”深鞠躬后,悄悄瞅了一下老师的眼角,觉得平和微笑,文秀英一脸郑重的等候批评。   “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再有事记得提前请假,没啥事你就回去上课吧。”周文昌正在思索问题,被她突然打断,昨天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训她的,全忘了。   文秀英瞥见老师桌上摊开的书上写满了字,还带了很多问号,正是她复印版的周塬文化一书。   她也看过这本书,没大看懂,没想到老师也有不懂的地方,突然长了信心道:“老师,这本书您也没看懂呀?”   “也?还有谁看不懂。”周文昌来了兴趣,若有人一起探讨解疑多好,唯一的文友姚向华走了,也没人能说这些了。   “我呀。”   周文昌高高举起的心被重重摔下,一脸无奈。   见老师情绪转瞬变了几变,文秀英收起笑容,正色道:“老师,我知道您看不上我的水平,但是借给我这本书的人肯定都明白,我可以找他问问题呀。”   “对呀,这本书是有人借给你看的?快告诉我,他是谁,我有很多疑问,若能与同辈学人交流一番,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新东西呢。”周文昌一直以为她是在哪个书摊上淘来的呢,早知道还有其他学人在此,他还天天在这揪自己头发干嘛。   “这个不大方便说,您把问题给我,我拿去问问他,看他知道不,如果他也不知道,您就没必要见他了不是。”文秀英拿不准苏君彦的态度,不敢贸然答应,不过好为人师的他,回答问题肯定是乐意的。   当天下午,文秀英就拿到了周老师写的端正有力,字字分明的一张信纸,她也顺便请了第二天上午的假,东西得尽快寄出去,早一日就多一日的希望。   文秀英连夜回到了县城小院,烤花生,炒瓜子,忙的不亦乐乎,吃不着新鲜的,就吃点干炒的吧。   装好两包花生瓜子,包裹已经很臃肿了,又想起章阿姨常常锤肩膀,她写了一张简单的锻炼方法,这是她从前在网上看来的,就记得大概了,长期锻炼可以缓解腰椎颈椎问题。   寄完包裹后,带着使命和瓜子花生,去找了两位老师,只有苏老师一个人在,她简单问好后,就说明了来意。   苏君彦展开她带来的信纸,看了良久,嘴角时而抿紧,时而轻笑,短短的的七八字,他却看了大半个钟头。   瓜子嗑的舌头都木了,苏君彦才有些颤抖道:“你先回去,下午来拿回信。”   “哦,那您要不要见见他,当面聊?”文秀英还是很乐见高手之间当面切磋的。   “书信往来就可以了,等时机成熟,你不说,我也要请他去个地方。”苏君彦神秘一笑,文秀英只好应是,回家等待了。   拿着厚厚的回信返校后,周老师房里的灯一夜未灭。   平静的日子如常奔息,日日都要去趟邮局的贺子谦满怀期待的打开来自于陇地的包裹时,笑容一瞬间被冻僵,谁能告诉他,什么叫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第71章 . 前后眼 又没赶上整点,好气   同往常一样, 文秀英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暖水瓶出门,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悄悄听一会收音机。   她必须第一时间获知消息, 然后淘到她回来后的第一桶金。   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 她调转着频道,还未听清说了什么, 只觉得今日的播音员好像与往常一样慷慨的语调中多了几分喜气。   恢复高考, 自愿报考, 不限年龄,择优录取,各个频道都重复着一样的话语。   早已知晓, 并知道未来每年都会举行高考的文秀英, 此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低呼出声。   真正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生活在此时此地,见到那些蹉跎岁月,挥洒汗水的青年人, 才深刻体会到高考的意义和伟大, 它不只是一个求学的机会, 一个成为人上人的跳板, 它是活生生的希望和未来, 自由的追寻岁月赋予的价值,或是麻木空洞的任由命运的车轮滚动,全在此一举。   尤其是农村出生长大的孩子, 所谓见识所谓洋气的生活所谓光宗耀祖,除了高考,别无他途。   盼了这样久的一次淘金机会, 在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的胸腔里充斥着的却是激动,酸涩,巨大的喜悦,好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复杂冲动的情绪,很高兴将有无数人和她一样,有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她努力的回想着,前世自己听到这一消息的感觉,好像是没有感觉,那时的她,学习一般,生活平稳,前路由家里安排,懵懂无知,觉得高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考上又能怎样呢,在哪里干活不是干活,农村日子也过惯了,好日子什么样,不知道,没见过,也没想过。   那些城里来的知青娇气笨拙,每回干活都要被队长骂一顿,也不愿意跟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玩,长年累月的农活干下来,跟村里的孩子一样黑瘦粗糙,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们经常悄悄分享一些书看,会讲故事,她还见过他们偷偷把诗抄到本子上,干活的时候也要嚎两句。   这一刻的变化,使她更真切的知道,一切都要改变了,无论考几次,考多久,一定要上大学,才不会被同学说几句学习有啥用,傻子才学习的蠢话,就放下好不容易拿起的课本,出门去野,谁让现在的她自带前后眼呢。   推开门后,看着还在赖床的同学,她突然失去了分享的冲动,现在跟她们说这个大好消息,她们的反应大概就跟自己前世听说这事后的反应差不多吧,哦,我们又考不上,考上能干啥,继续翻身睡觉。   田小花和于彩凤大概会有一点点感觉,恐怖日子又要加剧的感觉,从前虽然她经常灌输着有一天可以高考,凭本事考上大学,当人上人,干轻松活的想法,但此时此刻,没有真正体会过人生差距的她们,最现实最痛彻的感觉应该是又要被逼学习了。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繁复杂乱的字母,帮着抄答案的田小花早就感叹过,学这些,还不如回家种地轻松呢。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李银海已准时出现到了校门口,他每周都来,文秀英总是忙,但说会话他就会很满足。   今天文秀英心情欢快激动,跟他说话情绪高昂了许多:“你听说了吗,高考恢复了,你好好学习,咱们一起考到大城市去上大学,你有喜欢的学校吗?”   李银海一愣:“英英,这个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人告了,那些知青成天盼着高考恢复,好考回城去,什么谣言都敢传,你可不能信。”   他想起文秀英跟那两个城里男知青亲近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得劲,把英英勾的心都高了,老想着去城里。   李银海不禁不激动兴奋,而且给她泼凉水,一副她是个无知少女,被人蛊惑了的样子,文秀英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也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   文秀英淡淡道:“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是一定要上大学的。”   “英英,你别生气,我没不信你,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太心高了,不管你家里咋样,我都不会嫌你的,你这么能干,我也不差,不上大学咱俩也一样能过好日子。”   李银海发自内心的说道,他都十六了,在农村也不算小了,顶多再等两年,就该成家了,几个哥哥都没上过高中,也成家了,就他一个人还上学,让家里养着,怎么好意思呢,他暑假下地干活挣工分可不比哥哥们差。   听他说起过日子,文秀英有些害羞,虽然自己也想过以后跟他在一起,毕竟知根知底的,他以后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人品也靠的住,前世几十年,他一直身居要职,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事,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心里踏实。   但现在自己年龄还小,他大几岁,也还没到成家的年龄,就说起这些,着实有点早,但也可见自己没看错人,自己变了,他却如前世一样对自己有心,更让她安心了。   文秀英平心静气的道:“咱们农村的日子一眼望到头,一年累死累活就挣那几个工分,不值两个钱,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想上大学,到城里去工作,过不一样的生活,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是我的想法是不可能改变的。”   “英英,你别怕,如果你家里再逼你,我就去跟他们说,等你明年毕业,咱们就先把酒席办了,我家里人多,还有在外面工作的,他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李银海以为她是想逃离家庭,才想到城里去躲着,大学哪有那么好考的,就算以前能考的时候,一个大队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   “我主要不是怕这个,我就是想过不一样的生活。”文秀英费力的解释道。   “你到我家后,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如果你不想下地也行,在家做做针线,喂喂猪,养养鸡。”李银海越想越美,恨不得现在就退学过日子去。   文秀英痴痴的笑着,若是从前的自己,听到这些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吧,她替从前的自己幸福了一会儿后,温柔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咱们还小,先好好把书念完。”   果然,改变一个人是最难的,他上辈子也只是高中毕业,后来还是当了教育局局长,就按照他的想法,他的生活也没差,可见命运的车轮自有其轨迹,文秀英不再劝说什么,只笑着让他早点回家,写信联系。   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就各自怀着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回家了。   文秀英刚走出不远,就看到在半路等她的于彩凤。   “英英,你跟那个李银海也说的太久了吧,我蹲的腿都麻了。”于彩凤调皮的揪了一下她的辫子,嘟着嘴道。   “早知道你在等我,我就不跟他说了。”   “你每周五都要跟我叮咛半天,回去该怎么跟嘉尚哥说话,让他注意什么,只有今天没说,我猜你就是要回去,果然,一放学就看到你推着车子出来了。   我就晚走一步,就看到你被李银海给截走了,只好在这等你了。”   没想到这丫头还怪细心的,今天她被高考的消息冲昏了头,脑袋发懵,就把要捎东西的事给忘了,放学也没看到凤凤,才索性决定回去一趟的,自从哥哥从老中医那回来,她还一次都没回去过呢。   “傻姐姐,下回再碰上这事,就喊我一起走,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可不能跟你比,好了,赶紧上车,我带你。”文秀英看她也不揉腿了,应该是缓过来了,就坐车走吧,省的等回去那些人都回家了,她也不方便跟哥哥说话。   于彩凤轻松一跳,就坐上了后座,抱住文秀英的腰,稳稳道:“英英,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看上李银海那个憨头憨脑的家伙,长得跟你差不多高,脸方方正正的,在学校里也还长得可以。   比贺子谦可就差远了,你看人家贺子谦,比你还高多半个头,就跟电影上的明星似的,透着股子洋气,还是城里人,你不是一直想到城里去吗,如果跟他在一起,还辛辛苦苦考什么大学呀,不直接就是城里人了。”   文秀英扑哧一笑:“哎吆吆,你可真敢想呀,他就跟我哥一样,当我是个小妹妹才照顾我的,现在人都走了,以后也见不着了。   再说,我是想到城里去生活,却不是靠嫁给谁,而是要靠自个的本事。”   于彩凤嘀咕了一句:“多此一举。”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文秀英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蹬的更快了,凤凤还小,等她在市场经济的浪潮里打几个滚,就知道自己赚钱买花戴的潇洒了。   刚回到村里,车子还没停稳,就看到赵柠在满村乱窜,身后尘土飞扬,看到文秀英就跟看到救命神仙般大喊道:“英英,快救救我,他们快要逼死我了。” 第72章 . 小试牛刀 第一更   见赵柠头发散乱, 一脸狼狈,文秀英心里一惊,忙把她拉到身后:“躲好,看我的杀威棒。”   跑的最快的知青刘知远挟着黄土之滑溜有些刹不住步子, 看到文秀英拿出上回那根把陈海打的肿了半个月的黑色棒子, 硬生生的转弯,扑倒, 动作一气呵成, 行云流水。   赵柠哈哈大笑:“让你再追我, 我家英英可不是好惹的。”   瞧她被一个小她四岁的妹妹保护,却神情骄傲的模样,很是喜感, 后面刚刚赶到的另一知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武大鹏, 你笑什么笑,再笑你休想看我的资料一眼。”赵柠抱着文秀英的胳膊霸气回应道。   “我没笑,我没笑,晚上借我看吧, 保证明天一早就还你。”武大鹏听到这命根子一下就没了脾气。   文秀英哑然失笑, 原来就是为这点事啊, 真是送上门来的小猪仔, 别怪她爱吃肉。   “你们把赵柠姐追的满村跑, 是不是为了跟她借高考复习资料呀?”文秀英笑吟吟的问道,手里的杀威棒低垂落地,安静祥和。   刘知远见赵柠肯好好说话了, 文秀英也温柔和善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上前几步道:“是啊, 我们早上听到大喇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简直都要乐的发疯了,饭都没吃,就给家里写信让帮着寄资料。   中午吃饭时,却没看到赵柠,才发现她一个人正悄悄躲在房子里看书呢,她不仅有教科书,还有一整套的复习丛书,我们想借来看看,她一把就把我们推出去,关上了门,你看我的手,都被门夹出血了。”   文秀英一瞥,真有点红肿,一副同情的模样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慢悠悠道:“是怪厉害的。”   “我这人大度,只要她答应把资料借给我看,我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刘知远收回手,站直了身体,颇有些君子风度。   “我是说我赵柠姐怪厉害的,还好她没吃亏,不然我可不帮你们找资料了。”文秀英依然笑的从容不迫,只是多了些玩味。   刘知远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满脸通红,却又不能对女孩动手,只好转过身去,暗自生气。   武大鹏却反应过来,冲上来拽住文秀英的自行车把惊呼道:“赵柠的资料是你给找的?你给我也找一份成不?”   “你们怎么不去书店买,我给赵柠姐的就是从书店买的呀。”文秀英明知故问道。   “这我们还能不知道吗,可是我们在村里,大家同时知道消息,城里的书店哪轮的上我们买呀,肯定都被抢光了,知道消息后,我们立即就把周围大队上过高中的人家都找了一遍,连课本都没找到几本,更别提资料了。   就找到的那几本课本,人家还要高价哩,一本一元,爱要不要,但凡上过高中的人再年轻一点,人家还不卖,说自己也要参加高考呢。”   跑了大半日,是一肚子苦水,赵柠这里反而成了最后的希望,里高考只有不到两个月,等家里收到信,找资料再寄资料,至少得一个月,到时候还拿什么考呀,刚刚才生出的希望却倒在了复习资料上,真是把人能愁死。   听到这些,文秀英一脸为难道:“这样说来,是我想的简单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武大鹏忽的站起来:“什么办法?”   “不把稳的事我不好说,省的办不成让你们失望,我答应帮你们想办法,你们不要再为难我赵柠姐了,我至少能帮你们再找两套资料。”文秀英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   刘知远也顾不上羞耻了,立马转过身来道:“那先给我俩。”   “这恐怕......”文秀英欲言又止道。   “现在这行情,找复习资料不知道要费多大劲,你们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一人要一套,我妹子是欠你们的还是怎么的。”赵柠站到几人中间泼辣道。   “我给钱,按照现在的价钱给,只要能尽快找到复习资料,早点开始复习,多少钱都成。”武大鹏咬牙道。   “我也是,只是你找到资料一定要给我留着。”刘知远心里突突道。   “等我消息吧。”文秀英丢下一句话,带上赵柠飞驰远去。   留下两个大小伙子在原地发愣。   “大鹏,她是不是又把咱们给耍了呀,故意说帮咱们找资料,好让我们不要再寻赵柠借资料。”刘知远有了些心理阴影。   “我信她,你回去谁也别说,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咱们能不能拿到资料可就不一定了。”   武大鹏来插队已经五年了,知道的事情比刘知远这些才来两年的知青多些,文秀英以前在村里有个外号,叫小福娃,说是出门老能捡着好东西。   还总能发现别人不知道的野果子树,木家以前就是收购站的常客,日子也比其他人家过的宽裕些,这几年反而不显了,许是文秀英年龄大了,福气就不灵光了也说不上。   但是她能提前就给赵柠找高考复习资料,怎么看都透着玄乎,她一个乡下女孩怎会有这种远见,恢复高考这事,他们也是一点都没想到。   不过吴达走时倒是感叹过一句,等过两年大家都回了城,好好聚聚。   文秀英与吴达,贺子谦走的颇近,或许就是从他们那得得消息,贺子谦走之后,大家不都说他爸是首都的某位重要首长吗,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宁愿把宝都押到她身上。   武大鹏和刘知远回到知青点,其他人一涌而上,问追上没,赵柠有没有答应借给他们资料。   两人跟路上商量好的一样,默契的摇摇头,神情沮丧的回了房子。   只是在进门的一瞬间,露出欢喜的模样,陈海站在屋内,将他们的异样神情尽收眼底。   他是个初中生,高考与他无关,看着点上的高中生发疯欢腾的样子,只觉厌烦,凭什么他们可以通过参加高考回城,工农群众能答应吗?   且不说知青点的诡异气氛,文秀英正和赵柠抱在一起大声欢呼。   她们在一个秘密地方待着,就是文秀英小时候和哥哥发现的那个似有邪影的地方,后来被文秀英悄悄收拾出来,外面一丝未变,里面却大改样。   “你以后就在这复习吧,免得它们打扰你,这地方没人敢来,你从后山绕过来,谁也找不到你。”文秀英跟初次来这处处觉得惊讶的赵柠说道。   “嗯嗯,我明天开始就不去上工了,爱咋咋的,反正我是一定要上大学的。”赵柠心里的惊喜简直无法形容,最初文秀英给了她资料后,她还有些犹疑,但因着对她的信任,也就慢慢看起书来,仿佛这样真的能离一个人呆在城里的妈妈近一点似的。   学着学着找回了上学时候的乐趣,竟有些着迷起来,现在她已经复习了一小半了,比起其他匆忙开始,还啥资料都没有的知青来说,她早已经远远跑开了。   眨巴着大眼睛,又紧紧的抱住了文秀英,这份情谊她永生难忘。   “英英,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赵柠动情的道。   “以后啊,我还以为我早就是你亲妹子了呢,真让人伤心。”文秀英欢快的笑道。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咱俩都是亲姐妹。”赵柠知道她是玩笑,却真诚无比的说道。   说着说着还掉下泪来,她费劲心机,不惜与陈海虚与委蛇,不成后又背靠贺子谦吴达这俩人精,也没能得偿所愿,最后却是相识最晚,只因寥寥几次相处就觉脾气相投的英英妹子,早早为自己打算,才有了比别人多几分的希望,她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一直默默笑泪。   文秀英笑着哄了她许久,才说好过几日再回来看她,她现在得先去看哥哥了。   “英英,如果你真能找到资料,千万别心软,多要点钱,他们俩家里都有人当干部,款着呢,若找的多,我帮你去卖高价,现在这情况,多少钱都有人愿意买,你面皮薄,我怕你被人给骗了。”   “好,都听姐的,如果有消息,我会让于彩凤带回来的。”文秀英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卖资料,别被那些不愿见的人瞅见好处缠上了才好。   今天只是小试牛刀,后面的事都让赵柠帮着办,也省的她再过来。   到木家门口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文秀英徘徊了一会儿后,看到秀云出来,悄声喊过来道:“秀云,你把哥哥喊出来好不好?不要跟其他人说姐姐在这。”   秀云看到姐姐惊喜道:“那我也一起出来好不好?我可想姐姐了。”   “好,姐姐也很想秀云,只是一定要保密哦。”   秀云重重点头,跑进了大门。   她躲在院墙外,片刻后,就看到哥哥走出来,秀云却快快的冲过来抱住姐姐不撒手。   看到哥哥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虽还不完全灵便,却已如常人般站直走路,文秀英不由湿了眼眶。   严大夫也已经接到了老朋友的信,说是马上就要回城了,他说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寻悠悠,无论是否找到,他都不会忘了承诺的,尽管这样说,他却满含信心,两个月前,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回去的一天,这都被文秀英说中了,小女儿也一定能找到。   木嘉尚已经回家,只需隔七日去扎一次针,剩下的就是自己慢慢活动恢复了,除了脸上的伤外,其他方面基本已与原来没什么两样。   他抱住了两个妹妹,无声落泪。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陷入黑暗,却被妹妹给救活了,他对家里诸多不满,却感谢父母让她有了这样的一个好妹妹,每每想到此,面对妈妈的眼泪,他总要心软几分。   “哥,你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都不用管,没有什么你你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文秀英轻轻叮嘱道。   “我知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哥哥都好了,天天都去看你。”木嘉尚有些心酸,如今连光明正大的见妹妹都做不到,他不便出门,妹妹也不便来。   秋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意,兄妹俩看到彼此都安好也就放心了,文秀英乘着夜色回了学校。   秀云满兜的花生却暴露了行迹,木家再次爆发了战争,只是这回,他们或许会失去更多。 第73章 . 练摊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   秋日的夜里寒涔涔的, 伴着点风,更觉冷飕飕的,文秀英半路上换了羽绒服,加快速度回到学校, 大门紧闭, 她将自行车收进空间,从背阴处的墙角爬上去, 轻轻一跃, 就到了院内。   宿舍大门锁老旧松垮, 她轻轻一捅,就进了门。   都是附近大队的学生,周末无人会留宿校内, 她一个人占着这偌大的空间, 自在极了,找了把新锁将门从里面锁上,她便大大方方的进了空间洗澡安睡。   而此时的木家却乱成一团,几个小的哭闹不止, 尤其是秀云更是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嘴里还念叨着, 都怪我, 都怪我.....   她一个小小的人儿, 已经知道爸妈都不喜欢姐姐来,她回家后什么都没说,可是晚上睡觉时, 妈妈一抖落她的衣服,淌了一地的花生粒,妈妈当时脸色就变了。   没过一会儿, 就听到大哥吼道:“你们是不是要看我真成个残废,才高兴?”   嘉成带着嘉柏在门口偷看,被木学农扔过来的凳子砸着手,连痛带吓,声嘶力竭的嚎着,秀云听着动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压着声音啜泣,生怕被爸爸听到。   木学农的心情坏到极点,唯一出息的大儿子成了个半残,还被带坏了性子,他刚一开口就被直撅撅的怼回来,可家里还有一堆吱哇乱叫的孩子,不能由的她一个人霍霍。   “如果不是她把你的津贴全截走,她为什么不敢上家门?宁愿像个要饭的一样躲在外面。”木学农堵着门质问道。   “那点津贴都是我给她的,不是她故意截走的,你不要冤枉她。”木嘉尚握紧拳头沉声道。   “你成天就知道护着她一个人,秀云嘉成他们不是你弟弟妹妹吗?她都把你的钱偷光了,你还替她说话,那么多钱和票,你当我是个傻子吗?相信你全都心甘情愿的给了她。”   木学农根本就不信儿子说的自愿给她的话,大儿子是受伤回来的,除了原本的工资外,还有伤员津贴,一个月可是好几十块钱,比城里一个高级工挣的都多,更何况还有那些稀罕人的票,怎么可能就全送给一个几年都没见过一面,还早早送人了的妹妹呢。   木嘉尚的怒意突然消失了,冷笑一声道:“她为什么不愿意上门,你比我清楚,这哪是她的家,分明是吃人的窟窿,至于那些钱,你爱信不信,我给她的,比她给我的少的多的多,你以为我是喝了神水才能站起来的吗?   但是你放心,我是你儿子,等我身体好一些,我就去下地挣工分,养活弟弟妹妹。”   木学农一时语塞,儿子刚回来时的情况比现在不知道糟糕了多少倍,他还以为要一辈子养着这个残废儿子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好了,看病要花钱,他能理解,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他心平气和道:“你现在也好了,以后也不用吃药了,后面部队再送来津贴,你总得给家里留着吧。”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已经跟部队打了退伍报告,正式申请退伍,我的伤已经好了,不能让国家白养活我。”木嘉尚说出这些话,是为堵木学农的口,但心里着实隐隐作痛。   他的确有退伍的打算,但还是有一丝不舍和犹豫,如果真的写了申请,他这辈子恐怕都再没机会回去跟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你说什么呢,送你回来的首长不是说了吗,等你伤好就归队的。”木学农急了,以前觉得他残废了不得不死心也就算了,现在都好了,再回去多好,当兵可是村里头一份体面的差事。   木嘉尚端起煤油灯,凑到木学农跟前,轻声道:“你仔细看看我的脸,还能成为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吗?”   轻飘飘的声音里渗着寒意,让木学农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昏黄的灯光阴阴绰绰的跳动着,木嘉尚脸上的疤痕被烛火放大,很是有些恐怖,木学农只瞄了一眼,就抖着胳膊出了房门。   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催命的,至此,他对一个毁了脸,以后只能卖苦力的儿子是彻底死了心。   还好,两个小的出生的时候,那丫头已经不管事了,没被带坏,他今天听到知青点那边都跟疯了似的,说是又可以自己考大学了,以后只要自家这三个儿子能考出来一个,这十里八乡,都没有他家更有能耐的了。   一夜惊惶后,刚刚鸡叫,嘉成嘉柏就被从被窝里拎了出来,让他们去背书写作业。   嘉成瑟瑟道:“爸,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呢。”   “笨鸟先飞,不知道吗?你天天跟别人一个点去学校,能考的比别人好吗?”   “我姐以前都是天亮才去学校,每回都考第一名。”   木学农听到这句话,立马爆炸,大吼道:“你没有姐,快滚起来写作业。”   两个小学生再不敢拖延,一骨碌爬起来去穿衣服。   一夜好眠的文秀英睡到大天亮才醒,美美的吃了早饭,就去给周苏两位老师当信鸽。   刚进县城,文秀英就发现这情形与往日很是不同,路上很多年轻人在到处乱窜,急吼吼的横冲直撞,有些手里还抱着几本书,跟抱着大白馍似的,捂的贼紧,生怕被抢走般。   文秀英瞥见那些熟悉的封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就是些高中课本吗,她论斤买的那些。   她晃悠到高中门口,果然看到一大波人在此守候,若不是门口的大狼狗拦着,他们怕不是就要进去抢书了。   但是他们的想法都要落空了,每个学生就一套书,上课还要用呢,尤其是现在又能高考了,这些书对谁都是宝贝呀,才不会轻易卖掉呢。   文秀英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回家,不一会儿,就拿着几个麻袋,搬着小凳坐在了中学对面的大槐树下。   她面前支棱起一个硬纸壳,上书:高中课本大全,一本一元。   在校门口等的绝望的大龄青年们,看到她摆出的小摊,瞬间围了过来。   “妹子,书怎么卖啊?”一个奔三十去的男青年斜瞄着硬纸壳上的价钱问道。   文秀英将硬纸壳拿过来伸到他眼前,他挣扎道:“妹子,能便宜点吗?”   后面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但还是按捺住急切,等着他还讲价,因为这价钱实在令人发麻,生产队一个工分才几分钱,高中全套课本有十几本,谁也不会一下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现在又不是队里年底分红的时候,除了城里的工人干部家庭,可没人能拿的出这么一大笔现钱。   事实上现在最着急买书的并不是本地人,主要是各大队的知青,他们大多都上过高中,又迫切想要回城,这是唯一的机会,而本地人念到高中的本就不多,就算要考试,凑吧凑吧,也能找上些书。   只有知青是光杆一个,来下乡时,谁也不会想到要高考呀,真是身无一书。   文秀英早料到这个价钱高,不会出现疯抢的情况,她本来也没多少存货,自然是价高者得了,这些知青,都是城里人,不会指着队里那点分红过活,比普通农民可富裕多了。   她看他们还在观望,那个人一直磨着要讲价,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记号笔,拿起纸壳,写上:谢绝还价,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还有其他人挤上来跟她讲价钱,她一概不理,只将装书的麻袋紧紧抱在怀里,一副胆怯柔软的样子。   那些想买书的人急的直窝火,却愣是没听到她开口说话。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青年突然冲过来,大声道:“我钱不够,你先给我五本,等我回去借到钱,再来买剩下的。”   文秀英收下钱,掏出原先分好的一整套书让她挑了五本,临走时,那女青年叮嘱再三,剩下的一定要给她留着。   群体效应一旦被某个人打破,原来坚不可摧的堡垒就瞬间瓦解了。   大家本来都是出来买书的,身上带着钱,便纷纷掏出钱来,尽着钱数挑书。   这一波人潮乌泱泱到中午放学时,还未完全散去,反而有越来越多听到消息的人正陆续赶过来。   放学的学生也好奇的围过来,看看有啥稀罕玩意儿,怎么围着这么些人。   “这...这不是去年放假时,来校门口收书的那姑娘吗?我当时就是把我高一的课本全卖给她了,一共十一本,卖了一毛八分钱,她现在竟然一本一元来卖。”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学生又急又气的跟旁边的同学说道。   “还好我没卖,当时还羡慕你有钱吃冰棍呢......”瘦高个同学哈哈笑道。   话音未落,跟前听到他们说话的买书人就揪住他道:“你把书卖给我,我给你一本五毛钱。”   刚才还庆幸之前没有低价把书卖给文秀英的人,听到也有人要高价跟他买书,他拔腿就跑,本来要拉着他去掀摊子的同学在风中独自凌乱。   这是咋了?你又没吃亏,跑什么呀。   秋风中飘来一句,我要去跟我堂哥要钱去,就不见了人影。   平头男生只好拼命朝前挤,想讨回差价。   他还没到跟前,就被忽然冲进人群的一波气势惊人的红袖章给撸到地上去了。   “有人告你投机倒把,跟我们走。”   文秀英拎起空空如也的麻袋,拍了拍土,大大方方的跟着走了,人群中发出一声冷笑,你有本事就不要求到我门上。 第74章 . 文化人的眼界 成长   秋日里难得的晴天, 上街的人比往常多些,奇怪的是一群男女青年正跟在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身后,伸长着脖子,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高个长辫姑娘, 还时不时的窃窃私语一番。   围观的人不明所以, 也纷纷停下脚步多看几眼,长得挺好看一个姑娘, 怎么会被红袖章给带走呢, 看她这朴素的穿着, 也不像什么坏分子呀,   等他们进到大院门口,跟着围观的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刚一迈进门槛, 大门就被突然关上了,还上了栓。   文秀英虽然自有办法应对,此时心里难免还是一慌,待看到苏君彦从里面走出来时, 她的心立即放了下来, 看到老师, 她知道她之前准备的说辞是用不上了。   “秀英, 怎么是你?”苏君彦惊讶道。   一旁刚带她回来的伍衡飞更是意外道:“苏主任, 您认识这位卖资料的姑娘啊?”   “咋不认识,她是我们邻居,天天见呢。”   “早知道这样, 我们就不费这劲了,还闹这么大动静,回头我们头批评我, 您可得帮我说说好话。”伍衡飞陪着小心道。   文秀英有些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特意找她一样,她还以为是被小人给告了呢。   “秀英,走,咱们回去再说。”苏君彦见文秀英神情有些不安,不想在这继续待着了。   听他们要走,伍衡飞忙到前面去开门,苏君彦小声说:“别怕,是有事求你。”   门刚一打开,文秀英就看到外面仍然站了好些人,让人颇有些不适。   苏君彦走在前面,他那不怒自威的干部势头让外面的人自觉让开了道,文秀英紧随其后出了门。   突然,一个十八九岁的男青年冲出来,对着苏君彦道:“干部同志,这个人投机倒把,您知道吗?”   苏君彦看他一副急切的样子,温和一笑:“是你告诉伍队长,她在卖书的吗?”   “是的,就是我揭发的她。”他挺了挺胸膛,很是骄傲的答道。   “小伙子,好样的,幸好你让我们知道哪里还有高考复习资料,若是晚一点,就全都要被那些知青给买走了,咱们本县的考生就没的用了,在此,我要对你提出表扬。   你也是要参加高考的考生吗?好好考,国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说完未等他反应,苏君彦就带着文秀英扬长而去,只是刚转过身,他就变了脸色,恢复高考是给了年轻人希望,也给国家带去了新的希望,这会不想着好好找资料复习,还一门心思的害人,这样的年轻人真是让人不耻。   回到文化局的办公室,文秀英心里仍然不解和忐忑。   “你手里还有多少套资料?”苏君彦单刀直入,他早觉得这丫头有些早慧,没想到那么聪明,三个月前就开始琢磨着做高中的题目了,怕是她早就知道高考要恢复了。   “老师,您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文秀英有明白,却又不完全明白,苏老师大概也想要高考资料,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县里的其他考生,他刚跟那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还有刚才那人,她总觉得有些眼熟,看他粗糙的手脚,脸上也是久干农活的样子,年岁不大,却不像个上学的人,那就不是为了嫌书贵告发她,而是因为其他事情,但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她还没想明白,苏君彦就带着些兴奋的语气说道:“你什么也没有做错,而且还做了大大的好事,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就想着,咱们县如果能有很多人考上大学,就可以改变这里贫困落后的面目,我曾到香港学习过两年,我太知道人才对一个地方的重要性,我就想做点什么。   但是昨天消息一出,没想到最大的困难竟然是大家都没有书可以拿来复习,我们局的大门昨晚就被堵了,很多高中生找不到书就去找教育局,教育局说我们这有个大图书馆,里面什么书都有。   可惜的是,图书馆之前遭了火灾,书大多都烧没了,不然还真有不少能用的书呢。   今天伍队长说有人报告说外面有卖书的,我就赶过去了,没想到是你,还是你有心啊,早收集了这么多书。”   文秀英有些汗颜,她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半文盲,心里就只有挣钱那点事,知道要恢复高考,就想着卖书挣大钱,压根没想到家乡的发展什么的,要么说人还是要多读书有文化呢,这眼界就是不一样。   “这样啊,伍队长可是把我吓坏了,他说我投机倒把,我还以为要让我去游街呢。”文秀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要书没事,别要命就成,她好不容易再活一次的。   “说好的去把人请来的,他竟然这样吓唬你,难怪刚才看到你跟我认识,又惊讶又忐忑的样子。”苏君彦也知道,那些人习惯这样大声大气的了,怕是不明白“请”为何物。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既然是为了咱县里的学生考学,我这就回去把书全搬过来,送给没有书的考生。”文秀英觉得自己都重活一世了,就不能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得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才不愧老师教导一场。   “你这也是花钱收的,不能让你白给,我不是那死板的人,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一个半大的姑娘,独自撑着门户也不容易,但是局里也没那么多钱给你,只能让你看在咱们的师生情分上少收点钱了。”苏君彦有些不好意思道。   自认识以来,他没少拿这个小邻居的吃食,后来成了老师,他心里才好受些,现在又要让她把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资料拿出来,实在是有些愧疚,他这个老师没真的帮学生做什么,反而处处偏学生的东西,实在是无能极了。   “老师,您真是要把我羞死了,您是为了县里的发展考虑,我却只想自己一个人的小日子,哪里配当你的学生,您就让我向您靠近一点吧,要不然,您是不是嫌弃我,才跟我这样客气的。”文秀英用无比亲近的语气笑着说道。   苏君彦被她也给逗笑了,只好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回去在小本本上一算账,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哭。”   “老师,您既然想让本县的考生更多的考上大学,就剩下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就靠他们自己看书恐怕不行,这高考可是全省的人放在一块比,不说别人,那些下乡的知青就比他们强多了。”文秀英想到后世,城里孩子和农村孩子在教育上的基础和差距,忧虑的说道。   “这我倒还没想到,这两天光顾着找资料了,你有什么办法吗?”苏君彦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从小学习就没发愁过,奖状糊墙都快糊不下了,根本不知道学习困难是什么样。   “办法是有,就是得费点心。”文秀英胸有成竹道。 第75章 . 速成之法 墙外的爬山虎绿莹莹……   墙外的爬山虎绿莹莹的绽放着, 秋风拂过,带起丝丝波动,生机勃勃。   屋内静谧异常,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就在文秀英无聊到数起叶子的时候。   苏君彦终于放下手中的册子, 抬起头道:“你家有人上过大学吗?”这样别出心裁的笔记做法,定是家里传下来的学习方法吧, 他上学那么多年, 也没见过这样的办法啊。   文秀英不假思索道:“没有。”她没有家, 何况家人,唯一心疼的哥哥无缘大学,妹妹还小, 未来不知。   “哦, 那你怎么想到这样记笔记的。”苏君彦好奇道。   “老师上课的时候总说读书不能死记硬背,要注意知识之间的联系,没有孤立的知识点,我就想把课本上分散的知识点给总结到一起, 复习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每次到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 同学们都要借我的笔记抄, 这样看起来更清晰一点, 就算上课的时候没认真听, 一看我画的图也能明白。”   文秀英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出,她早吃够了没文化的亏,这一生早就下决心要上大学, 对学习花的心思自然是最多的。   “道理听着虽然平常,可真正能这样去做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即使是我上学那会, 可以正常参加高考,认真学习的人也是少数,考前能看看书的都是好学生了,像你这样还将知识体系作图重新思索,做出不同的结构图的,那我真是从未见过,你真的是比我想象的更用心努力。”   苏君彦由衷感叹道,这个学生他也认识两年了,要说多有天分,实在谈不上,可这份巧妙心思和肯努力花功夫的沉稳态度是能够超越很多人的。   她这方法对真正能够过目不忘,理解力超群的聪明学生自然是用处不大,可对如今这些撂下书本多年,或者基础很差的考生来说,却无异于制胜法宝。   他当机立断道:“你愿意把你是怎么做笔记的方法教给全县考生吗?”   文秀英面容却有些迟疑了片刻才道:“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把方法教给考生也是无益的。”   “这是何故?”苏君彦看她之前信心满满,怎么又变了口风,心有些沉了下去。   “老师,现在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让那些对知识几乎空白的考生从头整理学习,是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的,现在一定要求快求效。”文秀英坚定的说出自己早已想过很久的想法,应试的时候,分数才是王道,其余都是空谈。   “你仔细说说,怎么才能又快效果又好?”   “找人分工,将高考所需知识点全部总结出来,然后印发给考生,考生只学现成的知识,去芜存菁,集中火力突破重难点,否则考生就只能拿着十几本教材一一复习,难免在不重要的知识上浪费大量的时间,说不定等书还没翻完一遍就考试了呢。”   文秀英虽然没经历过高考的魔鬼复习,却见过高三学生的复习资料,等到考试前,都是集中知识点在一本资料上的,重难点很清楚,对于一般学生来说,这样可以大大降低复习难度,因为即使是几十年后代饿残酷教育下,仍然有很多学生上课不听课,等到复习的时候,你让他拿着教科书,也找不到重点在哪里。   “你这倒是个办法,可谁来做这个事呢,做事也需要时间呀,我就怕来不及,县里虽然对这一次考试非常重视,县长还说最好每个公社都出大学生,让我们这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之乡,到时候还要给考上大学的戴大红花游街发奖品呢。   但是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我们这些文化教育口子上的人丢开学习已经多年,根本不知道重点难点在哪里呀,而且印刷也需要钱呀,县里经费太紧张了。”苏君彦为难道,文秀英想的这个事有些不切实际,工作量太大了,每一步都是难关。   “老师,这些我都想到了,这也是我冒着风险跑去摆摊卖书的原因之一。”   文秀英此话一出,苏君彦满脸疑惑,今若不是情况特殊,文秀英这个情况难免要被处置的,怎么说的还像是早有预料般。   “昨天才宣布恢复高考的消息,但是我早几个月就听到了风声,那时就开始加紧收集跟高考有关的书和资料了,我自然是有挣点钱改善生活的想法,同时也希望能为家乡做点什么。   这次高考中最有竞争力的是那些把名报在本地,但一旦考上就会立即回城的知青,表面上他们也会算是本县的大学生,可实际上却是徒有虚名,不会回来工作,更不会念着建设回报家乡。   我一直想,如果家乡能够出好多大学生,就会直接使很多家庭的日子好过起来,继而带动整个地方的向学风气,学成后,还可以把先进的技术和理念带回来,建设家乡,那咱们这个地方就会成为一个富裕的好地方,人口便会越来越多,家乡也会越来越美。”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里就不会成为二十一世纪的著名贫困县,年轻人都到城里去打工,家乡留下的多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整个县城越来越小,田地撂荒,市场空寂,跟新时代的繁荣格格不入。   文秀英说了这么多虽然还没说到正题,但苏君彦已经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所有想法都是侧重于本地青年,而要把知青们排除在外,这想法虽然不够大气磊落,却能够理解,毕竟人的爱是有限的。   看苏君彦没有嫌她啰嗦,继续道:“我高价把课本卖给知青,就是为了多筹些钱来印复习资料,知青们家里都是城里的,根本不缺这几个小钱,可是一个普通农民家一毛钱都要掰成八瓣儿花,哪有多余的钱高价买资料,可不就倒在第一步了吗?”   “所以你等着消息一出,就立即卖书,就是怕后面如果真的印了资料,知青们就不会花大价钱买这鸡肋无用的教科书了,可是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万一我今天不在,你被人告投机倒把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太冒险了,你应该提前跟我商量的。”苏君彦心有余悸道。   “嘿嘿,这个是我欠考虑了,我想着就卖一会儿,没想到这么点功夫就被人给告了,再说,我如果真的被抓走,也可以找你求救呀。”文秀英卖的那些资料其实都是自己重新复印的,根本不是收的旧课本,所以本就不算是倒卖,顶多就是钻了点空子罢了,但是既然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她也不想多说。   “你呀你,胆子也忒大了,可是这样的事,让你一个小姑娘来筹钱想办法,我们这些吃国家饭的实在是羞愧呀。”苏君彦笑道。   “我也是有所图的。”文秀英狡黠一笑。   “你说,只要这个事真的办成,不违反政策的,我都帮你办。”   “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我来说说这个事具体怎么操作。第一步,先秘密召集一些高中各科老师,以前些年出的高考复习丛书为基础,结合教科书,把重点全都重新罗列出来。   第二步,我和我的两个好姐妹,负责把这些知识点画成知识导图。   第三步,从过往资料里,搜集出有用的题目,编成高考模拟试题卷,我负责印刷出来。   第四步,召集所有报名的本地考生,集中复习,集中做题,讲题,资料免费,食宿只能自己解决了。前三步必须在十天内完成。”文秀英一口气把想法全说了出来。   苏君彦不敢置信道:“你想的太周密了,那要我们做什么呢?”   “执行呀,所谓知易行难,除了我自己做的事外,其他的事没有政府出面,谁会照做呀,我如果自己去印个资料,也没人敢信呀。”文秀英笑眯眯道。   “我还有两个问题,一者你怎么印刷?印刷厂是不接私人订单的,这个还得我们出面吧,二者,如果知青也想要资料,参加速成班怎么办?”   “印刷的事情还要麻烦您给我开个条子,其他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知青可以要,花钱买就好了,正好弥补经费,但速成班是不能参加的,他们要在大队里干活,不能随意离开。”文秀英不是圣人,无法去为这些起点比他们高,未来条件比他们这些农村孩子好无数倍的城里知青去考虑。   “那就这样说定了,具体怎么弄,我再去跟书记商量一下,这一两天就能定下来,你先继续卖课本吧,只是不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卖了,钱要紧安全更要紧,现在政策虽然一天天好起来,谁知道还会不会要有人算后账呢。”苏君彦叮嘱了她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给老师留下一些资料后,文秀英回了家,坐在床上想着这一日,着实有些令人惊魂未定。   她的想法在高考恢复前以待机赚钱为主,真正恢复后却感慨良多,有一种特别的使命感,总觉得人活着碌碌一生,若只为自己吃喝玩乐,似乎也很无趣。   今天跟老师说的话,有些是从前想的,有些是今天才想的,但都是真心话,知道自己凭借着先知,未来会衣食无忧,再汲汲于挣点小钱,就太小家子气了。   当然,目前她还没真正实现财务自由,还是都要兼顾的。   买到课本的知青欢天喜地的闭门读书,没买到的人看到文秀英被带走,猜测着怕是以后书更难买了,直后悔没有早早攒钱,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买到书,而自己空手而归。   于是他们都将怒气发泄到了告发文秀英的那位年轻人身上,这些知青干活虽不在行,但一拳难敌四手,那个长相粗狂,人高马大的汉子很快就被打的爬不起来,嘴角带血的嚎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她让我去告的。”   正无处宣泄的知青们哪里肯听他说什么,只一顿胡乱踢打,看人不再反抗,怕打出人命,才四散而去。   沮丧的知青们快要绝望而归时,突然又听说有人找到新的门路买书了,他们赶紧四处奔走着借钱,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价钱硬生生的翻了一倍。 第76章 .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步入正规   空间里的教科书, 除留下几套当纪念品外,文秀英全数售出,虽过程曲折些的,但看着手里这五百多块钱, 她还是忍不住在院子里蹦了好几下。   这些年零零碎碎的卖日用品, 卖菜,统共也就攒了六百多块, 当然, 花掉的也不少就是了。   乘着天气好, 她将塑料薄膜搭上,开始秧起了菜苗,冬日里, 最稀罕的莫过于西红柿了, 只需放一个在饭里,味道就截然不同,还有她从前认识的书店售货员杨家姐姐,这些年她可从没断了联系, 是她的固定大客户。   半畦辣椒苗, 半畦西红柿苗, 其余豆苗, 瓜苗等共占一畦, 约么半个月后,就会长大,到时她再全部移栽到大棚里, 就只等着冬天吃鲜菜了。   干完这些,美美的吃了顿揪面片子,豆腐西红柿做汤, 鲜香有料,若能有点香菇就更完美了。   因着前一阵子哥哥生病,她接连给哥哥和严大夫送了一个月的吃食,队长给的细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不过还好自己种的玉米还在房梁下挂着呢,在想办法买到白面之前,就先磨点玉米面吃吧。   也不知道严大夫家的闺女找到了没,她接走哥哥时,按照时下医院看病的花费,给了严大夫五十块的诊治费,这些自然是远远超过所需的,更何况她还送了这么久的吃食,但是她有她的私心,希望严大夫以后因着这些雪中送炭的钱记着她些,毕竟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事,若有个信得过,有交情的大夫,自然会放心许多。   严大夫当时自然是坚拒不收的,但她一说起寻人需要的花费不少后,严大夫便收下了,却写了张欠条给她。   哥哥现在情况好了许多,她想着等忙完这一阵子,再去看看严大夫,他估计也快走了,下次再有机会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是啊,想到这里,她是有些惆怅的,这些本来与她云泥之别的大人物,若在正常年月,她是无缘得识得,偏偏这特殊年代,让这些高高在上的金贵人,与普通老百姓干着一样的活,吃一样的饭,这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种公平呢。   吃完热乎乎的汤饭,她的思绪也停了下来,收拾碗筷,待会还得看看打印纸还剩多少了,从前店里兼着打印的事务,存的纸是不少的,镇上住户虽不多,学生却非常多,小学初中高中,加起来至少得有好几千人呢。   要说打印东西最贵的就是买打印机的钱,纸一张一分钱,硒鼓更换一次能打十万张,这打印就是一次性投资,持续性收益,若让她来印资料,也就是消耗点存货,费不了什么钱,所以她才敢大包大揽的要自己来印资料,不然以她目前的身家,可不敢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忙活着搬上搬下,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她忙掸了掸身上的灰,出了院子,边问边朝门走去,待听到外面回应声,她才放心的打开了门。   “老师,您怎么过来了,上边怎么说?”文秀英见苏君彦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欢喜与否,迫不及待的问道。   “给我找个椅子,坐在慢慢说,我腿都快站断了。”苏君彦搜寻着椅子朝院里走进来。   文秀英搬了一个椅子,一个小凳,放在院子里,两人相对而坐。   “你的想法我酌情跟相关领导说了,他们态度不一,都担心对本地考生跟知青区别对待,会有不好的影响,还是后来县长力排众议,说是最后的速成班知青也可以来,但不能耽误队里的活计,让他们跟大队商量去。   编写资料的事,问题不大,这事教育局那边态度很积极,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至于印资料的事,我没说你要自己来印,拿出来让大家讨论的。   最后局里的领导说让印刷厂加加班,县里出钱。”苏君彦说完这些脸上才舒展开来。   “老师,本来说好我印的,我卖书得里一些钱呢。”文秀英急道。   “若真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钱印资料,说出去我们都得羞死了,你自己挣那点钱就自己留着吧,能有这眼光也是你该得的,不然怎么没见别人手里有这么多书呢。   虽然新华书店说已经在加紧印资料了,可真等到咱们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你若真要谢,就去谢谢跟你提前透露消息的人,这可真不是一般的交情,我家里在首都没人,不然我说不定也早知道了。”   苏君彦猜测,应该就是那位一直与他神交的老师跟她透露的,这种事情之前多半是召集了一些相关人士讨论过,私底下肯定就会慢慢传出消息,但就这样能知道的也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这姑娘还很有魄力的收了这么多课本,万一事情没通过,岂不是都白瞎了。   文秀英只好点点头,夸了几句县里的好领导后,就送走了苏君彦。   没能为公家做更多事,参与家乡的改变,是有些遗憾的,但也放心了许多,做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暴露自己,自己做的一些事情还是有些不寻常的。   既然无须她再操心,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才回学校,索性骑上自行车去了附近的公社,得乘着县里的官方资料没出来前,把空间里攒的复习资料给卖掉,挣点钱钱。   她一出小院的门,身后就出现一个人影,骑着一辆笨重无比的自行车一路跟着她。   走到离县城最近的新宁大队,问了路边的小孩后,就找到了知青点,面对送上门来的资料,知青点的几位知青慌忙凑钱,买了三套。   出门后,她心情爽利,见路上没有行人,就随手从空间里又拿出了三套资料,装在布兜里,挂在车前。   谁知,这一幕却被后面跟着的那人在墙后看了个正着,这一手隔空取物,真能吓死个人,却也让那人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第77章 . 月黑风高 绝杀   歇息片刻后, 文秀英骑着车子赶往下一个大队,接连遇上两个知青点没人在家后,她有些沮丧,停下啃了个梨子, 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收拾了一下背包里的资料,反正她手里也没多少资料了, 如果下一个点再没人, 就打道回府。   所幸铁王大队的知青点有五六个人在家, 她一下就售出了七份资料,铁王大队名气大,知青都格外大方些, 既没讲价, 也没抠抠索索的要抹掉零头,这笔买卖双方都很愉快。   出来时,日头已经开始下山了,文秀英没有再走远, 想着直接回县城, 还能赶上最后一趟班车回学校。   回程时, 她骑的很快, 兜里揣着刚刚卖得的五十块钱, 浑身充满了力气。   路过一片高粱地时,一阵风刮过,她的头巾被吹跑了, 只好停下车去追头巾,当她转身向后走时,却看到了一张她根本不想看到的脸。   文秀英突然停车回转, 吕满仓来不及躲避,与她撞到了当面。   “你跟着我干什么?”文秀英怒喝道,她心里有些忐忑,吕满仓她最是了解,心眼小,却为人细致,所以这一路跟来,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她努力回想,这一路她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看你一个人出了城,不放心才跟来的。”吕满仓被她的气势所摄,结结巴巴的说。   “上次在猪场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已经脱离了原先的家庭,户口也迁走了,不管谁跟你承诺了什么,都没有用的,你现在有个好工作,一定能找个条件好的媳妇,还不用给人当上门女婿,你明白吗?”   文秀英还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即使什么都没发现,光是把自己卖资料的事情讲出去,也是个麻烦,所以她前所未有的耐心了一回。   “我不管,你是我媳妇,我姑和你妈都跟我说好的,你不要哄我,哪有一个女孩子把户口单独迁出去的道理,我现在就是关心你,等你长大慢慢懂事了,就会同意的。”吕满仓坚持道。   他家里弟兄四个,只有老大娶了媳妇,穷的连三元钱的学费都交不起,他才没上高中的,哪里比得上跟文秀英在一起后,家里两老的房子和粮食都是他们的,更重要的是他个子很矮,文秀英却个子很高,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点,若不是来当上门女婿,他到哪里去找一个不嫌弃他个子的女孩呢。   文秀英无语了,她早就知道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自说自话,根本就不会被说服,重新包好头巾后,她撂下一句话:“随便你怎么想,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跟你有任何牵扯的,如果你以后再敢跟踪我,有你好看。”   说完她就要上车离开,她刚将车撑子打起来,还没上车,就听到一句让她犹如五雷轰顶的话。   “你身上有个秘密地方,可以拿东西出来,你就是靠这个偷东西来卖钱的吧?你有它,咱们在一起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我知道县里刘主任家的粮食藏在什么东西,咱们一起去弄出来,保证他找不到人,也不敢声张。”吕满仓得意洋洋的看着文秀英的动作慢下来,朝他走过来。   很快他的笑容就在脸上凝固了,脑袋上挨了一记重击,他朝高粱地里倒下去,文秀英这回没有大意,出手前已经看过四周,的确没有任何人经过。   刚刚听到他开口说话的第一句,文秀英就立即做了决定,吕满仓这个人但凡发现了你的秘密,就会到处散布,甚至添油加醋,其实他的这种说法她完全可以只说他是看错了,但是若他跟很多人说起,尤其是他的那群聪明表妹们,再联系她做过的种种事情,她将会永无宁日。   电棍调到最大频率足以让他的大脑失去正常功能,这样就够了,她不可能作出更狠心的事情。   确定他完全失去意识,文秀英将他和他的自行车拽进空间,回到县城时,天已完全黑透,她将吕满仓和自行车一起扔到了县城入口处的一颗大槐树下。   既然已经赶不上回学校的班车了,她索性留下等待结果,虽然她有很大的把握,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他是否已经完全不对她构成威胁,她不放心。   还未到半夜,就被从厂子里加班回家的一个工人看到了。   没有唤醒后,那位热心的工人将吕满仓送到了医院,第二天她就从侯玲玲那听说了她表哥成了个傻子的事情。   从此,文秀英更加谨慎小心,活的更像一个当下人,只是速成班又出了新的问题。 第78章 . 真心话   县里给各生产大队发了通知……   县里给各生产大队发了通知, 让本大队高考报了名的考生到县城集合,县里有重要通知要说,等到苏君彦和一众工作人员到场后才发现,打眼看去, 多数都是穿着少有补丁衣裳的知青, 只其中夹杂着一些脸红扑扑的乡下考生。   县城范围内的考生昨天就已经来过一波了,今天来的都是各大队的, 这样的情况显然让大家始料未及。   苏君彦问旁边拿着名单的小林:“你们咋通知的?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小林一愣, 这位苏科长是不是眼神不大好, 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百来号人呀,但他也不敢怼这位有些资历的领导, 只好小声道:“苏科长, 人挺多的了,咱们准备的资料还不一定够呢。”   “这些大多都是知青,土生土长的本地考生呢?”   “本地除了今年刚毕业的想撞大运考一下,其他毕业早的都结婚有孩子了, 天天在地里挣工分, 哪有这个闲工夫考试呢。”小林略微高昂着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丝毫没有觉察出领导的脸色阴沉, 对眼前的情况极为不满, 充分反映出了职场菜鸟的修养。   那边教体局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按照名册发资料,苏君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早年从农村考到城里去的大学生, 深刻明白一个农村娃进城有个正式工作,将会给一个农村家庭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不仅仅是物质上摆脱窘迫,更是一种昂头挺胸的生活气质, 饱含希望的生活态度,有了在外工作的公家人,这一户一族都没人轻易敢招惹。   农村这个场地里最是讲究“势”。   儿子是势,手底下的活计是势,村干部的回护是势,但哪一种都比不上家里出个公家人,那是一种碾压性的势,仿佛把其他人隔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乘着乱糟糟领资料的空当,苏君彦跟旁边缩在后面,不往前挤的两个男青年说起话来。   “小伙子,你们怎么不往前走啊,等到后面说不定资料就要被领完了呢?”苏君彦笑着调侃道。   两个长得壮实的小伙子,拽了拽紧巴的快要被撑破的衣服,才开口跟这个穿的体面的城里干部说上话。   “领导,我们怕挨骂,在地里干活时如果有人抢着拣好工具,队长就会活,你急的吃shi去呀,在村里被骂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但是不能把人丢在城里,不然又得说乡下人有妈生没妈教,城里人本来就看不起我们。”   “你们这话说的好,做事情就是要讲规矩才好,我这就喊人组织他们排队领,这样乱糟糟的,实在丢人。”苏君彦将小林喊过来交代了几句,便继续跟两个小伙唠嗑。   两个小伙见大领导听了他们的话,还没笑话他们,喜的露出了满嘴的牙齿,也更敢跟领导说话了。   刚才一直揪着衣角让同伴不要开口的赵刚也胆子大起来:“领导,您说我们农村娃能考上学不?”   “咋不能,你们来了不就是觉得能吗?”苏君彦笑道。   “我是今年才高中毕业的,就是来试试,说实话,上了两年高中啥也没学上,我孙兴哥才厉害呢,都毕业两年了,还要来考试,从听到消息的那天就天天拿着书看,我看他比我希望大。”赵刚憨憨一笑道。   “你们俩来考已经超过无数人了,我问你啊,你们大队报名考试的人多不多?”苏君彦严肃的问道,他最想知道的是明明读大学好处极大,怎么会报名的人这么少呢。   “挺多的呀,我们大队三十多个知青全报了。”赵刚立即道。   “除了知青以外呢?”   “其他队不知道,我们队就我俩,应该也没多少吧,一个大队能上高中的就没几个,再说我们村里娃也考不上个大学,考上了还得念好几年,我学都上的够够的了。”   孙兴话里带着隐隐的骄傲,农村户口的孩子,就算上完高中也一样得回家种地,城里招工都是要城里户口的,如果不是他有五个姐姐挣工分,他也没机会上高中闲吃饭,从而躲开了下地参加劳动,只要他一直说要复习高考,就可以多混几年不用劳动的好日子。   苏君彦不由失笑,是他工作多年,有些脱离群众了,他这才真的理解为什么文秀英特别坚持给本地考生以帮助了,她主要想帮助的是和她一样的农村孩子吧,但是估计她也没想到高中这一道坎已经把很多人都卡主了。   还是教体局了解情况呀,若真像他建议的把知青排除在外,那这速成班可就要老师比学生多了。   领资料的考生很快排起长队,赵刚和孙兴也排进了队伍里,显得兴奋又新鲜。   大概半个钟头后,资料已发放完毕,教体局的干部拿起大喇叭开始讲话:“同学们,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县里组织了经验丰富的老师编写了这套资料,并且还要开办为期一个月的考前速成班,到时会有老师给同学们讲解各门功课的要点难点,争取此次考试多出一些为国家服务的优秀人才。”   他这番话说出口,可是震惊了底下的考生,本以为给他们发资料就已经是切实做到了为人民服务,没想到还要专门给他们开考前速成班。   大家议论纷纷,也疑问很多,针对大家提出的疑问,立即就作出了解答。   本土的城乡考生都可以参加,知青想参加得取得所在大队的同意,书本上的知识固然重要,但劳动教育才是他们下乡的主要目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所在大队的知青们,连夜就去找队里的干部申请去速成班学习,耽误的工时掏钱补。   看着热火朝天的学习劲头,申明存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变了,这群城里知青比谁都精,宁愿一天掏五块钱都要去学习考大学,县里还花大力气弄资料,办班,可见考上大学是个多大的好事情。   如果他们队能出个大学生,那得多光荣,只是这些知青们的光荣他可落不着。   他姑作高深的思索了一会道:“考学是个好事情,但是你们也不一定人人都能考上,如果考不上,一个月不参加劳动,后面的回城名额可就没指望了。   还有这刚报了个名,录取前还要政审呢,你们的成分怕是难呐。”   申明存说到这里顿了顿,几个成分不好的知青已经低下了头,若政审过不了再耽误了别的回城名额,那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赵柠的手将衣角攥的紧紧的,她妈是个工人,却有个在国外的舅舅,为了这个舅舅,她从小不知吃了多少苦,难道现在考大学也要被拦住了吗?   申明存看他们神色变化,又语重心长道:“你们考虑清楚,不去考饿人好好劳动,以后有回城名额优先考虑,现在学习又重要起来了,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想让你们去学校当老师,你们愿意吗?得需要七个人,你们回去想想,想好的来跟我说,娃娃们等着老师呢,谁先想好谁就去上课。”   这样给了一个甜枣,让本已因突然的变故慌乱的知青们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大学仿佛是个遥远的梦,但是回城和当老师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万一卡在政审上,就鸡飞蛋打了。   刚走出队长家不久,就有三个地主成分的知青回头去说要当老师。   每个大队都或多或少发生类似的情况,大队白养了知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发现点用处,可不能让他们都飞了,不少知青因着种种顾虑放弃了考试。   等到速成班真正开起来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知青和本地考生竟然各占一半。   文秀英还悄悄去看了这个时代第一个官办的考前冲刺班,瞅了一圈,申家大队的知青有五六个,却没看到赵柠。   赵柠都毕业好几年了,不是一直担心自己考不上吗,怎么没来,课间时悄悄问了武大鹏,才知道都是队长的锅。   一天五块,也太多了吧,她家不大富裕,如今的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回了趟队里,在学校里找到了赵柠,看起来在认真备课的她却被直愣愣的眼神出卖了心思。   “柠姐,我给你投资,以后发达了还我双倍。”文秀英笑眯眯的道。   赵柠看到她进来惊喜道:“我不是因为钱的事,钱我可以跟家里要,我是因为成分的事。”   文秀英为了她的学习付出了很多,赵柠便把她的顾虑和盘托出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说出去。”文秀英立即想到了一个让她放心去考试的办法。   赵柠不解的看着她,文秀英低下头轻轻说:“我有个老师,他父母都是建国前的资本家,现在在国外,但是他已经接到命令,要恢复工作了,所以这次的政审肯定和以前不一样。”   “真的吗?你没骗我?”赵柠想,这样的情况可比她严重多了,还可以回去工作,那她岂不是也可以考试了。   文秀英严肃的点了点头,又强调道:“你不能说出去,万一被小人给乘机告了,我老师就回不去了,而且现在政策没公布,说出去也会招来麻烦的。”   “嗯,我知道轻重,我这就去跟队长说不干这个老师了。”赵柠立即放下课本跑了出去,文秀英本来还想跟她商量一下对策呢,以她队队长的了解,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   这边的学习热闹非凡,贺子谦却一人关起门来独自学习,毫不理会外面的人事纷繁,直到收到申家大队寄给他的分红,这份本来要留给文秀英的分红,他才惊觉文秀英没有跟他说真心话。 第79章 见面 第一更   上回贺子谦收到闹了乌龙的订婚礼物后, 他立即写了信回去解释,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离谱的消息,只能希望文秀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不然让她怎么想自己。   信刚送走没两天, 他就收到了文秀英送来的一大包资料和香喷喷的瓜子花生, 还特意说明是院里的向日葵炒的,后面加了些省略号, 一看就是在笑话他没有福气吃到新鲜水嫩的葵花籽。   信里的语言多写日常, 也无拗口之句, 就跟你平常说话一样,亲切活泼,他笑着看完, 心里舒了口气, 想来她是没听说那个荒唐消息的,不然也不会一点没提,她与家里关系那样僵,从前回队里多半是来找他和吴达商量买卖的, 如今也没必要回去了。   他有些自私的想, 还好她跟家里断了来往, 不然可就糟了。   也未提钱多钱少的事, 显然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笑着写完回信后,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复习中,他底子不是很好, 非拼尽全力不可。   无论如何都没料到,队长会把分红直接寄给他,还夹着封短信, 是队长申明存亲自写的,说是文秀英回过村里好多趟,亲口说与他没有关系,不好收他的钱,若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得问赵柠了,她现在和赵柠关系很是亲厚。   从信里,他才知道原来她哥哥受了重伤,一直都是她照料的,那肯定是少不了花钱的,却拒绝了他的心意,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订婚的消息,才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   贺子谦想着想着鼻子有些酸酸的,胸口起伏不定,心里像被撕裂开般,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吗?   紧紧的攥着那页薄薄的纸,许久才松开,又拿出文秀英上次写的信,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或许她忙于照顾哥哥,没有听那些闲言碎语?   可是上次那些礼物里明明也有赵柠的名字,她偏偏又与赵柠走到了一起去,赵柠什么都好,就是太急功近利,别伤害了她才好。   这封信看了许多遍,他都背下来了,但是每次还是要重新翻看,看着她的可爱字迹,仿佛能看到她从前与他说笑的样子,每每都会心情大好。   如今再翻开却全是心酸,这分明是客气,省略号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才将吃食读书写了一大页,未见一句抱怨和惆怅,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在他面前喜怒随心的英英。   难怪他的回信,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一直忙于复习,这才惊觉,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算邮车再慢,也够一封信走上三四个来回了。   外面堂弟玩铁环的声音叮叮作响,让他心里愈加烦乱,拿起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是不是她年龄太小,还没有开窍,才毫无反应的。   但这个假设又很快被自己推翻,她年龄虽小,处事却成熟有礼,若真对自己无别意,那他收到的该是她送的礼物吧,她绝口不提,也不送礼,分明是伤心又倔强。   她一个人住,也没个家人,要强的她肯定也不愿与人说起,不知道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几回。   不行,他等不到写信来回了,信里什么都说不清楚,或许还会产生新的误会。   他放下书本,穿好外套,找了个手提包,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在父亲的书房拿了一张盖好章子的空白介绍信,留下一张字条,避开警卫,从后门溜了出去。   所幸买上了一张卧铺票,一天一夜后到了陇地省城,转车三回后,终于到了文秀英所在的校门口。   正好是周五,来看她也不耽误学习,贺子谦心里安定了些。   还未到放学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手提包上靠墙等着,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男孩走过来,站在正门口,一直朝里张望。   等到学生呼啦啦的往出走时,贺子谦也忙站在门口,加入了伸长脖子的队伍。   比同龄学生都高半个头的文秀英一走出来,就跃然于人群之外,他干涸的嘴角咧的生疼,心里却欢喜的不得了。   还未走到跟前,他的笑容却一瞬间被凝固,只见他以为会神伤难过的傻姑娘,直接跳上了那个男孩的自行车后座,笑容灿烂无比,正如那年他第一次见到那男孩那天的样子。   “哇,贺子谦,好久不见,你回来了啊,吴达也跟你一起回来了吗?”于彩凤在人群后看见了贺子谦兴奋的喊道。   背转着身的文秀英身子一僵,险些要从自行车后座上栽下来。 第80章 我是个人尖子 你腿不好……   在一片喧闹声中, 于彩凤清脆的嗓音却格外清晰,文秀英立即跳下刚刚上路的自行车后座,跑向后方。   被突然减轻的重量晃动到车子的李银海脚撑到地上刹住了车,回头看到文秀英正洋溢着从未见过的笑脸跟一个青年人说话。   他心里一抽, 沉了下去, 脚步有些沉重,但还是推着车子走了过去。   文秀英看到李银海过来, 挥了挥手道:“李银海, 你快过来, 我哥回来了。”   贺子谦刚刚跃起的心情又荡到了谷底,哥哥?如果吴达在他面前的话,他非得锤他一顿不可, 好好的说什么当哥哥。   “英英, 你哥全好了?”李银海上下扫视了一下贺子谦的腿脚,许是站着不动看不出来吧,没有像英英说的那样不灵便呀。   一阵旋风袭来,吞没了文秀英说出口的, 这不是我亲哥。   带着泥土树叶的冷风吹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李银海忙喊道:“咱们去墙后面躲躲。”   这倒是个好建议, 靠墙的地方明显平静无波还闪着光亮。   “哥, 你腿不灵便, 坐到车子上来,我推你过去。”李银海热情相邀,迎接他的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两个女孩先跑了过去, 被贺子谦冷眼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我叫贺子谦,等英英上大学毕业, 我就娶她。”   李银海看着那个迈着大长腿,灵活挺拔无一丝不便的青年人,愣在了原地,任文秀英喊着让他过去,他都无动于衷,看见那个自称贺子谦的青年人站在英英正前方挡住了风,也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比他还略高的英英,竟完全被他挡住,他的心揪成了一团,难怪英英对考大学如此执着。   他刚才注意力都在英英身上,才会以为这个是她受了伤的亲哥,这身形也的确像当过兵的样子,才会好心想让他坐车。   现在仔细看了他的背影和他手里的包,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那挺括平整,没有一点补丁的全新衣裳,哪是个乡下人能穿的起的。   大队每年才给一家分三尺布票,打补丁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整块布料做新衣裳。   而那个手提包上的五个大字,深海警卫所,更是赫赫有名,住在那里的无一不是高级军官,报纸上都常登的。   难怪,难怪.......   他一连自言自语了无数个难怪,骑上车转身离去。   十里八乡,全数一遍,他也是个人尖子,怎能再自取其辱,麻缠一个想攀高枝额度女孩,他丢不起这个人。   见李银海识趣的离开,贺子谦方让开半步笑道:“英英,风停了,咱们回家去吧。”   “好啊,你要去你外奶家吗?我有自行车,送你去。”文秀英想起他俩初始的地方,一个是她上辈子的家,一个是他妈妈家,勉强可称得上咱们家吧。   这一顿脑补后,她觉得自己想的很是通透,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送他一趟吧,不然看他拿着行李,天又快黑了,怪可怜的。   贺子谦无法再解释一句,他其实说的是县城的家,就将错就错吧,看看他们将要怎么接待他这个不速之客。   于彩凤嘟着嘴道:“英英,我又要一个人回去了吗?人家吃醋了。”   “你出门半年再回来,我保证把你送到炕上为止。”文秀英笑道。   “好吧,远来是客,我就大方一回,让给你了,你可别让那家人把英英给抢走了。”于彩凤这句话却是对贺子谦说的,语气里带着些警告和强硬。   贺子谦脸上一僵,还未回答,文秀英就抱了一下于彩凤道:“好凤凤,你就放心吧,我是谁啊,勇士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快回去吧,走大路,别抄玉米地走,被狼叼走了我不会哭的。”   于彩凤蹦蹦跳跳的走了,走出大路,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文秀英也回了她一个气球脸,贺子谦心里的郁气尽散,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自行车驶入楼子大队,天色已经暗下来,贺子谦停下车子,正色道:“我有办法让他们彻底不敢再纠缠你,如果你没有意见,咱们就拐到文家去。”   这才是贺子谦答应文秀英送他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文秀英为了逃脱这两家人的折磨,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   木学农自从挨打后消停许多,再也没敢对英英动过手,这回他还得再去说一句,省的他又要忘记自己的手是暂借的,不过想起当时他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后,颤颤巍巍的样子,大概还是记得挺牢的吧。   在这种时候,贺子谦很愿意借一借老爹的威风。   文家的问题大概更容易解决些,不就是想找个人给养老吗?他有的是人选。   暗沉的夜色中看不清文秀英的脸,只是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文秀英才平静无波,不带一丝情绪的道:“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不用你同情我。”   这样冷淡如陌生人般的语气让贺子谦久久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又说错话了吗?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提包已经掉在了地上,文秀英骑上自行车飞速离去。 第81章 章家的好日子 ……   站在路口, 望着她消失在黑夜中,贺子谦神情冷峻的默默转身,大跨步朝着村南走去。   红色的大木门有些斑驳掉皮,却遮掩不住曾经阔气过的气息, 贺子谦弯起手指, 重重的的敲了两下,片刻后里面发出一个苍老而警惕的问询声:“谁呀?”   “我是贺子谦。”清澈的声音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轻蔑, 又更像是自嘲。   里面压低了声音说:“是大丫头家的谦谦, 开不开门?”   忽然抬高的男声中带着些惊喜:“是谦谦啊, 你等着,外爷马上就来给你开门。”   章老太拽了拽丈夫的衣袖,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看着丈夫拄着拐杖急呼呼的去开门, 她也忙跟了过去, 心里却有些埋怨,说不要回信和联系的是你,急吼吼往家里请的也是你。   贺子谦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压住了心里的种种复杂情绪, 对来开门的外爷保持住了沉默, 好戏还在后头。   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 贺子谦大剌剌的问:“电灯开关在哪?怎么不开灯啊?”   章华平一顿, 停下了正在摸煤油灯的手, 章老太从后面进来不解道:“开什么?老头子,你快把灯点上呀,让我好好看看咱大外孙。”   “你去点, 我找不着在哪。”章华平就势坐在了靠墙的方凳上,默默思索着贺子谦刚刚的话,老太婆一辈子没出过门, 不知道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是不点煤油灯的,家里都是装着电灯的,他年轻的时候东奔西跑的做买卖,可没少见,还打听过,知道买个电灯花不了几个钱,但村里没通电呀,他揣着一大堆票子爷无计可施。   外孙子一进门就找电灯,显然是习惯了,不是说他这几年都在乡下插队吗?家里的房子也给收回去了,怎么还记着电灯呢。   待煤油灯发出昏黄闪烁的光亮,章华平才看清,小时候倔强的不让自己抱的外孙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清俊的大小伙子,站在他面前,满满的都是压迫感,他仿佛看见了女婿年轻时候的样子,就是这样不说话,眼神里却坚硬冷冽,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贺子谦看了一圈,轻飘飘的说了句:“你们还没装上电灯吗?怎么也不说一声,都不用我爸开口,我就能给你们装上。”   “大外孙,电灯是啥?”章老太看着穿的体面,气势逼人的外孙,提着的心完全放下了,哪像他们说的没吃没喝的破烂样子。   “就是一拉绳,灯就亮了,白灿灿的,在电灯底下做针线,也不伤眼睛。”贺子谦耐心的笑道,这亲近的样子就像昨才见过一样。   “老头子,有这么好的灯,咱们让谦谦给咱装一个呗,你腿不方便,下炕点灯啥的也不方便。”章老太兴奋的推了推老头子。   章华平表情有些严肃,他心里有些毛毛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大外孙从小就没来过几回,也与他们不亲近,他爹更是个倔性子,哪回让办点事都不干脆,怎么这回转性了,肯让儿子主动上门,还这样和气体贴起来。   他露出一丝假笑道:“谦谦,你别听你奶的,她啥都不懂,村里没通电,装了电灯也用不成。”   “这简单呀,我去跟县里供电所说说,让他们把电线给拉过来就是了。”贺子谦眉毛轻挑,极为轻巧的说道。   这回章华平是真的笑了,拉电线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得多少人打申请打报告批示,层层上报下来,没有半年也得仨月,哪能听你小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小时候是个闷葫芦,长大了却成了个吹牛大王,他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扫着。   贺子谦看他的神色就猜出了八分,亲切笑道:“外奶,我从首都到这,坐了整整两天的火车,没吃上一顿热乎饭,好想吃你做的荞面饸饹。”   章老太欣喜道:“你咋是从首都来的?你家不是在省城吗?”   “您没收到我妈写的信吗?我爸现在调到深海所工作了,我们家就搬到首都了,还想请你们都去玩呢,我们家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可大了,您去种菜都种的开。”贺子谦情真意切的说着自家现在的生活,一边观察着闪烁的灯光下两位老人的神情变化,从惊讶到欣羨再到欣喜若狂中带着丝隐忧的样子,煞是好看。   “你妈还写信了?啥时候发的?我问问你二舅,是不是忘记去拿了,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快跟我说说你妈现在怎么样了?”章老太本来要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下,一副凝神静听的模样。   章华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咧开嘴笑道:“老太婆,你天天挂念着闺女,现在外孙子都来了,你想听啥都行,没听孩子说自己饿了吗?快赶紧去做饭,多掺点白面,不要省着油,鸡蛋过遍油才香。”   “哦哦哦,我真是老糊涂了,我这就去,你们先别说,等我回来一起听。”章老太颤抖着手站起身去了灶房。   只留下爷孙俩的时候,气氛有一瞬间的诡异,贺子谦靠在章家的椅背上,悠然自得,章华平坐在自家的凳子上,却如生人般如坐针毡,他试探的问道:“你到家里来的事,你爸知道不?”   “知道啊,他还给了我一沓介绍信,让我看看家里有啥需要添的,尽管去找人办。”   女婿突然变的这么热情,章华平有些晕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清醒一些,看着外孙笔挺崭新的衣服,语气柔和的说:“我们也没啥缺的,庄稼汉人,吃个半饱能吊住命,穿的衣服不露腚,看着儿孙一天天长大,就高兴的不成了。”   贺子谦闻言,拿过自己的手提包,掏出两张布票,放在桌上笑道:“我这回出门带的票不多,这些都是一张八尺的军用票,先去给你和外奶扯身衣服,其他的只能等我妈的信送到再说了。   我妈寄信的时候,把家里多余的粮票布票油票糖票副食票都给你们寄来了,想让你们也跟着她享享福,谁知我都到了,信还没到,真是......”   章华平的手激动的几乎不能动了,外孙随便拿出两张票就是他们一家人好几年的供给,这把家里多余的票全寄来得多大一笔呀,看着带着钢印的红票,他完全信了外孙子可以给他拉电灯的话,女婿这回的工作都够上报纸了。   热热乎乎的一大碗荞面饸饹熨贴了贺子谦的肠胃,说了太多虚假的话,贺子谦吃完面就打起了呵欠,章老太只好让他去睡了,闺女的气派日子只能明天再听了。   躺在带着土腥味的炕上,贺子谦眼睛炯炯有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妈妈应该会支持她这样做的吧。   还有英英,也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而不是——哥哥。   。 第82章 五毛钱的广告 和谐大家庭   队里的大喇叭一阵接一阵的隆隆作响, 贺子谦从被窝中挣扎着起来,刚打开门就看到章老太端着水盆在门口等着。   “谦谦,你起来了呀,快洗脸吃饭, 我今天早上烙了韭菜合子, 里面放了两个鸡蛋,香的很嘞。”   贺子谦轻笑, 接过水盆说自己洗好就去, 他掏出自带的白毛巾和肥皂, 仔仔细细的洗了脸,又打了水,用自己带的洋瓷缸刷了牙, 才朝灶房走去。   白日里他才看清院子里, 除了走道的地方,都被挖了种地,只是如今已近冬日,地里只有残枝荒叶, 还有几个干瘪的茄子挂在枝头, 想起英英冬天种的大棚菜郁郁翠翠的样子, 不由露出温暖的笑意, 谁能有他家英英能干呢。   略微泛黄的韭菜合子, 冒着热气,碟子里的腌萝卜干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仿佛列队等待检阅的卫兵般。   他没有客气, 拿起一个菜合子就大口吃起来,他吃的心安理得,踏实自在, 上次吃这种带着些粉条的韭菜合子还是在文家,一晃,他和英英都认识十年了。   吃完饭,章老太收拾好碗筷,满脸带笑的说:“一会,你五个舅舅和表弟表妹们都会来家里看你,他们成天念叨着谦谦哥,这回可总算是见到了。”   说着还用袖子擦了下眼睛,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   贺子谦如昨日一样的体贴微笑:“我也想见见他们,小时候都一起玩过的。”被玩到泥坑里后,还嘲笑他也成了个脏娃,再也不能往爷爷怀里蹭了。   然后他用了一颗糖就成功脱困并让他们打起来了,还互相被拽陷在泥坑里,直到大人发现才一一拎上来挨了一顿拳脚。   他很庆幸从小生活在一个物质和精神都丰裕的家庭,才能在最困顿的岁月里也不因一点小利而放弃原则,还好他坚持住了,若不然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看着他们轻易被他的许诺所牵着鼻子走。   上午的阳光晒的暖暖的,贺子谦坐在核桃树下看书,宁静自在,还好出来也没有落下复习进度。   这种安静的日子没过一会儿,就被乌泱泱进来的一群人给打破了,四个消瘦的庄稼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看到他却没有上前,显得很是害羞。   章华平听到动静出来道:“这是你大姐家的谦谦,这么些年没见,出息的不得了,今年还要考大学呢,早上起来就一直坐那看书呢,你们过来说说话,就回去上工吧,别耽误了谦谦看书。”   几个儿子都点点头,过来自己找地方坐下,贺子谦始终没有挪动位置,看起来清冷威严的样子,没人想到要用长辈的威严去苛责他的无理。   章富率先开口道:“谦谦,我是你四舅,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还带你去过沟里摘杏子呢。”   “老四,你胡说啥咧,明明是老五带他去的,你那天不是去公社给大姐买鞋面去了吗?”章金最见不得这个弟弟啥好事都抢在前头的样子,他可是听的真真的,姐夫现在是大干部,专门派外甥来给他们送东西的,他是老大,理应多得些。   “大哥,那是我记岔了,本来是我要去的,大姐要鞋面要的急,我就先去公社了,买的鞋面还被大姐夸了好几回呢,她说我最有眼力了。”章富洋洋得意道,给大姐做事不也是大功一件,陪一个小孩子玩哪比得了,不是老大说,他还差点给忘了呢,不愧是他的“好大哥”。   章铜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凳子,凑上来道:“老四,你还好意思说这事,三尺的布票,买了半尺的鞋面,剩下的哪去了,我可是听妈问了你好几回。”   “好你个老四,竟然昧下了两尺半的布票,结婚的时候还愣是抢走了你嫂子的陪嫁被面,你亏不亏心。”章银火冒三丈道。   瞬间,为了十年前的两尺半布票,两兄弟吵的不可开交。   章华平怒道:“章银章富,都给我住嘴,今天是来看你外甥的,要翻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回家翻去,你姐现在比以前可阔多了,三尺布票算什么,三米都不算什么,还不好好坐下,听你外甥说说你姐的事。”   几兄弟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来吃大户的,怎么尽窝里斗来着。   贺子谦见他们重归笑脸,开始跟他回忆起从前的和谐相处时,温和一笑:“舅舅们都自家人,有什么缺的尽管说,等我妈的信和钱票寄到,缺啥就买啥。”   这一颗地雷扔出去,把几个大男人炸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原来钱票早寄出来了,老俩口竟然没吐口,再看看今天跟本没到场的老五,几个人心里有了计较,突然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意味。   一群小孩也叽叽喳喳的扑上来喊着哥哥,要吃糖糖。   贺子谦笑道:“哪里有卖糖糖的,哥哥带你们去买。”   老二家的大儿子最是机灵,冲过来就拉贺子谦的手,说我带你去。   看着这和谐欢快的场面,章家老俩口禁不住老泪纵横,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因着去大队商店买糖,浩浩荡荡的场面,让贺子谦花了五毛钱就让整个楼子大队都知道了,章家的城里外孙回来了,出手还贼大方,带着这么一群小娃娃去买糖,还让随便挑。   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原来章家那个从前当干部后来被下放的女婿,现在又成了大干部了,听说这回的官格外的大。   连六队队长文开东都回家说:“这娃娃可真是个好的,长得体面,为人也大方实诚,见人三分笑,根本没有一点干部子弟的娇气。”   “章家不是早在村里说和女儿女婿家断绝关系,不再往来了吗?怎么又夸起外孙来了,就因为人家又当官了?”绕是木娟娟也觉得这家人脸皮有些厚,说出来的话还能舔回去吗? 第83章 . 公心 微暖的阳光让人迷醉,但毕……   微暖的阳光让人迷醉, 但毕竟是快进入冬天了,这样带着冷风的日头晒久了,便是冷意站了上风。   贺子谦站在小院门口凝神静听,里面静的如无人居住般, 可他分明可以隐约看见门里的插销是完好的, 外面没有挂锁,英英肯定在家, 但他来已经大半日了。无论是敲门还是低呼, 始终无人开门。   许是在睡懒觉吧, 难得有一个周末,他在门口徘徊许久,越呆越冷, 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他索性打算真的去供电所走一趟,今出来时跟章家人说要给他们找人拉电线,想起他们期盼惊喜的眼神,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做戏得做全套。   拿着盖上红印章的介绍信, 贺子谦一路畅行无阻的进了所长的办公室, 询问了供电范围, 果然, 因电线只经过主干道,村里是不可能供电的,即使有人愿意花钱拉电线也不可能, 发不出那么电。   县城里也是每天限时供电,晚上只给居民供电,厂子不供电, 想起首都无论何时都灯火通明的样子,贺子谦却觉得有些心酸,本来只是想来看看,最后有个合适的说头,听到这些情况他沉默了许久。   “刘所长,我父亲常说,领导们一直惦念着农村的乡亲们,希望他们也能用上电灯,可事实是他们连煤油灯都不能敞开了用,老领导每每说起都要叹气。”贺子谦饱含感情的说道,他想知道更多的真实情况,总觉得目前的状况是不应该的,大搞重工业几十年,怎么才这么点供电能力。   刘所长闻言,有些激动道:“老领导一辈子起起落落,心里还总惦念着咱老百姓,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刘所长顿了顿,他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这个年轻人身份特殊,若他真做成了这件大事,是不是有可能往上升一升,虽然在什么位置上都是为人民服务,他却想服务更多人民哩。   贺子谦看他神色几变,眼神中含了些鼓励,刘所长下定决心道:“贺同志,电路下乡也不是没有办法,一者向上申请,层层报批,什么时候申请下来也不一定,二者就是大队集资,集体请求供电,无须上面额外拨款,就简单多了。”   “既然有这两个办法,怎么没有一个大队通电的?”贺子谦有些疑惑道,这两个法子从表面上来看,可行啊。   “因为他们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啊,咱们农民最是朴实,从来不会跟上面提要求。”刘所长微微一笑,眼中含着些得意。   “你的职责是什么?”贺子谦霍然严厉道。   刚刚还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的刘所长突然被贺子谦的态度给吓着了,结结巴巴道:“为人民服务。”   “那如今的情况,你觉得你好好履行职责了吗?”   “小贺同志提醒的对,是我在工作中不够主动,我赶明儿就立即召集会议研究这事。”   听到开会研究,贺子谦心里冷笑,他从小这种事情见多了,哪能不知道什么叫开会研究,研究着研究着就没影儿了。   贺子谦露出春风般的笑容道:“刘所长坐下说,你真是个一心装着人民的好干部,我回去一定详详细细的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我父亲。”   看着这位高干子弟神情激动的样子,刘所长之前的怨气瞬间消失了,反而又重拾了斗志,这真是老天爷送给了他一次立功的好机会,有他在,谁还能昧下他的功劳。   “那我明天就去找县主任汇报,只要他同意了,一切都好说。”   “你不是说电力供应不上吗?”   “困难就是用来克服的嘛,大不了让城里人隔一天供一次电。”刘所长信心满满的道。   贺子谦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事的困难或许比他想象的大,这刘所长虽急于求上进,可方方面面都要解决,不是易事,农民会不会愿意,有没有能力集资拉电线呢?   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他拿出一包带嘴的香烟递给刘所长道:“我今晚在县城住一晚,麻烦您明天派个人跟我一起到村里去量一量,看一看,跟上级汇报起来心里也有个数。”   刘所长看到高级香烟金丝猴,笑的眼睛都眯到一起了,这牌子可只有首都才有,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位贺大少爷是为了什么来的了,其他村能不能通上电不重要,可一定得让楼子大队通上,到时候贺总肯定得记他的好。   不管这位刘所长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贺子谦目的已达到,等明天供电所去了人,章家就更要抖起来了,他想想都乐。   干完杂事,他该去干正事了。   买了两斤五花肉,一斤豆腐,半斤豆干,五斤红白糖,一些高级点心,还有六尺布料,包好后拎上去了文秀英家的小院。   这回赶上饭点,他刚一敲门,就得到了回音。   文秀英在后院的大棚里忙活了一上午,正回到前面来做饭,就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苏老师知道来找她拿回信的,没想到却看到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贺子谦。   她刚想关门,就被贺子谦给挤了进去,她只好转身回屋了。   见文秀英额头上都是汗珠,贺子谦忙道:“有什么重体力活留着干啊。”   “留着?地里的活一年干一回还是十年干一回?”文秀英突然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怨言,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什么时候指望过别人干活了,难道在她心里,对贺子谦有些依赖吗?   他总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哪里是她可依赖的,文秀英咬了一下嘴唇,暗恨嘴太快,再不出声,只留下贺子谦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贺子谦细细解释了自己当初走的匆忙,只来得及留了信给她,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也一一说了,还有未来的打算,此行的目的,除了订婚的误会还不好问出口外,其他都说了。   文秀英用心的做着菜,加大了份量,话却是一句没多说的。   直到她听到贺子谦低落的说起今天去供电所的事,感叹起农民的不容易,文秀英却再忍不住了,还有谁更比她明白农民的不容易,前世直到五六年后才供上电,眼看着住在城边上的人,乘着政策放开都开了小加工厂,那叫一个供不应求呀。   而农民家里产的东西,直接卖出去没啥利润,自己也要不上价,听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而她后来开过面包厂,知道这加工过的东西价钱可是翻了很多倍。   若能提前供上电,农民就可以在家里办作坊,往外卖东西,村里的手艺人不少,就是只能进城打工,无他,没电呀,申村的果脯厂买了个机器,却是手动的,真是累死人。   文秀英抬起头,眼里发光道:“我有办法既省电又省钱。” 第84章 拿什么争 夜如白昼   两人越说越兴奋, 仿佛明天就能看到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的样子。   “英英,你刚说的能节省电的灯和电线到底是什么样子啊?灯还会跟平常的灯一样亮吗?”贺子谦好奇道。   “开关在你身后,你开灯看看。”   贺子谦环顾四周,都没看到家里用惯的灯绳, 文秀英见状, 几步走到他身后,吧嗒一声, 屋里突然亮如白昼, 纯白色的灯光与阳光照射的样子无异, 根本不是平日里他见到的淡黄灯光的模样。   “我屋里用的就是节能灯泡,这个灯泡的亮度相当于普通灯泡一百瓦,但是这个灯泡只有十瓦。”   贺子谦是上过高中的, 知道耗电量就是根据功率来计算的, 一般家里为了省电多用的是二三瓦的灯泡,照明足够,做精细活是不成的,就是他家里也只有父亲的办公室用的是一个六十瓦的灯泡, 他晚上也很少看书, 伤了眼就上不成军校了, 他对自己的眼睛保护的是很仔细的。   可英英这个只十瓦的灯却能亮如白昼, 甚至过了一会儿后, 还比刚打开时更亮堂了,他无比惊喜的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翻开,白色的灯光照在书上, 柔和明亮,眼睛也不觉难受。   震惊过后,贺子谦放在手中的书, 重新坐下来,平静道:“英英,这灯太好了,首都都没有这样的,这个法子不行。”   这就是新世纪很平常,五块钱一个的节能灯泡,可看贺子谦严肃的神情,文秀英也从想为家乡人民做点什么的冲动中冷静下来了,她只是个平常的小人物,自然是保重自身更为要紧,节能灯若现在还没研究出来,那确实无法解释,她原本还以为只是这里太落后,才只能用那些最普通的灯泡呢,是她莽撞了。   见文秀英有些沮丧,贺子谦笑道:“你一个小丫头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好念书长身体,以后才能更好的报效祖国。”   文秀英一囧,她可没想那么多,就盼着自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能好一些,她也与有荣焉,国家那么大,哪轮得上她操心,想是这样想,她却没说出来,重新回来,她知道很多人是真情实感的愿意为国家的发展奉献一切的,这一点她在几位老师身上已经感觉到了,贺子谦家里是当官的,有这样的觉悟是自然的。   “我听你的,但是我手里还有不少电线,这些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无非就是颜色闪亮些,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贺子谦眼睛一亮,站起来道:“给我看看。”   文秀英拿着手电筒出去到隔壁屋子晃了一圈,拿着一个电线圈回来。   “这都是好钢材做的呀,这可比灯泡贵重多了。”贺子谦看到粗细均匀,颜色发亮的电线惊喜较前更多,国家最缺的就是好钢材呀,若钢铁足够,能生产出来的好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你觉得能用的上就成。”文秀英腼腆一笑。   “你有多少?我今天打听过了,要把电线从镇上拉到村里,至少得好几百米。”   当初是听说植树造林要往沟里拉电线,她想着各村镇都会有人买,就和一样开杂货店的弟弟分了一卡车电线,谁知还没卖多少,大面积的植树造林就被叫停了,说是要改良树种,电线也没人买了,就一直在后面的小院里扔着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发现,小院里的东西也跟着她过来了。   只能隔着窗户取东西,院子却是进不去的,从前卖不出去的陈货都压在小院的彩钢棚下,还没仔细收拾,估计可以废物利用的东西不少。   即使知道电线数量很多,把全县的村子都拉上线都有可能,但还是该低调些,她笑着说:“也没多少,就够两三个大队用的。”   贺子谦扑哧一笑,摸了摸她的辫子道:“很多很多了,但是咱不能都拿出去,就给一个大队的,还得用东西来换,我明就去找县长说这事,进口定下来。”   “好。”   说完正事,文秀英看着窗外夜色深沉,有些担心道:“你找的招待所在哪?现在过去太晚了,我去给你找个手电筒。”   贺子谦踌躇了一下,随即坚定道:“英英,我今晚就住这儿吧。”   “啊?这哪成啊,我.....”文秀英有些慌了神,她一个人待惯了,一直都是睡在空间里的屋子,就没正经收拾过外面的屋子,就一个炕,还没烧过。   见文秀英拒绝,贺子谦走过去低下头轻轻道:“英英,住招待所得有介绍信才行,要不然我也不会去住到章家去,今天出来的早,以为能赶上回去呢,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你能把自行车借给我吗?我这会走,估计天亮前能回去。”   嘴里说着要回去,但脚底下却一点没动,文秀英被他温柔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慌,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样子,哪里放心让他骑车几十里路赶回去。   “你明天不是还要办事吗?回去还得来,就别回去了,今晚就住这吧。”文秀英别过脸说道。   贺子谦掩住激动的心情,假装无奈道:“那这样就麻烦英英了。”   “说什么麻烦,我还喊你一声哥呢,这点小事算什么。”说着文秀英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厚被子,铺在沙发上,软和的沙发可比冰冷的炕暖和多了。   文秀英忙活开了,贺子谦却站在原地未动,心塞的想,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忘了当哥这一茬。   次日一早,县主任办公室就迎来了一位贵客,贺首长家的公子,昨日听了刘所长的话,严主任一夜未眠,他家里亲戚多,对这位贺首长知道的更多些,他现在不仅在那个位置上,听说与上面那位曾经在一个农场待过两年多,若不是有贺首长,那位还不一定能经的住起起落落呢。   这位贺家公子低调的回来,或许有什么特殊任务也说不上,唯一跟他们开口就是给农村通电的事,严主任真是激动万分,这分明就是上面在考验他呀,现在贺首长跟着的那位占尽上风,跟着走肯定是没错的。   就算拼上他这条老命,也得完成领导的嘱托。   因着县一把手严主任的积极态度,贺子谦未说什么话,就得了首肯,尽快去测量栽电线杆。   “贺同志,测量,栽电线杆都简单,就是电线是贵钢材,我还得跟上面打报告审批,但是你放心,最多一年,我一定让咱县里的村子通电。”   严主任说的恳切,贺子谦便很自然的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托人找好了,下雪结冻前就把电线拉上,希望今年老百姓过年的时候能用上电灯。”   “这...这真是太好了,剩下的事我都包了,但是这电线得多少钱呀,县里穷,怕是得先欠着。”   见严主任不是个吃白食的主,贺子谦越发满意道:“这些电线是国营二厂的,你先用着,等明年夏粮下来,按着普通电线的价钱折成粮食就成。”   国营二厂可是军工厂,严主任再一次深感自己的幸运,最难的问题被领导解决了,等村里通上电,他们县可就是电进农村的头一份啊,小舅子怕是也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他才四十,这样下去,说不定也能到升到地区上去。   “这样好的钢材按照普通电线折,您可吃亏了呀。”   “都是国家的,为人民服务,没有区别。”贺子谦微微一笑,喝了口茶,转身告辞。   办完这些,他回到小院,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臊子面,配上青翠的小菜,吃完微微出汗,他靠在椅背上,竟睡着了。   “子谦哥,太阳快落山了,马上要没班车了。”文秀英收拾好回学校的东西后,叫醒了他。   贺子谦接过文秀英手里的东西,一起出门朝车站走去。   一直将文秀英送到校门口,看着她进去,贺子谦才笑着转身离去。   冷静了两天的李银海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怎么没有跟英英问清楚就走了呢,这个城里小子说不定只是戏耍他而已,英英虽好,又没有城里户口,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他特意在校门口对面的小路上等着,想跟英英说说话,解释一下他那天不告而别的事情,英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应该不会怪他的。   谁知他等来的却是贺子谦将英英送进校门的场景,看着他俩在一起,不知怎么的,他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正犹豫间,贺子谦却已经站在他面前。   身高的优势让李银海感到了一些压抑感,退后两步后,才怒道:“你不要再来纠缠英英了,她家里人对她不好,你一个城里人,耍够了就走了,啥也不能给英英,英英若被你骗到城里,没户口就分不到粮食,饭都要吃不上了。”   “既然你不死心,我就告诉你,英英一定会考上大学,到时候户口就可以迁到城里,工作粮食都不是问题,我对英英是认真的,若她跟了你,才是耽误一辈子,你觉得她会甘心跟你在农村种一辈子地吗?还是你有本事考上大学帮着英英在城里分配工作?”贺子谦冷声道。   李银海比他想象的执着,他只好说些半真半假的话,让他知难而退,以英英的本事,户口粮食又算的了什么。   上大学,分配工作,这两件大事彻底击垮了李银海,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上大学的事情,也没觉得文秀英真的可以上大学,这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而分配工作更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没有关系根本就分不上好单位,英英那么要强,怎么受得了。   见李银海不说话,贺子谦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出了父亲职位。   直到贺子谦走到大路上,李银海还未回过神来,他本以为贺子谦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子弟,没想到却是这么大的干部家,那个只在报纸上看到的名字竟然是他父亲,他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让他拿什么争? 第85章 得了失心疯 时近冬……   时近冬日, 农活渐少,大队的干部每天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安排活计,好让社员们都能挣上工分。   楼子大队的王昌明气喘吁吁的跑进大队部,还没站稳就喊道:“队长, 出大事了......”   支书看着这个眼生的年轻后生有些疑惑, 文开东忙解释道:“这是我们六队的社员,在大队商店里帮忙, 人面广些, 我让他有啥事就到大队部来找我。”   见支书点头, 没有怪罪他鲁莽的意思,文开东严肃道“你慢点说,发生什么事了?”   “队里来了汽车, 还是两辆, 我听到有人喊严主任,朝章家去了。”王昌明闲来无事就在门口晒暖暖,小汽车停在他面前问章家怎么走,他本能的就说了跟自己一个队的章家, 说完那人跟车里的人说了句, 严主任, 还有一里多路。   他新奇的看着四个轱辘的车上下打量, 还没看的太清楚, 就只剩下一股烟味,倒是跟在小汽车后面的敞篷小卡车,他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坐了五六个人,还拿着工具,等车走远, 他才想起来队长交代过,最近有什么特殊的动静都要跟他汇报,他一路从地里横穿过去,到了大队部。   整个县也就两辆小汽车,县委一辆,县公安局一辆,支书拿着烟锅的手有些颤抖,章家又要起来了吗?前儿听说章家的外甥来了,他只当是小孩走亲戚,有什么值得说道的,难不成章家女婿恢复工作的事是真的?不能够吧?这事他可是亲自看着章华平写了举报信的,连同藏在章家的东西一起寄到省里去的,这么大的罪过都能翻身?   文开东松了一口气,果然来了,他总觉得章家外甥回来的蹊跷,这两日听到的都是章家人到处宣扬怎么做新衣服吃白馍的事,煤油灯底下做鞋也能做半宿,一点不把那点油钱放在眼里,那张狂劲他看着总有些不对味儿。   自从章家女婿出了事,章家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把他们连累了,提都不让提,这会儿又是亲亲女婿,亲亲外甥了,若真是亲人,怎么会闺女和外甥在申家大队待了一年多,章家跟不知道似的。   他寻思着贺子谦这回来肯定要使什么坏,那孩子小时候在自个家住过,当时就觉得是个心里装事的,对谁都不亲近,只在英英面前还有个笑脸,这几日在队里碰见却到处喊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了一样。   不管贺子谦要做什么,他只盼着别连累了队里其他人就好,他这个队长当一天,就不能看着队里人陪着受罪。   王昌明说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看着小汽车,想着这肯定是个大人物来了,可是支书和队长怎么都不出去迎接,反而又坐回去了。   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文开东开口道:“你去弄点炭来,再拿二两糖瓜子,都记在大队的账上。”   王昌明走后,文开东起身说:“支书,我回去换身衣服,这满身都是土,实在见不得人。”   支书嗯了一声,没有动弹,章家是六队的,文开东是该走在前头,他自己都六十好几的人了,闺女都嫁人了,儿子也安顿到城里当工人了,就等着有了孙子他也搬到城里去,低眉顺眼的巴结人的日子他是过够了,管他来的是个什么官,待会过去露个脸就是。   他磨磨蹭蹭的抽完三锅烟,才慢悠悠的起身朝章家溜达过去,心里却一直盼着有个人能来告诉他,大人物已经走了,啥事都没有。   但是等他走到章家门前时,看到气派的小汽车正停在土场上,失望了,看来今这个大门是非得进不可了。   年轻的时候每回都是猫着腰进去的,如今他再厌恶这个自己亲自背回来的大门,也可以挺直了脊背大跨步的进去,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支书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句他差点气的憋过去的话。   领导,我们家的支书位子还能回来不?   这是章家老四章富的声音,这个小杂碎,见着他从来不招呼一声,如今还更是蹬鼻子上脸了,你以为自个还是地主家的少爷吗?   “领导,对不住,我来晚了。”支书紧张的搓着手,还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严主任极有风度的道:“没事,你们六队队长刚都说了,支书昨天忙到后半夜才歇下,真是辛苦了,我还正要说去家里跟你商量呢。”   商量什么,让他下台吗?支书心里呸了一声,真是越虚伪官越大,文开东倒是实心待他好。   “不敢不敢,都是为人民服务,不辛苦,不辛苦。”支书连连摆手。   “大家都忙,客套话就不说了,你坐下,我跟你说说给大队拉电线的事。”   等严主任说完要给村里通电的事,章富头一个站起来笑道:“我这外甥年岁不大,办事却牢靠的不得了,昨刚说了电灯的事,今就办好了。”   严主任闻言脸色有些沉。   章华平瞪了章富一眼:“谦谦就快回来了,你去路口接一接。”   章富高兴的跑出去了,还是他眼尖,看见了小汽车停在自家老爹门前,就来候着来,不然哪能轮上这种好事,说不定谦谦已经把大姐寄的钱取回来了,这回他可一定要先分。   “领导,我这儿子没上过学,说话没脑子,您别往心里去,多亏了有您这样的好领导,不然我们农村人不知道几辈子才能见上电灯呢。”   见老人家说的诚恳,严主任脸色缓和下来,但是刚刚的情况也提醒了他,他是想跟贺首长建立联系,但是有贺家公子就够了,来趟章家,已经给足面子了。   这里也不是个说公事的地方,让那不知道的人说起来,还以为大家是沾了章家的光才能拉上电呢。   严主任站起来严肃道:“我们去大队部说一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说完转身就走,姜支书和文开东忙跟上,徒留下章华平有些叹气,好好的体面事都被儿子一句话给弄的不美气了。   不过县里的一把手亲自上门,这样的体面是队里谁家都没有过的,从今往后,整个县里估计也没谁家能神气过他家了,而靠着自家女婿才装上电的村里人,还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他呢。   虽然领导不高兴章富的话,可其实都是实话不是,回头还得跟儿子说说,这话该说的时候一定要多说使劲说。   严主任就着糖瓜子,说了队里要自己砍树栽杆的事,还有主电线由县里出钱,大队出粮,进户的线各家出各家的钱,章家除外。   直到严主任的小汽车来了又走,队里人听到要拉电线的消息兴奋的说了半日,姜支书都没想明白,这章家女婿真是个大善人?以德报怨,对把自己整的吃了十年沙子的老丈人家,还这般讨好,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当各队呼啦啦的开始砍树时,姜支书却一步都不想挪动,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马上就要到城里去享福了。   但是关于章家的消息却一件不落的传到了他耳朵里,什么到处给人送糖吃,一天吃三顿白面,请了匠人要把房子推倒重盖。   姜支书看着那座院落,心里的那些恨又泛起了无限涟漪,尤其是听说章家大闺女寄的大笔钱到了邮局时,他送出了一封信。 第86章 以后就看不着了 了局   周一班会课后, 文秀英被周老师叫走了,她心里有些忐忑,上周去县城忙着电的事,忘记送信了, 回来才发现还在书包里装着。   文秀英咬了咬嘴唇, 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到了周老师房子门口,喊报告后回应她的却是熟悉带笑的声音。   她一把掀开门帘进去, 全身放松下来笑道:“子谦哥, 你怎么在这, 周老师呢?”   “来坐下,我跟你慢慢说。”贺子谦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关上门, 自己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笑着看她乐呵的模样。   “你以前从来不进学校里来,就是躲周老师吧?”文秀英有个猜测,贺子谦肯定早就认识周老师了, 不然没特殊的交情, 怎能堂而皇之的坐在这跟她说话。   “你个小机灵鬼, 我可没躲着周叔, 只是不方便见而已, 现在我父亲恢复工作了,我是来报喜的。”从前因着父亲的事,大家对他都躲着走, 知道周叔在这,他暗暗帮他买过一些紧俏的东西,只是都托别人送去的, 当时的情况,若让别人知道他们有来往,大家都为难。   “周叔?我还以为他教过你呢。”文秀英了然的哦了一声,看来是故交长辈。   一向严肃板正的贺子谦扑哧一声笑开了花,文秀英被他笑的有些莫名:“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周叔哪会教书啊,他就是个挖土的。”贺子谦戏谑道。   好像也是哦,他上课一直讲自个的,同学们都听不懂在说什么,既不会讲趣味故事,也不会启发引导,文秀英回忆起来,周老师的课堂大家能忍住不睡的也寥寥无几,她是个成年人,自然耐得住性子,但真正的中学生喜欢的都是幽默会讲笑话的老师,这样枯燥板正的风格难怪大家背后都喊周老头。   “周老师不是城里人吗?怎么挖土,他是搞建筑的吗?”文秀英有些奇怪他的说辞。   “好了,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吧,说完就不许再发问了,我今来可不是为了说他的,还有其他疑问你以后慢慢问他。”   “嗯,快说。”文秀英好奇极了,若周老师真是个建筑大师,以后房地产时代来临,岂不是要赚大钱。   “周叔原来是在首都博物院工作的,专业是考古方向的,就是挖墓研究古代历史一类的,历史书上封面的那张图就是他带着人在定陵挖出来的,他本来就要当院长了,但是当时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被下放了,他自然也没逃开,所幸这里环境还算单纯,没有受太多搓磨。   我来之前听我爸说了,上面准备让他们分批回去,估计很快就要轮到周叔了,但是我刚跟他说这事时,他好像不是很高兴,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大概情况就这样吧,好了,不说他了,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打算。”贺子谦一扫之前的严肃,往前挪了挪凳子,温柔笑问。   这话题转的太快,文秀英有一瞬间的发愣,才转过味来,来不及失落建筑大师原来是考古大师,这些她也不懂,便懒得再追问了。   “我的打算很简单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文秀英露出难得的少女模样,淡淡调皮道。   “你这样努力,我好有压力,你想考哪个大学呀?”   “嗯......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其实文秀英也不知道她想考哪个大学,能考上哪个大学,那些大学在她心里都是很神圣的,能考上的就是最好的。   “有志气。”贺子谦忍不住摸了一下她高高挺起的鼻尖,文秀英刷的红了脸,往边上挪了一下。   “到吃饭时间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再不去就没菜了。”突然加速的心跳淹没了文秀英的情绪,她只想出去,做什么都好。   “好,你这么瘦,可一顿都不能饿,最重要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以后记得常给我写信。”   “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文秀英这时明白贺子谦是来跟她道别的,其实她早就想问,他什么时候走了,只是一直躲着,好似这样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一般。   “好。”   贺子谦不想拒绝,谁知下回还要多久才能见面。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去了食堂打饭,旁边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好奇的打量着。   “凤凤,那个男生是谁啊?比画报上的演员还好看,穿的衣服也没有补丁,不像农村人。”田小花露出十二万分的善意笑着问于彩凤。   于彩凤倒是见惯了贺子谦,没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今天无非就是衣服更笔挺些,比过去在队里干活时多些干净温柔,懒懒的说:“仔细看,一眼都别少,以后就看不着了。”   “为什么呀?”   “人家是首都的,再看就要坐火车去首都可能啊了。”于彩凤想起吴达,心里有些酸涩,对田小花更没好气了,这些城里人真是讨厌,冷不丁的就出现一下,完了就走的远远的,还不如不来呢。   于彩凤放下饭盒,气鼓鼓的走过去,站在贺子谦面前:“你以后别再来了,英英过的好好的,偏你害她难过掉眼泪,这回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你又来了,还不知道她这回要难过多久呢。”   贺子谦神色一凛,将文秀英拉到一边,正色道:“英英,上回我不告而别是意外,我也留了信给你,我会定期写信给你,逢假期我就会来看你,以后都不许哭了。”   文秀英此时只想逃离地球,憋红着脸道:“你别听凤凤说,我当时是因为别的事,她误会了。”   “别的什么事?”贺子谦不由心里一揪追问道。   “就是我哥受伤的事,现在都好了。”   “那就不是因为我是吗?”   文秀英觉得有些奇怪,贺子谦刚刚问出这句话的口气怎么有些怪怪的,不是因为他,难道不好吗?   “不是,我都挺好的,你突然走了,我都明白的,那是大好事。”文秀英把话都说清楚了,神情也大方起来。   贺子谦心里微微酸了一下,便恢复笑意:“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朋友家人生活学习都要说。”   “好。”文秀英说完跑过去抱了抱于彩凤,小声解释几句,才又回来把饭吃完。   晚饭后,文秀英将贺子谦送出校门,贺子谦欲言又止道:“我今晚住队里,会见到文队长,你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不要为难他们,如果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想让他们好好过完后半生。”文秀英表情淡然,全无从前的怨愤激烈,贺子谦也放下了心,轻轻答应下来。   走到大路上时,原本一直笑着的贺子谦完全敛起笑容,露出一副诡异的神情,他原本打算直接从县里走,剩下的事一封信就足够解决,谁知那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姜支书却先送了封信给他,替他解了疑惑。   他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事,章家有份落井下石,现在看来,仇人还有姓姜的。   姓姜的大概以为自己不知情,才会告诉他章华平做过的事,想借他的手让章家继续过低人一等的日子。   现在看来,一切就都有了解释,姜知向是章家从前的长工,后来身份改变,成了干部,章家却因着成分不好,一朝跌落,靠着父亲日子好过了些,却在最紧要的关头选择了现管的好处。   当时父亲本已遭到审查,已经有了结果是去乡下干活,却因章家的揭发从城郊去了几千里外的地方,住在沙坑里,吃着泥水,若不是他一直想办法寄钱寄东西,怕是撑不到回来的时候。   章家对自己的身份一直胆怯着,怕是为了划清界限,让自己好过些,这其中现在看来少不了姜知向的撺掇,只是做了这样的事,既然已经决定抛弃母亲这个女儿,就该断的干干净净,如今竟还盼着母亲寄的钱票来,更是想借他重新威风起来。   贺子谦想到这里,面上尽是讥讽,那个姓姜的,也想利用他,他看起来像个脑子不够用的傻二代吗?   乘着夜色,贺子谦很快到了文开东家门前,进去后,文开东只惊讶了一瞬,便拿出花生招待他坐下。   跟聪明人说话简单多了,贺子谦只跟文开东说,要让他当支书,章家和姜知向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文开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文开东不相信贺子谦随便找了个人送上胡萝卜,他与他也只两面之缘,其中还有些别的疙瘩。   “不要干涉秀英的生活,她想做什么就做,全凭她乐意,等你做了支书,若想收养个孩子,又有什么难的。”   文开东嘴角微动,他现在是彻底放下了心,只可惜这么好的青年人却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没有问题,章家和姜家的事我也会料理好的,谢谢你给村里拉来的电线。”   文开东是真心的感谢贺子谦,他太知道电意味着什么了。   当晚,贺子谦又享受了一回章家殷勤的接待,只是天未亮时,他就离开了村子。   章家人只看到了他们引以为傲,以为要让他们重新当上人上人的外孙留下的一封信,不到中午,队里人都听的说了章华平瘫在炕上的消息。   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叹同情,就眼睁睁的看着支书被手铐给铐走了,还有空荡荡的大队场院,忍不住失声大哭。 第87章 希望 空落落   原本满满当当的场房里缺了大半, 这些都是花了社员们好几个夏天的功夫才攒下来的木头,是队里最大的一笔集体财产,是全大大队人的命根子,还指着在困难时卖了换口粮呢。   现在突然没了这么多, 这无疑是挖了大伙的肉呀。   几个老人家已经哭的直不起腰来, 青年汉子们气愤的猜测着缘故。   文开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嚷嚷的场面, 嘴角一扯, 有些微微放松, 还好今女人们都被安排去脱玉米粒了,否则场面还要更不好看。   “队长,到底咋回事儿啊?支书怎么被拷走了, 我们大队出啥事儿了?”   “这么多木头都哪去了?卖的钱呢?”   见文开东进来, 六队的村民急忙围上去,其他小队的社员跟文开东不熟,只远远的站着寻摸着自家队长的身影,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 都没看到其他小队的队长出现。   “各队的社员们, 今的事有些急, 我先简单跟大家伙简单解释一下, 姜支书刚被带走大家都看见了, 咱们大队的七个小队队长昨晚就被带到了县公安局,原因就是有人盗卖集体财产。”文开东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得看看大家的反应再决定接下来的话该直说还是拐着弯说。   果然, 人群中爆发出的巨大讨论声愤慨声淹没了他的声音,让他正好可以慢慢思考接下来的话。   仔细听来,大家最担心的是会不会连累他们, 以及卖了东西的钱在哪里,能不能要回来,真正担心姜支书安危的人倒是很少,不是没有,只是刚有人话一出口,就被其他人给骂回来了,明摆着就是支书盗卖集体财产的,还装了自己腰包,都是活该。   过了片刻,他让跟前的曾凡关好大门,压低声音道:“社员们,大家都不用担心,我刚从县里回来,一切都查清楚了.......”   一听有了结果,满腹情绪的社员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文开东。   “经县公安局摸查,是支书带着五队队长剡明元,及几个本家干的,他们每年都会卖一些,到了夏天砍树时,再多划些任务,就填补上了,只是今年雨水多,没砍多少树,缺口就比较大了。   本来谁也不会来场房看,谁知还是政府好呀,要给咱们大队拉电线,为了找栽电线杆子的木材,才发现了这桩损公肥私的买卖,等县里核对清楚账目就让这些坏分子把集体的钱都赔上,至于他们要劳教还是吃枪子,那就不知道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要拉电线的好消息冲昏了社员们的头脑,反正损失的也能追回来,除了五队的人外,也没人关心支书他们的死活。   大队院子里重新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只是这回却是喜悦大于惊惶,村里要通电了,他们也要当城里人了。   短暂的喧闹后,文开东一改之前的低声细语,严肃沉声道:“社员们,我们大队有人犯了错误,所有人脸上都没光,这事出去就不要再提了,县领导说了,其他人社员都是好的,以后更要引以为戒,不被坏人引诱,踏踏实实的靠劳动吃饭。”   这一盆凉水让社员们清醒过来,他们大队出了坏分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六队队长,那我们拉电线的事不会黄了吧?”王昌明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事。   “电线照拉,今起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去沟里挖树,把电线杆子给凑齐了。”文开东神情轻松,略带笑意的说出这句话,大家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了,只是这回的激动中多了些谨慎。   他们领着文开东分好的任务自去干活了,四队的孙亚星疑惑的问旁边的大哥孙亚军:“大哥,六队队长派的活儿能给咱们算工分吗?”   “那怎么办,咱们队长也不在呀,等咱们队长回来再去的话,好树都被他们抢光了。”   “怎么只有六队队长回来了,其他队长都不见面,真是奇怪,也不知道发现木头不见时,咱们队长在不在,立功没?”孙亚星自言自语般说着。   孙亚军已经冲到前面回家拿工具了,根本没听见弟弟后来的疑问。   曾凡扶着文开东坐在门槛上,满脸愁意的道:“叔,你赶紧歇歇,这几天跑前跑后的都没咋睡觉,后面等公社宣布了您当支书的事,还有的忙呢。”   “你老叔高兴着呢,没那么容易倒下,等你高中毕业就住到家里来,最近事情多,你多学着些,以后这些都得你操心呢。”文开东欣慰的说着,曾凡是他悄悄教导了多年的好小伙,以后肯定能接下他这个担子。   “我姨答应了吗?”曾凡眼睛亮了亮,他跟着文叔七八年了,文叔从来不说要让他到家里去的话,他知道是文姨不想要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   文开东一笑:“这些年了,她也该死心了,等过两年,我攒摸些砖,重新砌一院地方,现在的老院子还是留给秀英,你文姨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曾凡这下是彻底放下了心,眉头舒展开来,像个真正的孩子般腼腆的笑了笑,自从七岁时爹娘都先后没了,就是文叔一直照看着他,不然他别说上学了,早就被狼给叼走了。   两人又说了些昨晚的惊险后,文开东扶着门框站起来:“走,去章家。”   文叔什么事都没瞒他,曾凡知道这一切都是章家的外甥贺子谦促成的,如今章家应该已经知道自家做的事都被外甥知道了,这种高高落下的感觉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曾凡想,大概跟他从家里的独苗变成人人喊打的小臭虫差不多吧。   到章家后,没有预想中儿孙满堂围拢在一起的样子,而是只有瘫在炕上不得动弹的章华平用力的睁着眼睛,章家最小的儿子章钢低声安慰着。   “是咱们对不起大姐,爸,您就别再生气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若不是大姐劝着,已姐夫的脾气,咱们全家都得劳教去。”   章华平瞪着章钢仿佛要用眼神抽他一嘴巴子,女儿女婿现在翻身了,他不该过上从前的好日子吗?结果队里原来答应的给他们划的自留地都没了,还说什么他家地方偏,电线拉不过来,要绕过来得自己出两百块钱,他家的位置明明是村里风水最好,最气派的正中央,以前周围的地都是自家的,自然没人能住在这边。   到了新社会,大家都远着他们,也没人愿意盖新房子到这边,自然就只有他们一家了。   至于两百块钱,那不就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是个话而已,把他们全家论斤称了卖掉都不值这么些钱。   而没良心的兔崽子贺子谦留下的女儿自家脱离关系的信更是用来催命的,要他说,若不是女婿的关系,拉电这种好事能轮得上他们楼子大队吗?   都怪那个姓姜的下人,自己不落好,还把自家给害了,真是悔呀,若不是听了姓姜的吓唬,他章华平聪明一世,能害自家女儿女婿吗?   章华平又气又悔,却无从发泄,憋的脸色紫红。   文开东看到章华平的样子,最是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在队里几十年,章家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无儿无女的,谁也不求,谁也不怨,只要没人惹他,过一天是一天,啥事都不掺和,就已经过着队里最上等的好日子,只是为了身后也能得个安宁,多留了些心眼罢了。   还真得谢谢章家的张狂,和姜知向的贪心,才让贺子谦转向了他,不过这其中大概也有英英的缘故吧,回去得好好跟老婆子说道说道,有了贺家,若跟英英处好了,任凭谁家以后在村里都越不过他文家去,章家的时代结束了。   想是想,面上却一点不露,文开东严肃着脸,说:“章老哥,你放心,姜知向盗卖集体财产的事,跟你没关系,你有五个儿子,好好劳动,日子一定能过好。   只是现在因着姜知向的事,队里要严查账目,以前您家借的公粮得还回来,不然下一个被拷走的就是几个侄子了。”   章华平说不出来话,只能指着小儿子含糊的发着声音。   章钢似是早就知道般,平静的说:“文叔,我爸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有事您跟我说就成,不知道我家欠队里多少粮,能宽限几天?”   看了一眼如同朽木的章华平,文开东顺着章钢走出了房门:“县里派了人一个队一个队的查,约么两天后就查到咱们六队了,你抓紧想办法吧,你爸这边借的就二三十斤,主要是你大哥和三哥四哥借的多,一家都得三两百斤,还有零散的借钱,具体的我也忘了,等我回去汇总好,再告诉你。”   “叔,我爸这边的我想办法还上,我哥那边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我会去告诉他们的,其他的我也管不了了。”章钢有些气愤,却并未失态,他年龄小,一直在上学,才回队里不到半年,却已经深知几个哥哥都是什么样的人。   章钢没有对其他人的事大包大揽,文开东不由大为意外,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能分得清好赖。   不由多说了一句:“队里人都去南头砍树了,你也去吧,好好挣工分,年底也能多分些钱粮,以后你就跟吴家分在一个小组。”   文开东走后,章钢感激的目送他离去,吴家可是队里干活最能的,跟着他们肯定能拿上满工分。   他不是不知道最近的事文开东没少参与,可是又能怎样呢,如今以他家的情况,文开东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意了,当初对大姐家做的事,他也是才知道,不然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想起外甥临走前的话,他暗沉的眼睛中又迸发了新的希望。 第88章 别离 自己吃   霜花丝丝环绕, 打湿了窗户纸,透进些许光亮,文秀英在黑暗中端坐已久,眼睛有些发涩, 前日的温柔笑意总是挥之不去, 她拿起蓝色布包,冲出门去。   难得的周末, 街上空无一人, 跑过县府门口的大斜坡, 车站已近在眼前,县城没有通火车,只能坐班车到隔壁省的省会坐火车才行, 她瞥见过他的车票, 只有最早的这班车才能赶上。   低矮的车站里人群熙攘,大喇叭喊着什么,有些听不清,文秀英站在人群后努力张望, 她的身高足以穿过层层人墙, 看到车站里面的全貌, 扫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没有他的身影, 她的心有些沉,或许是已经上车了吧。   她转了身,慢慢朝外走去, 嘴角露出些苦笑,人家也没说过要自己来送他呀。   马路对面热气腾腾的大麻花吸引了文秀英的注意力,大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容, 径直走过去。   “婶儿,我要一个麻花。”   胖乎乎的麻花递过来,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抢了先,文秀英不由微微嘟起嘴唇,要跟大婶讲道理:“明明是我先来的......”   “声音小点,别把纠察队的人给喊来了,大婶也不容易。”   耳边传来温润清亮的声音,文秀英眼眶有些湿,借着麻花炉子的热气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水珠不见,她迅速转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冰冷的手拽到了一边。   蒙蒙亮中大红的围巾有些显眼,贺子谦放下右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围巾。   “我都快看不见路了。”文秀英笑着将快捂住眼睛的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红扑扑的脸蛋。   “你脸这么冰,快捂上,怎么起这么早?”贺子谦本来已经上了车,看到站外在张望的文秀英,跟司机说好等他后,挤下车,正好赶上了麻花。   文秀英看他一脸揶揄的笑意,微微瞥了瞥嘴道:“梦见大麻花了呗。”   “麻花味道确实不错,好几天没吃过这么软和的吃食了。”贺子谦笑着大口吃着麻花,眼里的笑意从未停过,刚刚她在门口失望转身的样子他莫名觉得窝心,有人记挂真的很好。   “那我再去买几个,你带着在路上吃。”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几天没吃过饭一样,文秀英又有些心疼,如今的年景就像他这样的干部子弟,吃食上也是不宽裕的。   “不要了,英英,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下来就是跟你说一声。”   文秀英也听到了车站里越来越急促的喇叭声,她来不及再别扭,只好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赶紧上车,车不等人。”   “不要给我东西了,给自己多留着点,别傻兮兮的老把好东西随便给别人。”贺子谦一直想跟她说这句话,总觉得她似乎不大在意那些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很稀罕的物件,兜里的糖块随意的就散给追着喊她姐姐的村里小孩了。   “你才傻呢,我从来不把好东西随便给........别人。”她特意拉长了字音,贺子谦心里一甜,便不再忍心数落她,反正再过两三个月他还要再来的,到时候再跟她细说。   “那我走了,一定要记得回我的信,有急事给我发电报。”贺子谦抱着鼓鼓的包袱迅速朝车站走去,文秀英隔着车站的栅栏,看着他上了车,售票员笑着说了句什么,才关上车门。   回去的路上腿脚有些没劲,走走停停,不到一里的路程,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太阳已经出来了,肚子也瘪瘪的,就是懒得动弹。   文秀英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发了会呆后,实在抵不住胃神奶奶的召唤,热了两个馍馍,夹着油熟辣子美美的吃完,才恢复了精神。   今还有件正事要办呢,也由不得她懒散的歪躺着了。   周老师上周五突然跟她说,要见见苏老师,她这两位老师神交已久,却是谁都没提过要见面的事,只是让她当信差,只见信一封比一封厚,说的话她也越来越听不懂,好在现在终于要见面了,她本来还担心周老师就要走了,苏老师得多失望呢,见一面遗憾总会少一些的。   苏君彦刚喝完高粱糊糊,在洗碗呢,就看到文秀英进了屋,这丫头虽然是常来的,但从来没有这样一大早登过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擦了擦手,迎出去。   “英英,吃了没?快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吃过了,老师你忙你的,也没什么急的,就是周老师让我带个口信儿给你,他想今天下午跟你见一面。”   苏君彦一怔,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抬高音量道:“这还不急呀,你怎么不早说,我什么准备都没有,资料都在办公室放着呢,你先回家,我这就去找老林拿钥匙。”   “苏老师,周老师说要让你请他吃饭,吃完饭还要在你家住一晚,到时候再拿也不迟。”   “英英呀,你怎么有话不一次说完呀,他可以随意出门了吗?在外过夜真的不要紧吗?那你可千万别跟人说这事。”苏君彦心砰砰砰的跳,若不是老周拦着,他早就去镇上见他了,他出不了门,可自己是自由的呀。   现在他终于要来了,怎么能不令人激动呢,信里很多话总是不方便说清说透,满篇的借语,读起来真是不畅快。   文秀英轻笑一声:“您别担心,周老师的问题估计是已经解决了,他都要回去了,这回应该是来跟您告别的。”   苏君彦的手有些抖:“什么?回去?是回城吗?”语气里有些哽咽,都快十几年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吗?他的战场不在这一群懵懂的顽孩中,他的世界早已被尘封多年了。   “是啊,不只是回城,工作也恢复了,周老师这几天一直在收拾东西,他说要来住一晚,我估计是到县城来,直接坐车去省城转车。”文秀英打心眼里为周老师感到高兴,从前她不懂,如今她真真切切的知道周老师的生活处于怎样的落差中。   “这么急呀?”苏君彦激动着,心里的失落却更甚,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真的能找到那个地方。   他刚一说完就挤出笑容自问自答道:“是该着急,如果是我怕是一晚上都等不了了。”   见苏老师脸上表情数变,文秀英安慰道:“老师您别急,周老师都回去了,估计您回城的事也不远了。”   苏君彦脸上一松,却摆摆手道:“我不急,过三五年再说。”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见面的细节后,文秀英回了家,她心里有些感慨,苏老师原本的计划大概就是三五年就能干完手头的工作,谁知他在这片黄土地上一待就是三十年。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文秀英只为那个巍峨的博物馆感到骄傲,偶尔路过走马观花的看过几眼,如今与苏老师相识,才不由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让一个城里人在可以离开时,在这待到鬓边染霜。   要知道过上十来年,很多年轻人都跑到外面去打工,鲜少回来,这里从寂静到喧闹再重归萧条寂静,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   她现在有些后悔,前世因着文化浅薄,对那些作古的人和物不感兴趣,没有仔细观赏,里面密密麻麻的介绍也只是随便看了一下,没记住多少,要不然现在还可以帮苏老师理一理头绪。   文化上的事帮不上忙,但是她还能做点别的事呀,明年她就可以到县城来读书了,到时一定要多跟着苏老师长长见识,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一回历史的见证者,想想还有些激动呢。   回到家看了看存货,周老师要走了,总得送他点东西吧,尤其是路上要坐好几天的车,吃食不能少,鸡蛋最抗饿了,可大头都给贺子谦带走了,只好再准备点别的吃食了。   正忙乎个不停,却被敲门声打断,来人是她记忆里总是与人疏离冰冷的章钢。   “你是英英吧?贺子谦是我外甥,他让我来找你的。”章钢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心里有些狐疑,谦谦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小姑娘呢。   “钢叔,你进来坐,外面怪冷的。”文秀英将章钢带到开着门的外屋里坐下。   章钢看她对自己毫不防备,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谦谦已经跟她交代好了。   其实此时的却很是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贺子谦让章钢来找自己,按照她的记忆,这时候的章钢应该不在家才对呀,只是知道他为人正派,又知道自己的住处,肯定是贺子谦说的,只管听他说就是。   “英英,那个钱你给我一半,自己留一半,家里现在实在是困难,要不然就多给你留点了?”章钢说起钱,神情有些窘迫,让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说钱的事,实在是为难极了。   文秀英有些回不过神来,哪来的钱?这个贺子谦真是的,什么都不跟她说,若要给人借钱,也得跟她说一声啊,这么冷不丁的,还指明是那个钱,到底是哪个钱呀,他没留钱给自己呀。   她手里是有些钱,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给人啊,她只好说自己没钱,也不知道什么钱的事。   章钢失望的出门,出城后,蹲在马路牙子上放声大哭。   这才两天,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无所知的文秀英在家里畅想着两个男人的聚会,真是的,还神神秘秘的,见个面也不让自己参加,本来还想给他们加菜呢,一腔热情只好......自己吃了。 第89章 陌生的章家 两样   浓厚的辣香味弥漫在狭窄的车厢中, 贺子谦抬起头来,看到旁边探过来的身影,颇有些不自在。   一时饿极,看着秀秀准备的软和饼子和油泼辣子就没忍住, 一口气吃了两个饼子才停下, 忘了自己正置身于轰隆的火车上。   “哥哥,我能尝一口吗?就一口。”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的问。   贺子谦手下一顿, 回头看了看衣着整齐, 白净可爱的小男孩, 正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有些不忍,能坐在卧铺车厢里的人家境都是不差的, 可是也仅止于能花钱买车上不要票的玉米面窝头, 路途遥远,每天还只限量买两个窝头,吃的人心里发慌。   看到贺子谦温温一笑,刚从乡下看爷爷回来的林冬冬眼中露出惊喜, 口水溢出, 往前走了一步。   凑近的小人儿正要坐下, 贺子谦麻利的将袋子绑好, 放进随身带的木箱里, 才回身揪了一下林冬冬的脸蛋:“小子,等你长大找着媳妇就有好吃的了。”   林冬冬眼见希望落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贺子谦表情严肃起来道:“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 把眼泪擦干净。”   “都是坏人,他们不给我吃好吃的,你也不给我吃。”林冬冬哭的更凶了。   “你别哭, 告诉哥哥谁不给你吃,如果都说清楚了,哥哥觉得道理在你这边,就带你去找吃的。”   一听到吃的,林冬冬瞬间止住了哭声,口齿清晰的把这些日子在爷爷那吃什么,喝什么,全给说了。   原来他跟父母在城里生活,爷爷奶奶和叔叔婶婶一大家子都在乡下,小孩不能上桌吃饭,他只能和其他小孩在灶房里跟女人一起吃,每次都只能最后吃,分到的吃食不够,总是饿肚子。   贺子谦有些心软,冬冬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吃不饱,贺子谦却是明白的,乡下种粮食,却更缺吃食,各家顾各家,冬冬妈妈不在,哪有人会顾得上他。   看到冬冬的眼睛又瞅上了自己的箱子,贺子谦从兜里拿出一块糖给他道:“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大半个月没吃过糖的冬冬瞬间就笑了,顺从的被贺子谦迁在手里,朝外走去。   两人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喇叭里在找小孩。   贺子谦匆忙买好吃食就带着冬冬回了自己的车厢,看到一个前襟后背都补丁累累的中年汉子抱着头蹲在铺位旁。   “爸,哥哥给我买了油饼。”冬冬甜甜的声音让林凡一个趔趄,扶着床杆站起来。   他将冬冬抱在怀里,才看了看冬冬身后衣衫笔挺,一脸俊秀的贺子谦。   看儿子吃的香甜,林凡有些难言,他连声道谢后,在衣兜里摸了摸,最后从上衣兜里拿出一根钢笔递给贺子谦道:“同志,我身上没有粮票和现钱了,这根笔你留着,这年月吃食比啥都贵。”   车上有不要票的玉米窝头,可是油饼却是既要票又要钱,极少有人会买,手掌般大的油饼就要两块钱一个,再加二两细粮票,一点都不实惠,这些钱和票在外面都能买三斤多面粉了。   贺子谦严肃道:“同志,油饼是我给冬冬的奖励,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我这个大男子汉不能在小男子汉跟前食言。”   见贺子谦不收,林凡既愧疚又松了口气,这枝笔跟了他十多年了,若不是没有办法,哪里舍得送人。   “小同志,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我叫林凡,这是我家的地址,以后到家里来玩。”林凡在报纸的缝隙里写下在首都的住址,递给贺子谦,他觉得总有机会还这个人情的,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年轻人去自己家。   贺子谦礼貌的收下,正要叠好装在兜里,准备下车再扔掉,萍水相逢,过了就过了,无须记挂。   却被这地址里的字眼吸引住了目光,真是巧啊。   他嘴角抽了抽,似是无意的嗯了一声。   第二日,他和大家一样,买了两个窝窝头,就着开水,吃完就看起了书,外面的吵嚷都与他无关。   心里踏实平静,两天三夜过的飞快,半夜下车,藏青色的毛线围巾暖的他有些眩晕,黑夜中以无人看到的姿态奔跑着到家。   悄悄翻墙进去,未惊动警卫,就钻进了自己阁楼上的小屋,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哪知文秀英正为他迟来的信伤神。   好巧不巧,那天章钢走后,文秀英才见到与苏君彦相谈甚欢的周老师,周老师递给她一封信,说是贺子谦之前留下的,鼓鼓囊囊的,让她回家自己拆着看。   她随手放进包里,还想问问周老师什么时候走,就被苏老师打发回了家,说他们还有的聊呢,等有事再找她,她再三确认后才知道周老师这次来县城不是道别的,至于其他的,两位老师也懒得跟她这个小孩解释细说。   暂无离别之苦,文秀英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回家看信了。   这一看才明白,好家伙,原来章钢讲的钱确实已经到了,只是汇款单在这装着呢,贺子谦让她取了后给自己小舅一百,剩下的自己留着,可这汇款单上写着三百二十块呢,难怪不肯当面给她,要谁也不能平白无故的留下这笔巨款啊。   但人走都走了,还是先办他交代的事,至于钱的事,真是有点烫手。   想起章钢为难又局促的样子,文秀英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楼子大队,路上碰见零零散散去上工的人,文秀英很自然的喊人打招呼,被招呼到人却有些错愕,纷纷在问这谁家闺女,怎么都没见过。   她有些失笑,这些她相处了几十年的熟悉乡亲们,这会还真不大认得她,这一世,她不在这里长大,跟他们素无往来,见面不识才是寻常事。   为免奇怪,再遇上单方面的熟人,她便未开口,骑着自行车只管走路,径直到了章家老宅门前,若可以选择,她真是一步也不想再跨进这座院子。   前世她为了摘苹果的八十块工钱来了不知多少回,一次又一次的推搪,她真是受够了,踟蹰了一会儿,她左右张望着,看有没有个人能帮她喊一下章钢出来。   谁曾想却看到了最不愿见的人。   “英英,你来了?咋不回家去,你姑常念叨你呢。”文开东拿着旱烟卷客气中带着坦然的亲热,倒让文秀英有些不好变脸,尤其是这一声姑,让她放下了紧绷的心,虽然文开东拿不了木娟娟的事,但好歹是一种态度。   她顺着道:“我还要去学校,等有时间再来。”   说完掉头就要走,文开东道:“你是不是来找章家外孙的?我前儿就见他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文秀英脸上一红道:“姑父,不是的,我不找他,我找章钢叔的。”   “你跟我进来。”文开东有些意外,但还是大跨步的向前,直接推开章家厚重破落的门扇。   文秀英有些不习惯这样大喇喇的走进章家,毫无阻碍的一路到院内,她觉得脚底下有些飘,院子还是那么大,方方正正,仔细看来,从前她觉得整齐气派的青砖缺口不少,窗户上的漆掉了显得黑乎乎的,还不如寻常人家不上漆的木头颜色。   记忆里总是仰着头的章金弯着腰出来,快步朝他们走来,她下意识的躲到了文开东身后,仿佛下一秒就要听到章金t以一口嘶哑悠长的腔调数落摘苹果的村里人,又磕绊了几个苹果,糟践了好东西,只知道问钱,不知道他卖苹果的作难......   文秀英只想赶紧办完事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压抑又沉闷的院子,正要开口问章钢叔在不在,就看到章金迅速掏出火柴匣,给文开东手里的烟卷点火。   “支书,求求您再给上面说说,宽限几天,就算卖房卖人也得有个时间,我们弟兄几个把腿都快跑断了。”章金语速极快,甚至夹杂着些哭腔,文秀英几乎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却觉得他的称呼有些奇怪,文开东不是队长吗,章金看来是有事,急糊涂了,喊人都乱喊了。   在她眼里一向和气话少的文开东却厉色道:“你多做点实诚事,啥问题都解决了,别在这给我说这些屁话,上面怎么要求你怎么办就成了,我管不了那么多,把章钢叫出来。”   冷硬的文开东把章金要诉的苦全噎了回去,他听到支书找章钢,再顾不上说那些麻缠话,忙道:“支书,你有啥事跟我说就行,现在我爸起不来,就是我当家。”   “你当家?我怕你爸得睡到沟边的烂窑去。”说完文开东没再理他,大声道:“钢钢,你在哪个屋?有人找你。”   没有听到回音,章金却知道了找章钢的是文开东身后的小姑娘,他的心放下了,原来不是找主事人,不知道章钢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让人家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章金面上一时有些得意,平时就知道傻念书的小弟,最近突然在家里指手画脚起来,真是令人厌烦,更可恨的是老娘的柜门钥匙竟然在他手上。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颤巍巍的声音:“钢钢出工去了。”   文开东有些意外,从来没下过地的章钢竟然上工去了,今天的活可是挖树根,手上不磨出几个痂,可干不了这个活,章钢怕是都没拿过铁锹呢。   没寻着人,文开东带着文秀英往门外走去,章金却拦在前面道:“支书,我家现在光景不好,可还要脸呢,你可不能把这丫头领到社员们面前去,你让我章家以后还咋见人呢。”   文秀英还在琢磨文开东身份变换的事,没仔细听他说话,文开东却立即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胡话,拿起门边的顶门棍就给章金来了两下子。   这一下把章金打懵了,谁知支书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更心颤。   “这是你木家舅的闺女秀英。”文开东说着气不过他心里的肮脏,又锤了他一下。   章金这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本来就一屁股烂账了,现在又得罪了支书,原来这个长得高高的丫头就是支书婶子要过继来的闺女呀,这下支书又要给他家找灾祸了。   疼的龇牙咧嘴的章金满脸堆笑的跟文秀英说着好话,文秀英一句都没听不进去,章家不是贺子谦的舅家吗?   文开东怎么如此不客气,几十年来,他还从没见过章金在谁跟前赔过小心呢。、   文秀英脑袋有些发蒙,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支书变了,章家变了,整个村子无异于发生了超级地震,那姜支书之前答应她的事还算数吗? 第90章 霸道的背后 风雨欲来   文开东懒得搭理章金, 正准备带着文秀英去地里找人,却看到章钢提着撅头从门外进来,喘着粗气道:“支书,兰花嫂子说你找我?”   “出去说。”文开东看文秀英欲言又止的样子, 觉得或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便带头走出了章家大门。   章金犹不死心的往前跟着走了一段,张望着想听到些什么好消息, 文开东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才止步。   三人相跟着到了大队部, 文开东方道:“你们就在院子里说吧。”说完他便掀开门帘进了屋子。   高高升起的日头有些刺眼,文秀英背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大方自然的说:“钢叔, 你坐下我跟你说一下钱的事。”   章钢在刚来的一路上已经知道真正找他的人是文秀英, 他心里一直忐忑着,隐隐有些期待却又被最近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打击的失去信心,直到她听到钱字,眼睛一下亮了, 随便拿了块砖头坐在文秀英面前, 激动道:“你说。”   “这事其中有些误会,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但是贺子谦的确留了钱, 我也是才知道,按照他的意思,我把钱给你送来,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最近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我姑父怎么突然成支书了?”文秀英本能的对章钢有些信任,这个在她记忆里总是有些文气的男人, 仿佛跟章家其他那些总是翘着眉梢,言语间高人一等的人不大一样。   看章家如今处境有些不好,很难说贺子谦没在其中做些什么,却对章钢另眼相待,也让文秀英觉得章钢好像是自己人。   章钢心里连日的大石头落了地,身上有了些力气,肩膀明显松弛下来,神色平常道:“大队前支书盗卖集体财产,被抓走了,现在的支书是你姑父,队里在查账,我家欠的钱不少,得赶紧还上,所以上次找你急了些,你别见怪。”   几句话下来,文秀英有些震惊,大队换支书倒是寻常事,别说是个小小的大队支书了,就算是大人物倒台在新闻里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可这件事分明在前世的几十年里从来没发生过呀。   姑父直到去世,也是队长呀,支书倒是换的勤,可她记得姜支书还得过上几年才因为要去城里享福主动不干了的,接任的是章长锁,章钢的大伯。   怎么突然就不一样了呢?姜支书有没有盗卖集体财产她不知道,因为队里很多年都没清算过,八四年包产到户时,就把大队里有的东西给社员们分了分,至于队里本该有多少东西,在终于有了自家土地的高兴日子里,没人想起来去计较。   抑制住更多的疑问,文秀英抬起头看了看气派的五间正房,隔着窗户,她看不见文开东在做什么,却似乎能瞥见他舒展的眉头和浓浓的烟雾。   章钢走后,文秀英到屋里去跟文开东说她要走了。   文开东往烟锅里塞满了烟叶,却没有点火,放下道:“你姑这几天腰有些疼,你去看看她。”   “不了,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呢。”提起生病的木娟娟,文秀英就有些头皮发麻,她不是大夫,不会看病,却要会看脸色,从前每逢这时,她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留神,木娟娟连续爆发。   多少次她用架子车拉着木娟娟一趟趟的跑医院,跑诊所,回来后还要做饭烧炕,伺候一家老小,她都能忍耐,可是当她自己也病的浑身没有力气,打完针回来后,面对冰锅冷灶,硬撑着烧火做饭,却还要面对炮竹般的责骂时,她真的特别想跑掉,逃的远远的,就不会有永远不断的指责,女充男养的责任,和明明是亲人却如外人般劝她要好好孝顺的魔音。   可每次她都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被柴火烟呛的边咳嗽边擀面,老的不吃硬的,小的不吃粗的,不老不小的嫌盐太重,指点她下次该如何如何。   见文秀英神色坚决,文开东点了火,吸了一口烟,神色有些不豫,果然是养不熟的,有自己爹妈的怎么会愿意喊别人爹妈。   想到些什么,文开东耐心道:“那你明年毕业后是什么打算,吕家娃年岁也不小了,早点上门也能帮着家里些。”   文秀英心里瞬间冷硬起来:“你们以后别管我的事,吕家的事谁说的谁去解决,我这辈子就算不嫁人也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   “你心高我知道,可你是农村户口,就算不说别的,到城里去你连粮都没的吃,就不要想那不可能的事了,至于吕家的事,你妈和你舅都心里有数,你就不要管了。”   看着文开东一改前世的沉默少言,文秀英有些被气笑了,果然位置决定立场,突然升官的文开东说话都霸道了许多,原来霸道强势不是木娟娟的专利。   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文秀英甩下一句,你们谁也管不了我就出了门。   文开东在她身后放下烟锅,嘴角带笑,神色莫名,以如今文秀英的坚决,再加上贺子谦的态度,想来木家兄妹俩也拿不住事了。   今天的事文开东回去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木娟娟,如他所料,家里的桌椅盘碗又遭了秧。   回到学校后,文秀英有些怏怏的,谁也左右不了她嫁谁,怎样生活,姜支书答应她的几亩地只是锦上添花,可她还是为如今的局面所心烦意乱。   真正自由开放的社会还没有来到,如今的每一步仍然需谨慎小心,有些事却变得不一样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从前的她,似乎做得太多了些。   咬牙看了几页书,伴着在战乱后勇敢收拾残局的斯嘉丽的坚毅面容沉沉睡去。   课堂上老师洪亮的声音将文秀英带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笔下不停的记着重点,田小花一直戳她,她无奈只好将坐位朝旁边挪了挪。   自觉上课收获满满的文秀英还想再做做课后习题巩固一下,憋了一节课的田小花却一把把她拽出去,急急道:“你周末回家没,出大事了。”   回家?哪个家?文秀英有些哭笑,她的家在县城的小房子里,那里田小花谁也不认识,她说的所谓回家显然指的是别处。   “我没回去,发生啥事了?”文秀英配合着她的表情淡淡的问。   “于彩凤没跟你说吗?亏她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呢,你家出了事她也不着急,一大早的,连人影都没见着。”   文秀英心里突然一颤,说到这里,文秀英已经知道她说的是木家了,木家现在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凤凤去哪了呢?昨晚睡得早没留意,早上踩着铃声进教室也没多看,不会又跑去找那个人了吧。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凤凤昨晚啥时候回来的,早上有人找她吗?”   “你真是要气死我了,这时候你还顾得上找她,班里同学都在议论,你家出了□□分子,没人敢跟你说话,说不定于彩凤就是故意躲你呢。”田小花急的直跺脚。   听着这陌生的历史名词,文秀英有些想笑,这都是哪个垃圾堆里的词呀,种地的老农民怎么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大哥还是复员兵,勋章可不是假的,支书又是本家,也不知道谁红了眼要害人,好久没回去,难道申家大队也变天了不成。   当众说这些敏感的词还是不大好,文秀英拉着田小花走远了些,轻声问:“你都听他们说了什么,都跟我说一遍,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你们队上的同学说,昨天来了几个穿军装的人,把你大哥带走了,你妈一直跟在后面哭,你二哥去找支书也被赶了出去,整个大队都传遍了,都说你大哥是逃兵,干了坏事才跑回来的。”   文秀英气道:“放屁,我哥是立功的战士,差点就成了烈士,回来的时候动都动不了,还偷跑回来,编都不能编的像一点,让我知道是谁搭错了筋害我哥,我饶不了他。”   “我的老天爷哪,这些话可不敢乱说,让人听到了还得了,或许...或许你哥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也不一定,毕竟他比你大那么多。”田小花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留意她们,才又跟她说起话来。   事关木嘉尚,文秀英再听不下去课了,交代田小花帮她请假后,就骑车去了申家大队,田小花说的传言都不知道是几手的,她得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她相信自己总有办法解决的。   进了村口,有人看见她,却没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心情理睬他们,径直朝木家骑过去,将车停在院墙外,凑近听了听动静,墙不隔音,她听到小妹和几个弟弟喊着捡柴火的声音,便离开了。   几个小的会照顾自己就好,其他的人她不想管。   提着刚刚从空间里取出的蛋糕,文秀英敲开了申明存的家门,申明存神色自然的让文秀英屋里坐,仿佛早已料到她要上门一般,将几个娃娃支走后,申明存说了些让文秀英意外的话。   文秀英有些恍惚的走出申家大门,她原先的底气荡然无存,回来这些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措和绝望。 第91章 外人 日头有些刺眼,文秀……   日头有些刺眼, 文秀英怔怔的坐在门槛上,脑子里全无主意,支书说木嘉尚是半夜被悄悄带走的,石玉韶拿出她三哥石玉辉写的信也没拦住, 来人看到后, 不仅没有停手,还将家里其他来信都给搜罗走了。   这些都是申明存主动去木家问出来的, 大队里一直平安无事, 到他手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由不得他不惊心,知道这些后,他也没敢再到公社去活动, 这架势不是他能做什么的, 还是搞好队里的生产实在正事,只盼着是在外头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虽是这样想,他心里还是有些惶惶然, 今年的先进支书评选怕是没希望了, 文秀英的到来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他总觉得文秀英会有办法的, 这个丫头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 这几年遇上的很多难事都是她想的办法。   这样想后,申明存拿着烟锅的手顿了顿,掸掸烟灰, 有些失笑,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平时搞搞物资或许还有门路, 可这种要命的事凭她有什么上天入地的本事,还能翻了天不成。   文秀英思绪纷纷,大哥的人生是全新的,她的记忆全无可依靠之处,好不容易遇难成祥,回归正常生活,又出了这档子事,难道她终究还是拗不过老天爷吗?   想到大哥本来的命运,文秀英有些泄气,想着想着竟靠着门框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英英,快起来,到屋里去,寒气上来了。”赵柠拽起文秀英,一起到了屋里。   突然的暖意让文秀英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外面天都暗下来了,她竟然睡了大半日,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姑娘,她一时有些恍然,犹在梦里。   “你先上炕,我再加把柴草,等会就暖和起来了。”赵柠熟练的抱了一捆软柴火,塞进炕洞,用火柴点燃,嗖一下冒出好多浓烟,呛的两人连咳了几声。   没一会儿,炕就热了起来,两个半大的姑娘才说起话来。   “还剩十几天就要考试了,你怎么还上工去了,队里之前不是特批你们不上工的吗?”文秀英进屋后一直没看到任何书本,心里有些疑惑道。   赵柠嘿嘿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放弃考试了吧?”   “嗯嗯。”文秀英木木的点了点头。   “傻妹子,这可是我回城唯一机会,我怎么会放弃呢,最近连下了好几场雪,队里的猪圈塌了,让社员去把队里的猪圈羊圈牛圈全加固一遍,人手不够,让知青们都去干活,后天应该就能干完了。   我把家里寄的钱都买成了灯油,晚上想学到啥时候就学到啥时候,一点也不耽误。”赵柠说着还给文秀英理了理辫子。   “那就好,但是你也别熬坏了眼睛,到时候戴个眼镜就不好看了。”   “我晓得的,就十几天了,马上就熬出头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大礼拜一的你怎么有空来找我玩,现在高考恢复了,你也得把学习抓紧了。”   文秀英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哥的事你听说了吗?”   “啥事啊?上一个集的时候,他还帮我取了信,这几天没见过他。”赵柠有些茫然,因着文秀英的关系,木嘉尚对赵柠也很是客气,赵柠便不像别人一样害怕他冷峻的脸,遇上了老打招呼,木嘉尚每回去镇上都要问问赵柠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   “我心里有些乱,就想找你说说话,你是城里来的,懂的多,你帮我分析分析。”文秀英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跟赵柠说了。   赵柠听完脸色有些凝重问道:“你三舅是个当官的吗?最近有联系吗?”   “嗯,他是部队上的干部,他们应该有联系吧。”   赵柠知道文秀英跟木家的关系,便不再追问,只是沉思了一会儿道:“出事都两天了,木家婶子没给你三舅拍电报吗?咱在村里啥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当干部的总是门路广些吧。”   “我不知道。”文秀英脸色微变低下了头。   “英英,我知道你不想进木家的门,可是你现在要救你哥,总得先了解清楚情况再做打算,外人也不知道你哥到底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呀。”说完见文秀英没有吭声,又接着道:“我猜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文秀英一惊:“更严重?我哥什么都没干呀。”   赵柠朝窗户外望了望,低声道:“我家里之前写信告诉我一个事儿,你别说出去。”   “嗯。”文秀英凝神细听,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儿吗?   “我家里人说,我爸单位的好些叔叔伯伯都被停职调查了,我爸也两个月没发工资了,让我自己省着点花钱,安心复习,不要参加外面的活动。”   文秀英想起最近县城里涌现出的好多小团体,天天在那喊口号,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她知道好日子即将来临,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城里人的新花样,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好好干活,天天上街喊那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不由道:“高考要紧,那些活动也没什么意思,你家里人不让你参加也是对的。”   “英英,你不懂,不是因为怕浪费时间,耽误考试,而是上面现在风向不明,怕站错队。”赵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文秀英几乎没听清。   但是她也有些明白了赵柠的意思,她知道现在上面的那位很快就会下来,以致于多年后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文秀英神情松弛道:“没事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些大人物的事,跟咱也没说哈关系,你爸爸是技术人员,最稳当不过了。”   “这个我倒不担心,我爸行的正坐的直,只是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哥可能是被连累了。”   “他一个小毛兵,能顶什么事,谁还能连累的到他?”文秀英不以为然道。   “你回去问问家里给你三舅拍电报的事,应该就能确定了。”赵柠直言道。   文秀英再迟钝,现在也听明白了,原来赵柠的意思是三舅连累了哥哥,怎么可能呢,三舅一直深受重用,当官也当的顺顺当当,九十岁了,还耳聪目明,说不定还能活到一百岁呢。   想到这些,文秀英没有再说什么,这些话没法说,其他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现在她的确应该先去木家问问,也得防着他们病急乱投医,别没事给整出事来。   出了门,冷风瞬间灌进了她的脖子里,握紧衣领,朝木家走去。   敲门后,出来开门的是二弟,她没说话径直去了里屋,石玉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几个小的窝在炕角,安静如斯。   “你给我三舅拍电报没?”文秀英直接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她转而问二弟:“二娃,你跟我说说这两天的事。”   木嘉文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明年就要上初中,他明白大哥的事有多可怕,这两天跟着大人慌慌的转,始终没个回音,他心里也很害怕,看到大姐回来,他心里松快了许多。   当年大哥回来后那个样子,家里就曾天翻地覆过一回,也是大姐找大夫治好的,也听大哥跟他说过大姐小时候一直想办法摘野酸枣卖钱给他换奶粉的事,在他心里,大哥不在,大姐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稍微想了一会儿,木嘉文口齿清晰的道:“那天晚上,我写作业睡的晚,还没睡下就看到几个穿军装的进来把大哥给捆了起来,家里被翻了好几遍,没拿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把哥哥的奖章和家里的信都拿走了。   妈一直哭,哭着喊三舅的名字,那些人回头看了妈一会儿说:让家里人不要出门,等待调查。天一亮,妈就让爸去镇上给三舅拍电报,爸回来后脸色不好,我没敢往跟前去。”说着低下了头。   文秀英见状,便道:“你带着几个弟妹去侧屋睡。”   木嘉文懂事的带着弟妹走了,只留下文秀英和石玉韶在屋里。   文秀英打开随身带的手电筒,屋里亮堂起来,她才看见石玉韶的眼角一直在淌眼泪,看这情形,她猜想要么是没联系上三舅,要么就像赵柠说的,三舅现在情形也不好,但是她心里却并不慌乱,因为她脑子里总是记着那个年老依然健硕的三舅,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哥和三舅都会没事的,你放心吧。”文秀英幽幽的道。   石玉韶止住了抽泣声,爬起来厉声道:“你三舅好好的,啥事也没有。”   这外强中干的呵斥声已经暴露了真相,若三舅没事,至于是如今这副局面吗?   文秀英心中一冷,瞒着外人她理解,若让别人都知道她的靠山倒了,恐怕眼前的太平日子都没了,但在她跟前还如此说,她也是个外人,她早明白的,送人的闺女自然是实实在在的外人。   来此的主要目的已达到,她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现在她迫切需要搞清楚的是带走哥哥的人是哪边的?若是现在那位那边的,那她只需要想办法拖过这几年就好了,若是另一边,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有三舅明明不该有此一遇啊?因为她还记得老人聊天时说起过,三舅家的表哥就是今年考上的大学,县里还给挂了大红花,可气派了呢。 第92章 谁之过 深冬的晚上,难得风……   深冬的晚上, 难得风静影正,文秀英满腹心事,悄声交代了二弟跟学校请几天假,专心照顾家里, 留下三张粮票和五元钱, 裹紧围巾朝村南头走去。   走到一户干净透亮的人家门口,文秀英左右观察了一下, 见黑漆漆的, 四下无人便从空间里拿出两块糖糕包好拎在手里, 轻轻敲了门,寂静一片中显得有些突兀和惊然。   门很快就开了,文秀英被带到里屋, 还没站稳, 就被招呼着脱鞋上炕,热情的让她有些发愣,只好喃喃道:“婶,我不冷, 我找学习叔说几句话就走。”   “秀英, 有啥话上来慢慢说, 你好久没来了, 晚上就和你丽红妹子一起睡, 明早我给咱贴饼子吃。”张连翘捂着文秀英的手有些心疼,黑灯瞎火的让这么小的闺女一个人出门,大嫂子那人咋那么心硬咧。   “婶, 我跟赵柠说好了,晚上住她那,明一早还要赶着去上学呢, 等下次回来再找丽红玩。”文秀英笑着说,心里暖乎乎的。   张连翘还要再劝,木学习端着煤油灯从外面进来,开口道:“秀英早有安排你就别劝了,她不是个会假客气的人,等过年的时候,咱杀了鸡,你给秀英留个鸡腿,等她回来吃。”   文秀英笑着说,可得提前告诉我日子,我提前来候着。   几人都笑了起来,屋子里亮堂欢乐,文秀英几乎都要忘了来意。   一阵说笑后,木学习率先开口:“秀英,我知道你为啥来的,但这事我也没有眉目,问你爸,你爸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我也不敢瞎打听,哎。。。愁死个人。”   “叔,我哥这事咱们都是农民能有啥办法,我相信国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等等再看,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他们说说,别到处乱跑,该上工上工,族里就你是念下书的,懂的多,劝着点,踏踏实实干活,看别人还有什么说的,还有,我哥肯定没干过什么坏事。”   文秀英说的斩钉截铁,极具说服力,木学习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两天心里头乱糟糟的,还不如一个半大的姑娘想的明白,这种时候,作为家里人,当然要相信国家相信党,国家调查总是需要时间的嘛,还有若家里人慌乱的瞎找人,让村里人见了还以为干了什么坏事心虚呢。   不管怎样,木家还要在这个大队里生活咧,可不能留下个坏名声。   听了文秀英的话,木学习心里的担子卸了下来,再三说道,自个一定给大哥大嫂把道理讲明白,等着嘉尚回来。   留下糖糕,文秀英乘着夜色走出了村子,安抚好后方后,她就可以专心去找门路了。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按常理讲,总要先到县里调查后,再做安排的。   文秀英边走边想,雪路难走,她滑了好几下,只好躲进了空间,等明早再走,晚上她谁家都不想住,她只喜欢一个人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安稳暖和。   外面漆黑一片,其实也才八点多,文秀英睡不着,和起面来,烙了十几张葱花饼,摊开在案板上晾着,又精心做了些可爱的小熊蛋糕。   定好闹铃后进入了梦乡,五点半闹铃准时响起,文秀英观察四下无人后,推出自行车上了路,天色灰蒙蒙的,路上却空寂一片,冬日里得到太阳出来才上工,谁也不舍得早早挪出自己的被窝。   骑到学校时,正是早操时间,文秀英悄悄拉过田小花,塞给她一块冰糖,让她帮自己请假,便顺着墙根溜出了学校。   搭上车到县城时,太阳已经老高,她用布包拎着葱花饼和腌的脆生生的萝卜干进了苏君彦家的门,熟门熟路的将吃食放到灶房才去了苏君彦平常看书的地方。   “苏老师,周老师,早啊。”文秀英热情的打着招呼,两位老师却厮杀的激烈异常,丝毫抽不出空回复她,苏君彦点头让她坐下。   文秀英无聊的看着棋局发呆,她认得这是象棋,但里面的门道就完全不懂了,到了几十年后,大概也只有不会玩手机的老头才会玩这个吧,其他人都被各种小视频给包围了,哪玩的来这慢悠悠还费脑子的东西。   她等了好久,久到她把脑子里后来人玩的玩意儿都想了一遍,似乎都跟手机有关,好像有些没劲,越玩越空虚。   一声大笑袭来,文秀英的眼睛回了神,只见周老师脸上的皱纹之颤,笑的气畅心宽,她也被感染了,不由咧开嘴笑了。   苏君彦也跟着笑了起来,收拾好棋盘,跟文秀英聊起家常来。   “苏老师,今礼拜二,您怎么没去上班呀?”文秀英不解道,本来也就是想先来送来吃食,再拐到单位去找他的,一进门就听到了声儿。   “这不是为了看着你周老师吗,我怕我一去上班,他就跑了。”苏君彦这句话说的可比刚才输棋后笑的开怀多了。   周老师瞪了苏君彦一眼,正色道:“别听他胡说,我要在这留一阵子,这几日我们俩都在等待新的工作安排。”   文秀英眼睛一亮:“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可不吗,你也不用偷偷哭鼻子了。”苏君彦笑着打趣道。   “我哪有,就是想到要和熟悉的人分开,心里就酸酸的。”文秀英羞道。   既然周老师暂时不会走了,若文秀英所料不差,这个暂时的时间足够她长大成人了,心里安定下来,委婉的说了下自己哥哥的事,问苏君彦自己该先去哪里找人。   苏君彦沉思一会儿道:“你去武装部问问,不要打听什么,就说去给亲戚送吃食的,现在哪的口粮都紧张,若人真在那,他们不会拒绝的。”   说完又补充到,若不在,司法所,派出所那些地都可以问问。   见两位老师没有特别提醒什么,大概没觉得事态如何严重,文秀英也安心了些。   出门后,回家了一趟,把吃食捆在被褥里,绑到车后座上去了大坡上面的县武装部。   幸运的是,她一拿出干粮,外面站岗的人就眼睛发亮,说有这么个人在这。   但是却只让她放下东西就走人,并不让她见人,她隐约听见屋里有人抱怨,又要上夜班,什么也看不见,真吓人,她灵机一动,小声道:“大哥,这是我家以前捉蝎子用过的手电筒,现在也没啥用了,我送给您晚上出任务的时候用,也算是我对你们保家卫国的一点心意。”   她拿出黑色的半旧手电筒,站岗的人终于抬了抬眼皮,让她到屋里去等着。   她把手电筒放在了旁边的木墩上,进了屋子,有人出出进进,却没人搭理她。   直到午饭时间,外面换了岗,刚才站岗的高个兵才进来说:“在院子最后一排屋子的第五间,你把东西送进去就出来,我等你一刻钟。”   文秀英连忙道谢后,背着铺盖卷儿就朝后院跑去,打开门后,木嘉尚正歪在炕头,蜷成一堆,听到声响,才睁开眼睛,看到是妹妹进来,差点跌下炕来。   腿脚僵硬的木嘉尚缓了好一会儿才在地上站稳,待问清妹妹怎么来的后,忙让她别再来了,他没事。   文秀英快速道:“哥,我没时间跟你多说,我给你带了些吃的用的,我刚才看了一下,你这间房子正挨着后墙,等到了后半夜,我再给你送点东西来,你打开窗户就能取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一定要把身体顾好,你受过伤,身体不比从前,不能硬撑。”   木嘉尚正要打断她的话,让她不要再送东西,不要冒险,文秀英却语速更快,声音更小了,还示意他别说话:“你现在得简短的把你为什么被带来这,以及他们让你做什么,还需要什么东西,都告诉我,我只能待一小会儿。”   看妹妹沉稳镇静,木嘉尚便不再推辞,他知道必须说清楚,不然得一家子跟着他提心吊胆的。   木嘉尚压低声音:“我其实什么都没做,他们是要查三舅舅,凡是跟三舅有关系的下属或者是三舅领进部队的大概都查了,他们本来不知道我和三舅的亲戚关系,但是发现了家里的信后,就对我审问的更多了,跟我一起来的有些人都已经放回去了,可是还没有要放我的意思。   说是要问三舅如何跟外国人联系的,受谁的支使,有哪些渠道,这我哪知道呀,只能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便让我不停的解释家里跟三舅的往来及通信,就差拿放大镜看那些信了。   暂时我是出不去了,有被褥再有点吃的就成了,还有我的手烂了,疼的握不住笔,如果有枣花油,你给送点,其他就算了,大半夜的,你别出门。”   文秀英点点头,把被子里的吃食给他看了一眼,道:“你把三舅这些年跟过的首长跟我说说,还有三舅妈的联系方式给我。”   虽不知妹妹问这些做什么,还是凭着回忆说了些人名和官职,文秀英听着有几个耳熟的,直到听到她最想听到的那个名字,她笑了笑道:“哥,你好好歇着,最多半年,你和三舅都会没事的。”   文秀英不再多说,径直沿着墙角出了门,哥哥看着只是受了冻,其他还好,看来办事的人也不是如何尽心,估计明眼人都知道谁说了算。   这一趟收获颇丰,她到电报局去给三舅妈的单位拍了电报,说等等花就开了,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收到回信很快,只有八个字,你害死你舅了。   文秀英心里一惊,她都两年多没直接跟三舅家联系过了,这话从何而来啊。 第93章 高考的日子 傍晚的寒风渗进……   傍晚的寒风渗进骨头, 吹的人后背生疼,文秀英踉踉跄跄的回到家里,对着炉火仔细琢磨起今天的电报来。   自从小时候家里和三舅一家联系上后,有来有往, 安江条件艰苦, 除开始寄过些粮食外,后面寄的钱票居多, 反而是这边寄的粮食不少, 她还借机添了些, 救过人命的。   撇开家里,她也单独寄过一些物件,包括手电筒, 头灯, 锅盆等一些日用品,里面比较贵重的是两个保温壶,为此三舅还专门写信谢过她,附送一张毛衣票, 说是保温壶派了大用场。   她也没多想, 有用就好, 还是后来听复员回来的哥哥说的, 多亏了有保温壶, 有一次掉到了一个山崖下,如果不是有随身背着的保温壶,就着热水吃了些馕饼, 否则在被救上来之前就要冻死了,那时节,冷水喝下去, 感觉肠子都要被冻住了。   按理来说,双方应该是恩义两存,怎会在这关口用电报说这样重的话呢,文秀英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她用几十年后的思维去做事,难免有不合时宜的地方,难道真的是她无意中做了什么事害了三舅而不自知?   现在还连累哥哥睡在连席子都没有一张的土炕上,文秀英再也坐不住了,已经是晚上了,她不能再去发电报了,只好拿出张纸写起信来。   火炉旁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现在给他写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复习?拿起的笔又放下了,脑子里还是纷纷绕绕,索性又动起笔来,写好再说。   写了满满三大张后,夜也深沉,文秀英实在是很累了,便靠在软椅上睡着了,半夜被冻醒后才发现没盖被子就睡着了,炉子也早熄灭了。   她暗呼一声真傻,有暖和的空间屋子不待,偏在外面受冻。   进了空间后,睡意全无,她麻利的做了些青椒土豆饼,煮了十个鸡蛋,又装了一支货架上原本滞销的擦手油,这款擦手油油性极大,白白圆圆的,村里人一般叫胖胖油,治冻疮有奇效。   但是时代进步了,日子过的好了,冬天在外做活的人少,极少有人手上裂口子了,年轻人都喜欢买各种香味浓郁的护手霜,胖胖油就只好搁在角落吃灰了。   擦掉外包装纸上厚厚的灰尘,文秀英看着上面鲜红的广告字有些扎眼,便将包装扔掉,重新用普通油纸包了塞进袋子里。   夜晚出门,文秀英穿的鼓鼓囊囊的,一点都不觉得冷,迈开大长腿一路朝坡上走去,若是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她棉布罩衣下面露出的半截羽绒服领子。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好穿靴子出门,尽管穿了三层袜子,这一趟走下来,脚还是有些湿冷。   木嘉尚一直没睡等着妹妹到来,他有些后悔跟妹妹要擦手油了,以妹妹的性格,想方设法也要给他买到的,可现在正是隆冬时节,这可是顶顶紧俏的物资,妹妹还是个初中生,又没钱又没门路,不知道要如何作难呢。   他相信再扛几天他就能回家去了,白天送来的这些吃食他省着点吃,撑个七八天是不成问题的,以前在外面训练时,困在山里的时候两三天不吃饭都是常事。   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鸭子叫,木嘉尚打开后窗,看到墙头放着一个篮子,他爬出去用竹竿挑进来,急忙翻开后,看到上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身体第一,一切有我。   木嘉尚不由眼睛酸涩,他这个哥哥没照顾妹妹几天,每回大事都是妹妹在救他,照顾他,他真是没用。   再看到白乎乎的擦手油,他再也抑制不在钢铁眼,水渍溢满了脸庞。   起早吃了热乎乎的肉饼,喝完一大碗五谷豆浆后,文秀英就去守在了电报局门口,她现在必须搞清楚事情的轻重,人各有命,可若因她的出现让别人的命运向坏,她如何再轻松过一生。   唯一能告诉她答案的就是住在国家心脏的贺子谦了,只好再欠他一回了,不知怎么地,她并不怕欠他人情,总觉得有还他的机会。   在门口转悠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等到了电报局开门,第一个挤进去发出电报后,心里踏实了一些,等到中午后,有了回音,那边竟然打了电话过来。   她紧张的拿过老式话筒贴紧耳朵跟那边打了招呼,一开口,她才听出来不是贺子谦,原来是章阿姨,简短的问了她的情况后,说贺子谦去外地了,得过段时间才回来,亲切地问她有什么事可以跟自己说。   文秀英为难再三,还是简短又隐晦的说了一下哥哥的情况和自己的难处,章珊沉默片刻后便道,你不用太过担心,不会出大问题的,安心读书吧。   说完后,文秀英立即回道,明白了,并再三感谢后挂了电话。   知道暂时不会出大事,文秀英松了口气,虽然事情算是有了着落,但心里却有些淡淡的的失落,不知怎么地就到了邮电局门口,便把揣在兜里的信贴上邮票寄了出去。   寄信时,她没有零钱,工作人员便让她多买几张邮票留着用,她看了看邮票花花绿绿的怪好看,现在跟着苏老师读的书也多了,对历史的感觉深沉了些,看着这些极富年代感的邮票很是感慨,索性多买些,留个纪念吧,等到老了以后翻出来看看,不是一种特别的回忆吗。   有了这种想法后,她之前的惆怅突然不见了,将这些以后会消失的东西都留一些当纪念,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她掏出兜里所有的现钱,把柜台上有的各式邮票都买了一张,柜员跟看怪物似的瞄了她好几眼,她给自己圆场道:“我经常帮队里人写信,要用的邮票多,难得进回城,城里花样多,就多买些。”   柜员态度和蔼起来,还仔细跟她交代不同邮票的使用期限不一样,若是过期了可就不能用了,也不能哭着来退,她笑着应下。   从此以后,她就有了一个习惯,每次看到邮局发行了好看的邮票都会买几张贴在自制的集邮册上,再看手里的各式票证,可比邮票消失的更快更彻底,每每看到没见过的物资票也要留下一张当纪念。   很快,空间里的一面白墙上也贴满了各式票证,看着这些,她的很多不快和苦恼都会消失不见,跟未来发生的大事相比,一点小情绪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仓鼠的日子飞速而过,因着高考的临近,对考上高中抱有期待的人也多了起来,学习的人多了一些,她在其中不再显得突兀。   远在繁华中心的贺子谦嘴角上扬,一边读着信,一边还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舍友们,见无人注意他,将信又读一遍。   看落款是一个月前的信,信里除楼子村的琐事外,她最想说的大概是她大哥的事,只可惜他没能及时收到信,这封转了好几手才到他手里的信,即使他早收到也无法回信的。   但这也恰恰说明她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若不然,这封与所谓坏分子有牵连的信他根本就不会看到。   不过她不会明白这些,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儿,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事她应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偏偏自己这会到这荒山野岭来集训了。   厚着脸皮跟指导员磨了又磨,还贡献了半瓶豆豉后,终于得到一个打电话的机会。   他把电话打到家里,很幸运是父亲接的电话,他委婉的问了情况后,才知道,石玉辉的问题关键在于他有个说不清来源的物件,其他也没查到什么,现在就这么僵持住了,等父亲描述后,贺子谦道:“我房间的灯罩里也有一个,跟石玉辉是同一个来源。”   这话听的身经百战的贺少将不由一个趔趄,心如重鼓锤般,他知道事态严重,便通知当地领导,让贺子谦结束训练回家。   贺子谦如意坐上了开往西北的火车,脸上的笑没有停过,他丝毫不为急的团团转的叔叔伯伯们所扰,他知道那个长辫子的姑娘一定坦荡赤诚。   到达破旧单调的县城街道上,却有些不同于往日的光景,很多背着书包的青年人中年人都朝一个方向涌去,贺子谦才恍然,今是参加高考的日子呀。   躲开人群,贺子谦沿着小巷径直到了文秀英家的房门前,准备给她个惊喜,不知她在家还是在学校,想她这样关心高考,应该会到这来吧。   敲门无人应答,贺子谦伸手一摸,叹道,这丫头说几回都不听,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钥匙还是放在门框上。   开门进去后,屋里有些暖意,炉子里有火,里面还埋着一块烤红薯,他正好饿了,正吃的香甜,文秀英蹦蹦跳跳的进门,看到他后,惊呼道:“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可不是,看房顶上那个洞,刚好能掉下来一个我。”   文秀英随之朝房顶望去:“我的房顶哪有洞。”   贺子谦扑哧一笑,红薯都被咳出来:“你这傻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别人说啥你就信啥。”   说完又是一阵笑,文秀英才转过弯来,恼道:“我就是笨嘛,啥事都得转两个弯才能想明白。”   说闹一阵后,文秀英突然又反应过来一件大事:“今天是高考的日子,你怎么在这?” 第94章 远去的火车 香甜的红薯味儿……   香甜的红薯味儿, 冲淡了屋子里的寒意,炉子里溅着火花,字字作响。   原本嬉笑的景象随着文秀英的问句突然瞬间凝滞,看文秀英急的眉毛乱飞, 贺子谦一本正经道:“我不考了, 有比考试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文秀英的心漏跳一拍,一个念头闪过, 脸热热的, 蹲下给炉子里添了些煤才轻轻说:“这是决定你命运的大事, 哪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   “有,就是来找你。”   贺子谦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由不得文秀英再胡思乱想,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的毛头小伙, 文秀英在他对面坐下, 定定神收敛神情道:“你说,我听着。”   “你的录音笔还送过谁?”   “就你和我三舅,没别人了。”   “你能告诉我这种笔是从哪来的吗?”贺子谦神情冷峻的追问。   文秀英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出口, 当初送给三舅是因为有一年过年时, 三舅送了自己十斤棉花,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回礼, 就送了支钢笔, 顺便提及这支笔除了写字还可以录音。   当初也没觉得如何特别,想着给读过书的人送钢笔再合适不过了,只是这种笔带着录音功能罢了, 自己的小店开在高中附近,老有学生来问,说是上课记笔记用的, 便进了一盒便宜的,进价也就几十块钱,放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卖着。   后来贺子谦要走了,她也送了一支,还特意说了有录音功能,上课可以记笔记用,贺子谦当时的眼神是惊讶喜悦的,礼物送的合意,她心里也自在些。   从前,她也给过贺子谦别的东西,他从未问过来处,以为彼此是有默契的,现在却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来问这句话,显然是她送的笔闯了大祸。   见她一直沉默,贺子谦不再发问,而是把石玉辉因录音笔被指为通敌的事情跟她说了,还有各方的态度,石玉辉虽然领兵多年,实际上他是个技术人员,搞工程建设很有一套,在国家大搞建设的年月,大小单位要开工都少不了找他参详,因此处境倒还不算差,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交代这么个国外都保密的东西,他是怎么得到的。   听完这些,文秀英有一种看谍战剧的错觉,窃听这种事情在生活中不常见,但是却遍布各个神剧,以致于她认为这是个很简单的技术,早多少年都不稀罕了呢。   她真的只是当作一支多功能笔送人的而已。   “这种笔咱们国家真的没有吗?”文秀英追问道。   “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以后这种笔可千万别拿出来用了,看你这根本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借你十个胆,也通不了敌。”贺子谦心里松快了一些,从认识文秀英起,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常拿出一些紧缺物资,却不以为贵重,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世,还以为是哪个大干部家的沧海遗珠呢。   她没事就好,贺子谦又重新把炉灰里的红薯刨出来,吃上了。   这回搞得文秀英有些着急了,凳子往前挪了挪道:“这可怎么办呢,我三舅的事就没办法了吗?他本来好好的要享福的日子,现如今被我害成这样···”   听她叽叽咕咕的发愁,贺子谦冷不丁的就将一块红薯塞进了她嘴里,笑道:“没事,有我呢,我回去会解释清楚的。”   “你别骗我了,说不清楚的,现在的形势我还是明白一些的。”   “那你跟我说这到底是谁造的,你从哪弄来的?”贺子谦笑着揶揄道。   “我哪知道这个呀,就随便买的,谁知道会捅出大篓子。”文秀英暗暗懊悔自己的不小心。   知道她不便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贺子谦柔声道:“别急,你三舅没把你供出来,是个靠得住的,这事跟你没任何关系,谁问都说不知道就对了,也没查出录音笔里有什么秘密内容,更没有什么对外来往的证据,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文秀英不是个真的小姑娘,哪这么容易被哄住,一直坐在椅子上惆怅着发呆,转动现代化的智慧,总能想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英英,家里来了客人,一般会吃什么呀?”   “长擀面呗。”文秀英随口一答,再看到他玩味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贺子谦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进来就看到他一直吃红薯,大事一个接一个也没顾上细想,他根本吃不了红薯呀,前几年,队里收成差,尽吃红薯了,他吃伤了胃。   天大的事也得好好吃饭,文秀英暂时放下那些扰人思绪的事,去灶房忙活开来。   独自坐在沙发上,贺子谦笑意尽失,来时跟父亲下了十分保证,他一定会搞清楚这东西的来处,本以为英英最起码会告诉他个方向,他掘地三尺也要把能造录音笔的人给找出来,到时可就不只是说清石玉辉的问题的事了,还是大功一件。   这种新型的录音方式在未来的相关工作中所能产生的作用可是无可匹敌的,这也是他当初没有多问就收下录音笔的缘故,他想研究清楚作用后再来找英英问明来处的。   最近忙着各种测试和考试,实在没顾上这件未来会用到的东西,谁曾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到了他面前,他知道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如何不让更多人发现英英。   现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困难,英英犹如身怀聚宝盆而不自知,他一旦入学便很少有机会出来,如今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思考起自己的选择来。   从父业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年军校恢复招生后他第一时间报了名,军校的考试是提前进行的,现在已经进入体能训练阶段了,若不是事关重大,他根本出不来。   浓郁的臊子味拉回了他的思绪,红油味浓,咸淡适宜,面条筋道细密,好久没吃过这么纯正的手擀面了,家里吃米饭居多,很少做面,在这边待了几年,更觉得面养人。   凉拌肚丝辣香酸爽,拌着吃了整整两大碗才作罢,文秀英去收拾碗筷的功夫,贺子谦在沙发上睡着了。   文秀英给他盖上被子,将炉子的火压好,回到灶房,从里面插上插销,进了空间。   她将录音笔的盒子翻出来,仔细的查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既然这玩意现在是个贵重东西,不能再胡乱处置了。   经此一事,她更知道她的很多想法与现在的情况差的是有多远了,几十年的记忆,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再不能靠后来在短视频里看来的一鳞半爪过日子了。   无论今后如何,眼前这道关得先过掉,不能因为自己的大意,让别人承担后果,她知道贺子谦是在逞强,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要真有那么大能耐解决问题,就不会千里迢迢来问她了,还耽误了高考,想到这里她更懊悔了。   得想想办法,不仅解决问题,还得让他明年考上清北。   找出放在货架最上层的盒子,拍了拍灰,打开后,掉出好几张纸,细看后发现有使用说明书,里面还有些看不懂的图。   她把里面的字和图都照样抄下来,拿给他看看,说不定他能想到更好的理由来应付上面也说不定。   密密麻麻的小字抄的她眼睛发酸,幸好是白炽灯,不然对着油灯写眼睛准保瞎掉。   写完后就已经十点多了,她没有出去,直接睡着了。   清早被大街上的吵嚷声惊醒,她忙出去发现贺子谦还睡着,才放下心来。   两人如小时候般相对着吃着韭菜盒子,谁也没提昨天的事。   饭后,文秀英拿出昨晚的战果忐忑道:“关于那支笔,我知道的都在这了。”   贺子谦慢条斯理地打开一看,坐直了脊背,半晌才道:“还说不知道,这下可真的都解决了,但是你还是不能露面知道吗?”   “嗯,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再也不给你找麻烦了。”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弱弱的,贺子谦心里一软,温柔道:“不麻烦,你是我的福星才对。”   看贺子谦的模样不似作伪,文秀英心里的包袱卸了下来。   两人一起出门看街上的热闹,文秀英心里的愧疚感又上来了,满大街都是往考点赶的学生,只好暗暗琢磨,如何找出一套更高效的学习方法和资料。   贺子谦不知道她在想这个,只逛了一条街便道:“你哥哥被关在哪里?”   “武装部的后院里。”文秀英下意识地答道。   “我晚上去找找人,明你哥就可以回来了。”   “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爸的名誉?”   贺子谦爽朗一笑:“我爸的名誉哪那么脆弱,也没这么不值钱,我找人放了你哥也是在帮他们。”   这些上面的事情她不懂,见他说的轻松随意,便不再多加推辞,她也实在担心大哥的身体。   果然,第二天中午,木嘉尚就被体体面面的送回了家,大队里的人听到的都是去参加战友聚会了,干净整洁的旧军装和别在胸前鲜亮的勋章让人无法生出其他猜想来。   看着文秀英进了校门,贺子谦搭车去了火车站,路过一个大院时,进去坐了一会儿,出来时提着一包东西,穿着崭新干部服的人亲热的送了老远。   只是在他走后,却扶着门框颤巍巍的说了声:“还好有大个顶着,否则我这条小命儿还不知道被送到哪儿去呢,只希望贺大少说的都是真的。”   坐在火车站外等时间的贺子谦有些伤感,每次都这么来去匆匆的,真不是长久之计。   “你要骗秀英到啥时候?”   贺子谦未抬头就知道又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懒得与他争辩,站起身朝站内走去,却被人挡住了去路,他只好随口道:“骗与不骗,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还未走两步,后背莫名挨了一脚,好久未与普通人动手的贺子谦火气有些大,扔下手里的包袱,就将其一脚踢翻。   谁料来人却很是倔强,竟不管不顾的又扑了上来,行人太多,贺子谦施展不开,竟被缠住了,等战火熄灭,贺子谦只看到了火车远去的黑烟。 第95章 有分寸的打架 侯玲玲锃亮……   侯玲玲锃亮的皮鞋上夹杂着些与主人不匹配的污泥, 它的主人也没如往常一样细细打理干净再离开,而是如丝毫未察觉般冲出了围观的人群。   她一路跑一路想,表哥现在人事不知,记忆全无, 最简单的穿衣吃饭都要人反复教, 干活更是无从谈起,连在猪厂的好工作都丢了, 没着没落的, 这个本来要当表嫂的女孩子竟然还有两个男人为她打架, 真是个破烂货。   顺着长坡一路跑下去,侯玲玲一进家门就大喊道:“妈,军军, 快出来跟我走, 我有办法帮我满仓哥了。”   吕燕芳掀开门帘小跑出来急道:“县医院来外地专家来吗?”   “不是,你和军军先跟我走,只要这次事办的好,满仓哥终身就有靠了。”侯玲玲顾不上详细解释, 拉起吕燕芳就朝外走。   一直闷在屋里没露头的弟弟侯小军受不了她的喊叫, 不情不愿的跟了上来, 腼腆道:“三姐, 我还要复习, 下午考外语呢。”   “考不考得上大学也不耽误你接咱爸的班,别磨叽了,看现在舅家都难成什么样了, 咱们不能不管不顾,只顾自己的日子。”侯玲玲将侯小军拽到前面,指着火车站方向让他快跑。   原本喧闹的火车站随着刚刚离开的火车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路过的人指指点点的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侯玲玲环顾四周后终于看到了靠在墙边不得动弹的李银海,大声喊道:“军军,快来救人。”   侯小军一看有人受伤,顾不上多想,过去就要背人。   李银海嘴角渗着血迹,勉强开口道:“谢谢你们,我腿断了,求求你轻一点。”   侯小军应了声,蹲下身子,侯玲玲将李银海搀扶到弟弟的背上,高大的侯小军背着身材中等的李银海并不算费劲,又是下坡,走的飞快,跟在后面的母女俩被落下了好远一截路。   吕燕芳疑惑道:“这人是谁呀?咱们不是来帮满仓的吗,还来得及吗?让小军一个人送医院就行了,咱俩就别跟在去了,耽误事儿。”   “妈,我让你们来就是为了干救这个人的。”侯玲玲轻松一笑。   看吕燕芳满是不解,侯玲玲得意道:“咱们慢慢往医院走,我跟你说说我的主意。”   一路上侯玲玲就将刚才打架的事说了一遍,她本来只是看热闹,却听到被打的惨叫的小伙子一直喊着文秀英的名字,还让那个身手厉害的小伙子滚回家去,别再骗文秀英。   她才来了精神,直到看完打架后,她已经基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顺便想到了个让表哥和文秀英再续前缘的“好”主意。   在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后,吕燕芳犹豫道:“这能行吗?你小姨之前不是说这丫头是个烈性子,强求不来。”   “再烈能烈的过命吗?舅舅家几个表哥只有大表哥结了婚,可是表嫂那个脾气,现在都对舅舅摔碟子摔碗的,等以后舅舅干不动活了,满仓哥就没人管了,文秀英家房子粮食都不缺,她爸还是队长,满仓哥过去是去享福的。”侯玲玲越说越兴奋,恨不得让表哥立马就到文家去。   吕燕芳咬紧牙关道:“对,本来就说好的亲,大人都没意见,她一个女娃娃哪有那么大的主意,住院的小伙子那边你去说,我回去跟你爸商量一下,这次让他也跟着去,队里的干部都得给他面子。”   母女二人商量后分工后,侯玲玲拐到副食品店买了半斤东楼点心,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医院。   在门口稍做打听就找到了李银海的病房,看到李银海已经换了衣服,腿被两块木板夹着,正半躺在病床上疼的直哼哼。   “大兄弟,你咋样了?我弟弟跑哪去了,也不照看着你。”侯玲玲关心的问道。   “太谢谢你们了,你弟弟去食堂买饭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李银海激动的语无伦次,他出手前实在没想到,看着白净瘦削的城里孩子会这么凶残,除了第一下他偷袭,贺子谦没有防备外,他几乎是被摁在地上锤的。   如果李银海早知道贺子谦是从小当特种兵练的话,激怒他一百次他都不敢动手的。   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打碎的时候,贺子谦听到火车的鸣笛声突然跑掉了,勉强缓过一口气,却发现右腿动弹不得,围观的人很多,却多是赶火车的,没人顾得上送他去医院,若不是遇上好心的侯家姐弟,他的命怕是要没了。   侯玲玲安慰了好一阵,李银海才肯重新躺下,心里的感激更多了,像这样施恩不求回报的人真是太少了,他已经开始盘算该让父母送什么礼给人家了。   看李银海平静下来,侯玲玲准备实施她的计划,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两个大夫走了进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让家属去交钱。   侯玲玲跟着医生出去交钱,走到外面,侯玲玲压低声音问:“他的腿没事儿吧?还没有别的伤?”   “腿好好养着,没什么事,只是骨头微微裂了,没断,其他地方都没啥事。”医生耐心道。   “这样啊,只是我弟弟一直喊疼,肚子心脏什么的,都没事吗?”侯玲玲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主意,追问道。   “打人的下手看着重,但都避开了脏器位置,现在就是肉疼而已,忍过这阵子就好了。”医生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感叹,年轻人打架一不小心就要了人命,这么有分寸的打架不多见呀。   侯玲玲连声感谢后,交了药费,回到病房,看到李银海在吃饭,便坐在一边没说什么,侯小军见姐姐来了,就说要回去复习,麻溜的跑了。   “大姐,麻烦您能不能给我家里捎个话,下来照顾我,这半天已经太麻烦您了。”李银海吃过饭有了精神,想着自己的伤是瞒不住了,必须得让家里人来照看,现在只能再麻烦救命恩人一次了。   “这个不急,等下午医生再来看看你,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我就去找人帮你捎话。”说完看着李银海叹气道:“这下手的人也太狠了,跟你有多大仇呀,医生说肺都被打坏了,腿以后也不能跑跳了,这要让你爸妈知道,得多难过呀。”   李银海被她的话给吓住了,忙不迭的问:“我的腿坏了吗?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吗?我的肺咋了,医生刚才怎么没跟我说,我就是觉得疼的很,也没出血啥的。”   “傻兄弟,肺出血你咋能看到呢,医生说得上海的什么机器才能看到,咱们这只能看到外面的伤,你别激动,腿还是能走路的,只是以后使不上劲,干不了重活,你好好读书,以后当干部,坐办公室,多好嘞。”侯玲玲的柔声安慰让李银海更加无措,满脑子都是自己变成了个残废。   想到贺子谦矫健的跳过栏杆,冲进站台的样子,他心里好恨。   见李银海情绪几乎要失控,侯玲玲边安慰边问道:“今天打你的人是谁呀?那么凶,跟你有什么仇怨哪,我爸是个干部,要不要帮你找人整治他一顿?”   “大姐,如果这世上的干部子弟都像你这样善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李银海叹了口气道。   李银海的感叹让侯玲玲心里有些忐忑起来,难道那个小伙子家是什么大干部家不成,如果是这样,她就得重新想法子了。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李银海就把满腹的委屈倒了个干净,侯玲玲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原来就是个当兵的,这算哪门子干部。   文秀英面上装的跟什么似的,还不是想攀城里人。   过往的纠葛她全明白了,但是今天到底为什么突然打起来的,李银海却死活不愿意说,这让侯玲玲更加确信只要知道了这件事,她只需要说出事实,文秀英就得乖乖的嫁给她表哥吕满仓。   等医生又来换过一次药后,侯玲玲去帮李银海找来了同学,也给他爸妈捎来话,正当她准备走时,却听到了李银海激动的跟同学起了争执,她停下脚步细听之下终于知道了一切。   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出乎意料,她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当下就找了爸妈说了这些事。   正被一群同学围着借课堂笔记的文秀英却被突然跑进来的于彩凤打断:“英英,出大事了,快看。”   文秀英接过于彩凤手里的电报纸,待看清上面的字时,她只觉天旋地转,她努力了这么久的家就这样被毁了。   原来平静的长大和离开本就是一种奢望。   事已至此,便没什么可将就的了,文秀英将电报轻轻折好,装进口袋,收拾好课本,走出教室,礼貌周到的跟班主任姚老师请了假,大大方方地走出校门。   骑上自行车朝县城走去,周遭的冷风未能撼动她风毫。   谁知等待她的不只是一个久被隐藏的秘密地暴露,还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路径。 第96章 你不是一个人 连日的好日头……   连日的好日头融化了路上的雪块, 踩下去就是一脚的泥水,棉鞋进了水,湿哒哒的,文秀英浑然未觉, 只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朝家里走去。   接到苏君彦的加急电报, 看着上面说有人撬锁进屋,自称是自家的房子, 速归。   文秀英就知道自己的家被发现了, 从前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到了必须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总想安稳长大,顺其自然的考上大学然后离开,再也不回来。   如今却成了奢望, 文秀英此刻心里却不是慌乱, 焦躁,恐惧,反是平静解脱站了上风,充满希望的时代即将来临, 她无论如何都可以过的比从前好。   那样难以忍受的人都忍了一辈子, 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堪的事情呢?   走到门口时, 看到掉落在一边的门闩还是有些心酸, 甫一开门, 院里的情景更让她心碎。   前日还老老实实扎在地里的冬萝卜已经被拔了个干净,只留下丑陋的斑驳泥土,后院发出一声声的惊呼声, 不用看文秀英就知道温室大棚里的青菜要被洗劫一空。   屋里传来大声的说话声,木娟娟尖锐的嗓音斥责着对面的人:“我好好的闺女你非要留在身边养着,你看现在养成了什么样?不知廉耻的跟男人过夜, 还偷偷在县里住着,这跟旧社会的人有什么区别···”   忽高忽低的啜泣声让文秀英觉得厌恶无比,一句都不争辩,一次都不争取,从来都是这样,她从来不信那个被说了千万遍的借口,因为害怕婆婆和大姑子的脾气而将自己的女儿拱手送人。   木学农照旧沉默着,在木娟娟骂人的间歇期,一个略带熟悉的女声说话了:“亲家,秀英年龄小,肯定是被城里知青给骗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别等肚子大了露了丑,咱们赶紧把婚事给办了,以后有你照看着,肯定能过好日子。”   刚要掀开门帘进门的文秀英听到这里,不由一个趔趄,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复杂,她转身就要往出走,现在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满仓哥,看你媳妇来了,快去找她。”侯玲玲轻快的声音传来,很快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传来。   文秀英差点被抱个满怀,吕满仓扑空后,又笑呵呵的跑过来,文秀英从墙角拿过镢头凶狠道:“走远一点,不然我挖死你。”   虽失了心智,软弱的本性却一如既往,看到高大狠戾的文秀英,吕满仓吓得后退了几步后躲到了侯玲玲的身后。   侯玲玲看着文秀英拿着镢头却依然挺拔高挑的身姿,隐隐有些羡慕和愤怒,一个乡下丫头也能长这么好,在她跟前还趾高气扬的,从来不知自卑顺从为何物,真是没教养极了。   既已正面撞上,刚刚因事情出乎意料的一点点慌乱已经消失殆尽,文秀英此时只觉充满了力量,高昂着头目不斜视的从侯玲玲身边走过,朝屋里走去。   “哼,一个破鞋,你高傲啥啊。”   见多了网上各种狗血八卦的文秀英对于这些词很是淡然,不就是故意贬低羞辱女性,然后借机压价谈条件的伎俩吗?   他们以为就凭着这些虚无缥缈的谣言她就会任他们摆布吗?贺子谦是在她家过夜了又怎样,她心里坦荡,其他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在贺子谦已经走了,要不然让他听到这些还真有些尴尬。   文秀英掀开门帘,进到屋里,看到大剌剌的坐在她精心布置的沙发上的几人心里很是膈应,将镢头立在身前沉声道:“你们都不要走,等文化局的人来算了院子里的损失,你们把钱赔了再走。”   这话把几个激烈争执的人给说蒙了,木娟娟根本没想她话里的意思,怒气冲冲道:“你把我和你爸你舅的脸都丢光了,我真是亏了先人了,才养出你这么个女子···”   这些车轱辘话文秀英早就听够了,她不耐烦的打断道:“我再说一遍,这个院子是文化局的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我就是来帮忙干活的时候住几天,他们给我开工钱。”   几个老的还没明白过来,侯玲玲率先反应过来大声道:“你别在这吓唬人了,我还不知道吗,这根本不是文化局的资产,我早打听清楚了,打你上了中学以后,你就和那个城里知青在这里鬼混,早就是个破鞋了,这个房子是那个知青用投机倒把的钱买的,赶明儿,你和我满仓哥结婚了就在这住着,我们家也能照应上你。”   看来主谋就是侯玲玲了,她原本想好的狐假虎威的借口全无用武之地了,既然如此,文秀英也懒得再争辩,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能把她怎样。   文秀英轻蔑一笑:“真没见过比你们跟没脸没皮的人,把占别人家房子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木学农大声吼道:“都给我把嘴塞上,把人丢死了。”   木娟娟也立即开口道:“啥都别说了,秀英,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准备结婚。”   “你们要把自己闺女嫁给一个傻子都不嫌丢人,还有脸说我,我什么丢人事都没做过,你们赶紧从这里滚出去,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们。”文秀英被气笑了,脸上挂笑的说完话,掀开门帘,请他们滚蛋。   木娟娟穿上鞋从炕上下来,拽着文秀英就朝外走,她低矮的身材根本挪不动文秀英分毫,文秀英平静道:“你要说啥一次性说完,以后都没机会再说了。”   木娟娟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青,几次变幻,气的差点厥过去,吕家几人见状互相使了眼色从屋里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啜泣不停的石玉韶,脸色黑沉的木学兄妹。   木娟娟对着石玉韶厉声道:“光哭顶个屁用,你给这个不懂人事的瓜女子说说现在的情况。”   石玉韶擦了擦眼泪,小声说:“秀英,你现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跟满仓结婚好好过日子,不然这一辈子就完了,现在让人家知道了你跟男的过夜的事,如果说出去,不光没人敢要你,你还要挨批斗里,你爸的支书也当不成了,亲戚也没有人敢跟咱来往了。”   文秀英现在才明白原来都吕家搞的鬼,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了自己的窝在这,还看见了贺子谦。   尤其是她现在还只是个中学生,贺子谦跟她认识多年,就像家里人一样,从来没往别处想过。   被他们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还是用这样肮脏的措辞,文秀英又一次笑了:“如果你们觉得把这些没有的罪名和丢人事揽到自己身上高兴,那就揽吧,但是都跟我没关系,如果谁像去告发我,也尽管去。”   文秀英知道,等明年,国家就要大变样了,那些不可思议的烂罪名就要被扫进垃圾堆了,破鞋就破鞋,谁怕谁。   “你别在这逞能,嘴硬有个屁用,现在吕家的小子有点问题,他也不敢嫌弃你,等你俩把婚一结,以后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怕个啥了。”木学农看似理智的接了一句。   文秀英不想再与他们费口舌,大声道:“你们都赶紧走,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你是我的种,我不管谁管,如果不是你姑挡着,我真想一铁锹把你拍死。”木学农凶狠的冲文秀英吼道。   文秀英一掀门帘,站在院子里,大声道:“你们都给我滚,滚,滚,我的事跟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见没有人挪动,文秀英拿起镢头发疯般的朝院子里站着的吕家人冲过去,屋里的人也出来了,文秀英见人就抡镢头,吓得其他人满院子的乱窜,一阵鬼哭狼嚎。   隔壁一直在留意这边的苏君彦听到动静起身出门从这边走过来,他给文秀英捎了信后就一直等着她回来,没想到她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文秀英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一些,若不是家里人实在太过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会独自在外头躲着。   现在连这点清静都没了,他倒是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对自己闺女干出这么歹的事。   走的越近,苏君彦越是听的清楚,他听到有人喊:“别打了,别打了···”更是加快了步伐,难道是对英英动手了吗?   等苏君彦冲到文秀英家门口时,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只见文秀英拿着一把大镢头到处挥舞着,旁边有人已经滚到了地上。   看着满院子里的大人,在嘶吼逃窜,一个女孩子孤军奋战,却威武不屈,他心疼又敬佩,对其他人更是心生厌恶,用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语气大声喊道:“哪里来的刁民,都给我滚出去。”   他自带威严的干部样子让这群很少进城的农民不由的一激灵,停滞了脚步,文秀英一镢头过去就带倒了抱着小姨胳膊的侯玲玲。   一声惨叫后,苏君彦柔声道:“英英,,你过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看到老师过来,文秀英放下镢头走过去笑道:“苏老师,没啥事,就是土匪上门了,我正赶他们出去呢。”   木学农闻言,冲上去就要打文秀英,乘着文秀英不注意,被他一把拽了个趔趄,苏君彦也差点被带倒,迅速站稳后将文秀英护在身后:“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城里不是你们村头,打人是犯法的。”   “我打我闺女犯哪门子法,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木学农一把揪过文秀英,苏君彦一个读书人哪里是长年下地干活的人的对手,上前阻拦却被踹倒在地。   文秀英肩上挨了一下,疼的钻心,看苏老师躺在地上,气急之下,她从空间抽出一把切西瓜的长刀,正要砍下去,手却被按住了。   “英英,不值得,我来了,别拍。”温柔的声音让文秀英刚才的坚强瞬间溃不成军,失声大哭。   她被搂进怀里,身后已成为真正的战场。 第97章 永绝后患 论如何撒泼打滚,……   论如何撒泼打滚, 原本凶神恶煞般的闯入者都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带走,苏君彦被扶到屋里,坐在沙发上才缓过神来,他真是难以想象在这样野蛮的家庭里长大, 秀英得受了多少委屈。   贺子谦进门后, 对着苏君彦深深鞠了一躬,苏君彦挣扎着起身有些疑惑道:“你是···”   文秀英忙介绍道:“苏老师, 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贺子谦, 今天的事连累了您, 对不起···”说着说着嗓音里带了些哭腔,她是真的内疚,自己重活一世, 竟然还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 让老师朋友跟着受累。   她前世从未发现这些人可以蛮横无理到这种程度,大概是上一辈子的她不知拒绝为何物吧。   “英英,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最该谢的是这位小朋友, 如果不是他带入及时赶到, 我俩今天怕是要吃大亏。”苏君彦犹有后怕的说, 惊魂已过, 他才有心端详站在他面前的小伙子, 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却威严十足,还渗着一丝淡淡的杀气, 自进来了对他鞠躬致谢后,一直未曾开口,只时刻注意着英英的神色, 不由让他心怀暖意。   见二人之间有些隐隐约约的羞意,苏君彦深觉自己有些多余,起身道:“我就是跌了一跤,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先回去上班,有什么事你隔着墙喊我。”   文秀英内疚道:“那老师您先回去忙,等这些事安顿下来,我带着鸡腿去看您。”   “那我就等着了。”苏君彦笑着走了。   屋里只留下文秀英和贺子谦,一时有些沉默,文秀英想起刚才紧急时刻被他搂在怀里的样子,脸热热的,有些不敢看他。   转瞬间,她却被再一次搂进了怀里,这一次她被抱的紧紧的,难以呼吸,她越挣扎,搂着她的胳膊就越是使劲,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贺子谦声音冷硬坚定:“英英,跟我走,只要你一天还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死心的。”   “你先放开我,咱们再慢慢说。”   少女的呼吸柔软细腻,透着淡淡的香味,已届成年的贺子谦身上一紧,忙松了手。   坐下后,文秀英整理思绪问道:“你前天不是就走了吗?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   “我没赶上火车,这几天的车票都没了,就耽搁下来了。”贺子谦笼统的说着,心里却暗暗庆幸,还好没走成,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那你从哪找的那些人啊,还穿着制服,不会出什么事吧?”跟着贺子谦来的足有十几个人,个个身强体健,三两下就将人都绑起来带走了,文秀英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你别怕,他们都是部队上的,我托人请来的,至于那些人,你想怎么做,我都能帮你办。”   文秀英略一思考,叹口气道:“我实在是累了,欠他们的也都还了,我只想以后清清静静地一个人过日子,其他什么都不想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贺子谦神情坚毅,眼里却满是心疼和温柔,文秀英有些不敢看她,从来没有人待她这样好过,她有些不知所措。   说完后,贺子谦见文秀英低着头不说话,便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把事情给了结了,等我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在家心里也不踏实,我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解决的。”文秀英想起这些年的反复拉锯,心里的柔软尽去。   “好,你去换个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贺子谦出去后,文秀英关好门,进了空间,在大镜子上一照,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是多么的狼狈,辫子散乱,衣服上前后都满是泥点,脸上被泪水冲的一道一道的,她不由捂住脸想,难怪刚才贺子谦一直盯着她看,是没见过这样的丑人吧。   想到他还在外面冻着,文秀英迅速洗脸梳头换衣服,不到一刻钟就浑身整洁的出去了。   打扮利落后,心情都好了许多,文秀英露出笑容轻松道:“走吧,最后一战。”   贺子谦紧绷的神情倏然松弛下来,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   县城很小,两人步行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城北一处独立的院子里,门口的卫兵见到贺子谦恭敬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贺子谦也站定回了一礼。   礼毕后,贺子谦继续往前走,却没见文秀英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她还在原地发愣。   “走啊,还在里面。”贺子谦催促道。   文秀英边走边感叹道:“那个穿军装的真好看。”   贺子谦的脸一下板了起来,大步朝前走去,文秀英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走到里面的一个办公室,一位身着军官服的中年人亲切的站起来道:“小谦,快坐,早上就听说你来过,谁想光知道带走我的人,却不来看我一眼。”   贺子谦微微一笑:“林叔叔,我这不是看您马上就要高升回京了,抓紧时间麻烦您一次嘛,不然等回去了,我爸可不能让我再沾您的光了。”   “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吗,求你爸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你给过谁好脸,今竟然肯来找我借人,肯定是遇上大事了,说说,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我去看过了,也就是些农民啊,他们怎么会惹到你呢?”林凡边亲自倒茶边问道。   “林叔,他们撬锁进屋抢东西打人算不算大事?”贺子谦说的肯定,眼神却有些玩味的看着林凡。   林凡听着他不同寻常的语气,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半大姑娘,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配合道:“这不是土匪吗?我们新社会还有这样的人,我可得好好整治整治,让他们统统去劳改一年,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干这些破坏社会安定的事。”   贺子谦点点头道:“麻烦林叔叔就照这样给他们出个文书,通知家里准备东西,让他们上路。”   林凡一愣,他说这些只是试探一下贺子谦的态度,这事他已经问过了,起身就是家庭纠纷,可轻可重,看这态度,是要结仇了。   林凡见那姑娘拽了一下贺子谦的袖子,便起身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准备文书。”   待林凡走后,文秀英不解道:“我现在对他们无爱无恨,就是陌生人,这样处理是不是太重了,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是无辜的。”   “我这样做是为了永绝后患,你想啊,如果咱们现在去把他们放回家去,他们难道就会死心再也不找你吗,就算不找你,侯家吕家那些人也会给你泼尽脏水的,你以后还咋在这做人呢,你又不肯跟我走,你这么小,还要念书,如果老有人打扰你,怎么能实现你的大学梦呢?”贺子谦耐心解释道。   “可是···”文秀英仍心有疑虑的开口道。   贺子谦打断她的话:“我也不是真的让他们去劳改,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这封文书放在你手里,如果他们再敢对你做什么,你随时可以来找林叔叔把他们送去劳改。”   “这样我就明白了,你想的很周到,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林所长了。”   “他巴不得呢。”贺子谦随口答道,对此他心知肚明,林凡回京是够资格的,但是与他资格相当的人很多,凭什么是他呢?   下次人事变动是两年后,这两年英英的安全应是无虞了。   两人商议好后,林凡正好回来了,贺子谦委婉的跟林凡说了他的意思,林凡瞬间明白,笑着去安排了。   并未再去与那些人纠缠,事情就已经办妥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如今见对她而言,见他们都是一种负担,不见面是最好的。   贺子谦带着文秀英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回家,反而去了方向相反的派出所,文秀英只见贺子谦不知掏出了一个什么证件,派出所的公安就态度热情的把文秀英的户口从农村迁出来,落在了县城房子的地址上。   紧接着,贺子谦还手写了一份声明,拿过派出所的公章盖上,带着文秀英出了门,出来后,文秀英才看到,是与木家文家断绝亲戚关系的声明书。   拿着这张薄薄的纸,文秀英痛苦失声,她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解脱,原来有个人真的明白她要的是什么。   办完这些事,两人都有些疲累,一起去了县城最有名的羊肉馆,吃了一碗辣味十足的羊肉泡馍。   就在文秀英心里踏实的沉沉睡去的时候,木家,文家,侯家,吕家先后都收到了盖着军章的劳改文书。   刚刚当上局长的侯天华颤抖着双手打了一个电话后,瘫坐在沙发上,女儿这辈子是完了,工作家庭未来什么都没了,上面也在连夜研究,要找人取代他的局长之位,毕竟一个要劳改的坏分子的家属怎么能当国税局的局长呢。   吕家世代农民,除了嚎啕大哭,毫无章法,族里的人忙着到大队去说明情况,撇清关系,闹的不可开交。   木嘉尚愣愣的,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解脱,这样妹妹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的欺负了吧,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这样对妹妹。   文开东惶恐极了,他知道自己的支书是靠谁当上的,今天的事他没有死命拦,就是知道文秀英肯定不会听他们的,正好让木娟娟死了心,安安份份的过日子,谁能想到贺子谦竟然会在呢。   依然被关着的几人有些难受,但精神还好,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   早上放他们走后,侯玲玲还气不过,想再去找文秀英出气,还是吕家小姨将她劝走,说等回去休息好再说。   如果他们知道回家后,面对他们的会是什么,想必他们会做另外的选择吧。 第98章 春天来了 经过一夜的关押,……   经过一夜的关押, 木娟娟疲惫不堪,小脚走路一晃一晃,木学农搀扶着她走的踉踉跄跄,石玉韶身材矮小瘦弱, 却是没缠过脚的, 一个人走的还算轻巧。   这两日发生的事让石玉韶感到心灰意冷,她好好的闺女非要被逼的送人, 现在弄的孩子连家都不愿意回, 还出了这种事, 她想起来就直掉眼泪。   前面的兄妹听到后面的啜泣声顿了顿,木学农回头瞪了一眼,石玉韶头更低了。   三人到了车站买票上车时, 车上的人纷纷掩鼻, 挪到后面去了,木娟娟怒气冲冲道:“狗娘养的,没见过泥雪路摔跤的吗?”   捂着鼻子的众人看她衣服都被挂烂了,脸上还有伤疤, 再看其他两人也差不多, 看着像惹了事的, 便懒得理他们, 以免沾了晦气。   石玉韶小声劝道:“姐, 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家里几个小的还不知道怎样了, 我都心急死了。”   “怂包,就知道哭,你三哥不是在部队当大干部吗?这些兵娃子把我们欺负了, 你赶紧给你三哥拍电报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木娟娟这么说,石玉韶哭的声更大了,她就这么一个靠得住的娘家人,平时生怕别人知道了给三哥添麻烦,木娟娟却知道的这么清楚,还张口就是给他们出气,三哥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三哥那边却一点信儿都没有,又出了闺女这档子事,她真是怕了,现在只想回家看着孩子,什么都不想管了。   见石玉韶只哭不吭声,木娟娟还要发作,木学农低声道:“姐,她三哥也出事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木娟娟突然被吓住了,瘫坐下来,刚才的强劲烟消云散,她闭上眼睛,攥紧手心,气的锤自己的双腿,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闺女时家里她做主,婚后文开东性格软,不敢说她一个字,队里人也都巴着她,现在莫名其妙的被欺负了一顿,她真是活不成了。   石玉韶一个人坐在后排,木学农低声安慰着木娟娟,两个人商量着下次直接去把文秀英带回来,在家里好好管教管教,再不管不知道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踩着泥泞艰难的走了半日,才从大路边走到家,木娟娟刚进门就高声怒骂:“你个老不死的,队里的人是你爹还是你妈,你半天都离不开,你知道我都遭了什么罪吗?”   文开东闻声出气没有理她,而是先关紧大门把她拽进屋里,拿出那张劳改文书道:“你看你闯了多大的祸,还敢在院子里嚷嚷,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木娟娟没有等来安慰,看到的反而是一张冷脸,抄起门后的烧炕棍就抡了下去,文开东一把拽住道:“你把先人都丢完了,还在这撒啥泼呢。”   那张摊开的纸就在桌子上,木娟娟却不识字,怒问道:“我丢啥人了?”   “今有楼子大队六组社员损坏国家财产,殴打国家干部,为维护社会安定团结,特判劳改一年。”文开东没好气的读了一遍。   木娟娟顿时瘫在地上,哭嚎道:“我不去,我不去,我没有损坏国家财产,那是秀英的房子。”   文开东见她如此,厉声道:“你跟我说说你们都干了什么,都有谁去了,去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一遍。”   被吓傻的木娟娟此时也顾不上哭嚎,细细的将这两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文开东听完后心里有了数,站起身边出门边道:“你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出门后,文开东拿出文书又看了一遍,说是劳改一年却没说地点和时间,这文书还是直接送到家里的,有些奇怪,平常这样的文书都是送到公社的,人也是直接带走,哪有让自己回家的。   但是送文书的人身份是真的,文书上的章子也是真的,他有些糊涂,他一个人坐在大队部的办公室里仔细的想着每一个细节。   木娟娟说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人把他们抓走的,第二天就被放了,文书却早一日被送到家里了,现在的情况应该只有找秀英才能搞清楚了。   而那个年轻人一定是贺子谦,文开东知道,只有他跟秀英关系好,家里还很有背景,若是如此,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相信秀英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忍心将这么多亲人送去劳改,尤其是秀英虽然不愿跟他们来往,对几个弟弟妹妹却很好,怎么会让弟妹没人管呢。   想通这些后,文开东一个人骑车朝大路边走去,幸运的搭上了个拉煤的车去了县里,他已经知道秀英在县城有个住处了,直接就按着名字找过去了。   天色有些晚了,文开东低一脚高一脚的走着,仔细对着门牌号,终于在天黑透前找到了。   轻轻敲门后,里面问了声是谁,文开东大声应了,出来开门的是贺子谦,文开东觉得又吃惊又欣喜。   年轻男女在一个院子里,文开东心里也很是看不惯,可两个娃娃从小一起长大,倒也不算太说不过去,可事情跟他想的差不多,他的支书位子大概能保住了,若解决不了,今天就是他当支书的最后一天了,家里出了个劳改犯,他也要跟着干最重的活,哪还当的了队长支书什么的,他这辈子怕是要有挨不完的骂了。   三人在屋里坐下,文秀英默默的倒了杯水,贺子谦也没有说话,只拿出了白天办好的断绝关系的申明,还有昨天来闹事的所有人的劳改文书副本。   文开东瞬间明白了他是拜对庙门了,忙充满愧疚的道:“秀英,你受苦了,都怪我没有拦住你妈,不,你姑姑,哎,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也大了,以后就自己找看好自己。咱就算不来往了,也是亲人,有啥难处你就说,谁都不是外人。”说完还抹了把眼泪。   贺子谦看他已明白,也替文秀英松了口气,若那些所谓的家里人都像文开东一样识时务,能掂量的来轻重,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英英这样好的姑娘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他们却都只想着养老干活那点事,从来没想过她想要什么。   事已至此,贺子谦见文秀英什么都不想说,便开口道:“文支书,你是个实实在在为社员们干事的人,别辜负了县里和公社的期望,但也要管好小家,才能更好的为国家做贡献,还有亲戚什么的,你也要多操点心,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也不知道哪天就被谁给连累了。”   文开东连忙点头称是,心里豁亮的说:“你放心,我给他们都把话带到,秀英只管好好念书,一切花销都算我的。”   “花销你就不用管了,我不缺这点钱。”贺子谦看他兴奋过头,又觉得英英是他家的一样,忙给他泼了盆冷水。   文开东闻言知道自己这样说他不爱听,见秀英一直无意开口,他的话也说完了,就很有眼色的起身要走,贺子谦将他送到了大门口,轻声说了一句:“英英还小,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话。”   “我懂我懂,你放心,章家的事我也会上心找看着的。”文开东再三承诺后,离开了巷子。   走出巷子,他一路打听着去了国税局大院,一开口就问到了侯家,侯局长正在家里惶惶然的时候,听到儿子在门口跟人说话,来人说是文家的,有新消息,他病急乱投医,忙让文开东进了屋。   但是一进屋,知道他是文秀英的养父,就怒不可遏道:“都是你们养的好闺女,才把我们家连累成这样,现在还敢上门,我家没你们家这样的亲戚。”   看他如此表现,文开东能想到他的心情,若是以往,面对这样的大干部,他还有些怵,但现在他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一点都不怕他发威,淡淡开口道:“我跟你也不是亲戚,我今天上门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不想听就让你闺女去劳改吧,跟我也没关系。”   说完就要往外走,侯局长一听还有不劳改的可能,那是不是自己的位子也能保住了,忙换了副口吻道:“亲家,你别见怪,我也是被气糊涂了。”   “你别乱喊,我们不是亲家,文秀英以后也不是我闺女了。”   “孩子再不是,你当爹的也不能不要闺女啊。”文开东的话把侯局长给气着了,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说不要自己闺女啊,难道这就是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不心疼   “你别急,坐下慢慢听我说,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我做不了这个主。”文开东将文秀英已公证过与他们断绝关系和以后不许打扰她的话说了。   侯局长这才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原来那个不起眼的被领养的姑娘有大靠山啊,自家闺女和婆娘还一直撺掇着要给那个傻侄子说媳妇,真是痴人说梦。   说了一会儿话后,侯局长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封捏在文秀英手里的劳改文书就是个定时炸弹,若再有什么她不合意的事情,他们几家全都跟着完蛋。   其他都好说,那传闲话的事,他还不是很清楚,他让文开东先坐着,自己出去问侯玲玲。   过了许久,侯局长才气冲冲地回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闺女想的歪主意,从一个叫李银海的那里听来的闲话,才找到了文秀英的住处,想用破鞋的谣言威胁她以胁迫她嫁给自己那个傻表哥。   真是愚蠢啊,一个小姑娘能一个人在县里住着大院子,是一般人能干成的事吗?这样的人都敢惹,若不是他最近忙着调职的事,怎会让她干出这种蠢事。   现在还得找到李银海,不然若他再到处乱说,那还不得连累自己家。   侯局长思量再三,方慢慢道:“文支书,我了解了一下,这里面有误会,都是那个叫李银海的乱造谣,我闺女才去找人跟文秀英说的,就怕她吃了亏,毕竟现在的农村女孩被那些城里来的知青骗了的也不少。”   文开东不客气的朝侯家的地毯上吐了口唾沫:“李银海跟你家闺女啥关系,为啥好端端会跟她说这不相干的闲话,还有事到如今,你还这样说话,诋毁秀英,等那位知道了,你还当局长呢,你连个农民都当不成,我的话带到了,你自己掂量清楚。”   说完文开东又呸了一声出了门,只留下侯局长还愣在原地,那位是哪位啊?他忙又去问了侯玲玲当时的全部情形,才知道原来说闲话的对象就是那位热不得的大人物啊。   他心里更是惶惶了,只盼着文开东只是说气话,没有把他的话说给他们听。   文开东走后,侯局长连夜去找了上面的领导,说明了情况,暂时保住了他的位置,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乡里,将妻妹小舅子一家的人都叫到一起警告了一番,他们知道只要不再招惹文秀英就不用去劳改后,都松了口气。   但是已经传开的劳改犯的名声是永远都去不掉了。   侯玲玲被关在家里很久很久后,才知道自己在百货商场的工作早都被顶替了,之所以把她放出来是为了让她嫁到邻省的村里去,无论她如何哭闹,父亲都无动于衷,只有在家复习考试的弟弟来安慰了她。   而一直在家养伤的李银海到学校报道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跟人打架,可是他明明是被打的那个呀,无论他怎么说都没人听。   幸运的是村里的小学缺老师,他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这次异常顺利,甚至还有高中生都没竞争过他。   春天到了,第一届高考生的成绩出来了,文秀英看着大大的喜报脸上笑开了花。 第99章 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经意间,……   不经意间, 柳枝已悄悄冒出了新芽,随风拂动,明媚多姿,换下裹了一冬的棉衣, 脚步轻盈的轮换着, 偶尔遇见小水坑,一蹦而过, 长长的麻花辫腾空飘起, 很是调皮, 想到赵柠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样子,文秀英就忍不住又蹦了一下。   想起过年时赵柠那愁眉苦脸的忐忑样,文秀英决定立即到申家大队去, 她在县城的公榜上已经看到了赵柠的名字, 但是要等邮递员把通知书送到大队上,还得几日呢。   草草的给院子里的瓜菜松了松土,捡了些刚长出来的青菜装在布兜里,这初春时节, 就她细心呵护, 才长出两寸多的菜叶子, 大队里种的菜许还没出芽呢, 吃了一冬的腌萝卜了, 让她也换换口味。   还拿了些赵柠最馋的猫耳朵饼干,闲来无事,做了不少, 最近新课都学完了,她学的扎实,笔记也严密, 没什么需要临阵磨枪的地方,越是临近毕业考试,她反而是最淡定轻松的一个,不像其他同学,前两年都不好好学,等着有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才勉强听一点,现在到了快毕业的时候,真是急的火上墙。   收拾停当后,文秀英就搭车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到村口时已是中午,骑上自行车没一会儿就到了知青点。   到了大门口才发现只有铁将军在把门,文秀英不由失笑,这会正是忙的时候,她肯定是去上工了呗,她也不急,就在周围转悠着逛了逛,许久没来,这里依然房屋低矮,杂草乱生,没有一丝变化。   她强行努力挣钱想融入这个家的那些年,大家都很辛苦吧,他们顶着失信的压力,养着一个已经送人的孩子,她假装未曾被送走过,假装她从来都是家里的一员,亲密无间,可是在她重新回来之前,老太太起了心思的那一天,一切就已注定,她改的了命,改不了人心。   现在都放下了,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个地方,她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又何需顾忌谁,逃避谁。   春风缠绵,容易迷人眼,文秀英坐在门槛上闭上了眼睛。   一声声高昂的哨声响起,大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下工的社员,赵柠远远就看见了门口坐在门口的文秀英,扛起锄头一路小跑回来,惊喜的喊道:“英英,你怎么来了,快进去,脸都晒红了。”   在屋里坐下后,看赵柠忙忙碌碌的给她倒水找瓜子,还叽叽喳喳的说着队里马上要播种了,队长又例行训话,不许偷吃种子的事,那个有人吃了拌了药的种子差点拉肚子拉死的事每年都要拿出来说一遍,但是也是说一遍大家笑一遍。   待赵柠把去年藏的瓜子摆出来,自己也坐在文秀英面前时,只见文秀英神情严肃,一点也不见喜色,心里一紧,忐忑的问:“英英,出啥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文秀英一本正经的道:“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这一说把赵柠可说的有些心慌,忙催她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文秀英不紧不慢的严肃道:“我今天去县城看了高考录取榜,考上大学的人录取通知书也到了,这两天就会送,但是······”   说到这里,文秀英低下了头,咬住了嘴唇,很是难言的样子。   赵柠心一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大的失望几乎要击倒了她,妈妈身体不好,弟妹又小,这是她回城的唯一希望,明明答的不错呀,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抬起头有些愧疚的看着文秀英:“你给我找了资料,还又送吃食又送蜡烛,我真没用。”再四目相接间,赵柠突然发现文秀英低着的头不停颤抖,嘴唇虽紧紧咬住,旁边的弧度却暴露了她忍笑的表情。   赵柠突然明白过来,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冲过去抱住文秀英道:“好你个英英,还学会骗人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句停顿差点让我背过气去。”边说边抱紧文秀英,仿佛要把刚才因失望失去的力气都找回来。   “你勒死我了,我就说的慢了一下,你就要了我的小命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骗你了。”文秀英笑着告饶道。   “现在承认了,你个小坏蛋,就是故意让我着急的。”   “谁让你好不容易陪我过个年还天天唉声叹气的念叨着高考成绩,大年三十也不让我睡觉,陪你拜遍了庙里的野菩萨。”文秀英嗔笑着数落她的光辉事迹,赵柠想起她当时六神无主的样子,羞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怎么能不信马列信鬼神嗯,真是惭愧。   两人打闹够了才坐下来慢慢说话,赵柠被自己心仪的省立师范录取了,这样她就既可以上班又可以照顾弟妹了。   “柠姐,等通知书到了,你就可以回城了,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文秀英不舍道。   “你可以暑假的时候到省城来找我玩呀,我带你吃遍全城的好馆子,师范有补贴,我还可以带家教,姐姐不差钱,你随便吃。”赵柠豪气的笑道。   “好啊,等以后到假期我就去找你,你可别不认账啊,我脸皮厚,站在门口逢人就说是你乡下的妹妹。”文秀英鼓起小脸言辞凿凿的说。   “成啊,到时候我就不认你,咱俩比比谁脸皮更厚。”赵柠说着自己笑出了声,一把将文秀英抱紧怀里,温柔的摸着她的辫子静静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许忘了我,每月写一封信汇报学习情况,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这里。”   认真起来说离别的话,两人都有些伤感,文秀英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好一直嗯嗯的应着,赵柠跟她叮嘱了许多话,若不是明日还要上学,赵柠还不放她走。   回到学校上课后,日子紧张又平静,经常柔弱生病的于彩凤也坚强起来,风雨不停的看书做题。   没几日,学校里的同学们就焦躁起来,一到下课就聚在一起说起谁的某某亲戚,某某同乡考上了大学,他们这个全国有名的贫困县竟然考上了五十六个大学生,简直是破天荒啊,要知道整个地区八县一市统共才考取了两百多个,宁平县就占了四分之一,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但是考上的人都知道,还不是多亏了考前买的县里给的资料,还有县里专门组织的辅导班,尤其是早就在文秀英手里买到资料的人复习的更是扎实。   第一年恢复高考,题并不难,难的是时间太短,资料太缺,很多人天天守着新华书店,也只是最后一个月才拿到资料,那么多书要复习,实在是看不完。   看着班里同学躁动又充满希望的样子,仿佛下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就是自己,尤其是知道她卖资料的田小花,神神秘秘的跑到她跟前悄悄说:“英英,有这样的好成绩可是多亏了你,等咱们以后考大学的时候,有你在,准保上首都的好大学。”   文秀英扑哧笑了,敲了一下田小花的头道:“今年我就是占了个猜到先机而已,等三年后咱们考大学那会,大家都是老老实实学了三年,谁能比谁强多少呢。”   “也是哦。”   见田小花有些沮丧下来,文秀英笑着道:“等咱先考上高中再说高考的事吧,还有三年呢,咱们现在就开始收集高考资料,提前学,一定也能考上大学的。”   “对,我们就是要笨鸟先飞。”田小花又充满了希望的道。   “好啊,笨鸟,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飞吧。”   两人笑着朝食堂走去,看到于彩凤端着饭盒在凳子上发呆,文秀英让田小花帮着打饭,一个人先坐了过去。   “怎么了,不是说好一起考高中上大学了吗?又改主意了?还是想上中专?”文秀英笑着问道。   现在上学出来不需要自己找工作,都是国家包分配的,但是高中是不分配工作的,中专却能分配工作,于彩凤就想上个中专早点出来挣钱,奶奶年龄有些大了。   还是文秀英劝了好久,才让她明白上大学更有前途,可以到城里工作,把奶奶带到城里去享福,她才下定决心考高中的。   于彩凤刚刚回神,木愣愣的道:“没改主意,你从小就跟我说要读书到城里去当干部,享大福,我怎么会忘掉呢。”   “那你想啥呢,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文秀英神情轻松起来,随口问道。   “你说他考上了没?”于彩凤声音低不可闻。   文秀英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吴达吧,没想到她还记着呢,可是她也答不上来呀,便安慰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凤凤是一定能考上的。”   “那贺子谦考上了没?”于彩凤还不死心道,贺子谦与吴达那么要好,肯定知道消息的,如果他写信给文秀英,也会提的吧。   这回换文秀英发愣了,她有些难过愧疚起来,都怪自己做错了事才害他错过了考试的,他虽然没说,肯定也很难过的,她都不敢问他。   至此,两人各想心事,只留下田小花一个人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打了个饭,这两人就跟得了癔症似的,不说话了。   心里存了事,文秀英想给贺子谦写封信,现在这种大学录取通知书满天飞的时候,他得多失落。   写好后,她不放心别人,亲自跑去邮局寄了出去,路过报刊夹,习惯的翻阅起来,这里的报纸是最新的,这几年政策变动频繁,她一直很留意看报纸。   今天的报纸一打开,她就有些站不稳,第一面的大版面上,有一张大合影,里面竟然有贺子谦,熟悉的人出现在报纸上真是令人感觉不真实,再细看文字,原来是贺子谦刚进军校就立了一等功。   看到这里,她的眼睛打晃,已经不认识字了,他竟然上了军校,还立了一等功,上了报纸,这就是他的生活呀,现在文秀英第一次感到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若不是历史的特殊时期,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第100章 命运转了弯 当啷啷,当啷……   当啷啷, 当啷啷···下午上课的预备玲已经响起来,文秀英再顾不上想什么加快了脚步朝教室跑去,课前十分钟是唱歌时间,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唱着红太阳···红太阳, 没人留意到她从后门进来。   如往常一样,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电路图,下面的学生开始昏昏欲睡, 别看说起别人考上大学时兴奋激动, 但真要经得住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文秀英却不同, 少年人的拖沓贪玩对她而言都毫无吸引力,她一向沉的下心来去学习,今天的她眼神似乎有些游离, 当其他同学都在老师的要求下画图做笔记时, 她仍然高扬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板,样子甚是突兀。   物理老师慢慢踱到她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才如梦初醒, 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把上课都忘了, 他走在阳光大道上, 自己沿着小径也一样悠然自得,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吧,长大后再念念不忘未免显得可笑。   努力甩了甩头, 清醒了一些,脑袋仍然思考不及,只机械的将老师的板书工工整整的抄在笔记本上, 心里的酸楚却越积越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文秀英看到桌洞里的报纸,心里仿佛被重锤敲过一般,嘎吱作响,将报纸揉成一团塞进书包回了宿舍,看到床上留下的半沓信纸才恍然,她今天是去寄信的呀。   她在信里还对人家百般安慰,出主意打保票一定要让他明年考上名牌大学,现在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取其辱就是她了。   明明已经被军校提前录取,上次回来见面两次却只字未提,甚至在自己愧疚说耽误他考试时,也是模糊带过,原来不是事情不值一提,而是不值得浪费唇舌与她一说。   她总自以为知晓未来,见识高远,可她知晓的只是老百姓的日子,哪里知道大人物的日子,他们跟自己从来就不在一个赛道上。   她真是天才头号大傻瓜,捂在被子里不知想了多久,哭了多久,这些年的一桩一件又被她从头想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自以为是,丢人现眼。   早上起来摸着自己肿的高高的眼睛,文秀英更觉羞愧,乘着其他人还没起床,打了冷水用毛巾敷了又敷,直到上课时已看着不那么狰狞。   但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想到那封信,她只觉最后的自尊都没了,课间时,她悄悄溜出了校门,跑到邮局,跟邮递员讲想把昨天寄的信拿回来,却被拒绝了个干净彻底,说是一早就送走了,等着让收信人给她寄回来吧。   索信无果后,文秀英彻底清醒,已然如此,日子总要过的,当她把更多的心思投入到学习尤其是帮着田小花反复讲题训练后,她又阳光了起来。   现在学校上学多数就是上课听讲,下课记忆,再做点课后练习题,但文秀英知道短期内要提高成绩,大量刷题才是王道,在错误里迅速弥补缺失,形成考试思维和习惯。   她花了很多心思到书店去找练习题,还有其他各学校的练习题,全部装订成册,每种都打印成九份,她们三人一人三份,先粗做第一遍,再对照答案核对一遍,等过一周后,再拿出一套新题重新做一遍,发现还有错误的就是易错点了。   针对易错易混淆点进行强化训练后,等一个月后再把所有题都做一遍,整个考试思维和水平才是真正训练出来了。   这样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沉浸于学习的乐趣中也让文秀英找到了很多少年人的单纯快乐。   很快到了考前填报志愿的时候了,大家的第一志愿基本上都是填中专,第二志愿填高中,只有她们三人都只填报了高中。   为此班长还跑来提醒道:“你们填的志愿等我交给老师后可就不能再改了。”   文秀英坚定道:“不改了。”   班长本着同学情谊诚心诚意的劝说道:“你们还是把第一志愿改成中专吧,万一考上了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就算考不上也还可以上高中,现在这样只填高中的话,你们就只能等着考上大学才能分配工作,大学哪那么容易考。   今年咱县上虽然考了几十个,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考上的人都是城里来的知青,他们的户口在咱这,才算是咱县上的考生,等那些知青都走了之后,怕是一个大学生都考不上咧。”   班长说的诚恳,听的田小花眼睛直发愣,惊呼道:“真的吗?全是知青?咱本地娃一个都没考上?”   “倒也不是没有,就三两个吧。”班长慢慢回忆了一下估摸着说道。   “考大学这么难呀,英英,要不咱们把志愿改了吧?”田小花之前被文秀英激起的豪情壮志瞬间崩塌。   于彩凤心里也有些忐忑,但当着班长的面她不能质疑英英的决定,只是握着文秀英的手紧了紧。   文秀英长出一口气道:“都坐下,我给你们说说我的想法,说完咱们再做决定。”   四人在两张长桌上对面坐下,文秀英正色道:“考大学难是事实,但是以后的情况会发生变化的,今年第一次考试是把之前攒了十年没考的学生集中到一起考了,也就是把十年里面的聪明人集中到一年来竞争,那难度可想而知。   再者,这几年咱们这的高中生怎么上学的你们都能看到,那是劳动的时候多,而上学的时候少,又不能参加高考,上完学照样回家种地,谁有那个劲学呢,还不是就瞎糊弄。   但等到咱们参加高考是两年。后,到那时侯,情况就要大变样了,上高中后,学习就是最主要的事情,跟咱们竞争的也都是同一起跑线的人,大家都是一样学了两年,只要好好学,又能比城里学生差到哪儿去呢。”   这些话说的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呀,其他的先不说,队里的那些知青本来文化程度就高,干活还带着书,而庄户人家的孩子还都盼着回来多劳动几天,少上几天学呢,更不要提看书了,队里流行的说法是能拿书本的不如能扛镢头的。在队里干一天活就有一天的工分,上学尽是往外走钱。因此真的能念完高中的人寥寥无几。   文秀英还没说出口的是,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人才非常稀缺,这几年的大学生非常金贵,那些国家重点单位几乎想去哪个去哪个,以后升迁都要看学历,没看后世那些原本中专毕业的人要么难以升迁,要么只能拿个在职学历,真正走上高位很难。   班长本来是觉得她们三个有些傻想来劝一劝的,没想到自己却先动摇了,大声道:“秀英,我以前咋没想到这些呢,我只听说今年考大学可难了,哪里是咱们农村孩子该想的,可是你说的对,时代是会变得,要放在去年,谁又能想到还能考大学呢。”   “以后你想不到的变化还多着呢。”文秀英笑道。   “好,为了未来的变化,我这就去改志愿。”实干派班长林静宜说干就干,立即将自己志愿书上的中专涂掉,写上了高中。   当班里的同学知道班级前几名的几位同学第一志愿都填了高中后,不由窃喜,自己考上中专的机会又大了些。   有了共同的目标后,林静宜也加入了文秀英的学习小组,才发现文秀英学习好不是因为天生聪明,而是能管住自己上课不分心,下课不贪玩,有了督促和竞争后,林静宜一直头疼的几何题也被成功攻克了。   七月里,艳阳高照,紧张的毕业考试在最热的时候开始了。   “英英,我好热,手心直冒汗。”于彩凤用自折的纸扇扇着风,还热的直叫唤。   文秀英啃着冰棍儿,笑道:“心静自然凉。”   “哼,就准你吃冰棍,自然凉,咋不让我俩吃冰棍凉快一下,什么好姐妹,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呜呜呜···”   田小花在旁边连忙应和,文秀英瞥了她们一眼,扔掉手里的冰棍棍子,悠悠道:“就你们俩现在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再一吃冰棍,肠胃受到刺激,准保拉肚子,还怎么考试,等考完试,我请你们吃雪糕。”   两人看文秀英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自己却紧张的手指几乎都要发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而且想起雪糕香甜软糯的样子,冰棍也就不稀罕了。   三天的考试一晃而过,两人也如愿吃到了文秀英的自制雪糕,一口一口的吸溜着,根本不舍得咽下去。   回校领通知书的时候,文秀英看见班里就来了七八个人,有些狐疑,林静宜见状道:“大多数同学中专高中都没考上,就不用来了,来的都是考上的。”   文秀英终于回过味来,难怪她没印象呢,前世的她就是没来学校的那一拨人啊,自己学习一般,也不知道学习能干什么,更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没考上就没考上,也不觉得如何失落。   平时好学生就和差学生不是一拨的,没交情,也不关心他们的结果,这初中毕业的情景在她的记忆中毫无特别之处。   所幸她们四人都考上了县城的高中,看着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恍如隔世,她的命运在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转了弯。   打打闹闹的出了校门,文秀英却被门口的看门大爷喊了回去,原来是有她的两封信被放了许久了,考完试都大半个月了,一直没来过学校。   绿色邮票旁边的名字,让文秀英刚才的畅快喜悦瞬间停滞。 第101章 看轻 雷雨来袭,一滴一滴……   雷雨来袭, 一滴一滴的敲打着树梢,很快就模糊了视线,刚刚走到大路边准备搭车到县城的文秀英连忙往回跑了一段,找了个隐蔽的墙角进了空间。   匆忙装进衣兜的两封信也沾上了水滴, 还好没有湿透, 文秀英先换了身衣服冷静下来才去拆信。   拿起又放下后,她先拆开了赵柠的信, 赵柠信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美好的大学生活, 有免费的饭菜, 大大的图书馆,还有师范生补贴,生活宽裕了许多, 还有周末爬山时拔的野萝卜, 都让她满足又开心。   最后的最后,还叮嘱她暑假一定要去省城找她玩,她攒了不少粮票,等着请她下馆子呢。   文秀英边看边笑, 心里又羡慕又喜悦, 大学生就是好, 想到她这辈子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真是令人激动。   合上信纸幻想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活后, 文秀英嘴角的笑止不住的蔓延开来。   拿起贺子谦的信时,她的心情也不如何波动了,抖了抖信封上的水, 拆开后字迹有些印染,依然挺拔好看。   没有预想中的嘲笑她班门弄斧,而是细细描绘了自己如何看书学习准备考大学, 并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到了高中不能放松学习,不要把心思花到其他地方,并在信里夹着一张汇款单,让她有什么需要的就写信给他。   最后说等下次回信一定要告诉他,她准备考哪个大学,如果暂时没有具体的目标,告诉他想去哪个城市也行。   文秀英心里的酸楚蜂拥而至,他怕被自己一个孤女缠上吗?以致丝毫不敢透露自己已有远大的前程。   只是做朋友也要如此堤防吗?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样喜欢攀附富贵,不愿自己奋斗的人吗?   这几年的麻烦已经让他觉得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了吧,这样麻烦的一个熟人如果考不上大学,不能独立养活自己,是不是还要一再的麻烦他呢?   文秀英嘴里喃喃道:“你未免太看轻了我,我以后也不会再麻烦你了。”   将汇款单晾干,用书压平整后,找了个空信封装到里面,拿出一张信纸,用极尽克制的语言写道:来信已知悉,我生活完全能够自理,无需帮助,我会好好学习,一定升入大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署名后,又在最后补上一行,学业紧张,恕无时间再回信。   等雨晴寄出信后,文秀英只觉浑身轻松,离高中开学还有一个多月,闲来无事,她索性买了火车票真的去了省城。   她的突然出现,把赵柠惊的差点跳起来:“英英,我可想死你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回信,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惊不惊喜?”文秀英放下手提包,一把抱住赵柠道。   “你总是这样给我惊···吓。”说完赵柠忙接过文秀英的手提包带她去自己宿舍。   路上文秀英不解的问:“你怎么不回家住呀?还让我直接到学校来找你。”   “我假期没回家,还是住在宿舍,突然恢复高考,重视学习的人多起来,我们这些师范生也成了香饽饽,我每天补早出晚归的,住宿舍方便。”赵柠笑着解释道,其实是她现在独自睡一张床习惯了,回家后还要跟妹妹挤一张床,实在是别扭又难受。   “这样也好,不然我还真不敢来找你呢,还要麻烦阿姨。”   “这可逃不掉,你照顾我那么久,我当然要把你带回家认认门,我妈早盼着你来呢,平白多这么一个好闺女,她不知要跟厂子里的同事怎么炫耀呢。”赵柠打趣道。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赵柠宿舍,因是假期,留在宿舍住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同学,其他的都回家了。   把东西放好后,赵柠就带文秀英去外面吃饭,想着文秀英长途劳累,,只随便吃了碗清凉解暑的浆水面便回去休息,说好晚上再去吃大餐。   回去后,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却激动不已,怎么也睡不着,一直说着分开后彼此发生的事,越说越精神,根本就没睡着就到了下午赵柠该去出门补课的时候了。   赵柠本来要带她一起去,文秀英却说自己要一个人逛逛省城,见识一下大城市的样子,赵柠拗不过就让她一个人去逛了,并说等补完这两天就专门陪她逛。   一个人走在省城的大街上,文秀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四层楼高的百货大楼屹立在市中心,却是现在省城最繁华高档的地方,路上几乎看不见汽车,只有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在其中穿行。   自己这几年悄悄卖点小杂货和大棚菜也攒了些钱,便大大方方的走进了百货大楼,出来一趟,总得买点好东西回去。   进去后才发现,无论是衣服还是日用品,或者昂贵的收音机,都被放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要看看实物都需摆脱售货员给拿出来,过程很是艰难,几乎没有闲逛的人,偶有来买东西的人都是目标明确,买了就走,毫不挑拣。   这样买东西的方式早已被她淡忘了,习惯了现代大商场随便逛,随便挑选的样子,文秀英不太确定她能买到什么。   转到一个卖文具的柜台前,她看到有文具盒,便上前问价,要上高中了,文具盒是个实用的礼物,要说自己空间里文具盒也有很多,但是样式和材质与现在差的太多,无法解释来处。   谁知一问吓她一跳,一个小小的铁文具盒就要两块钱,如果买四个,就是八块钱,钱她有,可总觉得不值得。   说再看看后,售货员撇着嘴道:“自己回家用布缝一个,不要钱。”   文秀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土布衬衣和自己手工做的红布鞋,似乎真的跟城里姑娘不大一样,她憨憨一笑道:“你说的对,铁文具盒容易生锈,不好用。”   售货员以为她没听懂自己的嘲笑,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引的旁边柜台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文秀英慢慢的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了柜台的玻璃上,那售货员像被突然捏住了嗓子般,笑声瞬间消失。   围观看热闹的人发现这个穿着土气的小姑娘拿出来的东西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文具盒,只是样子没见过,上面有很多画,长得也高些。   售货员打开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三层的文具盒,正要仔细端详,文秀英一把抢过,装进了包里,随后便头也不回的朝其他柜台走去。   手里的高档文具盒突然没了,售货员又羞又气,现在恢复高考了,文具可比其他东西都紧俏,谁不是赔着笑脸买她的东西,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不买东西还说不得了。   平日里抠抠嗖嗖的人她见多了,说几句算轻的,买不起东西谁不是羞的赶紧离开,哪有这样不买白使唤人还故意拿出一个更高档的东西瞎显摆的。   售货员的怒气到达了极点,从柜台冲出去就要把文秀英拽住,好再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稀罕的玩意儿,难道是在友谊商店买的?看她也不像能进友谊商店的人呀。   穿着小皮鞋的售货员蹬蹬蹬的跑过来,就在她正要碰到文秀英肩膀的时候,文秀英突然一低头,还轻轻晃了一下身子,站立不稳的售货员立即摔了个狗吃屎,周围的人都笑出了声。   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走过来严肃道:“小姑娘有些调皮,这位阿姨也是好心,想看清楚你的文具盒是什么样的,以免买了假货被骗,你不该绊她。”   文秀英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着这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为售货员说话,刚才对售货员的嘲笑都转向了自己。   想起网络上那些热点事件,大家都会本能的同情弱者,她低头酝酿了一瞬才慢慢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带着哭腔道:“叔叔,我没有,呜呜···”   文秀英这一哭泪眼朦胧,衬的她原本立体的五官也变得柔弱了许多,再加上一身乡下打扮,憨实淳朴。   大家脸上的表情从嘲讽变成了同情,甚至有心软的大妈开始给她递手绢安慰她别怕,没人欺负她。   刚才出来说话的李明升也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他看错了,李红是自己摔倒的。   李明升尴尬之下硬着头皮开始用温和的语气道:“小姑娘,你先别哭,我没有怪你,就是说以后别再这样了。”   文秀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抹了把眼泪,口齿清晰的说道:“我表哥说他们厂里新出的文具盒是最高档的,我不信,就想来这里看看,没想到我看完没有买,售货员阿姨就笑话我是农村人,配不上用好文具盒,可是毛爷爷不是说他也是农民的儿子,难道他也不配用你们的文具盒吗?还有···”   “小姑娘,农民是我们最亲爱的兄弟姐妹,如果农民都不配用,还有谁配用呢,是阿姨不对,我让她给你道歉。”李明升额头渗出了一缕汗珠,严厉地喊李红过来道歉。   李红也被文秀英刚才的话给吓傻了,谁敢说毛主席不配,她两股颤颤的鞠了一躬,牙关打转的说道:“小姑娘,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希望你原谅阿姨,以后要想买啥,来找阿姨尽管挑。”   看着一向高傲的售货员被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说的鞠躬道歉,围观的人都有些乐起来,但也不好笑的太明显,得罪了百货商场,以后买东西就难了。   正当大家以为热闹看完了要散了的时候,文秀英仰着头一脸害怕的说:“阿姨,如果没事我先回家了,你不会再抢我的文具盒了吧?”   李明升真是心里又一个激灵,这小丫头看着憨实,其实字字戳人要害,抢东西可是重罪,要坐牢的,看李红还没回过神来,忙道:“不会,不会,阿姨就是没见识,想见识见识新鲜东西。”   说完忙让李红回到柜台上工作,他自己慢悠悠的转到其他地方去了,但是视线却没离开文秀英。 第102章 剁手一时爽 经过这一遭,……   经过这一遭, 虽然出了气,但买东西的心情也没了,文秀英便准备到街上随便逛逛去,刚走出大门, 就看到好几个刚刚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过来跟她说话。   那个刚才给她递手绢的孙亚妮先开口道:“小姑娘, 你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你的高档文具盒,让我们长长见识, 我儿子要上高中了, 要装的笔多, 我也想给他买一个。”   文秀英笑意盈盈的从包里拿出文具盒,递给她,几个人轮流拿着看, 皆啧啧称奇, 省城这么大,他们也没见过三层的文具盒呀。   看完后恋恋不舍的还给她,就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她的文具盒到底在哪买的。   文秀英一脸为难道:“这种文具盒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卖的,是我表哥厂里生产的新品, 可能要到明年才能大规模卖呢, 我这个是表哥送给我玩的。”   一听这意思, 其他人都有些泄气, 孙亚妮却觉得有来些希望:“看你年龄不大, 还在读初中吧,要不你把你这个铅笔盒卖给我,你再去买一个单层的也够用的, 多的钱还可以买点本子铅笔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文秀英一脸天真道:“真的吗?那我这个文具盒能卖多少钱呀?”   “商店里的单层是两元,你这个三层我给你六元, 你看怎么样?”孙亚妮听她同意卖高兴道。   文秀英掰着指头算了算道:“我表哥说一个月工资能买三个,也不知道是多还是少。”   一听这话,原本还觉得自己可能给高了的孙亚妮,迅速从手绢里拿出钱塞给文秀英,拿过文具盒就走了。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开来:“这个文具盒买的值啊,小姑娘,她把你骗了,这个文具盒至少得卖十元钱才行。”   文秀英心里偷笑,面上却一脸疑惑的问:“为什么呀?”   “你表哥说一个月工资才能买三个,普通工人一个月至少得二十八块往上,一个可不得十元钱吗,这个文具盒看着洋气,高档,摸着滑溜溜的,真是好东西,可惜呀···”一位三十多岁的高个男子一脸同情的看着文秀英,心里也不无遗憾,刚才他怎么没有抢先出手,让别人占了便宜。   文秀英一脸懵懂的说:“这已经是很多钱了呀,我们家攒一个月的鸡蛋才卖一块多钱,真的会有人花十元钱买这种文具盒吗?”   “小姑娘,这你可就不懂了,咱省城双职工多,有闲钱的人也多,好东西不嫌贵。”   “哦,这样啊。”文秀英一脸严肃的站在原地,思考起重大问题来,其他人都以为她在害怕和懊悔,悄悄散了,回去却都跟家里人说起那个文具盒如何高档精美,真是比电影里的还好。   文秀英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车来车往,有了新的想法,看来啥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啊,她现在只能维持温饱,再多就没有了,还是得增收啊。   从今天的这一幕看来,她小杂货店里的东西在省城可是能卖个好价钱,关键是在哪卖,怎么卖,还在努力思考中的文秀英却被一个人打断了。   “小姑娘,你的文具盒还有吗?”   文秀英随口答道:“有啊。”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刚刚商场里售货员的领导,不由懊悔自己失言了,忙改口道:“没了,被那位阿姨买走了。”   “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是故意忽悠他们的,他们还以为你吃了亏,其实都被你牵着鼻子走。”李明升笑呵呵的道。   听他如此直接的拆穿自己,文秀英便收住笑意,不再说话。   李明升继续道:“你如果有弄到高档货的门路,就把它卖给我,准保给你个好价钱。”   “你一个国营商店的干部,啥好东西没有,我能有什么高档东西。”文秀英随口答了一句,没接他的茬。   “你是个聪明丫头,应该知道如果自己去卖东西,很容易被打成投机倒把罪,我就不一样了,我有柜台可以合法的卖,你放心,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后谁也不认识谁。”李明升低声说着,还一边留意着过路的行人,生怕被谁听到一般。   文秀英干脆道:“成,我答应了,你都要什么?”   李明升一听,这丫头口气不小,看来手里好东西不少,便爽快道:“只要平常生活中用的着的,我都收,尤其是今天的那种文具盒,多弄一些,价钱都按门市上价格的两倍算。”   “三倍,我的东西都是不要票的。”文秀英坚定道,她知道只要到了明年,政策一放开,她这些东西就不稀罕了,如果能卖给李明升,也是个好出路。   “成交。”李明升一口应下,城里人缺票不缺钱,他亏不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物品种类和交易地点后各自离开了。   文秀英一个人又溜达了一圈,灰扑扑的街道也无甚意思,就回了赵柠宿舍,她得好好整理一下东西才行。   第二天一早,乘着赵柠去补课的时间,文秀英带着一个大麻袋来到了和李明升约好的地方,在一处无人的胡同里,李明升打开麻袋看到二十个颜色鲜艳的三层文具盒,十个大手电筒,二十双棉手套,三十块肥皂,一厚摞白毛巾。   他匆匆数了一下,就合上了麻袋,这些可都是稀罕东西,除了文具盒外,全都是要凭票购买,一个家庭一年才得一张肥皂票,可把爱干净的小媳妇愁坏了,有了这些,可不愁亲戚朋友再埋冤他了。   将早已准备好的钱递给文秀英,文秀英也没有数直接装进了口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她挑来挑去,只能拿出这些常用的东西,其他东西她可不敢随便拿出来,说不清楚,就这样她也是全部换了包装的。   李明升扛着一麻袋东西朝家走去,差点压弯了腰,真是奇怪了,他还不如一个半大的姑娘力气大,看她刚才扛过来挺轻松的呀。   如果她知道文秀英只是扛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而他扛了一里地,就知道文秀英不是天生神力,只是自带外挂罢了。   这一笔买卖,挣了五百三十二块,顶的上她偷偷摸摸卖菜七八年了,还是城里人有钱,她边感叹边逛悠着。   空间里货架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也买点东西放回去才好,只出不进可不成,吃食日用品以后都会很不值钱,她开始寻摸有没有以后值钱的东西。   走到一条清清冷冷的街上,她看到有家商店叫国营十店,便决定进去转悠转悠,现在的商店都是国营的,卖的很杂,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   走进去后她被惊着了,原来这家商店跟其他店都不一样,是卖玉石的。   文秀英心里窃喜,这就是她一直喜欢却望而却步的好东西呀,现代的商场里,一个镯子动辄上万,还不知真假,她看过很多回,都没舍得买一个。   现在有这么多各式玉石在她眼前放着,不管多贵,她也要买一个。   她客客气气的问道:“姐姐,这镯子怎么卖呀?”   许是太过清闲,售货员倒是耐心的答道:“玉石都是按重量卖的,一斤三百块,如果只要一个,大概二三十块吧。”   文秀英被惊住了,这么便宜啊,她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可是正宗的和田玉,她真想把这些全买回去。   但是价钱虽然便宜,她也没那么多钱呀,自己的全部家当也不到一千块,这还是攒了十来年的。   看文秀英惊愕的样子,售货员也习以为常,一个镯子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当吃不当喝的,除了真正有家底的人家,一般人也很少买这个,就算结婚的时候,难得买一回大件,有买镯子的钱都能买个收音机了。   文秀英按捺住激动道:“我要三斤。”   售货员手里的毛衣针掉在了地上,惊讶道:“小妹妹,一斤三百,三斤就是九百块。”   九百块可是普通工人家庭好几年不吃不喝的收入,据她所知,就算在省城里,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的家庭也不多,除非是那些大干部家,这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大干部家的孩子呀。   售货员有些狐疑道:“你真的要吗?”   “嗯,这是钱。”文秀英掏出一大卷钱给她看了一下,然后迅速挑起首饰来,她把觉得漂亮的手镯,挂坠,戒指,都挑了好些,一称才两斤多。   最后又拿两块古色古香的玉佩才够数,在售货员忙着数钱的时候,她借着背包的掩饰拿出一个蓝色床单,将玉器盒子一股脑儿全包起来。   待售货员点清无误后,她神清气爽的出了门,心里的痛快真是难以形容,这是她回来后最最高兴的一天。   走出一段路后,她就将玉器包袱放进了空间里,然后轻快的又逛起来。   只是摸着瘪瘪的口袋,真是剁手一时爽,下月来吃土。   回到学校后,赵柠已经在等她了,见她回来高兴道:“快,咱们今晚去下馆子。”   一路小跑,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赵柠一路打听着带她上了二楼,这么高档的饭馆文秀英前世也没来过,正惊讶呢,已经被赵柠拽进了包间。   看到包间里坐着的人,文秀英才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103章 偶遇 久违的陌生感让文秀……   久违的陌生感让文秀英觉得有些不适,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衣衫笔挺的吴达已经冲上前来,给了文秀英一个熊抱。   “妹子,好歹你也喊了我好长时间的二哥, 怎么连封信都不给我写, 亏我还老记着你喜欢蓝毛线,攒了一兜。”吴达一脸笑容的怨怪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当哥的呀, 那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呀, 我没有你的地址, 难道你还没有我的地址吗?”文秀英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嗔怪道,说完又补了一句:“哼, 我才不信你记着我呢。”   “天地良心, 我几次三番让贺子谦带话给你,让你抽空给我写封信,我给你攒了不少好东西呢,他都说你忙, 让我别打扰你, 我知道你正在要考高中的关键时刻, 怕你分心, 一直忍着没主动写信给你, 但还是很盼着收到你的信的。”   说到最后一句,带了些哀怨,听着颇是诚恳, 文秀英笑着回了句:“我以后周周给你写信,烦死你。”   赵柠见他俩站门口就聊开了,笑着拽过文秀英道:“快坐下说, 菜都要凉了。”   三人入座后,赵柠问起吴达现在的情况,吴达有些含糊其辞,反而是赵柠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了个仔细。   说着说着吴达突然道:“英英,想什么呢,怎么都不说话?”   还在走神儿中的文秀英勉强笑道:“什么都没想呀,听你们说呢。”   不知怎么的,刚才听吴达提起贺子谦,她心里就莫名有些酸涩起来,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英英,今遇上赵柠才知道你已经考上高中了,还在这玩呢,可把我高兴坏了,但是等到晚上才见着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胆子大,一个人在省城都敢乱逛。”吴达眼里都是喜色。   “那有什么,别说省城了,首都我都敢去,只是现在没时间而已。”文秀英笑着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有高铁的话,全国就没她不敢去的地儿,可现在那个绿皮牛车,真是难受死了,她觉得还是少出门为妙。   “英英,玩笑归玩笑,你还是得小心点,现在外面不太平,你可得小心点。”吴达的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文秀英不解的看着吴达,现在还能有什么不太平的,别说现在,往后几十年都没打过仗啊。   “你记着我说的话就是了,我这次出来也跟现在的时局有点些关系,你玩两天就回去吧,小地方反而安全些。”吴达未做解释,脸色反而愈加凝重起来。   赵柠也一脸茫然,与文秀英面面相觑,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突然听到敲门声,文秀英被惊出一声冷汗,有一种秘密突然被撞破的错觉。   打开门后是来上菜的大姐,她才笑笑挪了挪碗,帮着把热菜摆到凉菜的中间。   因着对未来的先知,文秀英心里只觉吴达是小题大作,或者是听信什么谣言,便不再追问什么,而是直言道:“你快跟我说说你回城后都干了什么,考上哪个大学了?”   “我回城后就继续复习考试,后来听说贺子谦要考军校,便也动了心,就去参加了提前选拔,谁知第一关体能测试就被刷下来了,回去失落了好一阵,复习也来不及了,就随便考了一下,当然就没考上了。”吴达说的轻松,脸上却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故意躲着赵柠的目光,生怕被看轻了去。   “那今年呢?考了没?”文秀英急切的问道,去年冬天考了一次后,今年夏天又有一次高考,因着她有限的几个朋友都无需再参加考试,夏天的考试她便没留意,连具体的日子都不知道,这会才想起来还有这茬。   吴达摇摇头道:“我父母不希望我上一个普通学校,但以我现在的水平只能考上省里的学校,我打算明年夏天再考,现在我有了新的打算。”   赵柠笑道:“你鬼主意最多,有啥发财的好点子可不能忘了我,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最缺的就是钱。”   “好歹也是大学生,以后要为人师表的,这么直接说爱钱真的好吗?”吴达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笑道。   “当老师也要吃饭的呀,谁又不是喝风长大的。”赵柠说的坦诚直率,文秀英不禁有一丝羡慕,很多时候,她的真实想法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的,就怕被人笑话。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现在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吴达一改之前的玩笑,郑重道。   赵柠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忙追问道:“快说快说,你准备做什么?” 第104章 去路光明 ……   正是盛夏, 还吃着热乎乎的锅子,文秀英额头冒汗,看对面的二人正聊的起劲,不忍心打断他们, 便自出去跟店家要了挑杆, 爬到凳子上去打开了窗户,看到外面朴素的街景, 嘴角抽动, 这样原始的时代, 正是机会遍地,只要胆子大不怕难致富。   就着酱料碗吃了半盘羊肉后,看两人依然激情四射的构想着未来的商业帝国, 文秀英只好当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姐, 将丸子肉片捞到他们碗里,再浇上一勺芝麻酱,甭提多香了。   这种困难的时刻还有这样肉菜随便吃的地界,是大大超出文秀英的想象的, 以她有限的农村生活经历和电视上看来的片段, 总以为清汤寡水, 窝头糊糊才是常态呢, 难得吃一顿好的, 她大半的注意力都在锅里。   看她吃的专心致志,一心一意,赵柠笑道:“英英, 你别光吃啊,我们要办个高考辅导班,你也给出出主意啊。”   短短半年的家教生涯, 赵柠已尝到甜头,一次两小时五元钱,可比工人的待遇都高,若能办个正经培训班大规模收学生,那不得赚疯了。   因此刚刚吴达刚一说出口,他准备边办班边复习时,赵柠就如同找到了知音,激动不已。   文秀英咽下一口菠菜,幽幽道:“这还没当上大老板呢,就不让人吃饭了,以后真发达了还了得,我今得先吃够了再说。”   听到这一句调侃,吴达笑道:“快吃,咱们难得吃顿好的,别糟蹋了,吃完听英英给我们鼓鼓劲。”   见他们认真吃起菜来,文秀英已肚饱肠足,放下筷子,悠悠得喝着茶水,开始了她的专场。   “我吃好了,你们吃着,听我慢慢给你们泼凉水。”话刚出口,赵柠就急了,被文秀英按住肩膀示意她继续吃。   吴达倒是满脸笑意鼓励她说下去,他知道文秀英总有些不凡的见识,他此次到陇省的省城来,除了贺子谦特意交代的正事外,本就想见见文秀英,跟她讨个主意,他看着那些没考上大学哭天抹泪的考生后,就有了办班的想法,只是现在政策处于模棱两可之际,他得找人吃颗定心丸。   “你们这买卖成不了,原因有二,一则政策不允许,二则来钱太慢。”文秀英笃定的声音让吴达心上遭到重重的一击。   从前每回政策变动,都是文秀英看的最清楚,若不是她拦着,说是马上就有机会回城,他早干出要劳改的事了。   这种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太失望,只是她说的话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政策原因我理解,可是第二点我就不懂了,难道咱们还能干的了比这来钱更快的买卖吗,有人有资料,再找点桌椅板凳,摊子就铺开了,其他的事,政策同样不允许,还没那些个资金和资源哪。”   这回文秀英收起之前的散漫,严肃道:“这两年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国家要 有大变动,所以机会很多,唯独办辅导班没机会,现在学校都是公家的,你办个辅导班会被有心人认为是封建私塾,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再则这十来年,大家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吃饱饭吃好饭,大学生的好处还看不到,坏处过去却看多了,现在是有知青为了回城一窝蜂考大学,等这波风气过去,不考大学也能回城,大家的动力就不太足了,而念大学的好处估计要过上十年才能让普通老百姓感受到,而随着学校越来越重视上课,哪有人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英英,真的会有不需要考上大学也能回城的路子吗?”赵柠被她话里的这个字眼给吸引了,她是幸运的,一次考上彻底脱离了下地劳动的日子,可是她还有很多同学没考上,仍然在地里刨土呢。   见赵柠如此焦急的样子,文秀英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狗血剧,男二强了女主,女主认命准备结婚时,女二说只要男二和她结婚,她就可以帮男二要到一个回城的名额,男二遂与女二结婚,没想到刚结婚没半年,国家突然宣布所有知青都可以回城了,然后一地鸡毛狗血后,又开始各种折腾离婚。   剧情虽然狗血,但时代际遇却让人感慨,她隐晦的讲了这个故事给赵柠听,赵柠急急道:“这也太惨了吧,当然这样一个烂人也是活该,只是若是好人遇上这种事,真是要气死了,我得写信劝劝我那几个好朋友,相信国家,努力学习,一定能等到光明的未来。   “英英,你说的有道理,我以后再不想这个事了,老老实实念书就好,赵柠你也别偷摸干了,若是被抓到了,你的前程可就全完了。”歪了楼的话题被吴达拽了回来。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赵柠不肯放弃现在的收入,家里弟弟妹妹都在上学,靠妈妈一个人上班哪里养的好,若不是她坚持,并且出了学费,大妹妹就要辍学却糊纸盒子挣钱了。   文秀英知道赵柠的难处,神秘道:“我有个赚大钱的主意,你们要不要听?”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要,文秀英便不再卖关子,把自己想了许久的计划说了出来:“这几年,不管政策如何变,吃好饭仍然是最迫切的,所以卖菜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吴达有些失望道:“我们连地都没有,怎么卖菜呀,而且私人能大张旗鼓的做买卖吗?”   “我听说国家要逐步放开私人生意,允许个体户做买卖。”文秀英关上窗户,压低声音道。   “是贺子谦说的吗?这小子,有这么大的好消息都不告诉我,真是重色轻友,回头我就写信骂他。”吴达眼里尽是喜色,嘴上却声讨着干活找他,好处没他的好哥们儿贺子谦。   文秀英一愣,只好默认道:“你别去问他,这是秘密,不能在信上说。”   “我可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让我盯着那些人了,原来是他回来看你时发现他们不对劲的呀,快说,你们啥时候见面的,光丢下我一个人,太不仗义了。”   吴达说了句没头尾的话,文秀英却有些伤感,以后也不会见了吧,但这些事不好说出口,她只好道:“他去年回来看他舅,顺便见了我一回,也好久没联系了。”   “这么说上面研究私人做买卖的事至少有半年了,岂不是快了,那我就安心复习考试了,说不定等我考上大学,这事就成了呢。”吴达一心想着买卖的事,并没留意到她话语里的失落。   赵柠却细心些,发现文秀英有些兴致不高的样子宽慰道:“英英,你别愁,卖菜不成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文秀英知道她误会了,笑道:“这事要不成,就没啥呢能做成的事了。”   “可是英英,如果真像你说的,国家允许私人做买卖了,那农民自家种的菜就够卖了,还轮得到我们去卖吗?”赵柠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认真问道。   “二哥,你说呢?”文秀英玩味一笑。   吴达心领神会道:“赵柠,等明咱们就坐火车去英英的房子里看一看,到时你就全明白了。”   赵柠虽然仍一脸疑问,但能与吴达再相处几天,她毫不犹豫的欢喜应下。   三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火车直奔县城。   走进文秀英在县城的小院后,赵柠看着疏落有致的各种菜蔬,有了些信心,原来英英是个种菜高手啊,仔细看来,菜品种虽多,长相却与村里的无二,没甚特别的,要这么容易挣大钱,那农村人岂不是都发财了。   她心里想着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赵柠笑着说:“这当然不行,但我们做的是人无我有的买卖。”   赵柠更不解了,莫非英英有什么新品种的菜不成?可现在谁讲究那个呀,现有的品种尽够了,再多也买不起呀。   “英英,咋都拆了呢?难道大棚不成吗?”吴达已经跑到他心心念念的大棚那里溜了一圈回来了,从前在冬天的时候就吃过英英送的新鲜菜,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冬天能种出鲜菜的大棚长啥样,今天英英一说卖菜他就明白了。   “走,咱们一起去后院,我慢慢跟你们说。”   三人朝后院走去,去的路上吴达小声跟赵柠解释了大棚的事,赵柠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没想到英英妹子还有这本事,她也是在看书时,偶然看到过古人就有暖室种菜了,以为技艺早失传了,真是大大的惊喜,她之前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到了后院,看着一大片种着玉米的地,文秀英道:“等八月里收了玉米后,我准备重新盖一个新大棚,这几年我又琢磨出了一些新方法,以前的大棚产量太低了,没法大规模的种,等改良后,不仅冬天种,咱们夏天也可以种,只是种一些南方的品种,这样我们冬天卖北方菜,夏天卖南方菜,你们就等着收钞票吧。”   吴达皱了皱眉道:“好是好,可是就这么一点地又能种多少菜呢?”   文秀英扑哧一笑:“这当然只是试验田了,其他的等政策吧。”说完眼眸一转严肃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考上大学,我们是靠知识种田,我可不跟文盲搞事业。”   既然去路光明,吴达心中的包袱便全然放下道:“自今起,我就闭门不出,一心复习,你就等我给你报喜吧。”   两位姑娘皆鼓励他有志气,三人正说笑间,苏君彦来敲门道:“高中要提前开学,还要进行入学考试,让文秀英早做准备。”   文秀英有些不解,难道这会儿的高中就有分重点班和普通版的意识了吗,这也太超前了吧,她笑着问苏老师为何要考试,苏君彦却摇摇头,让她不要打听,考试中等就好。   苏君彦来去匆匆,文秀英的心里却无法平静了,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上高中,难道会有意外发生不成? 第105章 小芽绿绿 刚摘下来的西瓜……   刚摘下来的西瓜皮绿瓤红, 很是香甜,吴达迫不及待地拿了一牙咬了一大口,顾不上汁水流溢,片刻间便吃完了小半个, 文秀英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瓜皮遍地的景象, 看着他们吃的开心,她心里的烦乱少了些。   三人又聊了些对目前局势的看法, 都感到希望就在前方, 再加上文秀英刻意的引导, 让他们觉得好日子还在后头,便不再为急于一时挣点小钱而荒废了学业。   奔波了大半日,再多的兴奋劲这会也消耗完了, 文秀英将隔壁屋子的床铺收拾出来, 吴达去休息了,她和赵柠在自己屋子里的炕上躺下,听着赵柠均匀的呼吸声,文秀英翻了个身, 默默的想着今天的事情。   按照苏老师说的后天就要开学了, 还要组织考试, 她还是有些不安的, 离毕业考试都快过去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完全没看过书,知识点已经模糊,只怕到时就算要靠个中等分数都不容易的。   还有田小花和于彩凤, 她俩本来基础就不牢靠,万一考的太差,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再也躺不住了, 悄悄起身去了院子里,摘了些嫩嫩的豆角,挑了两个熟透的西瓜,带上半篮子西红柿带紫甘蓝,去了苏君彦的家。   她很想再问问考的好坏到底会影响什么,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只好到单位去找他,今个周末,难道他在加班吗?   看门的老刘头热情的给她开了门,嘴里还念叨着,大半年没来了,都快认不出来了,长高了许多。   文秀英腼腆一笑,将自己带的西红柿塞了两个给老刘头,老刘头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正要去楼上找苏老师。   老刘头却笑着出声道:“苏局长不在单位,和一位姓周的教书先生去山上了,说是要住几天才回来了,文化人的爱好咱也不懂,但是丁局长交代过我,如果有人来找苏局长,都说出差了,不让说去哪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苏局长的学生,跟你说说无妨,你不要说出去就是了。”   看着从笑容满面说到神神秘秘的老刘头,文秀英的心里却乐开了花,苏老师肯定是去找古墓了,不管是不是这回找着的,反正是离重大发现越来越近了就是。   跟因考古重大发现而改变的历史相比,她这点烦心事又算什么呢,老师在临出门前还能专门来叮嘱她这个,肯定是好重要而且慎重的,她好好考试就是了,何须老想着预知未来呢,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未来人意识给惯坏了。   高兴之下,她将带来的西瓜放在了门房,跟老刘头说是送给局里人吃的,看着绿油油的大西瓜,老刘头更是乐的找不着北,忙道:“你放心,我一定跟局长说你的好心。”   文秀英打了个哈哈回去了,她无需谁知道她的好心与否,只是此刻的她很想分享未来会出现的喜悦。   当晚回去,文秀英就跟赵柠和吴达说了自己要提前开学的事,他们便自顾自的玩去了,留下她一个人挑灯夜战。   进入温度适宜的空间,拿出冰镇了半宿的西瓜,用勺子挖了一口,冰爽味甜,一扫夏日的燥热难耐,待吃的心满意足后,她开始翻腾已经被放到货架最上方吃灰的初中课本。   站在小梯子上一本一本的扔下来,拉扯间,突然蹦哒一声,清脆的咣当声让文秀英心里一紧,忙从梯子上下来查看,这才发现是一只玻璃碗摔碎了。   可是最上一层的货架上因生意不好早就空置很久了,她才用来堆放一些久用不到的杂物,怎么会有这么一只崭新透亮的玻璃碗。   看着地上的碎片真是可惜,她懊恼了一会儿却也激起了些好奇心,将折叠梯重新架起来,伸缩部分调的更高些,拿着一个高亮度的手电筒爬上了梯子的顶端。   刺眼的亮光让她有些眼晕,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怎么原本空置的货架上会出现很多密密麻麻的嫩芽,还有一些零散的玻璃碗。   一些长得旺盛的芽苗已经顺着碗攀爬起来,她拿过一只碗看了看底下的标签,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刚开业时就进的一批碗,后来卖出去后都被退回来了,说是漏水,当时一气之下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塞着了,原来是在这啊。   很久没爬这么高了,此刻将屋子里三面的货架顶部都看的清清楚楚后,才发现以前卖不出去的一些滞销货都在最上面躺着呢,包括一些棉布口罩,颜色鲜艳的有些土气的围裙,过时的开关贴,扒拉开这些杂物后,最下面的很多袋装物件让她兴奋的差点掉下来。   就说嘛,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长绿苗,原来都是这些东西惹的祸,自家小杂货铺对面原来有家种子店,后来倒闭了,就将剩下的花种子菜种子放在自己店里代卖,日子久了还有很多没卖出去的,约么也已经过期了,就搁在上面了,其中一些种子袋被老鼠咬烂了,撒到了其他地方,偏墙角那个货架上夏天漏过水,这才长出了这些芽苗。   算起来,这些小菜苗应该是自己刚来那会就长起来了,自从回来之后,原本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屋子就与世隔绝了,里面的吃食也不会变质,大概这些年,小苗们一直在默默的等待着重沐阳光的一天。   文秀英小心的将木板上的绿苗移到玻璃碗里,轻轻爬下来,放到地上,再换个方向爬上去将剩余的那些种子包都拿下来。   仔细看来,有菜种子,花种子,杂粮种子,甚至有几包树种子,这些种子要放在几十年后,就是一包两元的滞销货,可是现如今可是大宝贝啊。   她也是种了几十年地的人,哪里不知道种子对产量的重要性,现如今的地,一亩才能产个百来斤,虽然有人为因素在里面,可等到包产到户后,她记得一亩地能产两三百斤都是最会种地的人了。   现在她有了这些经过改良后的种子,何愁前路迷茫呢,要说她一个没啥见识的人,觉得没有什么比种地更牢靠的事情。   若说之前只是凭着经验和预知的一点设想,现在她知道一定会有光明的前景。   算着日子,等明年恐怕很多地方就要包产到户了,到时她就可以抽空种地了,等她上大学时,正好收了一茬,到时候大学学费就不愁了。   这一晚上,对未来的信心和希望让她再也睡不着了,种地是明天的事,眼下得先让她的学业平稳进行,她撇开那些财富密码,全身心的投入到复习中去。   凭着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她将整本书的知识点都按照基本的逻辑关系做成了知识树,主干,分叉清晰有序,用一张大白纸标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做完地理知识树后,她心里平静许多,照这个法子,她很快就可以把所有的知识点复习一遍,不,应该说,等她做完知识树,就已经对知识点了然于胸了。   一夜未睡,她将六门功课的知识点都理了一遍,多亏她之前翔实整齐的笔记,现在只是重新组合罢了,不然要让她直接从课本上扒拉知识点,那一晚上恐怕一门课都搞不定。   天快亮时,她眯了一小会儿,然后将一夜的战果复印了两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顾不上吃早饭,就跑到车站花了两元钱,托司机带到镇上,再找人捎给于彩凤和田小花。   回到院子后,她已经两眼冒黑花,实在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了,看了其他两个房间后发现被褥整整齐齐,难道他俩出去玩没回来?看了一圈后发现桌子上有封信。   原来他们已经走了,只是看她一直睡着就没打招呼,还说大学再见。   文秀英嘴角含笑的看完后,想起他们共同的事业充满了力量,将空间里的小苗搬出来放在有太阳的地方。   然后在后院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塑料棚,隔成很多小格子后,她挑了些谷物种子和菜种子小心的种了下去,经过昨晚的兴奋后,她现在清醒过来开始担心放了这么多年,这些种子还能出苗吗?   打理好这些后,她看到有一个袋子上的图片艳丽好看,是她不认识的一种花,但实在是团簇大方,好看极了,就拿出几颗随手种在菜地的周围,能否成活倒并不十分重要,于她而言,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   两天的日子就在她的种子大业中一晃而过,背着自己缝的布包来到成天路过的高中门口,稀稀拉拉的学生正往里进,她不由懊悔来早了,没来得及把刚做好的枣泥蛋糕放凉后给凤凤带上些。   正慢悠悠的走着,就听到有人喊她,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初中时的班长林静宜,遇上熟人她心里很是喜悦,忙激动的打招呼。   聊过后才知道原来同学们都已经快报道完了,林静宜是打算出去买东西,准备下午的考试的,知道她才刚来,嗔怪一番后忙带着她熟门熟路的交学费找班级,安排停当后一起去买下午考试要用的东西。   中午草草吃了一口,还未来得及体会高中生活的青年男女们就已经搬着小马扎,坐在了操场上开始了突然的入学考试。   文秀英因着提前得到消息,心情平稳的开始做题,进山多日的苏君彦一行也有了重大发现,盼了几个月来信的贺子谦却来不及等到回信就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第106章 沟深林密 影影绰绰的野花……   影影绰绰的野花间似乎有被踩过的小路, 苏君彦在山里摸了好几日,第一次看到有大型动物出没,看印子似是羊或鹿,他心里松了口气, 吃草的就好。   按照古简上的记载, 上古王朝的先祖曾在这一带活动过,他这几年寻遍古籍, 就是为了找到确凿的证据, 以证明那个存在于传说中和只言片语中的王朝真的存在, 对如今的人事他无能为力,但总要为后人留下些什么。   虽在资料查找方面早就有了方向,可是迟迟没有机会实地寻访, 因为这里山高林密沟阔, 若没有一个地理专家协助,他怕是连方向都无法辨明。   打了几年的报告最近终于批了,进来几日了,对周边熟悉了一些, 但还是没什么头绪, 他建议大家分头寻找, 没曾想刚分开不久就找到小路, 虽然只是动物踩过的小路, 可是若真有什么遗迹肯定在水草丰茂的地带,来不及多想他就沿着小路小心翼翼的查看起来。   土法油印的卷子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加之天气炎热, 味道挥发的愈加剧烈,文秀英眉头皱成川字型,左手捂着鼻子, 右手加快了书写速度,记着老师的叮嘱,她将答案一眼可见的题做完后,又挑着做了些答案短小的题目,就去交卷了。   所幸因为一切仓促,只考了数学和英语两门,交完卷离开时,看到角落里的于彩凤笔头微滞,似是在发呆的样子,文秀英轻轻弹了个石头,于彩凤对上她的目光,莞尔一笑,快速做起卷子来。   太阳晒得实在难受,文秀英便不打算等她俩了,直接回了家,在空间里冲了个凉后,刚才的难受劲才被压下去了。   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房檐下的躺椅上,享受起难得的悠闲,等明天正式上课,就没得自由了。   正心里畅快的自我陶醉,却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熟悉喊声,她心里一惊,朝后院跑去,爬上墙头一看,只见身上带着泥点的周文昌全不见往日风度,急嚎道:“都一天一夜了,我们把附近的沟坎都走遍了,对面的山上也看过了,也没看到苏局长。”   苏老师丢了?文秀英的心差点窜出去,对面院子里的人乱成一团,丁正局长正好去了省里开会,这会也没个能做主的人,周文昌看着茫茫无措又陌生的众人崩溃大哭。   文秀英来不及绕大路过去,直接从墙头上跳了下去,乱糟糟的院子里没人发现她是从哪冒出来的。   “周老师,我听到动静就过来了,你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文秀英轻拍着周文昌的后背安抚着他过于激动的情绪,也让他恢复理智把注意力放在救人上。   周文昌看到文秀英,稍稍抑制住情绪,将他们分开找路然后直到晚上苏君彦也没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老师,你放心,苏老师没事的,他兴许是迷路了,现在天热,在外面过夜也没什么的,咱们带点吃食和工具,再多找些人一起去找,很快就能找到的。”文秀英声音温和坚定,周文昌犹如找到了安慰一般,忙称是。   此时整个文化局的人都在院子里了,看着这个常来的小姑娘终于把这个情绪崩溃的专家安抚住了,他们也松了口气,刚才一阵混乱,真跟没头的苍蝇似的。   但到底该怎么找,谁去找,却没个头绪,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文秀英大声道:“你们谁去找人,谁留守单位?”   七八个人纷纷道,要出去找人,周文昌急道:“那咱们现在就去,但是得多带点吃食,之前带去的东西都吃完了,里面的几个队员还在找人,都大半天没吃的了。”   一位年纪大些的高个中年人开口道:“那我去跟县委打报告,要点吃食和物资,这要进山,我们穿个布鞋可不行,又湿又滑,得有雨鞋才行,而且一到晚上山里就下雨,还需要雨衣。”   “等不及了啊,能不能先···”周文昌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他本来想说先带着自家的东西去找人,回来再说别的,可是一想到现在的人家里都没什么余粮,他们出门也是专门申请了细粮,才能做成干粮带着的。   道理大家都明白,现在肯定是急着去找人要紧,可是他们两手空空,怕是还没走到山里,就饿的走不动道了。   文秀英看着身材普遍瘦弱的这些文化人道:“山里地形复杂,小路又多,就我们这几个人恐怕还不够,物资的事,我来想办法,但还得再找些人帮忙,你们有没有其他的路子找些身体好的人?”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刚才的中年人为难道:“我们这种单位和其他单位来往的少,也没啥权限,所以···”   周文昌急的直转圈,文秀英只得道:“你们留下两个人在单位等着,万一有别的消息也好有人报信,其他人迅速回家穿上外套,带上铁锹一类的工具,半个小时后在这集合,我去找吃的。”   众人有了方向忙都各干各的事了,文秀英将周文昌带回了自己的小院,打了盆水,让他洗手洗脸,迅速的热了两个饼子,让他就着咸菜吃着。   虽然心里知道苏老师一定会没事,但文秀英还是很紧张此刻苏老师的安危,她只好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几十年后白发苍苍的苏老师,才勉强冷静下来。   乘着周老师吃饭的空档,文秀英迅速进了空间,将雨衣雨鞋,帽子,手套拿了许多,还有斧头西瓜刀锤子等工具也收拾出来,还好她昨天做了好些饼子冻在了冰箱里,怕开学后没时间做,现在这些饼子可以拿来救急,但还是太少了,人多怕是连两顿都吃不上。   文秀英只好带了些玉米棒子,到时还可以烤着吃,见还有一些时间,忙和了一大盆面,放在案板上发着,万一进去时间长就找时间用电饼铛烙饼子吃。   东西都准备停当后,文秀英拖着一个好大的麻袋出来,周文昌帮着她一起拖回了隔壁的院子,大家也都到了,真正能出门的只有六个人,文秀英将衣服手电筒工具还有吃食平均发给大家。   她自己带了一个很大的双肩包,鼓鼓囊囊的,看不出来里面装的什么,这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其实里面只装着件衣服,背个大包,在关键时刻,她就可以作为掩饰拿出很多东西来。   临出门前,她写了个纸条交给了看门的老刘头,叮嘱他如果明早还没有消息的话,就按照纸上说的找人帮忙。   特意穿了一双登山鞋,文秀英走的很是利索,这座林子她前世在县城做生意的时候来过好多趟,只是当时主要是来玩的,托旅游热的福,当时很多地方都修了步道,根本没什么难走的,现在扶着根竹棍越走越艰难。   走过一片稀疏的林子后,遇上一个沟坎,周文昌说这里下去是条小河,他们去河边找过了,没什么印记。   一行人便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周文昌他们进山以来休息的山洞,听周文昌跟他们详细说了自己这队人的活动范围和走散后的寻找方向。   大家都说那就分头找还没找过的地方,划下了三个地方,文秀英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这么久没找到,苏老师大概是走远了,但是他能去的方向却只有一个,如果我们再分开找,耽误时间不说,万一我们也走散了,到时候怕是更找不着了。”   “秀英,你怎么知道苏局走的是哪个方向?这三个方向他都有可能去啊。”姚伟道,这一路上他已经发现常来玩的小姑娘人小却极有见识,所以他很是郑重的问道。   “姚叔,听周老师说,苏老师要找的东西多半在土壤肥沃的地方,东头没有水,草长得很稀疏,西头都是林子,太难走了,我们先找北边,如果没有,再沿河边去西头,也不耽误什么。”文秀英说的肯定,周文昌和姚伟都支持她的意见,其他人穿着她给的雨鞋雨衣,一路走的顺畅,也多了些敬服,便决定按她说的做。   其实文秀英刚讲的理由都是瞎说的,实际上她并无法判断苏老师去了哪里,但是她知道动边和西边都不是,因为她知道苏老师要找的是遗迹,而且真的找到了,后来那里专门圈起来修了个园子供游人参观。   她也是去过的,只是如今还是几十年前,沟深林密,她一时之间无法判断那地方具体在哪里,只好凭着记忆里的方向去找。   她怀着满满的自信去找记忆里青苔遍地,草木茂盛的遗迹园子所在地,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苏君彦此时还没有找到那个最终发现遗迹的地方,   一行人顾不上多做休息,随便吃了口干粮,就朝北边找过去,越往前走,草几乎要没过腰间,文秀英打着手电筒有些害怕。   突然一声野兽的嚎叫刺破天空,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两腿颤颤,几乎无法前行。   文秀英心里也有些怕,万一苏老师一个人遇上了狼可怎么办? 第107章 战斗 寂静的树林中传来沙……   寂静的树林中传来沙沙的树叶声, 伴随着偶尔响起的嘶吼,文秀英一行人确定是遇上狼了,他们反而不那么害怕了,狼野猪兔子野鸡都是本地林子里常见的动物, 在饥荒年月也没少偷偷猎这些垃圾来保命。   文秀英下意识的往树后躲了一下, 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却站到高处四处张望起来,看到他们兴奋的样子, 文秀英小声道:“周老师, 我有点害怕, 他们不会想打狼吧?”   周文昌黑沉着脸不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打开了手电朝远处照,文秀英忙轻喊道:“快关掉, 别让狼过来了。”   一个帽子反戴的年轻人兴奋道:“过来才好呢, 我们就不用去找它了,一头狼的肉我们分一分,可比一年分的肉票还多。”   “我们肯定打不过狼,还是别冒险了, 躲一躲, 等狼走远了, 我们继续找人。”文秀英心里焦急, 带着些气恼道, 他们是来找人的,这样不分轻重,她真的快要骂人了。   “你一个女娃害怕也正常, 到树后面躲着去。”年轻人不屑道。   “高建,你小子说话客气些,咱们观察观察再说, 狼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如果是一头还好,一群就是狼吃你了。”   姚伟瞪了高建一眼,略带警告的说道,但是话里的意味文秀英听明白了,他也有打狼的意思,无论怎么想,文秀英都不觉得他们这些人会是狼的对手,别说一群狼,就是一头也够呛。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却跃跃欲试的开始整理自己手里的工具,一副随时准备跟狼战斗的样子,文秀英待要再劝,周文昌却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两人往后退了一点后,周文昌小声道:“你劝不动他们的,咱俩都是外人,又没职没级的,若不是看着老苏的面子,他们估计都懒得用正眼瞧咱们一下。”   “那怎么办,咱们晚去一分,苏老师就危险一分,我们这么多人遇上狼,还可以拼一拼,万一苏老师一个人遇上了可咋办?”文秀英焦急道。   “哎,若是如此,我们现在已然是来不及了,但愿他只是迷路了吧。”周文昌无奈的叹口气道。   前面的几人吵吵嚷嚷的用手电筒四处照着,还不停往前挪动着步子,文秀英和周文昌跟在后面,小心观察着情况,文秀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若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她就带老师进空间去,管不了别的了。   爬上一个小坡,照着手电筒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硕大的黑影在迅速的奔跑,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个人不由后退了几步,转瞬间,一行人已与狼近在咫尺,好在只有一头狼。   姚伟提醒大家抄家伙,高建一个箭步冲出去砍在了狼的屁股上,吃痛的狼翻身跃起就撕咬住了他的裤腿,高建被带倒后,吓得直叫唤,其他人顾不上害怕,纷纷拿着手里的砍刀,斧头,铁锹加入了混战。   遭到围攻的狼丝毫不躲闪,而是不停跳起朝着对面的人往上扑,好在人多暂时没有吃亏,高建乘机爬起来,腿直发抖,抱着树才站稳,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狼身上的伤口渐多,攻势也更加凌烈起来,疯了般扑上来,拿着斧头的孙西阳被咬住了胳膊,痛的大喊,手里的斧头也掉到了地上,眼看他的胳膊就要分家,刚刚还凶猛无比的狼突然松口跳了起来。   原来是有一个巨大的火把扔在了狼的头上,眼睛被烧伤,突然失去了方向,更加疯狂的在乱扑乱咬,其他人早已吓破了胆,无人敢上前,只见在亮光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用手里的棍子使劲抽打狼头,便随着周文昌焦急的惊呼声,狼应声而倒,动弹不得。   站在火光中的文秀英此刻宛若战神天降,散发出惊人的耀眼光芒。   文秀英知道自己的电棍已经将狼电的死死的,神情轻松的道:“老师,狼已经死了,咱们快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吧。”   周文昌闻言往前走去,姚伟大叫道:“小心狼只是昏过去。”他根本不敢相信他们七八个人砍了这么久,狼还如此凶悍,而文秀英一个半大的姑娘几棍子就能把狼打死。   他这声喊叫嚷周文昌都不由脚步一顿,其他人根本不敢上前一步,文秀英心里记挂着苏君彦的安危,懒得跟这些人解释,伸出脚踢了狼一下,丝毫没有动静,他们这才相信狼真的死了。   之前还幻想着吃狼肉的几人,现在看着这副惨状早就脸色煞白,兴趣全无,但他们这些大男人刚才却是靠着一个小姑娘才让他们逃脱狼口,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姚伟带着几个尚有体力的年轻人用树枝编了个简易的架子,将狼放在上面抬着,准备下山再收拾。   接下来的路程,文秀英说怎么走就怎么走,没人有不同意见,恐惧过后是发自内心的敬服和感激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也不会忘记从一开始文秀英就不赞成主动打狼。   他们这些几十岁的人加起来也没有文秀英有见识,有勇气,哪里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加上也都是文化人,哪里出过这样的力气,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没有力气思考什么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一路滴答滴答的血迹也指引着什么。   沿途都没有找到苏君彦,文秀英带着大家径直朝她心里的地方走去,手电筒前面的亮光间突然闪现出很多尘土,洋洋洒洒,如狂风刮过,或万马奔腾后的痕迹。   文秀英闻着血腥味突然大喊:“快跑,狼群来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清醒过来了,原来是他们一路带着的死狼引来了狼群,疯狂奔袭间,抬着架子的两人掉在了后面。   文秀英快速跟旁边的周文昌道:“你带着大家进山洞,我去后面。”   来不及等周文昌反应,文秀英已跑出老远。   “你们快把狼丢下,进山洞。”   听到文秀英的声音,那两个年轻小伙才惊觉自己有多蠢,忙仍在手里的负累和危险品发足狂奔。   远远看着大家都进了山洞,文秀英在眼前的地上洒下很多油,朝后退去,接近洞口时,用打火机点燃一个大火把,扔到了布满油的草地上。   大火瞬间烧起,冲到跟前的狼群刹住了脚步,开始大声嘶吼起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响彻在整个山头,躲在山洞里的众人吓得瑟瑟发抖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文秀英给周文昌找了个隐蔽又干爽的石头,让他先休息,自己却四处查看起来,里就是她记忆中遗迹所在的地方,可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苏老师的痕迹,她有些心慌,不仅担心苏老师的安危,也害怕被与他们一起来的人发现了这洞里的秘密。   按照她的私心,她仍然希望苏老师才是发现遗迹的第一人,况且如今的情况是她造成的,若因她的带路,让别人拔了头筹,她这辈子都无颜再见苏老师了。   火光暂时阻挡了狼群的脚步,可是狼群却没有离去,火势却越来越小,夏日的山上水汽太重,这一片枯树又少,能烧的很有限。   有人企图打开手电观察情况,被文秀英给喝止了,她守着洞口,想着种种应急策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狼群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眼看着火光渐小,狼群的嘶吼声渐近,大家的恐惧也到了极点,突然听到了砰砰砰的枪声,密集又有序,狼群的怒吼被惨叫取代。   文秀英知道是她的不得已之法奏效了,临走前她交代老刘头去找那位叫林凡的首长,贺子谦说过,若有紧急情况,可找他帮忙。   但是以两人如今的情况,文秀英是从没想过又要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的,她以为自己可以体面的消失,然后淡忘。   可苏老师于她有恩,更是国家的栋梁,本地的文化标志,她不得不全力以赴。   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接近了,大家喜极而泣,冲出了山洞,知道是人民子弟兵来了,纷纷喊着我们没事了,安全了。   文秀英搀扶着力竭的周老师,在一片混乱中却听到有人喊她。   她大声应着,对面有人朝她走过来,黑暗中高挑威武的身影,令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心不由揪住了。   外面依然夹杂着各种声音,士兵们问着大家的情况,听闻是来找一位走失的干部时,忙放在手中的猎物,帮忙四处搜寻起来。   有了素质强悍,经验丰富的士兵的搜寻,很快有了线索,山洞附近的一处矮崖前挂着半件衬衣。   忽明忽暗的山洞中,文秀英还未看清来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她知道苏老师被找到了,也就是说她没找错方向,老师虽然不在山洞中,却已经接近了,果然她一个外来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苏老师既有的使命的。   她担忧了许久的可能不会出现了,长长的的松了口气,扶着周老师的步伐轻快了起来,来到洞口处,终于看清了来人。 第108章 喜极而泣 满月高悬,除开……   满月高悬, 除开杂草的山洞有了些许亮光,干燥适宜,避开了半夜露水的侵蚀,让大家有了难得的休息之地。   身着军装, 威武自生的林凡站在文秀英面前严肃道:“文小同志, 你一切可好?有无受伤?”   文秀英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的失神, 又有些轻松, 还好不是他。   看文秀英有些呆滞的沉默着, 林凡嘴角微动,语气中带着些温和安慰道:“吓坏了吧,现在不用怕了, 狼都被我们打死了, 不过场面有些不好看,你一个女娃娃看不得这些,先别出去,等都收拾好了再走。”   文秀英听话的点点头, 扶着老师找地方坐下, 看着陆陆续续从洞口回来找地方坐的人, 她上前去打听苏君彦的事, 刚才她隐约听到救人的事, 但没听清,生怕是自己幻听了。   浑身湿透的高建用微弱的声音道:“妹子,你别担心, 苏局长找到了,只是地形狭窄,不好上来。”   “那我出去看看。”文秀英揪着的心终于放开了, 她兴奋极了,早已忘了林凡的叮嘱,立即跑了出去。   刚到洞口,就听到外面一声盖过一声的号子声,似是在做一件极费力气的事,林凡正站在侧面吹着哨子,抬眼间,就看到文秀英跑过来,忙喊她回去。   文秀英一心想着苏老师,哪里还听他的,到崖边一看,她忙转身将头埋在了胳膊间,她本以为他们是在救苏老师,没想到却是在将硕大的狼运下山去,突然看到那么多壮硕的狼体,她的魂差点跳出来。   林凡心里有些懊恼,怎么就没找人拦着她呢,万一吓出个好歹来,他回京怕是就难了。   “秀英,你连活狼都不怕,还怕这些死的做什么,再厉害还不是抵不过你几棒子就断了气。”身处安全之地的姚伟体力恢复,精神焕发的笑着调侃文秀英。   文秀英站起身来,用手挡着前面冷冷道:“生死面前,自然是不怕的,但正常时候,哪有人不怕的。”   “怎么回事?什么生死面前?你们这么多男人在这,难道还要一个小姑娘去拼命吗?”林凡惊愕中带着些怒意道,他堂堂一个一级指挥司司长,如果连一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再出了什么岔子,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老首长。   姚伟突然有些尴尬和害怕,昨晚因为他们一意孤行而遭遇危险,最后被文秀英救下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今天想来,又有些憋闷,若不是他带着手下的小伙子们一直战斗,那狼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会让文秀英给捡了便宜。   若不是文秀英跳出来烧伤狼,他只需再砍几下,那他就是救下全队人的英雄了,还得了狼肉,以后谁还能不听他的,万一苏君彦出个什么意外,第一副局长就是他啊,在这个小科长的位子上都十来年了,他实在是腻烦了。   刚一时没忍住,才出言讽刺,现在被一个大老粗呵斥,他脸上颇是挂不住道:“她一个小女娃能做个啥,就是我们把狼打的快死了,她帮着踩一脚,也沾沾喜气。”   林凡看文秀英脸似凝霜,有些不悦,当他是个二傻子吗,听不出前后形容的矛盾之处吗,他懒得听一个废物说什么,给了个眼神,就有一个手下进了山洞一会又出来了,正要小声与他汇报,他正色道:“大声说,让大家都听到。”   领会到首长的意思,曾小请用洪亮的嗓音道:“昨夜文化局一行人为吃狼肉,主动出击,不敌后,险被狼吃,这时文秀英用火把烧伤狼眼,乘其不备,棒击狼致死。”   短暂的沉默后,崖上崖下的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又是鼓掌又是呐喊,还在外围的士兵也纷纷朝文秀英跑过来,喊着打狼英雄,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敬服,虽说他们全歼了狼群,可是他们是用枪打呀,这个半大的小姑娘却是用棒子打,真是太神奇了。   刚才还一心想着吃肉的大家伙,这会都围着文秀英问她是不是天生神力,这样一来,刚才对姚伟的阴阳怪气有些气恼的文秀英只剩下了喜气和羞臊,自己靠电棍作弊当假英雄,反被这些真英雄捧上天,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凡看刚才还倚老卖老,趾高气扬的酸文人灰溜溜的进了山洞,他才猛吹哨子,将手下都赶走了。   “领导,真没那么神,纯属巧合,我就是没办法了,再害怕就要被狼给吃了,所以我才一顿乱打···”文秀英红着脸说道。   “我都明白了,你一个小女娃在生死时刻挺身而出,救了大家,就是英雄。”林凡平视着文秀英认真道,此刻他是真的敬佩这个小姑娘,庆幸他能来到这里,见证这一切,而不仅仅是受人之托。   文秀英还要再说,林凡挥了挥手道:“你不是来找的吗?他就在对面那坐山崖的下面,现在天黑,没有抓手,救不上来,只能等天亮再说。”   听到确切找到苏老师的消息,文秀英那点小害羞荡然无存,她焦急道:“我老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听起来有些气弱,毕竟困了一天多了,大概有些脱力了。”林凡面色凝重道。   “那赶紧救上来啊,苏老师平时锻炼的少,身体有些弱。”文秀英刚一出口,才意识到她语气不大对,人家是来帮忙的,她该软和些的。   林凡并未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更添了几分好感,这样有勇有谋,还有情有义的姑娘,真是难得,只可惜是个乡下姑娘,不然也不是配不上的。   林凡看文秀英焦急不已,耐心解释道:“现在天太黑,我们没有梯子,下不去,万一踩空,不仅救不上来人,救人的也得出事。”   “我有梯子啊。”   林凡高兴道:“在哪里?我去拿,你们就这么几个人竟然还带了梯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文秀英指指自己的背包道:“就在这里。”   她在林凡狐疑的眼神注视下,把背包放在地上,借着背包的掩饰,拿出一个折叠绳梯,放在地上,将背包绑好,才拿起递给林凡。   林凡将梯子一抖落,看到可随意伸缩的梯子,眼中溢出喜气,大声道:“小曾,搭梯,救人。”   早在一旁等候的曾小请小跑着过来,接过梯子,带了两个人就去了对面崖边。   文秀英拿出最亮的手电筒跟过去打开照着,其他有手电筒的人也纷纷过来打着光。   曾小请在上面接应着,一个身手矫健的士兵沿着梯子慢慢快速滑下去,不一会儿,他背上就缚着一个人开始往上爬。   上面的人拽着士兵腰间的绳子帮他使着力,大家的心都抽紧了,在文秀英心里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英英,我想吃饭。”   苏君彦半躺在地上,嘴角发白,语气微弱,精神却好,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文秀英擦了下眼角,迅速的在背包里找起吃食来,摸来摸去,包里的饼子却都吃完了,她心里默念,拿出了一块枣泥蛋糕。   昏暗的夜色里,没人看清她给苏君彦递了什么吃食,苏君彦艰难的张开嘴正要用力吞咽时,才发觉这饼软软酥酥的,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还有浓郁的枣香味,甜味入口,他之前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些,有了些许力气,正要说话,嘴边却递来一个水杯,大口的喝下大半杯后,他感觉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正挣扎着要起来,才觉出腿脚吃痛,文秀英忙让人帮忙把他抬进洞里,周文昌听到消息也拄着棍子往出走,看到苏君彦能说能笑才卸下全身的担心。   忙了半宿,大家都疲累不堪,靠着树干或干草就地睡下了。   朦朦胧胧间,文秀英听到一声惊呼:“我找的了,我找到了。”   被惊醒的众人都看到是苏君彦打着手电筒指着一个墙壁喊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在大家都茫茫然时,文秀英却喜极而泣,她做到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苏老师就是第一个发现传说中的先王朝遗迹的第一人,最终确定了中华文明的起源。   “苏老师,小心你的腿。”文秀英奔过去笑着劝道。   “能有这一天,我腿断了都值。”苏君彦豪气大笑,趴在墙上仔细摸索着,仿佛这里等待了五千年,终于等到了他的主人般。   周文昌最是知道他们找的是什么,也不由老怀安慰,他留下值得,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此时的他只有高兴和快慰,也微微有些羡慕,这大概都是上天注定的吧,要不然为什么他靠着这堵墙睡了半宿,什么都没发现,可是老苏一来就找到了,都是命。   苏君彦悄悄跟文秀英说了几句,文秀英出去找了林凡商议。   林凡读书不多,有些不解道:“一个破山洞有什么好派兵保护的。”   “林叔,我就这样跟你说吧,今天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会被写进县志,写进史书,尤其是你,一定会多记几句,以纪念你为国家的过去和未来做出的杰出贡献。”文秀英挣扎解释道。   林凡不懂历史,不懂什么过去未来,但没人不爱青史留名,再冲着这声林叔,他做什么都值了。   按照苏君彦的意思,林凡留下了十二人看守山洞,并每日轮换,其余人皆下了山,至于后续如何,苏君彦也做不了主,他得请示之后再说。   忙着照顾苏君彦,文秀英一周后才去了学校,林静宜一看到她就急急道:“你去哪儿了,真是要急死我们了,出大事了,你没法上学了。” 第109章 情义何在   风有些大,……   风有些大, 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文秀英有些发懵,不解道:“我不是跟学校请过假了吗?”   林静宜将文秀英拉到操场旁边的大柳树下,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我昨天去找班主任时, 在门口偷听到有人写了封匿名信给学校, 学校觉得丢人,想让你退学。”   文秀英闻言, 气不打一出来, 怒道:“为什么老有人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呢?他们这些人可真是死撞南墙不回头啊。”   “英英, 你知道是谁写的,写的什么,这就好办了, 如果他们写的是谣言, 你去跟老师说清楚就好了,田老师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林静宜眼里迸发出希望。   文秀英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反而很是迟疑,那种扑风捉影的事情最是解释不清, 又最是让人容易联想, 她更加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走啊, 我陪你去找老师, 把事情说清楚, 你得赶紧回来上课了,这一周开了八门课,我脑袋都快成浆糊了, 急需你的导图小笔记来支援。”林静宜牵着文秀英的手就要去老师的办公室。   文秀英没有阻拦,跟在她往前走,边走边想她应该怎么说才好, 看着身边来来去去陌生的同学,她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这一世,她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踏入了高中的校园,前世她止步初中,多年后老同学聚会说起上高中如何如何,她自卑的插不上话,慢慢也不愿与他们往来了。   想到这些,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主动走在了前面,林静宜见她眼神坚定,开心道:“肯定是别人造谣陷害你,你不仅要把事情说清楚,还得把这个坏人揪出来,看我不走遍天下他。”   突然,文秀英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影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在这儿?”   顺着文秀英的目光,林静宜也看到了他,恍然道:“李银海不知道怎么了,去年退学了,但是今年又重新回来上高中了,跟咱们一个年级。”   “发生啥事儿了?他原本今年该上高二了呀。”文秀英随口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因为他以前老找你,才知道他是谁,到高中后也不在一个班,只是跑操的时候看到过他,知道他也在高一。”   见李银海一个人在树下读书,文秀英轻轻走过去笑道:“好久不见啊,你这大半年都去哪儿了?都没再看到你。”   突然遇见熟人,还是自己非常看好的男孩子,文秀英有些兴奋,急切的等着他的回应,却没留意到李银海攥紧课本的右手微微发抖。   李银海没有抬头,听着这没心没肺的笑声,他心里的怒气几乎要冲破胸腔,看着熟悉的校园,失而复得的上学机会,他忍住百般情绪,沉默着转身要走。   “你到底怎么了?我哪惹你了,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现在还不理我,我们好歹也是初中同学啊,现在又到一个学校上学了,你怎么这么不讲情义啊?”文秀英被他的冷漠激起了怒意,脱口而出道。   “哼,你跟我讲情义?”李银海冷笑一声反问,未等文秀英反应又收起刚才嘲讽的笑容,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文秀英吼道:“我被人打断腿住院时你的情义在哪里?我被逼退学回家种地时,你的情义又在哪里?我的情意你又何曾在意过?”   “谁打的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文秀英突然听到这些,心里一团乱麻,这半年忙着毕业考试,忙着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很少想起了李银海,他一直没来找过自己,不得不说自己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贺子谦都没告诉你吗?哼,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我是惹不起你,你好自为之,以后离我远点。”李银海冷着脸说完这句话大步离开,丝毫没有理会一脸茫然无措的文秀英。   林静宜气冲冲的道:“什么人嘛,你好心跟他打招呼,他还怪你,他自己倒霉,关你啥事,说的那些事好像都是你做的一样。”   当啷啷的上课铃声打断了文秀英的胡思乱想,回头道:“静静,你先去上课,我去找老师。”   “那行,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回来上课。”林静宜跟着人群朝教室跑去,文秀英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校园,径直朝老师办公室走去,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过去了,等后面再打听吧,她现在得赶紧解决自己的前途问题要紧。   喊了报告进去后,文秀英直接道:“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上学了?   因为一开学就请了假,田昌对这个学生记忆深刻,可是印象中的文秀英是个大方有礼的学生,今天这么莽撞真是让他觉得意外。   但是他听到她问的事,便释然了,她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得着急。   田昌语气平淡的道:“你这个事我还在跟校长争取,还没有最后决定。”   “老师,难道你也相信那些谣言吗?”文秀英据理力争道。   “什么谣言?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只是这个事要怎么定性,还需要商量,这事可大可小,也就是这两年政策松动了,若放在前年,你这事连学校都要跟着一起挨批评。”田昌语气郑重起来,耐心跟她解释道。   文秀英忽然松了口气,听老师的意思好像跟她想的不是同一件事,还好她没有解释什么,不然就是自己暴露自己了。   “老师,都有谁看到我做什么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呀?”文秀英略带微笑的问道,心影俱正,她自坦然处之。   “你去年跑到学校门口来摆摊卖资料,把整条路都给堵了,还卖那么贵,好多人都记住你了,那天你参加完入学考试,就有很多人来告你状了。”田昌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小小年纪,就做那投机倒把的事情,偏偏还是尖子学生,真是扎他的心哪。   “原来是这事啊,那校长怎么说的?”文秀英更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当时就说明白了呀。   “校长说,你还没入学,就骗了那么多学生的书去高价卖,觉得你的心思可能没在学习上,这样影响也很坏,那行被骗的学生写了好多信请校长处理你,校长有让你退学的意思。”田昌看她还一脸天真,丝毫未觉这件事的严重性。   说到这里,文秀英终于明白事情的原由了,原来是那行悔青肠子的学长们啊,谁让他们没有未来眼,不知道要恢复高考呢。   她一脸无奈道:“老师,我家庭问题复杂,从小就没人管我,我为了能够继续上学就一直自己想挣钱的法子。   我之前收了同学们的书本来是要拿到乡下去换点粮食的,乡下人喜欢用书纸糊墙,结果那两年年景不好,粮食缺的不得了,我收的书就没卖出去,谁能想到恢复高考了,这些废纸突然成宝贝了呢,我一高兴,就拿出来卖了些,也没卖多少,县里就给考生印资料了,书也没人要了,现在还有好些呢,我多少钱收他们的,让他们把钱给我,把自己的书拿回去吧。”   文秀英说的声泪俱下,田昌连连叹气,不用问他都能想到,农村人条件差,有条件的都让男孩上学了,哪里轮的上女孩上到高中,整个班里女生还不到十分之一。   好在这孩子心眼活,有志气,田昌感动道:“我这就去跟校长说,就按你说的办,你回去把那些课本整理整理,还给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你先回去上课。”   文秀英鞠躬送走了老师,浑身轻松的朝班里走去,她就不相信那些人真的会退钱把书要回去,她当初虽然收的便宜,只是相对于后来卖的价钱而言,可是一本五毛的价钱可跟一本新书没什么区别,谁会用钱去买回自己当成废品卖掉的旧书呢。   就在她安安静静地上完两节课后,教室外面却炸了锅,一个身材高壮的学生进来冲到文秀英的座位前大喊道:“你一个奸商,哪有资格跟我们无产阶级坐在一起上课,大家来一起把她赶出去。”   “我一个乡下丫头,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你可不能污蔑我的阶级清白。”文秀英说的掷地有声,后面的人有些迟疑了。   “你的阶级清白?我呸,你一个人在县城买了大院子,成天搞投机倒把的勾当,我们学校是人民的学校,你是人民的敌人,我们要打倒你。”高壮的男生站在文秀英面前气势十足,文秀英也赶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的理论水平可比那行极品强多了,还扯了大旗,自己还不知道他有什么证据,一时有些语塞。   从校长室匆匆赶来的田老师在门外听到这些,也愣住了,难道那个学生说的都是真的吗?自己被文秀英给骗了?   正迟疑间,教室里已经涌起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声,呐喊声,文秀英进退维谷,无力辩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压住了教室里的哄闹声,外面传来了令人惊叹的消息,人群渐渐朝外涌去,兴奋,怀疑,充斥着整个校园,最后都被喜悦淹没。 第110章 一张大奖状 呼啦啦的呐喊……   呼啦啦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学生从教室里跑出来好奇的张望,待听清周围同学的解释后,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欢呼和惊叹声。   教室里的同学都跑出去看热闹,一瞬间, 就只剩下了文秀英一个人, 她长舒一口气,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管它有什么热闹呢, 自己早过了喜欢看稀罕的时候了, 她可是亲眼看过港澳回归军队大游行的人, 再没有什么更值得她惊奇的了。   第一天上课,她还有很多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刚刚匆匆上了节数学课, 现在闲下来, 她把桌洞里的书全都拿出来,细细查看一番,总算搞清楚都有哪些课程了,看着这些崭新的高中课本,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终于上高中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他的都看不大懂, 她拿起一本语文书读起来, 很快就被列宁的故事所吸引,对外面的高呼和喊叫丝毫未觉其变化。   “文秀英,文秀英···”   再入迷她也没法忽略自己的名字被很多人喊着, 她心里一沉,难道她的重生身份被发现了?要把她当妖怪给烧掉吗?   不能够啊,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稳要淡定, 放下书,开始搜寻喊她的声音,还未完全站起,就被田小花一下扑倒,她睁着着要起来,却被田小花压了个瓷实。   “英英,你是大英雄,让我多抱会。”田小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着文秀英,傻笑着说。   文秀英不明所以道:“抱没问题,让我起来好吗?我的腰快断了。”   不等田小花自己爬起来,她就被拽开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女同学也一拥而上,将刚站起的文秀英抱的结结实实,喘不过气来,她们兴奋的又叫又跳。   文秀英就差喊救命了,还好林静宜和于彩风终于从人群中挤进来,将她在暂时解救出来。   “静静,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之前我不还是骗子,奸商吗,怎么转瞬间就成了大英雄了,地球反着转了吗?”文秀英笑问道。   “你听听外面的声音,再感受一下。”林静宜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她。   撇开刚才的喧闹声,文秀英现在仔细听来,终于听清了,但是她此刻只想原地消失,太羞耻了。   但外面的人可顾不上她如何想,只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文秀英,大英雄,大英雄,文秀英。”   隔着窗户,林凡用洪亮的嗓音大喊道:“欢迎我们的打狼英雄文秀英出来领奖。”   这下子,整个校园突然鸦雀无声,大家都等着看到底是如何一个高壮威猛的人能独自击毙一头大狼。   文秀英使劲咬了一下嘴唇,镇定下来,用平常的步伐快步走出教室,只见两队列兵站在正中间的校园中路上,国旗台上是威势逼人的林凡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盲猜应该是校长。   她抬头挺胸的朝国旗台走去,后面涌过来很多学生,都在大声议论着。   “个子虽然高,可是好瘦啊,真的是她打死狼的吗?这么秀气,真的不敢相信。”一个小巧可爱的女生惊叹道。   “王飞,还好她只打狼不打人,不然我们就得把你抬出教室了,谢天谢地。”穿着干净的一位高二男生用手肘捣了捣之前跑去质问文秀英的高壮男生笑着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后面传里一个冷硬的声音:“上一个得罪过她的人,断了腿。”   王飞回头看到是之前邻班的李银海,一脸好奇道:“真的这么凶悍吗?快跟我说说,她把谁的腿打断了?”   李银海冷笑一声,没有理他,离开了这热闹的地方,径直回了教室,他的腿恢复的很好,他却一日都无法忘记那些日日害怕,被人可怜嘲笑的日子。   文秀英在全校大多数同学的欢呼声中上了国旗台,双手接过一张大红奖状,她低头一看,上书打狼英雄文秀英几个大字,还好有个红彤彤的公章,不然真像小学生人人有份的小红花一般。   看着下面掌声雷动,让从来没得过奖的文秀英早已抛却了之前的羞耻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喜极而泣。   她宝贝一般奖奖状抱在胸前,庄重的对着林凡鞠了一躬,她又欠他一回了。   宁平一中不同寻常的喧闹声随着整齐划一的步兵齐刷刷的离去而暂时平静下来,但文秀英却没法上课了,不停的有人找她,一到下课,就有外班的同学在窗户外面看她,饶她再是心里镇定,也有些无奈起来。   但当逃兵不是她的作风,只好以更淡定的神情看书,写笔记,她的身上散发出无穷的宁静力量。   经此一遭,她在学校所受的非议消失殆尽,那个高壮的男生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甚至三番五次的托人送点心,她都笑着收下了,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吧。   那些点心细腻香甜,送给同班的女同学是正正好,让之前对她敬畏多过友善的同学们感受到了她亲切寻常的一面,一时之间,人缘大好。   日子越来越平常美好起来,文秀英笑着当面谢过了他的点心,让他以后不要再破费了,拿人手短,她可不想回礼。   那位男同学终于睡了个安稳觉,自己的胳膊腿都不会有事了。   苏老师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文秀英送了一些吃食用具后,就将主要心力用在学习上了,本来也想给林凡送点东西,还他个人情,却听说他出了远门,只好暂时作罢。   她几次未曾寻见的林凡首长却远在边境上,正和贺子谦说着当今的局势。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两人顾不上客套,贺子谦将他知道的情况和困难快速跟林凡说了一遍,林凡此次就是专门来对接物资的,别看他是窝在一个小县城,手下却管着好几个国营大厂,当然这些都是为军队服务的,当年特意布局在山坳坳里的。   这次送来一些物资后,林凡还需要知道更多情况,以及时调整生产。   两人神情严肃的说完正事后,贺子谦沉默却带着期待的笑意看着林凡,林凡愣了一愣,笑着说:“我可要给你说个稀罕事儿,县里出了个女英雄。”   贺子谦面容平静的听他说着文秀英勇斗恶狼的战绩,嘴角却有些歪,待听完后,脸上却露出些心疼,但对着林凡,他迅速收拾了表情,只淡淡的道:“谢谢你给她送了奖状,打狼英雄这个称号很好,她可以安心读书了。”   次日一早,林凡拿着贺子谦给的鼓鼓囊囊的信封坐上了回程的车,刚到大路上,就被从后面匆匆赶来的贺子谦猛一踩刹车给拦住,他心里一惊,以为出了大事,谁曾想,贺子谦只要走了早上给他的信封,就头也不回的开车离去了。 第111章 相见   雨丝细细柔……   雨丝细细柔柔的滴落在匆忙赶路的庄稼人头顶, 黄灿灿的玉米一个一个的被掰下扔在地上,小雨消解了暑气,干活的社员们说说笑笑的,惬意许多。   木嘉尚沉着脸远离人群, 一个人在地头装车, 他现在很少跟村里的人往来,更别说闲聊了, 只麻木的做着活, 时常紧锁着眉头。   费力的掀起车辕, 将拉绳搭在肩膀上一用力车子仍动的缓慢,他再次憋足力气,准备将架子车从地头拉到大路上, 刚使上劲, 便觉车子轻松的向前滚动。   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叔木学习在后面给他推车子,他微微动了动嘴唇,算是回应了一下他的好意, 等车子走到平稳的大路上, 不太费力的走着, 木学习来到车侧, 一只手推着说起话来:“大娃, 这一车子玉米也沉着来,你怎么没有和其他人合着拉,也轻松些。”   “没事, 我拉的动。”木嘉尚眼神坚定,简短的道。   “哎,我也知道, 你负担重,得多挣工分,可是你以前受过重伤,如果把自己累垮了,家里的几个小的可咋办。”木学习无奈的叹口气劝道。   自从去年大哥两口子去闹事被关了一晚上,加上得了个劳改的文书,在村里臭了名声,便托病不出工了,家里全靠木嘉尚一个人撑着,自己也只是个小学老师,干重活也不行,吃粮还得花钱买,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只能这样劝一劝,怕他硬撑着伤了身子。   听到这话,木嘉尚脚步一滞,一个人拉一个车子挣双工分自然是他极力争取的,但是也得有人愿意跟他合着拉呀,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露出嘲讽之意,话未出口,木学习也已经明白了。   车轱辘咣当咣当的挪动着,叔侄两人却沉默着,木学习犹豫再三,才终于将想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大娃,我说个话,你思量思量,不管成不成,都别生气,我也是真的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二娃和三娃上不了学。”   “叔,你说,我不气。”木嘉尚干脆道,他现在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学习叔是少有的几个愿意跟他亲近的人了,他哪有那么不知好歹,还怪人家。   “我上周末到县城去开会,听说秀英得了个打狼英雄的名号,县上还给颁了奖,现在她在县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县上有个大工程,跟她···”   木学习还未说完,车子猛的停下,将他差点带倒,还未站稳就听木嘉尚吼道:“英英怎么样?受伤没?她怎么会碰上狼的,狼都跑到大街上了吗?”   “你别急,没听说她受伤,她好端端的在高中念书呢,也不知她怎么地,离开咱们这几年突然长了神力,徒手打死了一头几百斤重的大狼,所以才说是英雄嘛,真是堪比武松打虎,我听的真是骄傲极了。”木学习回忆起他听说这件事时的惊讶和激动,兴奋不已的道。   木嘉尚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没受伤就好。”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去摘酸枣时,看到一只狗窜出来都急忙躲到他身后,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去那个破窑上面,现在竟然去打狼,他心里就揪的疼。   木嘉尚重新套上拉绳上路,木学习继续道:“我跟你接着说啊,这次的事对秀英可是有大好处的,以后升学找工作,谁都得高看一眼,也就是现在恢复高考了,咱秀英要考大学,不然的话,现在就去当工人,那些厂子都得抢着要人。”   “叔,如果你再去县城,能不能麻烦你跟英英说说,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遇上狼尽管跑就是,保命要紧,英雄的名头咱不稀罕。”木嘉尚郑重道,说完又补了一句:“别说是我说的。”   “你这孩子,到外面可不能这么说,英雄可是要鼓励的,哪有缩着的道理,不过秀英是咱的人,我凭心里讲,也是不希望她出头的,一个女娃娃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如果能考上大学找个城里对象那就最好了,她现在的名声可一定得考上大学,不然别看英雄听着好听,可谁家敢找这么一个媳妇啊,一个不顺心能打死个人。”木学习已经没了刚刚的兴奋劲,务实的说。   木嘉尚却听的有些不高兴,淡淡的道:“咱这就没人配得上英英。”   “嘿嘿,是没人配得上,说了这半天,看你把我打断的,我还没跟你说上正事呢,我前面跟你说到哪儿了?”   “县上有个大工程。”木嘉尚只得提醒道。   “县城后面的苍松山在找人挖墓,一天两元钱,你跟队上请个假,去挣点活钱好过冬。”这才是他今天来找木嘉尚的主要目的,就队上那点工分,年底也分不了几个钱,一大家子人都指这个,哪够啊。   “有这么好的事?”木嘉尚心里一喜,难得露出笑容。   “当然没那么容易,听说活很重,天不亮就要干,干到天黑才算完,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抢上的,都得有可靠的人介绍才行,毕竟谁知道生人会不会把挖出来的什么宝贝给顺走了。”木学习慢慢解释道。   木嘉尚有些泄气,政府里他也没有认识的人呀,只是白高兴罢了,依然闷头拉起车来。   见他已经心动,木学习也不再卖关子了,直言道:“这次主持挖掘的主事人是一位姓苏的干部,他是秀英的老师,只要你去跟秀英说一声,这活准备能干成,也不用我帮你带话了。”   木嘉尚这才明白,学习叔开始说的让他不要生气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接二连三的事,让他觉得愧对英英,感到无地自容,学习叔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今天说到打狼的事,他平时是不让别人在他面前议论英英的,队里那些长舌头的,整天在背后说英英不孝顺,是个没良心的。   “叔,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可是到如今我哪里还有脸去麻烦英英呢。”木嘉尚神情痛苦道。   “秀英是我看着长大的,人长得秀气,学习也好,还聪明善良,是个好娃娃,却因为老婶子的一点私心,非要把她送人,现在闹成这样,让她有家回不得,有爸妈等于没爸妈,是怪可怜的,但是不管这样说,你也是她亲哥,她跟你那么好,如果你也不跟她来往,她可就一个亲人都没了,孤零零的,我心里觉得真不落忍。”说着木学习又叹了口气,见木嘉尚神情震动,知道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便不再多话,帮他再推了一个上坡后,回家去了。   放下车子后,木嘉尚没有如往常一样将玉米赶紧卸下回去装新车,而是坐在地头发起了呆,自己真是糊涂呀,英英是最在乎家人的,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将英英逼走,可是英英又有什么错呢,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会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自以为对妹妹好,而想跟她再不来往呢,这真的是英英想要的吗?   想起英英为了他的腿求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力气和心血,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他除了逃避还会什么。   想通后,他浑身轻松的卸下玉米,麻利的回了地头就去找队长请了假,他要去看英英,现在就去,不知道她打狼的时候有多怕,她最是要强,肯定不会跟别人说她怕的,他好气自己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不然就可以抱抱她,让她靠一靠,把那些害怕都忘掉。   正是秋收的时候,队长怎么都不愿意给他请假,最后好说歹说才同意让他明天请半天假,木嘉尚拉着车子再装了一车玉米后,就悄悄的溜回了家,他不能空着手去,他得给妹妹带点什么东西去。   将家里翻了一遍,他有些沮丧,家里现在连口细粮都没有,他能带什么呢,无法他只好将之前在山上打回来的山楂和苜蓿菜挑嫩嫩的揪了一篮子给英英带上。   看着天色还早,他将自己的衣服都洗了一遍,挑出一套布丁少的拾掇平整,看到箱子底下压着的军装,有些愣神,他这辈子大概都与它无缘了吧。   拿起军功章的手有些发抖,这是他这辈子最宝贝的东西,也是他可预见的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咬了咬牙,还是装在了兜里。   收拾停当后,他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天亮,立即带上东西跑到了大路边,搭上班车去了县城。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文秀英,而是去了一个隐蔽的院落,过了会儿后就出来直奔国营商店,没有理会营业员给他介绍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样子,挑了一件纯白的衬衣。   到校门口时,还没有放学,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涌出校园,这么多学生,他有些看花了眼。   “英英,快看,你哥站在门口呢。”于彩凤惊讶的拽了拽文秀英道。   文秀英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半年没见就黑瘦黑瘦的男人,是她哥?她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第112章 离开 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昨日的细雨并未让秋老虎逊色半分,不断涌出的学生,挡住了文秀英的去路,她顶着大太阳一改之前的心平气和, 急急朝木嘉尚走去, 跟在她后面的于彩凤被人群冲散,没有她的身高优势, 只好等人少一点才慢慢走到门口。   因着从前的情分, 于彩凤也很是高兴的跑过去想跟木嘉尚打个招呼, 站在跟前才发现两人有些奇怪,怎么都不说话,眼睛里却有些泪花打转。   于彩凤看不得他们如此伤感, 便带着笑意道:“英英, 嘉尚哥好不容易来一回,你怎么就让人家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你们要说话也挑个凉快的地儿呀。”   “是我傻了,凤凤, 我不和你去买书了, 我先带我哥回家去, 咱们下午上课再见。”文秀英在于彩凤的提醒下回了神, 重新平静下来道。   于彩凤爽朗一笑, 抱着文秀英的胳膊亲昵道:“我知道啦,书我自己去买就好了,你的我也给你带上, 要不我给你请个假,你带嘉尚哥好好转转,县城里新修了条街道, 变化挺大的。”   “嗯嗯,如果我下午没去上课,你就帮我请假,我看情况尽量去。”文秀英笑着交代于彩凤。   两人说完,校门口已经冷清下来,于彩凤甜甜的道:“嘉尚哥再见,以后常来看我们哦。”说完就跑开了。   木嘉尚笑着挥手,刚才于彩凤的打岔让兄妹两人之间久未见面的不适感消失了好多,文秀英带着木嘉尚去了自己的小院。   进门后,木嘉尚看着打理的井井有条,瓜菜满园的样子满是开心,妹妹真有本事,难怪会有人眼红,这样好的院子还是在县城,谁见了都得羡慕死,好在上回的事情有惊无险,从那以后,他就跟父母翻了脸,严肃的跟他们说过,再去找妹妹就不认他们了,他们气的睡了好几天没下炕,他也没有软和一分。   “哥,你先坐着,我去做饭,面条都是现成的,一煮就好,很快。”文秀英看着黑瘦的哥哥很是心疼,知道他在家里吃不好,得先让他吃饱饭再说别的。   木嘉尚正要阻拦,肚子却发出了自然的咕咕声,文秀英一笑去了灶房。   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放松自在,过堂风吹的他有些晕晕乎乎的,一上午奔波的劳累全部放下舒展开来,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昨晚的种种担心都化为烟云,妹妹好好的,也未对他有半分生疏,他睡的踏实极了。   文秀英将灶房门从里面插上,将周末就擀好冻在冰箱里的面条拿出来,烧开水煮上,用另外一个炒锅将肉臊子煸香,浇在煮好的细面条上,肉香阵阵,再撒了点葱花,翠绿好看,快快切了一碟嫩黄瓜就急忙端了出去,看哥哥的样子,应是早上就没吃饭。   手里的托盘放在小桌上,看哥哥睡的香甜,面也很烫,文秀英又折回去用电饼铛热了三个酱饼,都是细粮做的,没有一丝杂粮,顶饿。   出去后才看到哥哥已经醒来,却没有动筷子,文秀英像小时候一样调皮道:“哥,你快点吃,全都吃光,我可不吃剩饭。”   木嘉尚裂开嘴一乐:“吃吃吃,咱们一起吃。”   看着哥哥狼吞虎咽,文秀英也没拦他,这样大口大口的吃饭真的很让人满足,她都明白,兄妹二人就着夏日里的最后一茬嫩黄瓜将面和菜,饼子都吃了个精光。   这样精细的好粮食吃的木嘉尚一扫连日来的郁气,又有些担心道:“我今这一顿怕是吃了你好几日的口粮,这个月你还够吃吗?”   “哥,你看我有这么大一个院子,还会缺吃的吗?没事,我能养活自己。”文秀英笑着说道,其实,她藏的细粮也不多了,只是玉米已经成熟了,等冬天搭凑着些玉米面,也能吃的饱,能让哥哥吃顿好饭,她很满足。   知道妹妹是故作坚强,木嘉尚也没再说什么,这年月,城里人也没有尽吃细粮的,但是妹妹的心意她怎会不明白,只是一味的夸妹妹能干。   问了些文秀英生活学习上的事,知道一切都好,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受伤没?”   “啊?你也知道了吗?”文秀英有些不好意思道,然后笑笑道:“其实没事,都是被他们夸大了,当时那头狼都被他们打的快不行了,我就随便打了几下就倒下了,没那么可怕,我好好的,一点没受伤。”   “你呀你,说的这么轻松,可是我没见都知道有多吓人,以后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管他是谁,也没你过的好重要,那种英勇的名声咱不要,谁爱当英雄谁当去。”木嘉尚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现在说起来还是有些激动。   “哈哈,哥,我这不都是跟你学的,你就是个大英雄啊。”文秀英笑着调侃道,顺手拿了个苹果递给哥哥,让他吃了解解暑。   “你个小丫头,长大了还笑起哥哥来了,我那是保家卫国,自然在所不惜,但是换做是你,无论是何种情况,我都希望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而伤到自己。”木嘉尚的表情越来越郑重,文秀英懂事的应下,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她可是最惜命的。   “哥,秀云怎么样?今年该上学了吧,是不是不爱上学,早上起不来得你催她好几回?”好久没去过,文秀英有些担心小妹,知道妹妹最是娇气,以前都上了好几年学之后还要人背着去呢。   木嘉尚面色微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连年不顺,除二弟已经上初中外,几个小的都没去上学,家里家外需要人干活,学杂费也是一大笔开支,等到冬天,他进山砍几颗树,卖了换钱,看能不能让弟妹们明年开春重新上学。   见哥哥有些沉默,文秀英心里一沉:“哥,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子上学没什么用,就等着长大嫁人就好了?秀云还小,你对她得管严一点,如果小时候放松了,她学习不好没有动力,以后就更念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的,等明年开春,就让她去上学,让她像你一样,上高中,考大学。”木嘉尚声音低低的道。   这话说的文秀英立马站起来道:“哥,你是说秀云现在还没上学?她都快八岁了,再不上就晚了。”   “英英,你别急,这两年年景不好,队里分的钱粮少,咱家劳动力又少,等明年,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都上学。”木嘉尚温言安慰道,他知道妹妹看重上学,虽然他不明白上学以后能怎样,但是既然妹妹觉得如此紧要,那肯定是非常要紧的。   听闻此言,文秀英不仅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急了,原来还有弟弟也没上学,她一再追问下,无法,木嘉尚只好如实说了家里的情况。   文秀英叹口气道:“现在大家日子都难熬,哥,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不管其他人如何,弟弟妹妹是无辜的,我这里还有些钱,你先拿回去让他们报名上学,明年开春是下学期,这样半截子上学跟不上。”   “英英,你也还是个小姑娘,就这么有本事,把自己照顾的好,还帮着我度过了好几次大难关,哥再无能也不能拿你的钱,他们晚一年上学也没关系的,我让二弟周末回来教他们认一认字,,也不差这一年的。”木嘉尚心里难受,他哪里还能再拖累妹妹,连连拒绝道。   “都到了年龄,上学不能耽误,哥你以前当兵时给我寄了不少钱,我自己也有办法挣钱,你先拿去用,等你以后发达了加倍还我。”文秀英不容他拒绝,进屋去拿钱。   木嘉尚沮丧道:“英英,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能要,至于我这辈子哪有发达的机会。”   文秀英拿出钱后,还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些馍馍,递给木嘉尚道:“其他人我不管,秀云那么小,不能吃苦,这些馍馍让她好歹垫补些。”   看到妹妹的坚持,木嘉尚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可是几个弟妹他无法不在意,只好接过袋子道:“那好,我收下,你可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等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哥,我信你。”文秀英知道,等改革开放后,以哥哥的吃苦精神和魄力一定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太阳西斜,木嘉尚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文秀英的院子,满怀欣慰的坐上了回家的车。   他走后,文秀英才发现哥哥留下了一个袋子,打开后,她心里的酸楚一涌而上,发现除了一些山楂和自己喜欢的苜蓿菜外,哥哥的境况如此糟糕,竟然给她买了这时候最时髦的的确良衬衫,这一件可要十二块呢。   她越想越不对,如果哥哥真的有钱,怎么会不让弟妹上学,她心里慌慌的,他到底做了什么换来的钱,看哥哥如此瘦弱,他不会去卖血了吧? 第113章 寄出大包裹 日落的红晕若……   日落的红晕若隐若现, 枝头的光影渐渐消散开来,拉长了影子,小院里的碗筷依然摆在桌上,未及收拾利索, 文秀英就匆忙出了门。   骑上自行车迎着傍晚的凉风快快的赶到了车站, 天已黑透,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人影朝外走去, 看着里面黑漆漆的样子, 她冷静下来, 是啊,这会班车都已经停发了,哥哥想必已经坐车走远了。   她心里烦乱, 想着各种可能性, 但是无论哪种,想到曾经去当兵时意气风发的哥哥如今完全成为了一个落魄潦倒的庄稼汉,她就悲从中来。   哥哥的生命是全新的,她无法预测哥哥还会遇上哪些灾祸或者是好运, 可是既然她已经救下哥哥, 就不能看着他这样苦下去, 任凭贫瘠的生活磨灭了他眼中的光亮和少年意气。   回家后, 她打着手电筒将院子里的碗筷收拾进空间, 清洗干净后,她的思路也清晰起来。   打开冰箱,将自己的存粮扫视一番, 拿出自己最珍视的一小块牛肉,切成小块,用料酒腌上, 削了三个大土豆皮,切块泡冷水。   拿出一碗新鲜鸡肉,下开水锅煮后沥水放料炖在瓦罐里,一小时后,放泡发的山蘑菇和笋干,切好葱花点缀后关火装在保温桶里。   炒糖色后将完全入味的牛肉炒香加水炖上,一刻钟后放土豆继续炖煮,在主食的选择上犹豫再三还是用电饼铛烙了饼,大米实在有些扎眼,这北方小县城很少有这金贵玩意儿。   一切收拾停当后,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文秀英全都装好放在一个大篮子里,乘夜出门,待走到哨所附近时才从空间里拿出来,还是滚烫的饭菜。   已不是第一次莽莽撞撞的四处乱碰了,她熟门熟路的去了林凡的办公室,经打狼事件后,他们彻底熟识起来。   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正为物资愁眉不展的林凡不耐的放下笔喊了声进来,脸上不由的有些愠色,他这地盘都是筛子了吗,谁都能敲到他门上。   门打开的瞬间飘散进来的肉香味让林凡的眉目舒展,脸上变得柔和松弛,忙站起身从桌后出来大声道:“今又打着狼了吗?这么香。”   待看清进来的是文秀英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他想起贺子谦走时的奇怪表现,有些拿不准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文秀英。   “林叔,我来过好几次,都说您出远门了,上次的事真是谢谢您了,我给您送点吃的,表表心意,不然真是心里过不去,您可是救了我的命啊。”文秀英大方一笑道。   看着文秀英发自内心的诚恳感谢,他心里的那点怪异消失殆尽,不管贺子谦怎么样,这小姑娘本身还是值得来往的,英勇无畏又知道克制,做事留着后路,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若不是她托人送信,他哪能及时出现去救他们,也就不会得了省里的表彰,那座山现在可是个大宝贝,上面看重的很哪。   林凡真挚的笑道:“那都是应该的,我们受国家供养,哪里有难,我们就去哪里,还要感谢你给我出力的机会呢,还让我们所得了那许多狼肉,可是把战士们吃美了。”   文秀英看他依然和气,心里放松许多,将篮子放在桌子上,一一打开盖子,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林凡脸上的肌肉耸动,再顾不上客气和身份,忙道:“你做的什么饭呀?太香了,我到大会堂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   “就两个家常小菜,一个野蘑菇炖鸡,一个土豆烧牛肉,都是我摸索着做的,您别嫌弃,就当是收下我的谢意,让我心里少点忐忑。”   文秀英说的朴实,林凡却连连摇头,这年月肉食紧张,没有几家女人会做肉的,就算过年时吃顿肉也是和着一大堆菜一锅乱炖,哪有这样精致讲究的,油汪汪的鸡汤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让吃了几日白菜萝卜的林凡捂住了嘴角,生怕漏出口水来。   糖色红亮的牛肉鲜的更是诱人,做肉炒糖色可是大厨的派头,一个乡下小姑娘竟然有这见识,林凡又刷新了对她的认识,这么好的姑娘,难怪小贺上心。   见碗筷齐备,饼子装盘,林凡再无半分矜持,也不及想其他,一口一口的慢慢吃起来,这样的好吃食错过这回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文秀英在一旁看他吃的香甜,心里舒展开来,自己这顿饭没有白做,就算事不一定能说成,好歹会给她指条道吧,坐在一边等他吃完说话的文秀英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开口说哥哥的事。   按说之前哥哥被误抓的事就是找他解决的,可是后来就没了后来,哥哥原本有的退伍伤残兵的待遇并未恢复,也没有说完全恢复名誉,三舅的事也没有下文,她没个打听处,到底现在形势如何了,哥哥这个底层小人物能否恢复正常的生活。   吃的心满意足之后的林凡看到文秀英专心想着事情,还一脸凝重,突然觉得这饭没有那么香了,她找自己绝对不只是感谢那么简单,上次的事情他得的好处也不少,没啥好感谢的,给她争取了个英雄称号也是举手之劳,顺水人情罢了。   她深夜来送这样好的饭菜,估计是要有大难事了,看她不像愁吃喝的样子,要说的事绝不简单,若是以往,看在贺子谦的份上,费点力气的事办就办了,可现在这情形他有些吃不准,万一热脸贴了冷屁股,他啥时候才能回家照顾一家老小啊。   但是饭吃也吃了,林凡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主动问道:“秀英,你最近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同学好不好相处,若有什么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我说话还是管用的。”   文秀英笑着答道:“在学校都挺好的,有打狼英雄的名头在,没人敢惹我,男同学看到我都得退避三舍。”   “哈哈哈,这些怂包,别怕,等到了外面,有胆识的男孩子多的是。”说完这句,林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像一个老父亲一样,生怕自己的好闺女被猪拱了。   “这样也挺好的,清静,我就一心学习,想早日考上大学,好早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文秀英僵硬的应对着,哥哥的事始终在舌根徘徊,却说不出口。   林凡看着她脸色时明时暗,自己也还有很多事要忙,直言道:“你今天来是不是还有什么难事,你直接说,我能办的了的就帮你办,办不了的也给你出出主意。”   “林叔您真是火眼金睛,我来找您是有件难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文秀英将哥哥的事简短的说了一遍,问他有没有办法让哥哥恢复待遇和名誉。   林凡一听,笑容立即凝固,为难道:“你哥的事比较复杂,牵扯到上面的事,当初你哥的事其实也没完全查清楚,是小贺担保着才让你哥回家的,后来上面的事据说了解了,但是到底也没给我们个明确的说法,若说这事,还是小贺最清楚,若他在这,肯定立马就能办了,我现在不敢跟你打保票,你要不写信问问小贺,看他那有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如果有,我给你哥出证明,一切都好说。”   文秀英心里一沉,为难道:“我不太方便联系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哥自退伍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现在没有补贴,在村里干重活,我实在是怕他身体吃不消。”   农村的情况林凡也了解一二,靠公分过日子,农民是最难的,一年旱一年涝的,受罪的都是农民,他严肃道:“这样吧,你哥也是立过功的,你让他拿着军功章来,这也算是个证明,凭着这个,我给他找个轻松些的活计,其他的还是得问小贺,如果你等的了,就等小贺从战场回来再说。”   得了林凡的保证,文秀英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什么叫从战场回来?贺子谦不是刚上军校一年吗,怎么就上了战场了?多紧急的事需要他一个学生兵去,前世一直在村里干活,这些国家大事知道的不多,不记得这会有什么大战役啊,不仅现在,就算几十年后,网络信息那么发达,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大战争啊。   文秀英顾不上避嫌,忙追问道:“他怎么去战场了?咱们跟哪个国家打起来了?”   “你们学校没订报纸吗?就是前一阵子跟邻近的越南在边境上发生了冲突,谈判不成之后,他们越加嚣张,就打起来了,不过你放心,咱们国家一定能打赢的,咱无论是兵力,素质,武器都甩他们一大截,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小贺,就是去锻炼锻炼,没上过战场,不是合格的兵。”林凡说的洒脱,文秀英还是心如重锤敲,沉的提不上来。   犹豫了一会儿后,文秀英道:“我哥的事真是太谢谢您了,还有贺···贺子谦能不能收到信和东西,认识好多年了,我有些担心他。”   “我给你写个地址,不过他们的驻扎地经常变,不一定能收到。”说着林凡就起身撕了半张纸刷刷的写下一行地址。   文秀英起身道谢后,脑袋木木的回了家。   躺在床上后,她突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写的那封信有些懊恼,他都上战场了,自己还因为那点小情绪说那样的话,实在是小家子气,翻过身锤了锤床,真是笨呐,他都去战场了,那是不是说他根本没看到她之前写的那封信,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是可以关心他嘛。   想通这点,文秀英睡不着了,爬起来找出信纸就开始写信了,简单问好后,就开始搜索枯肠,将自己以从小视频里刷来的那一点野外求生知识和急救知识全写了上去,就算打仗没有那么危险,遇上那些野虫子也够要命的。   不知道药品够不够用,可惜她没有药店,跳下床,把抽屉抖落开来,将以前家里没吃完的药全找出来,发现有几盒消炎药和政府给发的治瘟疫的药,可是又有些沮丧,这都过了十来年了,这药还能吃吗?   文秀英可不敢随便冒险,她察觉到空间里的东西好像是可以保持住状态不变的,但是也不是那么确定。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菜苗,摸黑打着手电筒到了后院之后发现前不久挪过来的菜苗已经长高了好几寸,她惊喜不已,想这些菜苗在货架上待了十年都没有长大,挪出来半月就长这么高了,她的猜想应该是对的。   拆掉药品的包装后,她找到了现在的药品盒子重新密封包装好,在上面贴了纸条写好名称和用法及作用,并特别注明紧急情况再用。   准备好这些后,她还有些担心贺子谦在战场上能不能吃饱,可是千里迢迢不管寄什么吃食都会坏吧,在脑海里使劲搜寻着可长期保存的吃食,压缩饼干她不会做,可是她会做另外一样吃食,馕饼,这是边疆少数民族的传统吃食,她以前去打工的时候跟着当地人学过,听当地人说,打好的馕放多久都不会坏。   连夜发面,点着久未使用的灶房土灶台,在里面放了几块砖,隔开了过大的灶口,砍好柴火,烧成炭之后去揉面。   灯火通明了一夜之后,她终于将发的一大盆面都打成了馕饼,里面特意放了辣椒和洋葱,还做了少数甜的。   将馕饼,信封,药品都打包好后,天光大亮,她依然没有睡意,直接抱着去了邮局,她想早点寄出去,听林凡的意思,贺子谦随时有可能挪地儿,希望他能收到吧,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回,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花了六块多的邮费才寄走了这个大包裹,但是她心里却踏实了许多,想着哥哥的事,她又从邮局借了纸笔,到车站找顺路的班车给哥哥捎了信,让他尽快带上军功章来县城找自己,也好改善一下生活,她真的怕还没到好日子来临,哥哥就把身体给熬垮了。 第114章 刀刀致命 迎着晨曦,办了……   迎着晨曦, 办了两件大事的文秀英踩着轻快的脚步回了学校,幸好今天没有班主任田老师的课,她悄悄的回到自己座位,安然无事。   上完一节头昏脑胀的数学课, 文秀英没有出去活动, 而是将老师刚才讲的例题结合公式重新在草稿本上演算,她之前缺了一段时间的课, 现在听起来有些断节, 得多补一补才能跟上老师的节奏。   神情专注的文秀英没发现林静宜已经悄悄的站在了她身后, 突然被遮住的眼睛吓了她一大跳,朝身后一摸,笑道:“静静, 别闹, 我正做题呢。”   “英英,昨个凤凤说你哥来了,你请假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有件大事跟你说。”林静宜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文秀英看着自己刚才写的公式, 随口道:“啥事啊?”   “哎呀, 你一点都不好奇, 我都没兴趣讲了。”林静宜抱着她的胳膊晃着撒娇道。   文秀英无奈的笑道:“是班里谁又给你写情书了吗?”   “哎吆, 英英,跟你说正经的呢,这些算什么大事, 我才不理他们呢。”   才正常上课没多久,文秀英就发现了林静宜的男生缘特别好,她性格开朗, 家境好,梳两个小辫,穿件没有补丁的红格子衬衫,独有那么一股子天真烂漫的模样,上高中的男孩子大多已十六七岁,对异性有了更大胆的追求,隔三岔五的就有人给她桌洞里塞信封,林静宜的热水壶总是满满的。   “好,那说正经的,有什么大事?”文秀英放下手中的笔,故作严肃的看着她说。   “昨天你不在,我去二班找凤凤问你怎么没来上课,结果刚走到咱们班教室后面,就看到凤凤和一个男孩子在墙边的大树后抱在一起,当时就把我吓着了,平时咱们开玩笑归开玩笑,可是她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被同学们看见告了老师,学校非得给她处分不可。”林静宜几乎是贴着文秀英的耳朵说完这些话,这些可不能让别人听到了,不然光流言蜚语就得淹死于彩凤。   文秀英脸色一沉,微微怒道:“你跟我说说那个男生长什么样,有多高,打扮的怎么样?”   “他是背对着我的,长相没看见,但身高就那样,就比你高点吧,凤凤到他耳朵那里,穿的衣服上打着不少补丁,长得还行,我跟凤凤关系比较普通,没敢过去喊她,直等到上课铃响后凤凤跑到教室门口,我才问了她你的事,她当时脸色通红,说话语无伦次的,我有点担心,知道你跟她最好,就想赶紧告诉你这事,看该怎么劝劝她,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对她好,怎么会到学校里来做这种事情,真是吓死我了。”林静宜一脸不屑的道。   “静静,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放学找她聊聊。”文秀英沉声道,听林静宜一说,她就猜到是严文宣这个大渣男,原来是因为自己反对转战地下了,奇怪了,严文宣没考上高中,怎么有功夫跑到县城来勾搭凤凤,他不应该是天天下地挣工分吗。   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上完早上的课,她立即去二班教室将于彩凤叫出来,这次无论如何她要斩草除根,凤凤一辈子善良美丽,却总是遇人不淑,儿子也不争气,但是对她却好了一辈子。   还记得那一年,因为家里老人先后生病没了,欠了不少钱,她只得去摆摊卖凉皮,没有经验卖的不好,凤凤到处求人才给她找了一个定期供货的学生食堂,还为她找师傅学手艺。   好不容易她回来了,以为可以劝服凤凤,不再重蹈覆辙,没想到命运的力量如此强大,都三年了,两人还是又到一起去了,严文宣除了长得人模人样,会说好听的话,别无长处。   哎,她之前有心将于彩凤的注意力引到吴达那边,无论人品长相才干,都比那个姓严的强了几百倍,几乎都要成功了,谁知道吴达那小子竟然不告而别了,之后也没给凤凤写过一封信,大概这事让凤凤有些受打击吧,让她以为自己跟更优秀的男孩子是不匹配的。   文秀英没有回家而是跟于彩凤一起去了学校食堂吃饭,她平时都是回家自己做饭吃的,鲜少有这种情况,于彩凤奇怪道:“英英,你怎么不回家吃呀?”   “不想做饭。”文秀英没好气道。   “是不是嘉尚哥跟你说什么不好的事了,你跟我说说呗,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等我周末回家的时候也一样可以给你捎话捎东西呀。”于彩凤温柔道。   “咱们先去打饭,打好饭我再跟你慢慢说。”文秀英从拿出饭缸子和粮票,给自己和于彩凤都打了一份有肉的菜,还要了一个馍馍。   “嘿嘿,英英你真好,跟你着有肉吃。”于彩凤高兴的接过自己的饭缸子道,平时她都是打素菜,只有每周五如果还有剩下的钱才会打一个肉菜。   两人将饭菜端到操场边上的凉亭子里坐下,看着于彩凤吃的心满意足,文秀英却有些吃不下,将菜分了些给她后,就着馍馍勉强吃完了。   “凤凤,严文宣现在在干什么?”文秀英出其不意的问道。   “在山上挖墓挣钱呢。”于彩凤随口道,说完才发现文秀英脸色沉的吓人,有些心虚道:“大家都是同学,遇上了就打个招呼,他现在可上进了,在山上干活一天能挣两元钱呢,比厂里的工人挣的还多。”   “只是打个招呼吗?”文秀英咄咄的问道。   “英英,你怎么知道的?”于彩凤小心问道,一边回忆自己和他在一起时遇上过谁。   “不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自己做的事情总会被人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样?”文秀英气道。   “可是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谈对象呢呀,你就是嫌弃他家里穷,可是农村里谁家还不都是一样穷,我又没有你有本事会挣钱。”于彩凤小声道。   见她撅着嘴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文秀英知道自己长期以来的坚决反对让她心生逆反,只好道:“我不是嫌他穷,我是觉得他不踏实,油嘴滑舌的,不是个好好过日子的,再说,你现在上了高中,等以后上了大学,什么好的找不着,他跟你差距太大了,配不上你。”   于彩凤一改往日的温柔,坚定道:“你总说等考上大学就如何如何过上好日子,可是咱们高中这么多人有几个能上大学的,今年开学考完试你就没来,来的时候已经分完班了你不知道,咱们年级四个班,一班和二班的学生是被老师放弃的,很有可能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四班里面有留级生,还有开学考的最好的同学都在里面,是希望最大的,你在的三班就比前面两个班好一点点而已,就算这样,也不知道能考上几个,我现在上课已经听不懂了,如果后面还这样,我就不想上了,早点回去干活还能挣工分。”   文秀英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击,看不到未来的于彩凤真的很难坚持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去努力,而眼前对她体贴入微的男孩是伸手就能抓住的,她父母不管她,她太需要有个人呵护她了,而这个人自己无法取代。   于彩凤说的都有道理,以目前的情况文秀英无法回击,只有她自己知道考上大学与不上学之间是天壤之别,即使复读好几年再上个大专也是值得的,可是对于刚刚站在恢复高考节点上的人来说,你跟她说这个,她哪里听的进去,以后大学生是个什么安排,也是看不见影儿的事。   于彩凤第一次这样反驳文秀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想到她一次又一次的拆散她和严文宣,又让吴达羞辱了自己,心肠又硬起来。   文秀英反复琢磨着还有什么办法让于彩凤认识到严文宣是个不可托付的人,可是严文宣这个人极会表演,上辈子也是到结婚后才变脸的,若真等到那时,那与上辈子还有何区别。   于是两人第一次相坐无言,全无往日说不完的悄悄话的模样。   上课铃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端着吃完的饭缸子直接进了教室,林静宜悄悄扔了个纸条给文秀英,问谈的怎么样,文秀英转过头回了个无奈的表情。   至此,文秀英虽没再找于彩凤,但却更留意她的行踪,尤其是周末放假回家时的情况,她特意叮嘱了田小花一定要跟着于彩凤,切不可让她单独行动。   谁曾想,第二周周一到校时,田小花告诉文秀英,于彩凤竟然没有回家,周末也在学校待着,果然又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   文秀英下定决心再不手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于彩凤想分开就可以的了,万一越界,怕是高中都要上不完就回去结婚了。   两天后,于彩凤在课间直接冲进三班教室,冲着文秀英大喊道:“你是不是希望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和家里人断绝关系,把喜欢你的人打残逼走,你才甘心?从今天起,咱俩一刀两断。” 第115章 得不到的幸福 教室里正……   教室里正在打闹的学生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有不熟悉她们的的同学正在张望,平时留心外务的同学已经开始科普她们是多年好姐妹,今日却突然翻脸,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说起话来是刀刀见血, 专往人心窝子上捅。   面对于彩凤发疯般的咄咄逼人, 文秀英不理会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只平静的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再不要跟我扯那个看不见影的以后, 你骗我骗的还不够吗?我努力上了高中又怎样, 除了增加家里负担, 让爷奶日子更难过,我因为买不起练习册,要手抄练习册被同学嘲笑, 还有什么好的?你得了个凶悍的可笑英雄称号, 没有男同学给你写信,你就看不惯我有人关心体贴,我就喜欢他,喜欢他长得好看, 对我好。”   若是之前来的时候是凭一时气愤, 此刻她彻底被文秀英的淡漠态度所激怒了, 她们一起长大, 父母不管自己, 她也闹了个众叛亲离,可是偏偏总有贵人帮她,还有那个长得贵气, 待其他人都疏离冷淡的贺子谦一直对她全心全意,每回一遇上大难事,他都会突然出现, 将欺负她的人整到泥里,凭什么,就凭她会在男生跟前撒娇喊哥哥,明明在她们这些女孩面前都强硬冷淡,偏偏在男生跟前就温柔细雨起来。   文秀英听着于彩凤一刀一刀砍进自己的心窝,突然觉得她好陌生,记忆里她一直是温柔善良的模样,善于体贴,为人着想,自己有的好东西也送给自己,带自己去见识那些城里人才舍得吃的好馆子。   此时此刻,文秀英什么都不想说,她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文秀英的沉默以对让于彩凤彻底歇斯底里:“你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术,让文化局的苏局长也对你言听计从,才让他赶走了文宣,不让他继续去山上干活挣钱,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就见不得我有一点点好吗?”   听到她终于说出今天的发疯的原因,文秀英心里沉静依旧,本不必再说什么,但是她却当众用这样的语言说起苏老师来,她不能再沉默:“苏局长是我多年的老师,上次我去山上打狼就是为了救他,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还不够说明他害你至深吗?   若他真的在意你,怎么会让你这样为他出头,将自己的名声和我们多年的情谊毁于一旦,这个软蛋为什么不亲自来质问我?”   “不是他让我来的,他让我跟你好好说,还想回去干活,我气不过,我凭什么要求你,我哪里比不上你,论相貌论人缘,你何曾有一丝丝超过我,我今天就去退学,回去跟他结婚,我就不信,凭我们俩好好干活,会活不出个人样,你就天天做着嫁到城里的美梦吧。”   于彩凤彻底失去了理智,这样的触底反弹是文秀英没有想到的,她只是想让严文宣失去在山上的活计,回乡劳动,没有再来找于彩凤的机会,她显然低估了于彩凤的痴心,这样少男少女的感情难道不是一吹就散吗?   “都干什么呢,回座位准备上课。”突然出现的田老师里外三层围观的学生赶回了各自教室,唯有于彩凤依然站在文秀英的面前瞪大了眼睛,她极力刺激文秀英,可是文秀英却表情淡淡,反应平平,她不甘心,为什么她不怒骂自己,还如此冷静,就是她这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样子吊着贺子谦,也让吴达觉得自己的热情有些不同寻常。   前不久吴达来过,她却没有告诉自己一丝一毫,是她远远看见的,吴达看着她的笑容都快溢上了天,这是她不曾见过的,亏她还说没有吴达的联系方式,一直瞒着自己,她不就是一方面撺掇自己跟文宣分开,一面又恨不得所有的好男孩都围着她转。   看着毫无动静的于彩凤,老师已经站上讲台,文秀英不能再无动于衷,事情都是她惹来的,若不是她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于彩凤也不会如此叛逆,以致彻底变了性情,甚至要提前走入自己命定的命运。   想起原本的命运,文秀英心里突然一凛,原本于彩凤就是明年就要和严文宣结婚了呀,他们都没上高中,初中毕业就开始寻摸对象,她算晚的,其他好找对象的,一两年之内基本上都嫁人了。   文秀英鼻子一酸,语气温合起来,小声劝慰道:“你跟我出来,我跟你慢慢说清楚,不要影响老师上课。”   文秀英上前跟老师鞠躬请假后,将于彩凤带了出去,到了远离教室的大树下,文秀英温和道:“你刚刚说的事都是事实,我不辩驳,我早料到你要生气,要发火,今天你发泄出来,我希望你心里能好过一些,只是你对我的想法大多都是误会。或许你不明白,经过家里之前给我找对象的那一些事,我早已不把自己的人生目标定位在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上了。   说到底,无论嫁的人是好是坏,还是要自己能做主才能过好日子,有本事的女孩子才会遇上更优秀的男孩子,感情和婚姻也最是现实,是要讲究势均力敌的,任何一方的弱势都会必然有人要受委屈的,这样的相处根本无法长久。退一万步讲,若一时看不清,嫁了坏人,一个自立的女孩子随时可以离婚重头再来,命运终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靠得住,把未来寄托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靠不住的,这世上父母都靠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道理谁不会说,你以为谁都能找到城里知青对自己鞍前马后的忙活,以后你考不上大学他也能给你安排个城里工作,这样的日子你自然过的潇洒自在。”于彩凤嘲讽道。   文秀英想起她前世嫁的二婚当官男人,不由伤感道:“这样的日子你过的也不会痛快的。”   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文秀英却不想就此放弃,让她跳进那个大火坑,不管以后她如何恨自己,只要她不嫁给那个绣花枕头,以于彩凤的好看模样,随便嫁个朴实的村里汉子,都会被倍加珍惜呵护的。   她甚至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还有什么比他更可靠的男人呢。   “你回去上课吧,不要再提退学的事,你奶也不会同意的,以后你的学费和伙食都由我出,你安心念书,要想找个好男人嫁了也包在我身上。”文秀英说完就回了教室,没有给于彩凤再反驳的机会。   仿佛站在万丈高峰上攒足力气纵身跃下,势要将下面的人砸个粉身碎骨,却只换来轻飘飘的你做的事我都不计较,以后还要按照从前那样听我的话继续朝天堂迈进,这样被棉花托起的感觉让于彩凤满腹闷气,无处发泄。   为什么她会那么狠心,不在意同学老师知道她的身世后如何看她,不在意别人议论她是个狼女,就连勾搭男孩的羞辱都毫不在意,她的心是铁打的吗?   于彩凤对着眼前的树狠狠锤去,白嫩的手上满是血印,也浑然不觉,咬破了下嘴唇看着有些可怖,她却丝毫哭不出来,明明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   这节课似乎格外漫长,疯长的八卦之心在每一个目睹了好姐妹吵架的同学们眼中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里班外的同学就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聊起刚才听到的大八卦来,原来那个总的穿的体面整洁的文秀英原来跟父母都闹翻了,那她一水没没布丁衣服是从哪来的。   就有听的仔细的同学说了:“于彩凤不是说了吗,她勾搭上了城里有钱知青,还不止一个,日子可不过的宽裕自在吗。”几个同学恍然大悟,托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没过两节课,隔着一堵墙的李银海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没有帮着辩解什么,只是在别人提起时,喝止了别人的议论,有多事的初中老同学讽刺道:“你以前不也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吗?快跟哥几个说说,她那样又高又凶悍的女生,到底有啥魔力,勾走了你的魂?”   那位多话的同学还未说完,就被一拳打在了眼睛上,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两人厮打起来,直到老师赶来,才把他们俩分开。   文秀英本来对因于彩凤发疯而引起的种种闲言碎语并不十分在意,这些陌生的同学等高中毕业后,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岁月漫长,她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反正她如今的名声已经不能再坏了。   可听到自己同桌悄悄跟她说了隔壁班打架的事,心里有些愧疚,自己不在意是不在意,但伤到别人就不好了。   乘着中午放学,文秀英挑了个空档找到李银海道:“早上的事对不起,这些都跟你无关的,我去跟他们解释解释,你只是看我可怜偶尔帮我的忙,我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同学情谊。”   “是吗?纯粹的同学情谊?纯粹的同学情谊就能让我断了腿吗?让我被学校劝退,在村里抬不起头吗?”李银海怒气中含着讥讽道。   他这话提醒了文秀英,之前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就把李银海曾经受伤又退学的事给忘了,难道这些也跟自己有关吗?   文秀英怯怯的道:“你能告诉我这些都是谁干的吗?”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名义上的好哥哥,实际上把你当他的私有物的大少爷贺子谦了,他背景深厚,在咱们这个偏远小县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漏个口风,谁不是上赶着巴结。”李银海终于将自己长久以来的怨气说了出来,心里觉得痛快了许多,他的真心她都看不上,自己又何必再糟践自己。   这些话说的文秀英一怔,她一直自认自强自立,可是就像李银海和于彩凤说的那样,自己的很多大事都托赖贺子谦才平安度过,自己甚至已经习惯于有难事就找他帮忙,并在他的庇佑下过的顺风顺水,自己却洋洋得意,以为是自己见识高远,气质不凡,才能得贵人青眼。   若一直如此,她与于彩凤一心想嫁个好男人又有何区别,都是靠男人罢了,那么她的努力奋斗,掌握自己的命运岂不都是个笑话。   文秀英强忍住难受和内心的撕扯道:“对不起,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我会补偿你的,在高中毕业之前,我会给你五百块,以弥补你受伤的损失,还有他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若同学中有人因为以前你对我好而取笑你,我都会告诉他,是我痴心妄想的想勾引你,你对我没有任何好感。”   说完后她立即转身跑开,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回来十五年了,想要的平淡生活,平淡丈夫,平淡的一辈子彻底不可能了,李银海很好,会有个好前程,有个好人品,有个好家庭,但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第116章 扎实的人情换来的 秋风裹……   秋风裹挟着黄土遮盖了蓝色的天空, 山上的人半眯着眼仍然奋力的挖着外围的土,苏君彦小心翼翼的带着手套在内坑用手轻轻刨着,生怕损害一丝一毫珍贵的千年遗存。   一阵诱人的饭香味让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发出声响,才发觉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闻着味儿, 今天有肉吃啊,已经过了最初焦急看到远古祖先真面目的苏君彦, 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土, 慢慢站起身, 朝着香味走去。   还未走到帐篷里面就听到了他的女学生文秀英的声音,掀帘子笑道:“老周,你可不厚道啊, 竟然躲着我吃独食, 英英可是专门来送好吃食慰劳我这个老师的。”   “哼,谁还不是老师似的,我也教了英英两年的历史呢。”周文昌哼了一声,手中的筷子却没有一刻停歇。   “你这个老师是顺道, 教着一大帮人, 我可只有英英一个学生, 以后就算再收了学生, 英英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姐。”苏君彦卷起袖子洗了手抢了双筷子, 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道。   “以后的大师姐有什么稀罕,我早都有很多嫡亲学生了,英英可是有一大帮师姐师哥照顾着的小师妹, 何必当什么劳什子师姐,还要照顾那帮崽子们。”周文昌眼疾手快的夹了一个鸡肉丸子,不屑的道。   听两个老师斗嘴, 文秀英倏然一笑,心里暖暖的,所幸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太差,遇上两个好老师,这可都是自己付出真心才得到的情意,没靠别人,是独属于自己的。   “两位老师都是我的好老师,遇上你们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你们慢慢吃,别噎着,我这还在舀汤呢。”文秀英暖暖的笑道,心里的感动无处表达。   喝着鱼骨头汤,吃着鸡肉丸子和香喷喷的豆角炒肉,他们再顾不上斗嘴,一心抢着吃菜,直到盘子里的白面饼子蘸走了最后一点汤汁后,这顿饭才告结束。   吃完饭,苏君彦开始问起文秀英学习的情况,有没有跟不上的地方,老林现在驻守局里,可以随时跟他请教,文秀英笑着应下。   周文昌在学校里待的久,知道师生关系,同学关系也很影响心情,就叮嘱了她些凡是不要露头,要谦虚谨慎的话,做人要低调,学习要抓紧,其他都是虚的。   待听完两位老师的叮嘱,文秀英才开口道:“老师,现在都快冬天了,你们准备啥时候下山啊,这老在山上也太辛苦了,我怕你们身子扛不住?”   她知道这考古挖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按照后来博物馆里介绍里说的,这一挖可是足有五年之久,中间还有工人掉过深坑,没救上来,虽然知道老师们都没事,可苏老师不到六十就走了,难说是不是因为日夜在山上熬着伤了身子。   苏君彦正色道:“没事的,只要加紧干,说不定明年夏天就会出成果,到时候就可以专心搞研究了,这一年半载的我还坚持的住。”   “就是,看着一点一点露出来的地下宫殿,老苏和我可是一点都不敢错眼,哪里舍得回去等着。”周文昌也接着道。   文秀英也严肃起来问:“老师,这是几千年前的遗址了,地下到底有多大规模,有什么东西现在根本不知道,万一是一座王都,那岂不是要挖上五六年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王都?你这个说法可真是大胆,我和你周老师,还有很多同仁翻了那么多的史料,最后只能推测出是一个很古老的遗址在这,到底是谁生活的地方,什么年代的,都一无所知,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可真是不敢想。”苏君彦惊讶中带着些郑重说道。   文秀英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索性说的再多些:“你不是常教我说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尤其是考古,那么多的历史遗迹,谁也不知道哪块地底下埋着谁,前年南城不是还偶然挖出来一个汉朝的行宫吗,听说那里面文物古籍可不老少,咱们这个少说也比那个更早,指不定就是汉朝的祖宗的祖宗呢。”   苏君彦和周文昌相视一笑,没想到这个丫头真是开了天眼,他们俩根据一只言片语也有个大胆的设想,觉得这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遗迹,但是因没有更多证据,跟谁都不敢说,只能一直在这盯着,生怕错过什么,若真像文秀英所说,那将不仅是考古界的一件大事,也是整个中国甚至全世界的一件大事。   苏君彦欣慰的笑道:“我们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的,我们还想活到一百岁,把三皇五帝的墓都找出来呢,你放心,如果撑不住,我们就停工。   还有上次你跟我说的你那个初中同学有些不妥当,我留意了一下,果然有些手脚不干净,在干活的时候还悄悄的把瓦片揣到兜里了,我已经让他回去了,连带介绍的人都不让再来了,本来是希望熟人互相推荐,想找些朴实可靠的人来,谁知道一个带一个,最后就带出了这种人来,幸亏你提醒,我已经把匠人们都梳理了一番,有不清白的都一并赶走了。”   文秀英笑道:“这都是我应做的,我上次来看到他也在干活,就有些纳闷,我知道老师你要找的是干活利索又人品端正的人,而他以前在班里参加劳动时就经常偷奸耍滑,我就有些担心,果然是本性难移。”   “不过这样一来,现在人手有些紧张,你有没有认识的可靠的人,介绍几个来干活。”苏君彦惆怅道。   文秀英想到自己哥哥,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事,可是家里弟妹还小,得有人照看着,她怕那两口子把弟妹给教歪了,而且这个活其实看着工钱多,其实特别辛苦,哥哥的身体恐怕吃不消。   如果哥哥能重新领到津贴,再坚持一阵子,等包产到户,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现在她送去的信都快一周了,哥哥也没有来找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万一林凡那边不成,这边也是个办法,总得暂渡难关不是。   她今天来除了看望一下两位老师外,也是想打听一下严文宣被辞退的详情,也好安排下一步的事情,现在老师说出这事,她也很想有个可靠的人在老师身边。   思忖了一会儿后,文秀英道:“我回去问问我哥,看他能不能来?”   “那可太好了,看你这孩子,就知道你哥肯定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如果有个可靠的人帮我看着这些匠人,我也能省心许多,我在这虽然工作有些年头了,可是却不认识什么干活的庄稼人,跟他们沟通起来实在有些头疼。”苏君彦惊喜道。   一直知道她跟家里关系不好,可看她这意思,跟兄弟姐妹应该还是正常往来的,这样他也放心许多,一个女孩子若一个家人也没有,让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再拉了会家常后,文秀英收拾碗筷下了山,将自己做的肉酱和腌黄瓜给老师留下了四罐,还有一些白面饼子都单独装好挂在了帐篷顶上,够老师们填补一阵子了。   看着这又吃又送的金贵吃食,苏周两位老师眼里差点涌出泪来,他们两个虽说是老师却一直没有帮上她什么,还一直吃着学生的好东西,真是惭愧又内疚啊。   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帮帮他,就算日子一直过不好,也得把自己压箱底的玩意儿掏出来几件,留给她当嫁妆。   目送着文秀英离去,两人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   文秀英下山后,看时间还早,就骑着自行车到了之前打过交道的印刷厂,她之前找印刷厂印资料的时候根据自家打印机的样子,帮他们改造过老式的打印机上的一个部件,因此印刷厂的车间主任一直对她青睐有加。   这次她提着一条香烟,一个自制的枣泥蛋糕,想去找他帮个忙。   刚走进大门时,还被新来的门房拦了拦,还好有个从前见过的女工帮她说了话,才把她带了进去,稍稍打听一下后,文秀英知道了厂子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各地的书店都催着货,就是印不出来,原来是她以前帮着改造过的机器零件坏了,没地修去。   文秀英心里偷笑,那可不吗,那个零件是她从自家打印机上淘换下来的,当然没地可以修,现在她更有把握了。   敲开张主任的办公室门,看他急躁的样子,文秀英道:“张主任,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哎呀,是小文啊,这几天我急的火上房,再没办法就要去找你了,就是上次你帮着我们修的那个打印机又坏了,不过你上次就说只能修好一次,我也知道你不一定有办法,但总有个希望不是,可巧你就来了。”张主任如见救星般热情道。   “张主任,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打印机的事我去看看,想想办法,如果我修不好,我就给我表哥去个信,他在首都的印刷厂里,说不定有办法。”文秀英为难道。   “我就说嘛,你一个小女孩怎么会修打印机,原来是有好亲戚帮忙啊,这我就放心了,咱小县城落后,技术差,什么都差,有首都大厂的关系,我就放心了,你有什么事找我,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没二话。”张主任大包大揽的道。   “那我就直说了,我有个同学,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长得一表人才,在村里干活不大成,想在你这找个活计干着,你看成不成?”文秀英如实描述了严文宣的情况。   张主任皱了皱眉头道:“这事有些难办,若说你要让我给你印点资料,那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厂里是满员的,没法招工,更不招农村户口的工人。”   这些都在文秀英的意料之中,她笑了笑道:“我知道您为难,但是如果我说只是希望您能让他来干上几个月或者半年,如果他干的不好,你就让他回去,到时候我也算是尽力了,如果他在这上班的期间能够找个对象就再好不过了。”   张主任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他大胆猜测着,应该是这个男同学纠缠小文,才让小文为难的想让他有个机会转移注意力,这就好办了,他一拍大腿道:“如果只是短期临时工,我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只是临时工可不好找对象,咱城里的女工眼光都高着呢。”   “所以能不能摆脱张主任不要告诉他只是个临时工。”文秀英机灵一笑道。   说到这,张主任彻底明白了,小文可是他厂里生产力的保证,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不管如何,能在厂里当个临时工也是多少人送礼都进不来的。   说好后,文秀英就答应尽快联系表哥帮着修机器,她不能去的太快了,不然显得这个人情不够瓷实,以后就不好再找他帮忙了。   看到文秀英留下的带嘴高档香烟和精致的软绵绵蛋糕,张主任想,就光凭着这个,他这忙也必须帮。 第117章 祸害遗千年   村口的大……   村口的大槐树张扬着枝叶, 随风摆动,自行车碾过树下的叶子咯吱作响,别有一番浪漫秋味儿,文秀英看着开阔熟悉的景象, 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她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也没有伤害, 前世想过的种种如果如今皆以一一尝试过, 全失败了,自己只能靠自己蹚出一条新路。   正是上工的时候,没有人在路上闲逛, 她为免多生事端, 找了个看着眼熟的小孩给了他几颗花生,让他把秀云悄悄叫到村口来。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看着树上的小紫花,却被一声问话打断:“秀英,你回来了, 怎么不到家里去坐坐?娜娜一直念叨着你呢。”   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申明存有些佝偻着背, 她心里有些奇怪, 但对他的主动问好还是心存感激道:“叔, 我学习忙, 回来见见我哥就走,等放了假时间长了再回来看看你们。”   “念书好啊,你学习好可得好好念, 文化人懂的多,也能过上好日子。”申明存似乎意有所指的感慨道。   文秀英心里有些奇怪,按说申明存不该如此沮丧才是啊, 虽然现在还是集体干活,可是申家大队有个果丹皮厂,每年的收入不说多,也能给社员们贴补不少现钱,尤其是他这个当支书的,手里根本就缺不了活钱。   见申明存还想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文秀英主动问道:“叔,今年队里的收成怎么样?还顺当吗?厂里的活还忙的过来吗?”   “哎,我正想跟你说呢,这做果丹皮看着简单,但是也有些门道里,以前有小贺和小吴看着,是生产的出,也卖的掉,自从他俩回城后,剩下的知青也勉强能支应,可是现在还剩下的知青不多了,踏实的更找不出来,成天琢磨着回城的事,就没人用心干活。   再加上队里的社员也磨洋工,生怕自己出的力多,做的果丹皮越来越没个样子了,更让我发愁的是卖不出去呀。”   申明存拉拉杂杂的说了这么些,文秀英已经明白了,这是跟她讨主意来了,谁让当初这做果丹皮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呢,虽然这个主意已经成功的让他俩回了城,完成了使命,但是如果能让村里的人日子好过些,那自然也是意外之喜。   “叔,你别愁,主意不是没有,就看您等不等的了了。”文秀英认真道。   申明存一喜道:“闺女,你快说说。”   “叔,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今找我哥说点事,还要赶回学校,明天上课,等下回来我再跟您慢慢说好吗?这事也急不来。”文秀英道。   申明存生怕她跑掉似的,一手拽住了她的车座,另外一只手按着车把,急道:“你哥还没下工呢,你这会也见不着他,你先跟我去大队部咱慢慢说,我再找人去把你哥叫过来,没我给他请假,他自己跑了就算旷工,今的工分可就拿不上了。”   他一脸急切的样子把文秀英给逗笑了,申明存对集体的事如此费心,文秀英也有几分敬佩,只好道:“我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只能先说个大概。”   “大概就大概,我不嫌,咱们先走。”申明存帮文秀英推着自行车去了大队部的院子,走到半道文秀英突然想起来自己找了人去找秀云,可别让她给跑丢了。   文秀英正要返回去找,申明存可不会就这样放她走,对她说:“你现在去她也不一定就在那等你,你听我的,马上给你找着。”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大队部,申明存没歇脚,忙跑到大喇叭旁大声喊道:“木嘉尚,秀云在村口,你去把她带到大队部来,我有事找你说。”   他连续说了三遍后,放下喇叭道:“这下放心了吧,一举两得,你就安心给我想想招吧。”   文秀英坐下后,缓缓道:“我先总结一下,现在厂子的困难有三,一是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匮乏,二是社员积极性不高,三是销路不畅。”   “对对对,就这三样,看我说了半天,还没你几句话说的清楚,还得是念书的人想的透。”申明存高兴的道。   “对于这三点,解决起来也不难,只是暂时没必要解决,很多问题等明年自动就解决了。”文秀英心里想的是等十二月份的会议一开,思想政策大解放,到时候搞活一个村办小厂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秀英哪,我不知道你说的明年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现在就等不了了,眼看要到年底了,今年的收成不好,公粮又少不了,村里上学的孩子也多,开销大,社员们就等着年底的分红呢,可是队里没钱哪,不管明年怎么样,得先把今年应付过去才行。”申明存愁眉不展的道。   “那我说两点,看叔你敢不敢干了。”文秀英道。   “你说,只要能给社员分上红,我啥都敢干。“申明存一拍桌子,站起来道。   “缺乏管理人员得慢慢寻摸,急不得,另外两条我有办法,你给干活的社员实行计件制,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我再给你做个新模子,保证小孩看了就闹着要吃。”文秀英干脆道。   申明存一怔,思忖起来,计件制他明白,现在就是干多干少一个样,才都在那推诿着不出力,可是这大集体搞多劳多得,是不是有点资本主义倾向,怕是要犯错误吧,至于换个新模子,他也不是很有信心,毕竟这果丹皮不是什么正经吃食,一个零嘴儿吃不吃都一个样,真会有人因为长得好看就买吗?   这样想着,他也随口问了出来,文秀英一笑:“叔,等下周,我托人给你捎个样子回来,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至于让社员积极干活的事,我想你也不是非得让所有人都去干,再看谁干的好干的坏,大家在地里忙一天了,确实也扛不住,不如你就挑一部分手脚麻利的专门去厂子里干活,跟下地一样计工分,估计暂时就可以度过难关了。”   “是啊,秀英,怎么没想到呢,我总想着集体的厂子要大家一起出力,一起干,没想着只让一部分人干,现在快到冬天了,地里也没多少活好干了,正是好时候啊。”申明存欣喜道,其实他一直没这样做也是怕队里人说他不公平,怕大家挑刺,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干了。   申明存还正要问果丹皮颜色怎么才能做得更好看时,木嘉尚带着秀云进来了,小秀云看着姐姐一下就哭了起来,文秀英忙抱住她,柔声安慰着,秀云抽抽搭搭的说:“姐,你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你看我的手都冻红了,也没人给我抹药。”   娇滴滴的秀云让文秀英的心里一阵温暖,蹲下来细声安慰道:“姐在上学,平时不放假,回不来,等以后放假了就回来看你,你也要乖乖的听哥哥们的话,有人欺负你,就让哥哥们帮你报仇。”   秀云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姐,你不许骗我,我会哭的。”   文秀英心里酸楚,强忍着眼泪眨了眨眼睛道:“骗你是小狗。”   看姐妹二人抱得难舍难分,申明存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了,反正文秀英已经答应给他做新样子了,到时候他亲自去一趟,一并问了。   申明存揣着烟锅兜子出去了,只留下兄妹三人,木嘉尚有些喃喃的道:“你怎么跑回来了?有啥事你让凤凤带句话就是了。”   这里是他们的家,也是文秀英的伤心地,木嘉尚心里矛盾复杂,一边盼着见她,一边也希望妹妹永远不再踏入这里。   文秀英不想说与于彩凤暂时冷战的事,直言道:“哥,我捎给你的信你收到没?怎么不来找我呀?”   “收到了,但是我的军功章丢了,找你也没用,我在村里干活可以,你好好念书,别再为我操心了。”木嘉尚别过头不看文秀英倔强的说道。   文秀英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缘由,原来上回的的确良衬衫是用军功章换的,她早听说有人高价收退伍兵的军功章充门面的,没想到哥哥竟然为了给她买件衣服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卖了,她刚才就在眼里打转的泪花倏一下就掉了下来。   木嘉尚见妹妹不说话,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在哭,手足无措道:“都是哥不好,我该好好收着的。”   “哥,你卖给谁了,我给你钱你把它赎回来。”文秀英斩钉截铁道。   看妹妹已经猜到,木嘉尚没再隐瞒,只是坚持道:“那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省的留着伤心,你也别再为我到处求人了,欠那些人情都是要还的,我在地里劳动也撑的住。”   文秀英不忍道:“哥,我都明白的,靠自己才最踏实,现在冬天了,队里活也不忙,我给你找了个别的活,你去干着攒点钱,就是在县城山上挖土的工程,以前没想你去,是怕你吃不消,可是地里的活也不比这个轻省,我也跟老师说好了,尽量让你不要出大力。”   见他态度坚决,文秀英也不再强求,若强意让他寻回军功章,会伤了他的自尊,再者,经过这两天的事,她也渐渐明白了林凡为何对她态度多变,她也不要再为难人家了。   木嘉尚愧疚道:“又要你去求人,哥真没用。”   “哥,这回可不是我求来的,是干活的匠人们老师都不熟悉,还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老师需要个可靠的人替他看着,我才向老师推荐了你。”文秀英一改之前的伤感,欢快的道。   “那也都是妹妹的体面,这事我去,妹妹你专心念书,只要你考上大学出息了,哥哥做什么都行。”木嘉尚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文秀英,满是骄傲。   “姐,什么是大学啊?我能上吗?”在文秀英怀里的秀云突然出声。   文秀英随口道:“当然能啊,你现在上小学,等长到姐姐这么大就能上大学了。”   秀云高兴的拍着小手,文秀英心里一紧,妹妹的腿现在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是上辈子还没上到初中就瘫了,何谈大学。   但如今还不好说什么,只交代哥哥给秀云多穿点,别着凉,见天色不早了,文秀英就匆忙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在路上她遇上了一个熟人,本来没忙着赶路没留意到他,但是严文宣却有心炫耀,在这等文秀英老半天了,故意凑上去让文秀英停下道:“明天起我就是印刷厂的正式工人了,看你还能怎么陷害我。”   文秀英故作生气道:“真是祸害遗千年。”   看着文秀英被激怒的样子,严文宣开心的扬长而去,若他此时回头就会看到文秀英正笑得比他更畅快。 第118章 危机中的转机 擦黑回到县……   擦黑回到县城, 文秀英未再分心其他,将明天要上的课本拿出来预习了一遍,课后习题也进行了演算,把不会的题目标出来, 写上疑问, 等着明天上课时重点听。   直到深夜,文秀英才将八大门课都过了一遍, 按说这是周末两天的任务, 但周末文秀英一直四处奔波, 实在抽不出空来,只好熬夜了。   收拾好书包后,文秀英困的伸了个懒腰, 瞥到哥哥上次拿来的山楂, 想着支书的委托,她先将山楂用水泡上,去洗漱后,切开取核后用料理机打成糊糊, 重新倒出放糖腌上。   困到极致的文秀英实在撑不住再处理剩下的山楂了, 便倒头睡去, 一夜无梦, 甚是清静。   一天八节课下来, 她觉得充实极了,想着家里的山楂,没有跟林静宜闲聊直接朝家走去。   谁知却被于彩凤挡住了去路, 文秀英停下来等她说话,于彩凤如往常一样细声细语的道:“真是要谢谢你了,现在文宣再不需要去做那么累的活了, 他现在是印刷厂的工人了,也不需要你给我出钱上学,他会供我的。”   文秀英心里想着,那可不得谢谢我吗,若不是我,他哪里能知道当工人的滋味,想着以后会发生的事,文秀英就对于彩凤硬不起心肠来了,只淡淡道:“既然他肯供你上学,你就好好念,等考上大学,你可以分到厂子当干部,到时候就和他可以在一起了。”   于彩凤听到自己长久以来最想听到的话笑道:“说到底,你还不是看谁有本事就向着谁,现在他当了工人你立马变的说法,以前你可都说他人品不好,会对我不好之类的。”   “你说的对,我就喜欢有本事的人,不过对你是个例外。”文秀英说完立马走掉了。   于彩凤回过味来后,不知该气该笑,跺了跺脚,朝宿舍跑去。   回到家后,文秀英顾不上做饭,随便煮了点面条,就着咸菜吃了,就开始继续昨晚的山楂大业了,将半盆子的山楂泥又擀又搓,然后再捏成各种卡通动物头像后,文秀英才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看着还剩下的一些山楂,文秀英来了兴致,熬了糖浆,做成了冰糖葫芦,红灿灿冰糖葫芦亮的发光,可是她却突然有些伤感,放下了娇艳欲滴的冰糖葫芦想起了爬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嘴里自言自语道:再好吃好看的冰糖葫芦又怎样。   远在天边的贺子谦冻的瑟瑟发抖,连日的野外生活,只能吃些草根,嘴里直发苦,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年冬天他第一次悄悄到黑市上卖毛巾时,买回去的一串冰糖葫芦,为了怕吴达偷吃,一直裹了好几层油纸,藏在衣服里。   等给她吃时已经全沾在纸上了,不得已只好连纸吃进去,再把纸吐出来,他也被她调皮的喂了一口,那个和着油纸的甜味仿佛从未离开。   偷摸回驻地拿东西的小连还没有回来,他们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道林凡的运输车到了没,他们一行人之前本来是被派去窥探敌方指挥部的,一旦探明目标,就用最新研究出来的高精准炮直袭目标,战争恐怕也会很快结束,谁知敌方之前让他们得到的情报是个陷阱,他们一头扎进来正好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现在已经十多天了,己方的队伍过不来,他们也突围不出去,好不容易昨晚付出巨大牺牲才把小连送出去,希望他能带回物资和消息。   粗粝的北风呼呼的刮着,藏在山坳里的贺子谦推了推旁边的同班同学傅孟:“醒醒,别睡,外面好像有动静。”   傅孟一下警醒,轻声问:“哪里?”   贺子谦默不作声的用手轻轻指了指头顶的树林方向,傅孟匍匐着身子微微抬头,随即站起来惊喜道:“是小连,是小连。”   夜晚的月光让小连头顶的五角星闪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大家的希望,除负责警戒的两位外勤人员外,其他人都忙围拢过来,傅孟一个箭步率先冲过去拿下了小连背上的大包袱。   队长杨光发急道:“小连,一路上顺利吗?搞到物资没有?”   “队长,我摸回驻地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早就被敌人发现给炸了,我在瓦片堆里找到点玉米粒,用火烤了吃了,实在没任何吃食了,想必都被他们给搜走了,我把周围几公里都走了个遍,想找人求援送信,可那一带都是山,根本没人住,这次咱们走的地方又都是秘密,上级组织也不知道我们的驻地在哪......”小连从头说起,听的人有些着急和心惊,但都凝神静听,没有打断他。   突然,听的傅孟提高了声音道:“贺子谦,这上面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贺子谦还没有动,小连却无比兴奋的跑过来道:“这就是我这次最大的收获和希望,本来我都绝望了,想等着天黑了回来跟你们死一块,结果我在一个坳进去的草滩里找到了这个。”   傅孟三下五除二就把包的严严实实的大包袱给拆开了,借着月光大家看清了里面竟然有扎扎实实的白面饼子,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无法引起大家的注意了,一个个过去要抢饼子。   急的傅孟忙一把抱住包袱道:“贺子谦,你快过来,这是寄给你的东西,还有信。”   本以为是林凡寄了书给他,他上次托他找几本可读性强的书寄来,之前在驻地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待命,他实在有些觉得浪费时间,他又不喜欢打牌吹牛,除了日常出操外,日子有些难以打发。   听着傅孟的呼喊,原本在周围观察情况的贺子谦心神一恍,忙跑了过去,一把抓过信,看清寄信人后,他嘴角露出久违的笑容又迅速回归严肃背过身去继续走到外围警戒,这种时候大家最容易放松警惕,他不能不格外小心。   听着身后极力压低声音又掩不住的欢喜,他对着月亮轻轻道:“这丫头.”   过分的惊喜过后,杨队长给多日未见粮食的队员们一人分了半个饼,叮嘱他们慢慢吃,被像猪八戒似的。然后将其他东西大概检查一番后收起来包在怀里,眼睛有些难掩的湿润。   这些饼够他们六人坚持五六日了,还有消炎药已经给伤员服下了,他们现在无法突围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个伤员的腿受了伤,伤口开始溃烂,他们带的药都用光了,再加上多日没有粮食,就靠野草充饥,实在腿软翻不动山。   有了这些,等好好休整两三天,伤员就可以自己行动了,他们应该可以从小连翻出去的那座山到原来的驻地去,等到了那里,他们就熟悉许多,总能再找到办法走出大山去。   大家肚里有了食,难得睡的踏实起来,杨光发却睡不着,过去递了半块饼子给贺子谦坐下道:“谢谢你救了大家。”   贺子谦笑笑没有回应,黑暗中的脸上满是骄傲和幸福。   见他不吭声,杨光发习以为常道:“我把东西都充了公,你没意见吧?”   “有。”   杨光发一愣,贺子谦是他们中最小的,可一向大气,从不藏私,自己带的口粮一直忍着不吃,最后都留给了伤员,半夜悄悄挖草根他是看见过的,只是现在他们危难的时候,他不用问都知道贺子谦的态度,之前他只拿走了信就是明证,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想起信,杨光发突然灵光一闪:“这是谁给你寄的东西,不是家里人吧?”   “是,不过得还的,不是白寄的。”贺子谦想起她每回都生怕欠自己的,跟自己算账的样子就有些郁闷,也不知道这些又是抵了哪笔债。   杨光发笑得不能自抑,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这板正的身条子值这么多,回头多练练,省的折价。”   “我会的。”   这简短的三个字让杨光发再次惊住了,之前大家伙聊班里的女同学时,他都是避而不听,怎么突然这么上赶着了,他有些好奇了,一个小县城的姑娘搞的来这么些白面和药品,还懂急救和野外生存,小贺有福气呀。   清晨的阳光扫去了夜晚的寒冷冻馁,轮流晒着太阳的队员们又一人得了小半个饼子,架着铁锅烧了些热水,他们出来后第一次吃上了热乎乎的泡饼,昨晚囫囵吞枣没尝着味,这才发现厚实细腻的饼子里还夹着辣椒酱和小肉丁,这是财主家才有的做法吧。   傅孟是唯二看清寄信人的,一直追着问是谁这么大方有本事,一向冷脸的贺子谦却总是笑笑不说话,把傅孟急的直戳他的胳膊:“告诉我呗,也好让我知道以后去哪找救命恩人啊,在咱们生死边缘的时候,送来了吃食,就算战死了也值了,好歹不做饿死鬼。”   说着他语气里微微有些伤感,贺子谦没好气道:“死人可不能报恩。”   “能不能报恩可不光是死活的事,也得知道恩人是谁啊,要不以后你去报恩的时候带上我?”傅孟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饼子,慢慢回味道。   “债我给你记下了,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贺子谦微微一笑道。   “哼,藏那么严实,我早晚给你抢了。”傅孟有些孩子气道。   贺子谦脸色一沉,再不理他这个幼稚鬼。 第119章 日出之前   补充了粮食, 队员们的精神好了许多,两日来又遇上好几波敌人的搜索后,他们终于搀扶着已经能够慢慢移动的伤员翻过了一座矮坡。   小连在前面带路,贺子谦一直走在最后面, 观察着周围情况, 队里除了杨队长是个老兵外,只有他曾荣立一等功, 所以自然成了副队长的不二人选。   此次参战, 其实原本的计划是演习大于实战, 多年未启战火,难得有机会实操,他们虽只训练了大半年, 但还是被上级部门作为一次淬炼和成长送到了前线作为观哨兵, 他们都是未来的指挥和特种人才,此次任务原本是不存在的,是他们偶然监听到情报,才特意争取来的, 谁知第一回 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这可比学校里的体训和演习难忘一百倍, 但这样功败垂成实在不能作为一次成功的演习。   刚刚脱离危险的特殊小队伍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带给他们新希望的就是被压在昨晚收到的包裹最下面的一张高精度地图册, 上面有许多他们以前不知道的小道和隐蔽处,尤其有一处格外让人惊喜,原来两国边境上有一个大铁矿。   他们一行人终于在天黑前翻山回了已经被炸的粉碎的驻地, 留下小连和一名队员照顾伤员就地休息外,杨队带着贺子谦和傅孟又重新翻回了山腰,朝标识的铁矿位置走去, 待走到地方,挖了没多久就出现了黑色的石头。   此次初战不利,若就这样回去,不仅他们脸上无光,更重要的是之前担保他们出来得陈少将怕是要受处分,若真能探明铁矿,以国家如今匮乏的能源状况来说,其意义无异于一场大会战的胜利啊,加上这个铁矿位置的特殊,若真如地图上所言,也得早点送信给指挥部,避免届时谈判时失了先机。   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色石头,他们不敢再挖,这处矿石实在太浅了,再挖就要被敌人发现了,每个人装上几块样石,将地表恢复原样后就准备撤退。   贺子谦却在一个地方蹲下不走了,傅孟急道:“这里还能听到枪声呢,快走啊,我有点怕。”   “想立功就赶紧来挖。”贺子谦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说着他自己已经抡起铲子使劲挖起来,杨光发过去细看后也发现了端倪,原来这里地质松软,与周围颜色和植被都截然不同。   傅孟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贴着两位队长身后挖着,突然一铲子下去,贺子谦轻呼一声不见了,傅孟吓出一声冷汗道:“队长,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别出声。”杨队贴着地皮凝神细听,听到四短二长的敲击声,兴奋道:“快扩大挖,他在下面。”   两人在上面挖,贺子谦在下面挖,天亮时分,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地道,不知道通向哪里,可是已经到了白天,他们不敢再在外面行动,便对洞口做了掩饰后,一心下去沿着地道往前走去。   “这里不错啊,又暖和又干燥,比咱们在山上的睡地坑的地强多了。”傅孟激动道。   贺子谦凝神观察着每一分异样,没有接他的话,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一脚一脚的踩稳后再提醒后面的两位队友哪块地是实的,哪块地是虚土。   若这会有更多光亮就会发现贺子谦厚厚的冬装已经全部湿透,渗出点滴汗渍,他神情紧绷,嘴唇咬的发紫,越走越深,腿也越沉,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杨光发看着没力气再调笑的傅孟,小声道:“子谦,要不咱们歇会儿再走,还不知道哪儿是头呢?”   贺子谦一顿:“你们在这歇会,我再往前探探路,总觉得有一股细微的风吹进来,或许我们离出口已经不远了,这条坑道应该是以前采矿的人留下的,修的比较潦草,看起来用的时间并不长,从我们刚在外面看到的情形来看,这里的铁矿应该埋的很浅,很容易就被发现和开采的。   但是我们来之前把此地的地形,气候,资源资料都研究了一遍,却并没发现有这里,很是有些奇怪。”   杨光发听的一脸凝重,心提到嗓子眼道:“难道这是条死路?或者说这个矿是假的?是敌人故意把我们引来一网打尽的,就像我们之前被围攻一样?”   “队长,你不会是被吓糊涂了吧,这条路不是敌人告诉我们的呀,是我们根据地图找到的。”傅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喇喇的说。   “是啊,是我太紧张了,不会被包围就好。”杨光发扑了扑胸口道。   想到这张地图,贺子谦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是傅孟从包裹里找出来的,他仔细看后发现了很多他们从前没见过的标识,立功心切的他以为是爱读书的英英从哪里搜罗来给他的,直到发现了这座不同寻常的铁矿和地道。   他不由想到英英有些奇特的地方,小时候打跑狼,长大后杀狼,还有难得的物资层出不穷,若说其他人没留意到,是与英英接触的少,可他是自小认识英英的,从外表看,她是一个普通却特别的女孩子,有些早慧,性格坚定倔强,总能在紧要的关头提醒他们不要走弯路。   他非常确定,她有秘密,而他必须保卫她的秘密,她似乎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不设防的,才将这张精确到神奇的地图寄给了自己,自己却只关注了信,让秘密险些暴露于人前。   贺子谦想清楚后,以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沉声道:“杨队,傅孟,我今天要求你们一件事情,你们必须答应,并永不反悔。”   “求我们?今太阳打哪边出啊?”傅孟黑漆漆的眼睛在夜色中一眨一眨,差点惊掉了眼珠子,贺子谦堂堂大首长之子,刚入学就神神秘秘的立了一等功,最难得是一点不纨绔,比他这个从小泥土里摔打大的穷小子更耐操,比他长得好看就算了,翻山越野跑都甩了三里地,让他在这个山里娃情何以堪。   杨光发比他们都大上几岁,性情稳重,自然不会像傅孟一样贫嘴,心里却一样的震惊,抬起头认真道:“求字就别提了,经过这一趟,我们都是换命的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咱们因为地图发现铁矿的事此生不能告诉任何人,回去组织问起就说是偶然发现的。”见傅孟一脸惊疑正要发问的样子,贺子谦接着道:“不要问原因,若我们能活着回去,我就欠下你们这个大人情,但若你们有泄露半分,我们有仇无义。”   嘻嘻哈哈的傅孟听到贺子谦郑重狠烈的说完最后一句,心中不由一凛,不敢再问什么,不管他如何好奇,都只能忙点头应下,贺子谦的朋友有没有好处不知道,但他的仇人一定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说完心中所想后,贺子谦继续朝前走去,约走了一公里后,他看见地上有一颗长得茂盛的绿地苒花,凝神静听,发现上面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呼气也顺畅了许多,他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沿着熟悉的坑道回到他们分开的地方,说明情况后,傅孟看见了希望,也歇足了劲,走的飞快,贺子谦还没有顾上提醒他前面有一段泥坑路,他就一头栽了进去,就在他伸出可怜的小手希望有人拉他一把后,只看到两位队长飘然远去的微光。   在逆境中战胜自我的小傅收获了强大的自我抚慰之能,他们不是不想扶我起来,只是怕我尴尬,呵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走过绿色地苒花的翠绿身姿后,一抹自然的亮光投射进来,杨光发带着一抹激动的微笑意味深长道:“天亮了。”   刚从后面赶来的傅孟不失时机的接道:“队长,一晚没睡,白天好刺眼,咱们睡一觉吧。”   “以后有你睡的时候,先干活。”杨光发板起脸来喝道,这个憨子。   傅孟低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的学着两位队长的姿势,匍匐着从洞口爬出去,躲在一个深达半米多的草甸里。   杨光发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一道反光惊到了三人,傅孟正要出声,贺子谦用帽子捂住了他的嘴,低吼道:“快进地道。”   三人进入地道,将洞口伪装好,藏在黑暗中后,才听到一行密集的脚步声,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走动搜寻着,直到有一人看着树梢明媚的阳光语气轻松的说了几句话,其他人哈哈大笑着走远了。   傅孟指着自己的嘴,杨光发瞥一眼道:“说。”   “我们安全了吗?他们没发现我们吧?”傅孟满是惊惶之后的窃喜道。   “你想彻底安全吗?贺子谦看着洞外表情莫名的道。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若没了,我们家的天也塌了。”傅孟挺起胸脯骄傲道。   “好,那你回去报信,就说我们发现敌军真正的指挥部了,将消息迅速送给陈老总,让他等待红色烟花后发起总攻,你会有一个一等功。”   贺子谦严肃的神情和话里的巨大信息让傅孟有些转不过弯来,片刻后,他就明白了刚才听的半懂不懂的那几句敌语的意思了。   他读书少,是靠着政策和身体底子才上的军校,来之前匆匆忙忙学了敌方语言,但是个半吊子,刚一阵紧张只听明白什么十三,安稳觉一类的词,现在连起来他终于知道,那个他没听懂的词就是军衔,敌国的军衔级别是按照数字命名的,最高是十五,看来刚才的队伍就是那位十三将领的护卫队了。   想清楚后,傅孟怒道:“贺子谦,你什么意思?我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为国牺牲了,那就是我们全村的骄傲和自豪。”   听着这个一路聒噪的小子此刻还没忘了自家村的荣耀,贺子谦哑然失笑:“□□在我背包里,你开始装填吧。” 第120章 回来种菜 面容坚毅,行动……   面容坚毅, 行动迅速,准备慷慨赴死的新时代董存瑞——小傅同志将装填好的□□绑在身上,回头看到两位队长一脸严肃沉默,不由悲从总来, 但是...好战士就是要战死沙场, 是他的座右铭,不能怂。   刚扒拉开洞口的杂草, 准备出去, 嘴角不由一瘪, 跑回来一把抱住杨光发,又抱住贺子谦眼泪汪汪的道:“跟我妈说,我没给她丢脸。”   泪眼模糊的小傅同志没有收到惜别之情和安慰, 依然内心坚定强大的迈着勇敢的步伐, 朝洞外走去。   杨光发看清贺子谦手里的东西后,一颗沉重的石头瞬间放下,喊道:“傅孟,后退两米。”   傅孟忍住眼泪, 咬牙道:“队长, 我不怕, 你们等着敌人指挥所冒烟吧。”   “小傅。”贺子谦轻呼出声, 傅孟更是有些不舍, 大气道:“你是独子,别说要跟我换。”   “我是说你忘了拿信号弹。”   傅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都这会了还听不到他一句安慰,但凡我今天不死,我一定要跟你绝交。   “好了, 不逗你了,咱们谁也不用死,这三十年来,科研人员们日夜辛劳,就是为了我们的战士不再需要用血肉之躯去扛起炸药包,你高工课是梦游去了吗?”贺子谦走过去一把拽过他,温声道。   他没看错人,小傅同志除了是个话痨,更是经得起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   这一刻,傅孟卸下身上的包袱,放声大哭,三人也第一次完全放下心防,相拥在一起。   他们来之前组织上就将两个远程微型发射器交给了两位队长,贺子谦身上的只是备用,可是杨队长身上的发射器在一次又一次的撤退中遗失了,刚刚杨光发也以为他们必须用血肉之躯完成任务了,他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没想到贺子谦的发射器却一直完好的藏在他的胸口,平日里胆小娇气的小傅竟然在牺牲面前毫不畏惧,让杨光发心生敬意,只是贺子谦的刻意考验他也未曾阻拦,因为这一次侥幸可以功成也不必牺牲,可以后呢,如果遇上同样的事情,他需要知道小傅会做何等选择。   重新在发射器上固定好特制□□后,贺子谦和杨光发向情绪平复过来的傅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傅孟眼神坚定的回礼,心里全无慌乱和退缩,从此,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了。   他们三人离开地道,由贺子谦爬上视野开阔的一颗大榆树上固定发射器,其余二人负责警戒,待设置好时间后,三人迅速回到地道里,等待光荣来临的那一刻。   只有不足七分钟,三人却屏住呼吸细数着每一秒,仿佛过了沧桑百年般,轰的一声,灰土掉落,傅孟激动道:“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嗯。”   冷淡的回应下是贺子谦不住抖动的眉梢和握紧的手掌心,眼神里涌现出无限温柔。   杨光发眼含热泪道:“是啊,我们要胜利了,我们都立功了。”   他泣不成声,他只是个义务兵,今年就要退役了,但遇上战争才暂缓了,等到战争一结束,他就要回家种地,只有那些曾立过二等功以上的战士才有机会升入军校或者提干。   曾经多么羡慕过年轻的贺子谦家世显赫,又荣立过一等功,与他是天壤之别,若不是他事事冲锋在前,对他敬重有加,连带的其他那些金贵的军校生也对他令行禁止,他早就像从前一样,对手下的新兵蛋子破口大骂了,现在,他也可以了,可以留下慢慢报效祖国,改掉自家几辈子土里刨食的命。   这全靠贺子谦的机敏和果断,他此时的所有不平和抱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无穷的敬重和感激。   三人各怀心事的靠着墙壁闭着眼休息,许久后,外面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贺子谦缓缓睁开眼睛道:“我们该回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轻快谨慎的回到了驻地,其他队员给他们留下了一些记号和安全的标志,但是他们丝毫不敢休息,他们不知道这时迎接他们的是敌人的疯狂反扑还是就地投降。   一路躲躲藏藏的向前匍匐着,山里的草根和积雪就是他们的口粮,不知走了多久,也再没找到队员们留下的记号,他们疲累不堪,好几次都差点要就地倒下,互相激励着才勉强前行。   沉重均匀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贺子谦再也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因大雪和不断扩大的范围,暂缓挖掘的考古队伍陆续下了山,文秀英专门炖了鸭子汤慰劳两位老师和哥哥,说起这几个月来的大喜事。   头一桩自然是县城里正锣鼓喧天的庆祝的自卫反击战的胜利,苏君彦更是喜不自胜,还与周文昌喝上了小酒。   他们早知道会赢,只是赢的如此迅速和彻底,真是让人既惊喜又骄傲,两人不住的说着国家这些年的大变化,自己会造飞机,大炮,原子弹,这放三十年前都跟做梦似的。   这些事文秀英都耳熟能详,甚至知道的更多,以后上太空,观月亮,都不在话下,她倒不如何为这一刻所激动,心里却牵挂着别的,她乘着两位老师吃菜的片刻沉默问道:“老师。你们最近有没有收到京城老同学老朋友的信之类的啊,跟我们说说这场战争别的消息呗,那些报纸上公开的消息我们都知道了。”   “你想听啥?”周文昌随口道。   “比如说都有哪些人立功啊?伤亡的人多不多?”文秀英心里忐忑的问道,也不知道她的包裹寄到没有,林凡去了首都,她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只能在老师这里来碰运气了。   说到这里,刚才的喜悦心情少了许多,无论怎样的胜仗,肯定是伴随着牺牲的。   周文昌叹口气,幽幽道:“这些倒是没听说,他们现在跟我来信都是问挖掘进展,恨不得让我把每一片泥土的分布都详细告诉他们,若不是组织上不允许,我那些老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跑来守着不走了。”   看着学生期盼的眼神,苏君彦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那个小子倒是有些军人气质,不会是去前线了吧,如果真是这样,看那次他那么护着英英,仗都打完一个多月了,不说来看英英了,好歹也该来封信啊,真不像话,苏君彦心里腹诽着。   见苏老师只是看看她不说话,文秀英就知道他大概也没什么消息,是啊,他们都是学者,跟军界没啥关联,此时也跟她一样,就是为祖国高兴罢了,哪里知道那许多消息。   淡淡的小米酒喝的两位老师醺醺然,借着今日的喜气,敲着碗唱起歌儿来,调子昂扬婉转,令人迷醉。   窗外的雪景透进来的光洒在炉火上,犹如暖阳照耀,屋里的歌声不停,屋外的大雪徜徉。   周文昌和苏君彦哼着皖北小调慢慢离去,屋里只余文秀英兄妹俩,木嘉尚看妹妹时而出神的样子道:“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你有啥事一定要跟哥说,别憋着。”   “没人敢欺负我,我现在一心就想着考大学的事,没别的事,倒是哥,我想听听你的打算。”文秀英夹了块炭,放进快熄灭的炉子里,火花四溅。   “我听说了个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不可思议。”木嘉尚想起自己在山上听从南方来的勘探队闲聊时说起的事,心里如翻江倒海,又拿不准,想跟妹妹说一说,讨个主意。   “啥事儿啊?”文秀英心里琢磨着,进了腊月,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木嘉尚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道:“有个村子实行了大包干。”   “哦,所以呢?”   听到文秀英波澜不惊的反应,木嘉尚以为她不明白,跟她详细解释了一遍什么叫大包干,果然,文秀英听完后反应积极了些:“这个法子听着不错,哥你也想试试吗?”   “那谁不想,听着是好,可你不知道,这可是要劳改的事,以前听叔爷说过,刚大集体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搞过,被上面知道后,全送去了劳改队,作为反面典型让各公社学了好一阵呢,就是不知道他们胆子怎么那么大。”木嘉尚又羡慕又心惊道。   “就是穷的呗,如果一个村子的人年年靠要饭过活,随时有被饿死的可能,他们就能霍的出去。”文秀英声音有些幽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那倒也是,英英,这事听过就算了,那人千叮咛万嘱让我不要说出去。”木嘉尚小心道。   “哥,假如咱们这也实行了大包干,甚至直接包产到户,农民自由收种和出入,你想干啥?”文秀英问出了她想了很久的话,她知道今年中央开会后,国家就要大变了,只是他们这个小地方落后保守,变化还需要几年才能到来,她想让木嘉尚提前有个打算。   木嘉尚睁大了眼睛道:“这些事我想都不敢想,哪里知道自己想干啥。”   “那从今天回去你就开始想,照着南方那个村的例子往大了想,过完年来告诉我答案。”文秀英沉稳坚定道。   木嘉尚带着一脑门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回家后就将其放在了心底,他今年在山上一共挣了一百二十八块,要给队里交十二块,年底的分红没有钱,只有一家子的口粮,三袋玉米,两袋谷子,四袋高粱,共计五百六十三斤,他现在没心思想别的,得先把眼前的日子算明白。   今年父母看病欠了十一块,得先还上,开春四个弟妹的学费十块零无毛,也得留出来,二弟要上初中,一个月还需要五块钱的菜钱,也得预备着。   队里今年发的六尺布票,两斤肉票,半斤糖票,都得搭着钱买回来,这是过年专用的,正月就过期了,不买也是浪费,按照他家现在的光景,他是不想买这些的,可是秀云长高了些,需要一件罩衫,几个弟妹也需要一点油水长身体,至于糖就给英英吧,她最喜欢做些点心什么的,离不了糖。   还有上次英英给他的弟妹学费二十块,要过年了,他得给英英发压岁钱。   这么一盘算,还余下十二块五,要应付明年整年的开销,刚刚到手的巨款这么不经花,木嘉尚又陷入了惆怅中。   文秀英一个人过日子,没什么需要算计的,清闲自在,在进入年关之前,她给吴达和赵柠分别去了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回来种菜。 第121章 赶集下馆子 枝头积雪融化……   枝头积雪融化, 麦苗露出青青点点的细苗,阳光甚至有些刺眼,县城的两条街道上塞满了小摊位,这是一年之中唯一允许在街上自由摆摊的日子, 县城里的人几乎举家出动, 就为了抢到这难得不要票的各色物事。   有自留地种出来的花生,葵花籽, 颗颗饱满, 惹的小孩眼馋的要命, 藏了一冬的大南瓜黄澄澄的,胖乎乎的透着喜气,更受欢迎的是红灿灿的花椒粒, 这东西产量低, 摘起来极为伤手,却是本地人吃饭的最爱,不会有专门的好地种花椒树,都是农民在自家墙根种几颗, 也舍不得吃, 卖给城里人换点活钱。   抖着秤砣颤巍巍的老太被人群挤的站不稳脚跟, 忙道:“别挤啦, 别挤啦, 最后一碗了,卖完了。”   后面的人垫着脚尖瞅见了空荡荡的花椒布袋,失落的散去了, 还未走几步,就被围了好几圈的摊子给吸引住了,攒动拥挤的人头看不见里面是啥模样, 可是那摊子旁边高高的杆子上挂着的物事却很是新鲜可爱。   顶着圆圆脑袋,胖乎乎身子的可爱小动物正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憨憨的,像猫咪又不是猫咪,比猫咪圆滚可爱多了,现在日子穷,仓里没有几颗粮,老鼠都懒得光顾,也很少有谁家养猫了,乍一看到这个和猫咪很像的家伙很有亲近感,加上胖乎乎的身材,是大家多么羡慕的身材啊。   但是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却有些看不清,后面的人边在人堆里找缝往进钻,边跟旁边的人打听:“这到底是卖啥的啊?是不是卖猫的?谁家养得起这个,怎么还这么老些人在这挤呢?”   “哪是猫呀,那是四川才能见着的大熊猫,讨喜的紧,里面卖的样子多呢,除了大熊猫,还有小猴子,小兔子,小鸡小鸭应有尽有......”   一脸神气的大小伙子有些卖弄的说着里面的多种花样,后面来的人却等不及了忙催促道:“到底卖的啥玩意儿啊,光好看有啥用?”   “不跟你们说了,我姐已经在前面抢上了,我走了。”小伙子看着姐姐从另外一边出去,忙追了过去。   后来的人循着他让出的缺口,终于挤到了摊位前,一排稻草杆子上插满了形容调皮可爱的果丹皮,寻常只卷个卷就出来卖的果丹皮,瞬间有了无穷的魅力,小孩子见了走不动道,就连大人也想买些回去走亲戚。   因为这个摊子可不一般,红艳艳的果丹皮迎风招展,让大家一眼都能看清它的样子不说,还有用稻草编的带花小篮套装可供选购,篮子里有全套动物图案的果丹皮,每个上面还贴着自签,分别写着平安喜乐,吃饱喝足,健康长寿等吉祥话,最是适合过年走亲戚,关键是价钱还不够,这样体面又实惠的礼物最是适合对生活有点讲究,但经济又不是很宽裕的人家。   只预备给自己家娃买几个的人在那对着一堆可爱的动物头像挑挑拣拣,爱不释手,想到自家娃拿着欢喜的模样,真是觉得怎样都值了。   申明存带着几个年轻社员忙活着,收钱,装袋,介绍口味,各行其是,丝毫不乱,文秀英在一旁的桌子旁写着大客户们的需求,他们本来带着忐忑的心情想若能卖出一些,让社员们过个松快年就不错了,没想到,才来半天,就有一些穿着体面的人觉得他们的东西体面别致,想多买一些给厂子里的工人发了当新年礼。   文秀英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毕竟这里面也有她的一份心血,能让哥哥出门做活,她记着申明存的情呢,没想到遇上了大单子,几个社员都不识字,申明存得掌着大局,她就被抓了壮丁。   在后面的人家里借了个小桌子,文秀英就开始在格子本上清晰的记下来人要求的图案,数量,送货地址。   天上虽挂着太阳,坐了小半日的文秀英还是觉得脚有些冻僵了,好不容易得着个空闲她忙起来跺了跺脚,看着带来的成品已经渐渐卖光,她心里也很是兴奋,她的夜总算没白熬。   半晌午时,带来的果丹皮就全都卖光了,甚至还有人想买作为招牌挂在高杆子上的大号熊猫,给的实在有点多,整整十元钱,申明存眼睛一晕,正要说我这就去给您取,文秀英忙跑过去小声道:“叔,那个可不能卖,那是咱的招牌,就那一个,卖了就没了。”   申明存被文秀英一说,才清醒过来,是啊,今街上那么多摊子,挤的人走都走不动,若不是有那个胖娃娃勾着,哪有人会注意到他们那不起眼的小摊子,他连连道歉,加之承诺下次给他留几个好的,才将那人打发走了。   “秀英,对不住啊,那个是你做的,费了老大劲吧,我不该见钱眼开。”申明存有点不好意思道。   “叔,不瞒您说,那个东西做起来费劲是费劲,但若真能卖十元钱也值当的,可是为了好造型,长保存,那里面我是活了点别的不能吃的东西的,真卖了咱们就惹祸了。”   “这闺女,心眼真巧,还好你在这,不然我可真就要闯大祸了。”申明存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说。   文秀英笑道:“叔,这算什么呀,等以后厂子做大了,钱多的数不过来,你才愁呢。”   “这叔可不敢想,能让社员们过个好年,我就知足了。”申明存激动的脸上通红道。   社员们哈哈大笑,麻利的收拾好摊子,申明存高兴的道:“今你们都出了大力,我请客,咱去吃羊肉泡馍。”   听到羊肉泡馍,几个社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县城有家有名的羊肉馆子,可是一碗要一元三角钱带四两粮票,哪个农民能吃的起那个呀,队长不会是在跟他们逗乐子吧。   看着队长和秀英边走边说,径直朝城东头的羊肉馆子去了,他们才如梦初醒,这竟然是真的吗?这辈子竟然能到馆子里去吃肉,这可是平常结婚前请对象吃饭才有的待遇啊。   今天的盛况极大的鼓舞了申明存,他正跟文秀英商量着是不是要扩大规模,多种些山楂树,专门做这个,队里的地不多,那么多人每年都有好几个月闲着,只能干点挖树,修渠的活挣工分,真是浪费的很。   文秀英思忖了一会儿,严肃道:“叔,我的意见是您等等看,这个厂子是集体的,挣了还好说,若是赔了你怎么跟社员们交代呢?”   改革开放的大幕已经拉开,就他们这手工作坊小厂,要技术没技术,要机器没机器的,这回就是她看申明存实在急的发慌,她给想了个巧宗儿,在颜值上做了文章,等过几年,甚至明年,就会有胆大的办起厂子了,到时候他们这点子小打小闹的就有些不够瞧了,尤其他们这是集体产业,跟人家那些私营小厂的积极性和机制是无法比拟的,若很快就要想种树扩大规模,那到时候就下不来梁山了。   申明存不解道:“就咱们这一个小县城一天就卖了那么多,还有人订货,等咱的名声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不都得来买。”   文秀英真实的想法无法说出口,只是含糊道:“叔,你好呆等一等,现在国家政策变的快,万一哪天又有新政策,到时候你再拿主意也不晚。”   申明存见她不欲多说,便不再多问,他也天天看报,也觉得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报纸上以前爱讲的批判会少了,反而是哪里的厂子效益好,公社积极性高提的多了,难道真的要变了?   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六个人转圈坐好,看着大家的喜气劲,申明存的兴奋劲又回来了,在他的带领下办了个集体厂子,还有这么好的出产,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呀,交了钱和票后,回来坐好就开始数钱了。   几个人围着申明存看的真是眼热心跳,一毛一毛的票子堆成一个小山,还不乏一元五元的大票子,申明存满脸爱惜的一张一张的数着,生怕数漏了哪个。   文秀英不忍打断他们的兴奋劲,朝外坐着放风,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馆子里人不多,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靠门口处坐着一桌人,也没有服务员送饭,都要自己端,他们基本处于无人打扰的状态。   听到喊他们去端饭的时候,申明存已经把毛票子都装在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小字的布口袋里,那些整票子也一张一张的归置清楚。   等饭端过来时,桌子上只有隐约可见蘸着水写下的数字,九百三二二快八毛六,很是吉利。   申明存感慨道:“我们真是有福气,碰上秀英这么聪明大胆的姑娘,才给我们出了办集体厂的主意,还让这普普通通的果丹皮成了抢手货,等回去一说,每户可以分三十元钱,社员们不知道得高兴成啥样。”   “叔,这么多呀,我这不是梦到的吧,我明年娶媳妇的钱够了。”刚过二十的申小昌兴奋的忘了吃肉,站起来的道。   “坐下,坐下,让人笑话,今我先跟你们说一下,回去也好一起跟队里的人解释清楚,咱们能卖这么多全靠秀英,所以这钱也有秀英一份,她和队里的人一样,也单拿一份,就是三十元,以后再卖了,如果挣了钱,队里的人分多少就给秀英分多少,今天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人家都是充着这好看模样来买的,这些模样全都是秀英做出来的。”申明存对着眼前的年轻社员严肃道。   “叔,这道理我们还能不懂吗?谁出力谁拿钱,都是应该的。”申小昌道,其他人都笑着符合着,申明存才由威转笑:“正事都说完了,大家慢慢吃,一定要把味儿给咂摸出来,才没白瞎这一碗好肉。”   社员们哈哈大笑,文秀英正要反对,她只是出出主意,这点分红她没必要拿,也不缺,申明存按了按她的胳膊,不让她开口。   一顿饭吃的热气香腾,劳累了一天的申明存几人仍然精神头十足,兴奋的边走边说着今天的盛况。   文秀英送走他们后,回了家,累瘫在床上,却听到了敲门声,开门后才发现原来是放假后多日不见的田小花和于彩凤,真有点稀奇呀,自那事后,于彩凤可从没主动跟她说过话,今咋自己上门了。 第122章 有人要倒霉了 炉火添了新……   炉火添了新煤, 烧的正旺,一碗热热的红糖水下肚,两人浑身热乎起来,才口齿清晰起来。   于彩凤低着头没有开口, 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脸颊通红,没了素日的白净光润, 田小花爽朗道:“英英, 她不好意思说, 我来说,今是她拉我来给你道歉的。”   文秀英“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着田小花等她说下去。   “就是那个严文宣的事, 他真不是个东西,才当了工人没半年,就勾搭上了同车间的一个女工,亏的凤凤还一直省吃俭用, 攒着钱给他打毛衣。”田小花说着无比气愤的“呸”了一声。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他要和凤凤分手吗?”文秀英拨着火苗, 将两个红薯放进炭火里, 低着头淡淡问道。   “真是太气人了, 英英, 你不知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凤凤家杀了猪, 就去给他送猪肉肠,亲眼看到那个女的在严家炕上坐着的,还问凤凤是谁, 严文宣就说是初中同学,凤凤也是笨,当时什么都没说,出来后,严文宣就跟凤凤说为了不耽误她考大学,两个人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田小花说的义愤填膺,于彩凤低低的啜泣着。   文秀英依然沉默着,这个结果跟她预想的差不多,狗改不了吃屎,从前严文宣和凤凤结婚后,一天到晚还把自个捯饬的油光瓦亮的,出去招摇,传出不少风言风语,离婚后更是肆无忌惮,东家吃西家睡的,靠着一张脸和哄人的嘴,过的怪滋润的,四十多岁时还跟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似的。   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田小花看双方都不说话,只好当和事佬道:“英英,凤凤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她好不好?”   面对田小花的撒娇告饶,文秀英依然没有开口,只专心看着窜着火苗的炉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见状,田小花只好又去劝于彩凤,这两个人都倔,总得有个人先开口不是,结果田小花越劝,于彩凤反而哭的越大声。   文秀英递了半个烤的酥软的红薯给田小花,两人分吃着香甜诱人的红薯,屋子里也飘满了甜丝丝的气味,配上满目温馨,生活悠然美好,只有于彩凤用手帕捂着眼睛哭的泣不成声。   红薯吃完了,瓜子也磕了半簸箕皮,于彩凤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抬起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低低的说了句:“英英,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是为我好的,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看着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委屈落寞的样子,文秀英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随即又正了正脸色,现在哭的肿了眼睛,总比以后浑身青紫,断了腿的强。   “你送去的猪肉肠拿回去了还是给他留下了?”   文秀英突然发问,于彩凤一怔,英英是介意自己没送给她吗?想到这里,她的确有些羞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严文宣,很少记挂起总是给她吃食文具各种小玩意儿的好姐妹英英。   于彩凤面带愧疚的说:“我家里还有一些,等下回来我给你也送一些,今天来的太急了,把什么都给忘了。”   “你只回答我留下了还是带走了。”文秀英突然严肃起来,声音里有些厉声,于彩凤本来就心虚,不知她是何意,只好直接答道:“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又羞又气,就直接跑回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猪肉肠。”   “你怎么知道那女的就是他对象,而不只是女同事?”   听到文秀英又问了一个与之前不同的问题,于彩凤不再胡思乱想,直言道:“看他那赔小心的样子,我就知道是。”说着又啜泣起来。   “第三个问题,如果他以后跟那个女的成不了,你还愿意跟他吗?”   “我才没那么贱呢。”话一出口,于彩凤眼里闪了些微光,抬起头问:“他们成不了吗?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工人,那女的长得也还行,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成不了呢?”   文秀英看她犹不死心的样子,叹口气道:“如果我说他们就是成不了,你会回头吗?”   这话让于彩凤意外极了,现在她上高中都上的磕磕绊绊,以后很大可能就是回村里种地,严文宣会放弃一个端铁饭碗的工人而回来找她?   但是英英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可能的,英英说的话,没有不成的,仔细想了一会儿,当于彩凤想到若严文宣会跟那个女工赔小心,摸她的头,拉她的手,做各种亲昵的样子,她有些恶心起来,她从前陶醉于他的好,现在他也这样对别人,可见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了,更不用想什么一辈子待她好了,想想就有些可笑。   想清楚后,于彩凤咬着嘴唇道:“我决不会再回头了,哪怕我这辈子都没人要。”   “好,如果你想清楚了,我们现在就去把猪灌肠要回来。”   文秀英的话让两人面面相觑,一向大气的英英怎么就跟两节猪肉肠较上劲了。   “英英,我不要了,那个虽然贵重,但是给都给了哪好意思再要回来。”于彩凤温声道。   “你给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男的送了都没给我们俩送的好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两人有些跟不上文秀英的脑回路,田小花道:“我不介意的,凤凤以前是被骗了,你就不要怪凤凤了好吗?”   “你们以为我是嫉妒他,想吃那节肠吗?”文秀英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为什么?”田小花闪着无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问。   “我不能让他白欺负了凤凤。”文秀英瞪着眼睛狠狠的道。   “哇,英英,我知道了,你是以要肠为名去打架,我去我去,早看他不顺眼了,咱们去把他狠狠的打一顿,让他知道,我们也不好惹的。”田小花拍手叫好道。   “还是算了吧,都是一个大队的,怪难看的,如果闹的大了,咱们仨都名声不好,怪丢人的。”于彩凤小心翼翼的道。   “你们想多了,大过年的,本来就是串门子的时候,我们就是去看看老同学,没什么奇怪的。”文秀英刚还疾言厉色,这会又温柔细雨起来,两个人更摸不着头脑了。   鉴于英英说的总是对的,就按她说的办,虽然于彩凤仍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英英好不容易跟她和好了,英英若是想出气,她也只能陪着了。   三人商议一番出发的时间后,见天色不早,于彩凤也没有留她们吃饭,只给她们一人带了根麻花就把她们送到车站,让她们回家了。 第123章 猪跑了,蛋碎了 一个人安……   一个人安静的过完三十和初一, 文秀英就准备出发去严文宣家了,按照约定的时间,三人在七队的岔路口碰了头,见文秀英还提着一篮子鸡蛋, 田小花啧啧道:“英英, 你这是去寻仇还是去结亲呀,怎么还带这么重的礼呢?”   “大正月的, 我们总不能空着手走亲戚, 显得我们没礼貌。”   文秀英提着目测能装五六十个鸡蛋的篮子轻快的走着, 田小花只好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太浪费了些,一般人走亲戚带八个鸡蛋都是大方的了, 你这样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一篮子鸡蛋呢,怪沉的吧,咱俩换着拎。”   文秀英从善如流的将篮子递给了田小花,田小花兴奋的道:“也不沉嘛, 哼, 我现在知道了, 从前我们家的鸡蛋都不让我碰, 是怕我给摔碎了, 根本就不是怕累着我。”   田小花一个人在前面拎着鸡蛋篮子健步如飞,文秀英在后面跟于彩凤道:“等一下到他家后,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一个好同学,少说话,多看多听, 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嗯,我知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你不需要什么都听我的,做好自己就行,明白幸福不是别人给的就够了。”   文秀英说完这句貌似很有哲理的话,便不再开口,专心走路,很快就到了严文宣家门口。   熟悉的破烂院墙,正对门杵着的三间土坯房,一间由麦草糊顶的杂物矮厦,一切都和前世凤凤结婚时一个样。   文秀英熟门熟路的推门进去,全没有做客要敲门的自觉,大喇喇的进了住人的屋子,看着一脸惊愕的严文宣和一屋子男男女女,大方道:“叔叔,婶婶们,我们是严文宣的同学,今来给你们拜年,我们也没啥好带的,就带了一篮子鸡蛋,你们别嫌弃。”   刚看到于彩凤时,严母还以为是来闹事的,满心想着怎么把人打发走,扫帚都握在了手心里,就等着一会儿赶人了,却突然看到一大篮子鸡蛋眼睛都直了忙热情道:“文仔,快给几个同学倒水,让她们坐。”   其他正闲聊的人也被这一大篮子鸡蛋给镇住了,谁家要是有这么些鸡蛋可就能过个肥年了,怎么会拿出来送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呢。   一屋子八九个人都跟西洋镜似的,盯着鸡蛋篮子不放,本来坐在炕上的严母立马跳下炕来,接过田小花手里的篮子,连忙称谢,一边催着严文宣找凳子给她们坐,一边提起篮子去了灶房,脸上笑开了花般将篮子里的鸡蛋齐齐的数了两遍,整整八十个呀,这要是给卖了就够给文仔过彩礼钱了,还有这每一层都垫着的白布,还是连在一起的,这不就是现成的新被里吗。   严母简直要乐疯了,儿子结婚的大件都有了,还是送上门来的,她可得好好招呼一下这几个女同学,但是想到于彩凤一直沉默的低着头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忐忑,她们这样上门送重礼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还想着他儿子能回心转意吗?   一个吃国库粮的工人,一个农村户口的小丫头,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等明年他们结婚后,就把儿子户口也迁到城里去,他们老严家的老祖宗在地里都该笑醒了,以后在村里看谁还敢说她一个不字,自从今年儿子到了厂里上班,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巴结他们,打听他们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进城当了正式工人,她什么都没说,她们家祖坟冒青烟的事能轻易告诉别人吗。   定下了神,严母趾高气扬的进了堂屋,看着一屋子人对她的羡慕,她的心里又翘起了三米长的尾巴,因来了新客,其他的堂亲姑表亲都把目光转向了她们三个。   于彩凤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想着跟严文宣好了那么久,他都没带她到家里来过,那个女工才半年不到就登堂入室,心里更难受了,她悄悄戳了下文秀英,想让她赶紧走。   文秀英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着其他人道:“我们听说严文宣当了工人,真是高兴极了,今天来就是跟他贺喜的。”   严母最喜欢听别人说他儿子当工人这事了,喜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看到于彩凤坐立不安的样子,她更得意道:“我们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他还老说要把要好的同学请到家里来玩一玩呢,还是我拦着说等二月里结婚的时候一起请,正好两个喜事就一起办了。”   听到喜事,于彩凤的心不由揪了起来,痛苦不已,虽然已经死心,但每当想到他这么快抛弃自己,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田小花接收到文秀英的信号,快人快语道:“严文宣,你家要办啥喜事呀?快跟我们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我结婚的事。”严文宣嬉笑道,丝毫未有面对于彩凤愧疚尴尬的样子。   “哇,你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呀,是我们同学中最早的了吧,也是你最有出息,当上了正式工人,其他人要么回家种地,要么还在上学,都没你这条件呀,真是令人羡慕呀。”文秀英惊讶道。   她是真的惊讶,这小子还挺有能耐的,才几个月就让人家姑娘同意结婚了,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本来她只是想让于彩凤知道严文宣是个花花浪子,再找时机让张主任开除他,将他打回原形,也就罢了,但是今看到他对凤凤毫无愧疚之心,还一脸得意于自己的能耐时,她改变主意了,还有这个总是撺掇着儿子打媳妇的恶婆婆,谁也别好过,前世今生的债一起偿。   听着屋子里此起彼伏的羡慕声,文秀英刻意提高音量对田小花说:“这可是咱们同学里头一份大喜事,咱们得好好随个礼,也得跟其他同学都说说,也一起随礼来热闹热闹。”   一听随礼的事,严文宣眼里就冒了金光,原本他和班里的同学关系就一般般,就算他当了工人也不一定能请多少人来,也更怕他们那些穷光蛋请来了白吃饭,但是文秀英说随礼的事,他心里就只有喜气劲了,文秀英可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又大方,两家子养着她,给她好吃好喝,还有个当过兵的哥哥给她寄了不少钱,手里比谁都松快,只要她带个头,他收回来的礼金指不定能把结婚的开销都包住呢。   严文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田小花乐呵呵的说:“我只有十元钱,不知道够不够?”   看田小花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文秀英很欣慰,但是这丫头张嘴就是十元钱,还问够不够,这可是一个农民家庭一个多月的收入,她真怕严家人起了疑心,她接下来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话已至此,文秀英只好接道:“够啦,你攒了几年的零花钱了,别一下子都花光了,也留点,咱们一人五块就成了,咱班一共五十二个人,一人五元,也两百多了,够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了。”   见文秀英说的煞有介事,于彩凤在心里嘀咕,她可不想把一个月的伙食费喂狗。   严家人和亲戚们在听到凤凰牌自行车时,全都睁大了眼睛,整个大队也没也才四辆自行车,这女同学出口就是一辆自行车,还是全班一起送,真有这么好的同学关系吗?不会是胡吹大气吧。   一个瘦成麻杆的三十多岁女人道:“妹子,你小娃娃怕是不知道两百多块钱是多么大一笔吧?随随便便拿出来送人,你家大人不管你吗?”   “大姐,您没听清楚,我没说我送,是全班一起送,一人五元钱。”文秀英笑着解释道。   严母喜的忙给儿子使眼色,严文宣却是脸色一沉,原本他以为同学们凑一凑,一人送个五毛钱,二三十块钱,烟酒钱也有了,这文秀英一开口就是一人五元,这谁还会来看他结婚啊,这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吗,他强挤出笑容道:“文秀英,田小花,咱们都是同学,家里条件都一般,你们就按着一般的行情,一人随上五毛,我就很高兴了,可不能让你们拉了饥荒。”   我呸,一般随礼都是两毛钱,你还好意思说只要五毛就行了,真是不要脸,田小花心里想着,险些就说出来,看文秀英还是一脸淡定的笑着,也暗自镇定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但是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五毛太小气了,别让新娘家笑话说我们同学都说些抠门鬼,再没钱这一天的体面我们是要撑起来的,今年队里的果丹皮卖的好,我也分了些钱,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你再客气我就生气了。”文秀英诚恳道。   文秀英的大方深入人心,严文宣想着梦寐以求的自行车也不得不相信她几分,如果娶亲那天能骑上自家的自行车去,那得多长脸呀。   有人出言讽刺道:“文仔,你这女同学挣能吹牛皮,谁家孩子能拿出五元钱来随礼,就算能拿出来,买自行车是要自行车票的,那玩意儿可有钱也换不来。”   这个一直求着他,让他带堂弟也进厂的二叔此时脸上的嫉妒能砍柴,可是他说的却有些在理,他是高兴疯了,才没想起来这个。   正当一屋子准备看笑话时,文秀英站起身来从兜里随意掏出一卷钱,并从其中抽出两张纸,送到众人面前道:“我这里有两张自行车票,就等着同学们的礼都到了去提车,你们是不是见不得我同学好呀,一个个的挑拨我们同学关系。”   见文秀英这话说的直接,一下给了个没脸,严文宣二叔一甩袖子,气得走了,其余几个堂亲也跟着走了,只有几个姑表亲路远回不去,也觉得没得罪主家,继续待着看戏。   看到自行车票,严文宣彻底信了,高兴的说起他正月里就要订婚,如果那时候就能骑着自行车去就好了。   文秀英心里一哂,脸上却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耽误凤凤考大学,其他都好说,我这就回去让林静宜去通知同学们凑份子,你最快后天就可以骑上自行车。”   严文宣闻言,更是把心放到了肚子了,他此时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从前一直不爱搭理他的文秀英今这么好说话了,原来是真的来感谢他的,她可是一直都反对他和于彩凤在一起的,他早就知道,文秀英是想把于彩凤说给她那个脸上留了疤的大哥,这用一点钱给大哥换个媳妇,不亏。   说完文秀英就要起身出门,严母客套的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我得赶紧去联络同学们凑份子了,初八就订婚,得赶紧买了自行车让严文宣学一学,别到时候把新娘子给摔了。”   说着就带着两位姐妹出了门,严母感慨的说:“看你以前还说人家的坏话,多仗义的好姑娘啊。”   文秀英出门后,看于彩凤脸上少了悲伤,厌恶更多,不由笑了,这回没白来。   见严家母子已经进了家门,文秀英小声道:“你们俩先走,我去干个事情,后面来追你们。”   两人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走了,文秀英绕到严家的后院墙处,走到挨着猪圈的豁口处,从空间里掏出斧子用力砍了几下,泥土应声而落,她轻而易举的进了严家后院,躲在柴垛子后面,用石头打了一下猪屁股,猪嚎叫着从豁口处窜了出去。   只听到严母一声尖叫:“猪跑出去了,快去追。”   严家兄弟们和亲戚都顾不上扯刚才的闲话,顺着豁口就跑了出去,文秀英进了灶房,将那篮还未来得及放进瓦罐里的鸡蛋放进空间里,悠哉悠哉的出了大门。   顺着小路走的过程中,她将严家周围的三户人家后院墙中间放上了一个和鸡蛋篮子类似的竹篮子,还边走边扔了几个打碎的鸡蛋,这些人家她知道都是严文宣的叔伯家,想着他们狗咬狗,就觉得解气,谁让他们以前合起伙来欺负凤凤呢。   果然,文秀英还没有走远,就听到了更刺耳的惨叫声:“我的鸡蛋怎么不见了,猪也瘸了,这让我怎么给队里赔呀。”   快步跑到大路上,追上田小花和于彩凤后,才歇了口气。 第124章 打脸终结 “英英,你把鸡……   “英英, 你把鸡蛋又要回来了?那猪肉灌肠呢?也要回来了吗?你改变主意了吗?”田小花彻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是要骗严文宣说买自行车让他白开心吗?这样把东西要回来,不是翻了脸,他还能上当吗?   文秀英哈哈大笑道:“我的好姐妹啊, 你可真是提醒我了, 我还正愁没有借口回去呢,怎么就把猪肉灌肠的事给忘了, 不过鸡蛋不是要回来的, 是我拿回来的。”   “哇, 英英你太棒了,就是不能便宜那些坏蛋。”田小花高兴的道,于彩凤也露出了笑容, 觉得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解了些她心里的郁闷。   “这事可不能说出去, 咱们现在把鸡蛋先藏起来,回去要肉肠。”说完又道:“凤凤,你就别去了,你看着鸡蛋篮子, 别让人给拿走了, 你不去我们才能更名正言顺的要东西。”   于彩凤本来也不想再见那家人, 点头道:“我会藏好鸡蛋和我自己的。”   两人走后, 于彩凤带着鸡蛋篮子藏在了高粱地里, 她可以看见路过的人,外面的人完全看不见她。   两人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原来是严母和两个中年妇人打起来了,一个说偷了她家鸡蛋,另外两个说没偷, 然后互相指责,脸上的血痕一道一道的,看着有些瘆人,严文宣上去劝架,被严三婶一个指甲挖进了眼睛里,疼的直喊娘。   文秀英一脸严肃的看着,旁边闻声赶来的男人们却不去劝架,而是互相指责起来了,把那些什么从分家时候的不公平,到严文宣家偷藏了老人东西,抖起来了瞧不起人之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抖落了个干净。   从剧痛中缓过来准备去帮着自己妈打架文秀英忙上前大声道:“严文宣,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被文秀英看到了这丢人一幕,严文宣脸胀红的厉害道:“没事。”嘴里说着已经要去打刚才挖他眼睛的三婶了。   文秀英使了个眼色,田小花忙上前,两人拽住严文宣道:“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但是凤凤哭的厉害,我们也没办法。”   一听这话,严文宣怕自行车飞了,忙问道:“她想怎么样?我真的不想耽误她考大学。”   “我们都明白,她很伤心,但也知道你不可能回头了,让我们来要回她送你的东西,就是毛衣,手套,还有猪肉肠,你给她,也让她彻底死心吧。”文秀英忙道。   严文宣眼看着自己妈被打倒在地,急道:“那些都没了,我回头赔她钱。”说完就去加入了战场,看见自己妈妈被打,其他堂兄弟也一涌而上,将严文宣锤翻在地。   等严文宣擦掉额头上的血,清醒过来后,才发现文秀英两人不知道何时都已离开了。   现在家里的任务猪瘸了腿,公社是不会收的了,本来这头猪就是他帮别人养的,准备换了钱结婚的,现在只能杀了吃席了,这样一来,就差一百来块钱才行啊。   严文宣顾不上管几家人吵得昏天黑地,他成为城里户口唯一的希望就是娶个城里姑娘,他得先办好这件事。   晚上缓了一宿后,顶着浑身的酸痛,严文宣去县城找文秀英,如果能说动她把那些买自行车的钱给他结婚就好了,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她不同意,他就去哄于彩凤,那傻子随便说点好话,恨不得把自己给他。   在文秀英家门口等了大半天后,文秀英回来了,其实文秀英一直都在,只是从后墙翻出去安排好一切后才回来。   文秀英惊讶的问他有什么事?   严文宣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文秀英皱着眉头道:“哎呀,那我办错事了,为了怕耽误你的事,我已经先把钱垫上,自行车都买回来了,你实在急用钱就再把它去卖了吧。”   严文宣一听,惊喜道:“自行车在哪儿?”   “就在国营商店后门那,上面裹着红布的就是,我刚拿了钱,但是忘了拿票,等回来拿了票再去推车子。”文秀英压抑着兴奋道。   “那你把票给我,我去推就行了,不用你再跑了,已经太麻烦你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于彩凤了,你放心吧。”严文宣喜笑道。   我呸,你以为我是用钱赎凤凤吗?你是个什么东西?   心里骂着,文秀英脸上还是堆着笑道:“你等着,我去拿。”   进屋转了一圈,将复印好的自行车票递给了他,就锁好门去找老师们玩了。   等再次听到严文宣的消息就是他当时去骑车被抓,说他是偷车贼 ,关到橘子里一直到正月十六才放出来,印刷厂借机宣布开除了他,那个女工媳妇自然也告吹了,前期给出去的彩礼一分没要回来不说,还把上门的严家人打了一顿才解气。 第125章 技术女工 春风拂动,麦苗……   春风拂动, 麦苗返青,文秀英的小院里传来年轻人欢呼的声音。   “英英,英英,这是叶子尖尖的是什么菜呀?”赵柠在大棚里如欢快的鸟儿一样四处跳腾, 挥舞着翅膀指指这个, 摸摸那个,刚刚开春, 外面的农田里还僵硬难行, 文秀英的大棚里却是苗木郁郁, 另一番光景。   文秀英蹲着看刚绽开的小黄花,数着每一株的开花数量,每一朵花就会结一颗果, 她要选出最优质的苗木留作种子, 她也没有什么科学的培育方法,只能用土办法选种了。   对赵柠的问题文秀英今天已经回答了很多遍了,她一个城里姑娘,虽然下乡了两年, 但也只知道听指挥刨土, 他们这些知青不大会种菜, 就是在队长分的自留地里种点辣椒, 南瓜, 西红柿要搭架,扦插,这种技术活他们都干不来, 哪里见过这么多花样繁多的菜苗。   没有听到回答,赵柠继续在菜苗间隙窜来窜去,还是吴达拦住她道:“你再别跑了, 小心把苗给踩了,咱们的发财梦可就没了。”   兴奋劲也过了的赵柠坐在一边的小凳上和吴达聊起天来。   吴达说起他去年参加高考时揣着冰棍降温被监考老师误以为夹带小抄,然后被要求考场里弹跳摆脱嫌疑的事,逗的赵柠哈哈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吴达撇着嘴道,脸上有一些不自然的羞怯。   “别人不好笑,是你就很好笑。”她实在无法想象看起来温文尔雅,书卷气十足的吴达像个野小子一样在考场里面跳高是何模样。   吴达见她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站起来严肃道:“我去帮英英做记录。”   “你不是生气了吧?你也是大学生了,高人雅量,就原谅小女子一回吧,你以后说啥我都不笑了。”赵柠微微嗔笑着说道。   文秀英蹲在不远处,听着他俩笑闹不由弯了眉眼,抬头看了看对她霸道凶残的赵柠姐吃瘪的样子,却看到吴达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笑容,她有些恍然。   做完每日必做的功课,记录开花,结果,生新枝的工作后,文秀英起身招呼道:“好了,咱们进屋说正事吧。”   心情别样的吴达幽幽道:“我们刚才就在谈正事啊。”   走远的文秀英和赵柠没听到他这句闲言,嫩嫩的小白花和小黄花在他手中跳舞,被他一气吹散,飘落在院里光秃秃的泥地上,瞅了一眼前面,慌的吴达赶紧去捡起来藏在衣兜里,这要是被英英看到他不小心碰掉了初春时节金贵无比的菜苗花,终保得砍死他不可。   文秀英和赵柠已经坐下喝上枣花水的时候,吴达才慢悠悠的进来了。   “你赶紧洗手坐好,咱们时间不多,得速战速决。”文秀英道。   “英英,现在时间紧迫可不能怪我哦,我早就跟家里说好要来看你,住一阵子直接回去上学,没想到为了等他一起来,愣是从正月等到二月,他这个娇贵的大少爷才姗姗来迟,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我们只能待两天就要回去上课了。”赵柠扫吴达一样,期期艾艾的道。   文秀英察言观色,觉得有些不对呀,这两人啥时候这么熟了,以前插队的时候吴达可最瞧不上赵柠务实直接的个性,怎么现在听到赵柠编排他,还一个劲的笑。   她了然一笑:“我巴不得呢,你们来吃我的,住我的,还想长住啊,门都没有。”   “英英,你好狠的心哪,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床共枕的好姐妹,我还可以给你暖被窝。”赵柠故意挠文秀英痒痒,逗的她直讨饶。   吴达一脸宠溺的看着两个女孩道:“都是我的错,以后种菜我给你俩打工,你俩都是我老板。”   “这还没怎么的呢,就缴械投降,可不是个好的生意人,我又不缺小工。”文秀英笑道。   “就是,想的美,你一个拉架子车都只能装半车的大学生,还想给我俩打工,我俩才不吃你这亏呢。”赵柠更是笑的开怀。   嬉笑过一阵后,文秀英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等我说完,咱们一起讨论。”   两人严肃的点点头。   “现在徽城已经出现包产到户的情况了,但是上面并没有批评,这就意味着这样的情况有可能成为合规的常态,所以我们种菜最大的用地问题就解决了,而作为销售端来说,城里已经走在了前列,允许个体户开店经营了,我们也可以考虑开店或者其他形式去卖菜。   现在咱们的问题是我一年多后会升入大学,你们又各在一方,如果在这里种菜的话,我们都无法参与管理,所以若从长远考虑,咱们需要有人帮咱们管理大棚,这样的人还不应该只是一个,等条件成熟,我们可以多选地方种菜,这样一来可以供应的地方也将更多,而要销售还需要交通工具。   总结一下,就是我们需要可靠的人手,前期资金,交通工具,销售渠道。”   “英啊,你这野心不小啊,菜还只是个小苗苗,你都想到销往全国的事了,咱们这得是多大买卖啊,我怎么感觉要上天了一样。”赵柠脸色泛红兴奋道。   吴达显然冷静许多,他家祖上也是做过生意的,知道要把生意做大就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在农村种菜得卖给城里人,农村人是舍不得也没钱买他们这金贵的大棚菜的。   他脸色肃然道:“英英你的设想是不错,但具体执行起来的困难恐怕会被你预想到的还多,我的意见是咱们的摊子不能铺的太大了,先从小处做起,比如说咱们先少种一点,在种植,管理,运输,销售等过程中再慢慢发现问题,及时纠正,等有经验了再做大。”   文秀英点点头道:“嗯,应该是这样,我一直把主要设想放在前景的考量上,现实的细节还没有细想。”   “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仔细规划,英英,你给我找张纸,找个笔。”   吴达认真严谨的开始写起他心目中的理想方案了,待茶水冷却时,他已经写完,文秀英仔细看来,发现与她曾见过的种菜大王所为相差无多,难道这就是天赋流吗?   她只是出于前世的见识,知道现在农村人还不知道的大棚菜,改开后在城里可以卖上天价,才一心想做这个事情,作为她的第一桶金,看吴达的方案,显然他更了解城里人,尤其是现在占据垄断地位的各国营大厂,她从前小打小闹的方式就是个小商贩所为,离真正的大企业相差甚远,看来她还是更适合当一个种菜的技术女工,在关键时刻再充当一下政策的方向盘足矣。 第126章 畅想未来 赵柠一无种菜技……   赵柠一无种菜技术, 二无商业头脑,有些插不上话,开始主动端茶倒水,听着两人口若悬河, 她也眼冒金光, 无比自豪,她有这样的好朋友, 弟妹还怕没钱念书吗, 她一定要让弟妹们都和她一样上大学, 挣大钱。   看着严密的发展方案,文秀英聚精会神,当一个合格听众。   “英英, 长远的规划我们先放下, 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选出一个大规模种植的品种作为主打产品,你现在培育了很多种苗,可是很多品种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到时候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种地吧, 那样就本末倒置了。”吴达道。   “对对对, 我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这些事情得找人去做, 我今年先把所有的种苗都记录一遍, 看哪一种更适合本地土壤,产量更高,兼顾口感的情况下挑出几种拿来给你们选, 我一直在农村,不知道城里人的口味需求。”文秀英思忖着慢慢道。   “还讲究什么口味,城里人无非就是口粮比农村人有保障些, 票多些,依我看,没有不喜欢的菜,现在的情况是由不得你挑拣,全都紧缺的不得了。”赵柠经常跟着妈妈去排队抢菜,这事她很有发言权。   吴达点点头道:“柠柠说的没错,现在城里啥菜都缺。”   “好,我心里有数了,再过两个月,大棚里的菜就可以采摘了,到时候我写信告诉你们收获情况和易于保存和运输的品种,等暑假你们回来一趟,我们去谈承包土地的事,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三人平均出资,平均分账。”基本的事都谈好了,文秀英轻松道。   吴达看赵柠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道:“你是技术骨干,你拿五,我们俩拿五。”   “你们俩···”文秀英意味深长的拖着尾音道。   “英英,你别乱想,我们俩没什么的,就是你又是出主意,又是培育品种,还有盖大棚,这些都得你来操心,尤其前期我俩都无法到场,还都得你张罗,你理该拿大头。”赵柠收起笑意严肃道。   友情归友情,生意归生意,文秀英也不再推辞,斩钉截铁道:“那就这样,我四,你俩各三,不许有意见,我说了算。”   三人相视一笑,这事就说定了,大事已定,三人又重新嬉闹起来,文秀英心情很好,眼看已近中午,让他俩休息,自己去准备午饭了。   赵柠要跟着去帮忙,被文秀英拦住说:“你帮我招呼客人。”柴火饭实在太慢,文秀英哪里舍得电锅的便利。   做饭技能为负的赵柠如释重负的嚷嚷着,我也是主人,保证完成任务。   将大铁锅烧上水,文秀英就反锁门进了空间,擀面,炒肉酱一气呵成,苋菜嫩芽装点着喷香的面条,绿意盈盈,在满目枯黄的初春时节格外诱人。   脆生生的腌萝卜干是吴达的最爱,强烈要求又吃又拿,吃了一冬咸菜的赵柠一边吐槽着他真没品味,一边将筷子直往旁边的早春大棚黄瓜里面去,咬的嘎嘣作响,欢快无比,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文秀英只笑笑不说话,还真是两个大孩子。   吃完饭后吴达自觉的去洗碗,两个女孩都没有拦他,文秀英只提醒他用热水洗,现在没有暖气,用冷水洗碗很容易手上裂口子。   重来一世的文秀英可再不会像以前一样,为了省点电费,无论冬夏,都用冷水洗碗洗衣服,洗着费劲不说,手更是没一处好的。   她每回想到节俭的时候就要骂自己一声傻子,好吃好喝遭罪吗,非要自作孽。   即将要做做大买卖的兴奋劲到了晚上还如影随形,赵柠睡不着觉,直往文秀英被窝里钻,闹的她也没法睡,只好裹紧被子跟她畅想未来。   赵柠说:“你以后有很多钱后想做什么?”   文秀英一怔,这个问题她这辈子倒没认真想过,因为如今知道那么多未来风向,挣钱不是什么难事,一定会实现的事情就没什么可幻想的,要真说想要的生活,就是自由平淡吧。   但是看着赵柠闪吧闪吧的凤眼,她脱口而出:“买个房子。”   说完又自嘲般的笑笑,上辈子无法实现的梦想,如今已经早早实现,还未成年,她就已经在县城买了独门独院的房子,这哪是前世苦哈哈的贷款买个格子还随时会被人赶出去的房子能比的。   不说不觉得,真说出来才发现原来上辈子的愿望都已实现了,无需被迫嫁人,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读书前途明亮,好友二三,她好像可以躺平了。   赵柠被她笑的有些奇怪道:“你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可笑了吧,房子哪有自己买的,等你有了单位等着分就好了,重新说一个。“   分房子,文秀英还真不稀罕,她在电视上见过筒子楼,窄小拥挤,东家的铲碰着西家的勺,那种日子难免斤斤计较,心情逼仄,哪有舒心可言,她还是觉得宽敞的大院子适合她。   文秀英带笑道:“买大房子。”   “哼,不问你了,尽敷衍我,我说说我自个儿的,我要买辆飞鸽牌自行车,还有进口手表,收音机,对了,我不仅要给自个买,还要给我妈,我弟妹一人买辆自行车,全家骑出去,一溜儿摆开,甭提多阔气了。”   赵柠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文秀英却有一瞬间的失落,她现在只能买给自己了,那些人都与自己无关了,能给哥哥弟妹的帮助也仅限于改善生活,把握方向,她没立场也没必要包揽一切。   她也很想劝一句赵柠,一味付出容易养出吸血鬼,让人轻易践踏你的心血,当成理所当然,但又不忍心打断她的好心情,索性不说了,反正那样的日子至少还得三五年吧。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持续到满月高悬,才渐渐悄息。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简单的早饭后,三人在文秀英的带领下去县城周边的大队转悠,寻找理想的大棚用地,因现在技术有限,文秀英想找个挡风的地方,西北的冬天大风刮的猛烈,若让大棚孤立于空旷的原野上,很容易吹飞,也不容易保温。   若实在不行就得起院墙,这样就得有一大笔花销了。   吴达骑着文秀英跟苏老师借来的自行车带着赵柠,文秀英自己骑一辆车走在后面,看到衣着朴素的俊男美女,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唯美极了,那画面一瞬间让她有一种看年代电影的错觉。   走到一处小溪前,文秀英招呼两人停下车子。   “英英,这块地连成一大片,平坦开阔,不就是咱盖大棚的理想土地吗?”赵柠高兴道。   “可是周围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挡不住风,我怕大棚会飞。”文秀英看着这块其中也有可能会把其中两亩分给她的地苦恼道,这里正好是她挂户口的地方,这几年逢年过节她一直送着礼,也帮着大队学校印过课本,还是留下几分人情的,等来年分地的时候应该不会少了她的。   “英英,平时看你挺聪明,看事很准,怎么这会变傻了,没树简单呀,种就好了呀,咱专种那长得笔挺的白杨树,四周种一圈,既挡风又好看。”吴达悠然道。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种树呢,不过咱是生意人,得讲经济效益,咱种核桃树,梨树,苹果树,柿子树,一举多得。”文秀英眼前仿佛出现了硕果累累时白花花的钞票跑进来。   “果子树有啥好的,吃起来酸死了,那么多咱们能吃完吗?”赵柠皱了皱眉头,她插队时他们没少去偷队里的果子,可是偷回来却都不爱吃,多是酸涩的,少有香甜的。   文秀英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本地的果树因品种老化,口感品相都很差,现在又没有市场经济,谁也没指望卖果子挣钱,但是以后就不一样了呀,广大人民要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呀,光吃菜哪行,还得吃水果,才能营养均衡。   她知道有个地方的果树品种绝佳,她只需放进空间里,就可以丝毫不损的移栽回来,这可又是个挣钱的好办法啊,不止是她自己,她还要动员哥哥也种果树,这个活技术含量高,却没那么累,每年需要干活的时间不多,正好适合哥哥的身体,弟妹们没长大之前,哥哥估计也不会想出远门去闯荡的。   看她故作玄虚的样子,把赵柠看的有些心痒痒,可是文秀英现在实在不方便说出来,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把果子树运回来的,更何况这事什么时候能干成还不一定呢。   吴达对文秀英的能力有更深的认识,安慰赵柠道:“咱们就等着英英妹子给咱惊喜吧,什么都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走走停停,日落时分很快到来,开学在即,两人无法再多做停留,第三天就坐上轰隆隆的火车离开了。   看着菜苗一天天长大,文秀英的学习也日渐忙碌起来,很快到了高一结束的时候了。 第127章 果实初现 翠绿的黄瓜慵懒……   翠绿的黄瓜慵懒的躺在一堆红彤彤的西红柿中间, 用卷毛辣椒围起来的篱笆交错有致,缝隙里被温顺的四季豆填满,阔大的卷心菜叶子将这些新鲜采摘的蔬菜包裹的严严实实,未有丝毫磕碰的痕迹。   “赵柠, 你从哪弄来这些特供蔬菜, 没看出来你家上面有人啊。”同宿舍的好友燕子捂住嘴巴惊呼道。   赵柠的喜气也满满的溢出来,真没想到英英种菜这么好, 还将这么多种稀罕蔬菜完完整整的送到了她手里。   若不是她亲眼看见了大棚里盛开的蔬菜小花, 她也会和燕子问出同样的问题。   赵柠骄傲道:“这是我妹子自己种出来的, 我家就是一普通的工人家庭,谁也不认识。”   “你别骗我了,你妹妹我又不是没见过, 才十二三岁, 就能在五月里的天气种出这些金贵蔬菜,我虽然没下过乡也知道乡下的蔬菜得七八月里才能长成这样呢。”燕子觉得赵柠在逗她玩,有些气鼓鼓的道。   赵柠拉过燕子的手让她坐下,满眼喜乐的道:“那你说现在一般地里的菜还没长大, 这些菜卖高价有人买吗?”   “你要卖吗?那我包圆了, 我们大院那些叔叔婶婶们工资多的没地花, 成天想着吃点新鲜的呢。”出身于铁厂大院的乔燕子豪气道。   “我跟你说认真的。”赵柠补充了一句。   “我也没说假的呀, 你要卖我现在就抱走,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送来的,还用这么多冰棍垫着,到了这冰棍还没完全化成水, 蔬菜仍然更刚摘下来似的新鲜。”燕子已经作势要起身去收拾菜箱子了。   “老实跟你说,这是我在乡下认的一个干妹妹种的,她有办法在冬天种出新鲜菜来, 但是花费也很多,所以得卖高价才成,这次她就是先来送一点给我尝尝,她家里人都不管她,她得靠就自己种菜才能凑上学费,她学习可好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大学。”   听赵柠说的诚恳,燕子才恍然道:“这样啊,那你这个妹妹真是个有志气的,我听说农村都不让女孩子上学的,长大了就嫁人给哥哥弟弟换彩礼,你妹子靠自己本事读书,离开愚昧家庭,这简直就是新时代的先锋模范啊,不行,我也要她当我妹子。”   看燕子那无赖劲,赵柠合理怀疑她是看上了这些鲜掉人下巴的蔬菜,打定主意不能让她见着真人,不然连人都没了,脸一仰道:“想的美,她只能是我妹子,”   “好好好,她是你妹子。”燕子本来就是顺口一说,她虽敬佩但对于一个不知美丑脾性的人,她也无甚可执着的,这些水灵灵的蔬菜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那成,我送你半箱,你带回去吃,如果你家大人觉得值,就买我妹子的菜,不过提前申明,不能讲价。”赵柠正色道。   “那不成,我不能白拿人东西,还是这么稀罕的五月蔬菜,你说个价,我给你钱,你寄给你那个攒学费的妹子。”燕子倔强道。   “她的成本我也不知道,我得写信问她,这些就不要给钱了,就当是试吃的样品。”赵柠坚持道。   “写信太慢了,你去发电报,钱我出,我现在就回家问我爸妈,还有院子里的叔叔婶婶们,他们准保高兴疯了,腌的大白菜从冬天吃到春天,他们早乘着周末把附近的山头都翻了个遍,也没寻着几个能吃的野菜。”燕子站起来兴奋道,仿佛已经看见了餐桌上绿盈盈的青菜在向她挥手。   燕子从菜箱子里把每一种菜都拿出一样,用围巾轻轻包好,就要出门,又回头道:“你赶紧去发电报,我快去快回,还有这些菜如果你不舍得吃,不许给别人,全卖给我,不然我跟你绝交。”   燕子走后,赵柠从兴奋中冷静下来,英英托拉煤的卡车司机给她送来,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还用冰棍冰着菜,花费肯定很多,这么大老远的卖到省城来,再贵又能卖多少钱呢,够不够这些开销呢?   平时商店里的蔬菜才五毛钱一斤,虽然总是抢不上,但价钱就是这么个价钱,燕子家条件宽裕,但是顶多愿意拿出一两元买一斤菜吧,再高她都不敢想,按她的估计,这是无法覆盖英英的花费的。   想着想着,能帮英英卖出菜的兴奋不见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先选出最恰当的品种,等政策放开后,他们合伙大规模种植后再寻思着卖菜吧,这么一点小打小闹的,不值当,若她真去跟英英说,同学家想卖菜,这傻闺女怕是为了不让她失望,要做亏本的买卖了。   她仔仔细细的又瞧了好几遍这些水灵灵的蔬菜,轻轻拿起一根小小黄瓜吃了一口,鲜甜可口,毫无木木的涩味,比她之前英英家吃过那种更好吃,看来英英那光黄瓜就不只一种,当时还听英英说过,白色的黄瓜比绿色的更好吃,只是生长周期太长,成本高,在市场上竞争力不够。   她虽然不明白菜为什么要讲竞争力,但是知道贵的东西买的人就少,现在虽然啥货都紧缺,但国营商店里那些进口手表却从不缺货,国产的白梅表就老抢不上,无非就是因为贵呗。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后,她开始给英英写信,说了她对这些菜的看法和自己对于卖菜的一些思考,还是最普通最常吃的品种最能卖上钱,买的人多嘛,所以最好是种长得快,挂果多的辣椒,西红柿好吃,但是太娇气了,存放时间短,拉到城里去容易坏,黄瓜是她的最爱,但是她却知道黄瓜不好打理,一不小心就会变苦,损失太大。   几乎与赵柠同时,在中南某省会上大学的吴达也收到了同样被精心包装的一箱蔬菜,只是土木系的男孩子人如其名,土匪般将吴达拼命保护的一箱水嫩蔬菜一抢而空,连冰棍也不放过。   吴达只好对着一屋子清香味写下满篇的夸赞之词,断言他们将会成为万元户。   对于这群有素质有文化的土匪一时失去理智抢菜入肚后,又成为了斯文的大学生,围拢在吴达身边热情道:“兄弟,你有这路子,还看着兄弟们天天馋的都要啃树叶子了,赶紧给兄弟们指条明路,就算半个月改善一次伙食也是好的呀。”   吴达假装生气的不开口,背对着他们偷笑,他们这个宿舍的六个人是最要好的,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是分着吃的,这样直接上手抢虽是头一回见,却也让他吃了定心丸,连娇贵的陈家大公子都顾不上矜持了,可见这反季节大棚菜钱路真的无比光明。   “大哥,兄弟们错了还不行吗?罚我们给你上课抄笔记,打水,打饭,除了洗衣服,其他啥都能干,只要你让咱们尝尝鲜,下油锅我也认了。”平日里最活泼的老三期期艾艾的说着,其他人连忙附和着。   吴达见他们这样,转过身笑道:“油锅没有,菜山真的有。”   老三急道:“这可是你说的,没有菜山我晚上把你被子抢走,冻死你。”   吴达严肃起来道:“陈昀,你家是能吃上特供的人家,我想问你现在这种新鲜蔬菜能不能卖上价?”   陈昀淡淡一笑道:“现在国家慢慢允许个体做买卖了,如果真有人在这种时候卖新鲜蔬菜,估计那些高工资的人都要乐疯了,他们最愁的就是兜里有钱却买不着东西,我家虽然有一点特供,但那都是给我爷爷的,一个月蔬菜才十斤,还多是白菜一类,西红柿只有两个,辣椒五六个,我家都这样,更别提那些工人家庭了。”   “不瞒你们说,这些菜都是我乡下的干妹子种出来的,她有冬天种菜的手艺,现在正好政策宽松了,她就想到这个赚钱的法子,但是目前来说还是小打小闹,得等到农村分了地才能大规模种,最快可能明年就可以了,到时候咱们就真的坐在菜山上了,但是她在乡下没法卖到城里,所以这事也有我一份,我负责对外出售,她负责种菜。”吴达认真的道。   一宿舍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羡慕起吴达有个会冬天种菜的妹子,纷纷出起主意来。   陈昀思忖一会儿道:“若是这样,咱们兄弟也能出一份力。”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既不会种菜,又没钱买高价菜,能出什么力呀。   “盖房子。”陈昀掷地有声的道,说完这句话接着道:“蔬菜最是娇嫩,咱们可以想办法盖一个保鲜的房子当仓库,老教授不是说过房子的通风保温保湿与否全看设计吗,这不正是咱们的专业。”   “对呀,吴达,咱啥也不图,给吃菜就成,你选块地,咱立即盖仓库,保证明年就能投入使用。”老三最是积极。   “地方我已经看好了,就差陈二哥点头了。”吴达幽幽道。   陈昀猛一拍他肩头道:“好你个吴达,还跟兄弟们藏呢,咱们兄弟只要能帮上忙直说就是,大不了我回家让老爷子多耗几根头发。”   “那我就直说了,就是西城区那个苏联留下来的废旧厂房,咱们改造一下就是现成的仓库,钱我想办法,但能不能获批就得靠二哥的面子了。”吴达笑眯眯道。 第128章 寻常事撑破小心脏 一阵嬉……   一阵嬉闹中这些土木系的小伙们放下周末出去游玩的计划, 一起去了图书馆,就凭他们现在刚入学半年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谈什么设计仓库,那就是瞎胡闹罢了。   陈昀则肩负重大使命被他们赶回了家,吴达第一时间写信给文秀英自己的进展和种菜的看法, 品种不要太多, 单一品种容易把握质量,就以辣椒为主, 辣椒是最主要的佐料, 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凉拌热炒都可使其他菜增光添味,尤其提醒她定价时千万别手软,现在攒着钱没地花的人多的是。   而赵柠也是头回见识了真有钱人的疯狂, 燕子回家时父母还没下班, 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等到爸妈下班,把事情一说,乔家两口子就迫不及待的要拿钱出门,燕子急道:“妈, 跟叔叔婶婶们也说一声吧, 说不定他们也想要呢。”   “你这丫头傻了吧, 你同学那现在就只一小箱子, 咱家都不够吃, 哪里轮得上外人,等下回多了,咱买不完了再告诉他们。”乔母边锁门边嗔怪道。   “可是妈, 人家是要做买卖挣钱上大学的,说是不便宜。”燕子道。   “再贵还能贵的过前年冬天你爸托关系买的那两斤小青菜吗?足足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你不知道, 现在除了特供挑剩下的青菜外,哪里都没有新鲜菜,现在农村种的菜还是个嫩芽子呢,哪有这么大个成熟的好菜。”   乔父显然更着急,已经推出自行车了,他家跟别人不一样,两口子都有工资,家里就一个闺女,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想吃点新鲜的,尤其是燕子妈,时间长了不吃青菜嘴角就会烂的说不出话来,吃啥药都不管用。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来到燕子宿舍,赵柠兀自坐在那里写信,燕子一见她,忙笑道:“你妹子怎么说?还有多少菜,啥时候能再送来?钱怎么算?”   赵柠一抬头才看见燕子父母也来了,忙起身问好,穿着铁厂工作服的乔父随口回应后,眼睛就开始示意女儿,想看看鲜菜还在不在,现成的他可得搂瓷实了。   赵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去打电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要不等我们明天去打电报,问了再说。”   乔母快人快语道:“你是燕子的同学,我就直说了啊,今天送来的菜我家就全包圆了,你再跟你那妹子说,有多少都给我们捎带来,我们铁厂大院几百号人,多少都能买的完。”   “阿姨,我妹子也才刚开始种,可能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现在种的不多,如果卖的好,等明年才会多种呢。”赵柠诚恳的解释道。   “那这样,我先给你五十元,你把今天送来的菜让我带走,回头你们商量好后缺多少我再给你补多少。”乔父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言道。   赵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小箱菜统共就五六斤的样子,这个价钱可比高级点心贵多了,英英的心血没有白花,她喜的直点头:“嗯,您先拿走,我明天就给我妹子发电报。”   抱着沉甸甸的鲜菜箱子出了门,乔父一路上的嘴就没合上过,几次想说话都被乔母给拦住了,直到进了家门才笑道:“你现在可以使劲乐了,在大街上抱着这个你若敢露出一言半语的,你信不信当街就有人给你强买走了。”   “我就是忍不住嘛,才花了这么点钱就买了这么一大箱子水嫩的新鲜菜,我能不乐吗,你没看我每回给老姜去央求上那么一斤半斤的青菜,又是花钱又是说好话,真是费老鼻子劲了,就这么轻轻松松只花了之前一半不到的价钱就得了这么些菜,以后还会有更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才对,如果不是这次菜太少,我真想跑到院里喊上两嗓子。”乔父压抑着笑意道。   “你可别吧,就咱一家三口都不够吃呢,下回还不知道燕子同学那妹妹啥时候才能给捎来呢。”乔母轻轻将每样菜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放进冰箱,还好她家老乔路子多,买上了这进口冰箱,不然这菜可真吃不了两天就得坏了。   且不说燕子父母如何偷偷高兴,兴奋的一晚没睡的赵柠握着五十元钱一大早就去给英英发电报了,这回她也顾不上省钱,说了好多话,钱数,燕子父母的反应都说了,最后还写了个大喜,激动之情几乎要划破纸面。   因发的是急报,文秀英很快就看到了,嘴角耸了耸,当场就回了电报:寻常事,平常心,一斤十二,隔日到一百斤。   还未走出电报局的赵柠被这回信速度惊呆了,待看清文字更是觉得今日的太阳怎么这样晃眼,明明才是初春罢了,她的小心脏有些撑不住了,这叫寻常事? 第129章 数钱会上瘾 初春的天气……   初春的天气时而还有些冷峭, 文秀英半夜开始采摘,装箱,八成熟的西红柿全部采摘下来,约么有五六十斤的样子, 黄瓜只摘了正正好的那些, 太老的留作种子,太嫩的等着长大, 摘的最多的是辣椒, 辣椒结的繁密, 采过这一茬,剩下的可以长得更加茂盛。   在她心里,辣椒才是做菜的首选, 有了这个味, 再糙的粗粮都能吃的留口水。   天蒙蒙亮时,她终于将所有菜送到了大路边,等待找好的货车司机带到省城,这个司机还是小时候去过的收购站老李给她介绍的, 那天也是巧了, 本只想去收购站淘点结实的纸箱子, 就遇上了个庞然大物停在门口, 挡了她的道, 从后门绕进去后才看到老李在跟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品着小酒。   一见文秀英,老李就热情的道:“英子,来啦, 今又带了啥好东西?”   他习惯性的看看文秀英的背包,这丫头是个怪才,从小就知道出来卖东西, 还都是一般人搞不来的稀罕物,什么山里的野核桃,树梢上的白槐花,甚至还有些八成新的钢板,冬日里的小青菜最让他眼馋,所以每每过上一阵子还挺盼着她来的。   “叔,我今没带啥东西,想找个纸箱子给朋友送点东西,最好是那种糕点厂用过的厚实箱子,我的东西怕磕碰。”文秀英笑着直接道。   “成,那你自个去找,都在那一堆,找到直接带走,几个箱子不值当什么。”老李大手一挥道。   杂物堆积成山,文秀英边爬边找,脑袋却有些抛锚,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没想到老李叔还和司机有交情,这年月一个大车司机的交情可比跟县长有交情都管用,顺路带点东西,啥为难事都解决了。   找到箱子后,文秀英磨磨蹭蹭的不想走,老李见状,过来道:“英子,可还有什么事?”   文秀英欢快的跑过去,跟他说了自己的难处,问有没有熟识的大车司机帮她捎货,价钱好说。   老李拍了拍她的脑袋大笑道:“你个鬼灵精,这是长着天眼才今天来找我的吧,没问题,天南海北都去的,外面那位是我姨家表兄,你要带啥,一句话的事,只要顺路,什么钱不钱的。”   情义归情义,文秀英可不能大喇喇的应下,忙实话实说要带新鲜蔬菜,可能还不止一回,老李出去跟他那表兄一说,人家就说了,不要钱,给他点菜就成,冬天里最稀罕的就是他从南方带回来的新鲜菜,只可惜跑的时间长了,回来都蔫吧了,老挨老婆的训,这回可可以回去吃碗安稳饭了。   文秀英大喜过望,当天就送了两篮子菜给老李头,没两日,人家就捎信说要去省城,这才有赵柠收到的水灵菜,这回是她提前打听好的,说好时间和地点,只等送菜上车了。   天色微微泛白时,文秀英终于等到了姚司机,看她一个小姑娘旁边摆着九个箱子,姚司机忙跳下车来帮她搬,待全部安置好,才腾出功夫说话。   文秀英累的气喘吁吁道:“还是送到上回的地方,省师范,那个贴着红纸的箱子是给您的,鲜菜不经放,您早点吃完,吃完说一声,我再给您送。”   刚才搬着挺沉的箱子,估摸着也有个二三十斤,这小姑娘说送就送,才这么几个箱子,就算是再多一些,也不值当这些运费,他走南闯北,知道这季节,南方的菜农民私下卖也得好几元钱一斤呢,他虽然偶尔悄悄拉点私活,也就挣个烟钱,可不敢弄大的,这一回可给自己省了一大笔开销。   喜得直笑,连连说让她以后要送菜尽管说,他提前腾地方,说好后姚司机就急忙上路了,他还得在路过自家时把那箱菜卸下来,不然等他这趟跑完,可就全烂了。   待卸下时,他婆娘打开后才是真惊呆了,除了常见的品种外,还有没见过的鲜红果子,肥嫩豆角,长蔓丝瓜。   姚家婆娘当机立断道:“给我留下一斤辣子当菜吃,还有几个西红柿给娃们换换嘴儿,其他的你都拿到省城卖掉,这一箱子卖的钱可能顶你半个月工资。”   姚司机心疼自家娃,坚持多留了点菜,带着大半箱鲜菜上路了,刚进城就寻摸了一个煤油厂,被车间主任给全抱走了,看着留下的一卷钞票,姚司机第一次感受到自家婆娘真是个有见识的,这哪是半个月工资啊,这分明比一个月工资还高哪,从此以后,他知道了谁才是大腿,以后更是成为了文秀英的专职大车司机,这是后话。   得了大好处的姚司机直接将菜送到了赵柠宿舍楼下,赵柠还没从寻常事的电报中缓过劲来,就看到齐齐整整的菜箱子摆在了她面前,连司机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看着这一堆钞票炸弹,心惊肉跳的赵柠不敢找人帮忙,一个人吭哧吭哧的搬回了宿舍。   她顾不上想什么,忙去图书馆找燕子,这些菜可不经放,不知道她爸妈的厂子还要不要,如果不要她就赶紧去找别的大厂卖,这么多东西,摆个地摊可卖不完。   急人的是燕子竟然不在图书馆,赵柠没法,只好自己想办法,她用自行车驮了一箱,走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家属院门口,看着出出进进的人,就是不好意思说是来卖菜的,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她心里实在有些紧张。   眼看着太阳出来,箱子里的冰棍化的更快了,她才小声吆喝道:“新鲜蔬菜有人要吗?”   路过的陈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看小姑娘有些发窘的样子主动过去问道:“你是卖东西的吗?有啥呀?给我看看。”   赵柠稍稍打开一个口子,陈芳手里的篮子掉在了地上,我的妈呀,真是水嫩的新鲜蔬菜呀,一问价钱,绕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咯噔一下,实在呔贵了,但是再肉疼也架不住天天吃咸菜疙瘩嘴里苦呀。   思来想去把辣椒和扁豆各买了半斤,这时节就绿色看着精神,买完后一向热心的陈芳还跑回院里跟街坊邻居都说了声,门口有卖青菜的,大家闻言,不管买不买的,都跑了出来。   围着一圈的人,却让赵柠来了精神,她之前的忐忑都是被文秀英的口气给吓的,现在都是真的了反而坦然了,她清脆的声音清清楚楚的道:“大家别急,人人有份,买完我再回去拿,我得把秤看清楚了才好,别让大家伙吃亏了。”   还好文秀英随菜送来的秤是个稀罕玩意儿,只需把菜往上面一放就知道是多少斤,根本不需要像平常的秤一样费劲数点数。   有不大信她那不常见的秤的人都被其他人挤到后面去了,好不容易来点大干部才能吃上的新鲜菜谁还在意秤长啥样,再说他们这些天天买东西的人还能掂不来轻重吗,一上手就知道是准的。   没一顿饭的功夫,赵柠满头大汗的卖完了一箱菜,又回去推来了两箱,也全卖完了,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数钱数到手软。   眼看到了中午吃饭的点,还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人想买菜,她正要回去再推一箱来,被吃完饭回来的燕子给堵在了宿舍,才结束了第一次独立做买卖的激动时刻。   燕子回去叫来她爸妈,将剩下的五箱菜全部放在自行车上推走,还让赵柠跟去收钱。   除燕子家留下一箱外,其余四箱被这些在国营大厂上班的双职工家庭一抢而空,后来的只能望箱空叹。   揣着巨款回到宿舍的赵柠把门关好一遍一遍的数钱,块块毛毛分分的,数了好多遍才对上数,但还是不过瘾,又一遍一遍的数,边数边想,难怪吴达成天想着发大财,他祖上肯定是阔过的,知道数钱的滋味才这么放不下。   次日一早,赵柠就将所有钱包裹严实,拿到了邮局去给文秀英寄出去,数一晚上就够了,不然她真要疯了,但是不能一个人疯,她把钱汇出去后又给文秀英发了个电报:随便来,都是毛毛雨。 第130章 不能掉队 柳枝拂动,暖风……   柳枝拂动, 暖风习习,校园里蛙声阵阵,点缀着物理老师嘶哑的声音,曲曲折折的电路图摇晃着同学们的脑神经, 文秀英这一颗感性脑袋也有些招架不住, 差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下课铃响起,物理老师看着睡倒大半的学生叹一声气走掉了, 同学们如释重负的彻底趴倒在桌子上, 呼呼大睡。   林静宜是少数几个精神头十足的学生, 跑过来坐在文秀英旁边道:“英英,你知道吗?等这次期末考试后又要分班了?”   “哦,分就分呗。”文秀英随口道, 刚开学就考过一次了, 当时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分班如何如何,其实就是让一些留级生重新来上学呗,还有人因为考的太好,跟留级生一个班, 各种受到打击和不平, 这次又要搞啥幺蛾子。   文秀英最近日忙夜忙的, 白天上课都是勉强硬撑着, 哪有力气再去猜学校这些曲里拐弯的心思呢, 她这会好困,好想睡,昨晚又被赵柠的催菜电报榨干了, 好在进入夏日,这是最后一波了,小命要紧。   看着文秀英眯着眼跟她说话, 林静宜激动道:“英英,你最近堕落了,你知道吗?经常迟到不说,作业也撩草起来,看你的数学本子,都被老师打回来几次了,再这样你还考什么大学啊,回家种地算了。”   “嗯嗯,我会好好学的,不还有一年吗?”文秀英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敷衍道。   “只怕你只有半月不到了。”林静宜看她一副赖皮样子,凉凉道。   “咱们不是才高一吗?高二结束才高考呀,我记错了吗?”文秀英还是低低道,林静宜又危言耸听了,她最喜欢的是吓唬人,然后打鸡血,自己一把岁数了,哪经的起这个,差不多得了。   “你没记错,但是高考报名要筛选,咱们班只有前二十名才有资格参加高考。”   文秀英一下清醒了:“什么?不是所有人一起考吗?为啥要提前筛选?”   她前世没上过高中,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等她对上学有了新的认识的时候,早就是全部参加高考了,所以她从来没想过会有提前考试分流一说,也就是说很多同学高中上到一半就不上了,不是不知道高考的重要性,而是压根儿就没机会参加高考。   “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跟老师走的近,听说了这事,估计老师很快就要公开宣布了吧。”林静宜胸有成竹道。   她自己倒是不担心,但是田小花和于彩凤学习成绩一般,连文秀英最近都状态很差,睡觉迟到,俨然一副差生样子,她才有些担心的,高中的同学多是县城里的孩子,跟她们乡下来的玩不到一块去,一年快过去了,好朋友还是只有她们三个,她希望她们能一起上大学,谁也别掉队。   现在的高中也没啥月考一类的,离上次考试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文秀英对于自己现在的水平也心里没数了,上次考试也才第十名,现在只有更差的了。   上大学可是她最大的理想,突闻噩耗,她心里无法再平静,随后的化学课更是连连走神,被老师用粉笔头教做人,她现在是真的想钻到地洞里去了,怎么会为了点暂时的钱财就把学习给落下了呢,虽然也不算是一点点,但不就是个万元户吗,有啥了不起的,就膨胀了吗?   痛骂自己一会儿后,重新回到正轨上,准备发愤图强。   在文秀英已经心如止水时,吴达的心情才正飞上了天,因相距甚远,除第一次外,文秀英再没捎菜给他,只是收到回信后,把赵柠卖菜得来的钱汇了一千给他,让他筹谋盖仓库的事。   而此刻的吴达就正是看到了汇款单上的数字一跃而上校园花坛,惊掉了路人同学的下巴,这位同学是不是有什么大饼。   待看到信里说只今年文秀英后院的两个大棚里的鲜菜就卖了一万零三百五十二之后,他疯了般一口气跑到图书馆顶楼上,觉得世界好渺小,英英妹子真伟大。   再激动的心情也有平静的时候,他只花了七天就平静了,因为有一个人来信问了他一句话:为什么我没收到初春的新鲜蔬菜?吴达立即清醒了,他发现一个很诡异的事情,明明从前贺子谦和英英最要好,怎么这次从始至终没有他的姓名,可看见这溢出信纸的嫉妒和质问,他觉得最后倒霉的肯定只有自己,再多的惊喜也没了。   不过一想到贺子谦被关在军校,不得自由,又睡踏实了,只是他的踏实日子不会太久了。   吴达一顿彩虹屁后再展雄心壮志,冗长的信纸翻了三大张还未完,文秀英有些无奈,她现在实在无心银钱了,只简短回了句:大业准备事宜你与赵柠商办,我忙于学业无暇顾及,一年后联系。   菜地荒芜,杂草丛生,院子里四个姑娘无心感叹其凋零的命运,还有五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若这次考试不能考到班级前二十,就永远与大学无缘了,一直提着一口气的于彩凤最为紧绷,只要她一天没过上英英描述过的城里人日子,一日就要为自己曾经干下的蠢事所折磨。   当当当,桌子被轻轻敲了敲,于彩凤回过神来,满脸通红。   “凤凤,小花,你们俩也不用太紧张,考场上发挥最重要,咱们已经把知识点都梳理了两遍,重点题型也复习过了,我再找两套模拟题,咱们做一下,就没问题了,以我们的精准复习方法,考过班上那些小虾米不再话下。”文秀英轻松道,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紧张,她才是输不起的那个人,因为她这一输就是两辈子。   “虾米是啥?好吃吗?”田小花轻易歪了楼,文秀英笑出了眼泪,反而放下了两辈子那些沉重的念头。   “好吃,等你考上南方的大学,大虾,小虾米都是你的盘中餐。”文秀英笑道。   “你又笑我,我就是爱吃嘛。”田小花咬了咬笔头嗔怪道。   林静宜可看不上这三个学渣在这做大梦了,高声道:“这次考不好啥米都没了,到土里去刨树根都跑不过别人。”   三人嘿嘿一笑,又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只是眼里的疲倦被光芒取代。   夏日里的太阳灼热的有些发闷,林静宜嗅着脖子里英英塞给她的薄荷香包心里平静淡然,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于彩凤却看着语文卷子发起了呆,为什么作文题目是最后悔的一件事,她心乱如麻,重重的锤着自己的脑袋,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坐在右后方的文秀英一直留意于彩凤的动静,见状知道她想起了伤心事,乘老师不注意时擦地扔过去一颗榴莲味的水果糖,这是她硕果仅存的宝贝了。   奇异香味的糖让于彩凤无暇再分心往事,品着品着竟品出些不寻常的滋味来,忽觉世间滋味万千,何苦与那一味纠缠,失了缤纷。   文秀英看到卷子上的熟悉题目,心情平和的答完交卷,她是第一个交卷的人,收获了考场的一溜羡慕眼神,轻轻离去,只留下一地急促的刷刷写字声。   果然思维导图加题海战术,应对现在的简单题型是无敌的,只要题目不超纲,她就能做出□□成,小镇做题家名副其实。   两天考完全部科目,文秀英难得休息下来,将院子里的杂草锄净,撒上花生种子,做了一篮子冰糕,上山看两位老师和哥哥。   心里还有点小愧疚,这半年一头扎进钱眼里,都没再关心山上的挖掘进度,只是估摸着到了要出点成果的时候了。   山路难行,好怀念前世的台阶上山啊,不过掰着指头数数,要走上台阶山路还得二三十年,苏老师的挖掘项目虽然现在就出了些成果,但是最大的成果还得几年,到真正考古完成,建遗址博物馆,又过去好些年,这条陡峭难行,一下雨就全是烂泥的山路还需要好多年才能改变。   看这山上植被茂密,溪流湍湍,一下雨蘑菇丛生,实是一座宝山。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让哥哥把这座山包下来,山上种果树,河滩里养鱼,不就一举多得了吗?   想到这里,她上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看到哥哥喜滋滋的坐在两位老师身边听着故事,一副和谐静美的模样,她都不忍心去打破。   “英英,快把篮子拿过来我看有啥好吃的。”周文昌高喊道。   “周老师,你只想念吃食,都不想我,那我放下篮子走了哦。”文秀英难得像个小姑娘般嘟起小嘴娇嗔道。   苏君彦大笑道:“现在知道我才是最疼你的老师了吧,我支持你现在就跟他割地绝交,不惯着他。”   习惯了两个老师斗嘴的文秀英自然是顺着道:“今就先记着,留地查看,以观后效。”   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留地观看,真是新鲜,得有地可留不是。   吃着文秀英带来的玉米味冰糕,说起最近的新发现,周文昌一改玩笑,严肃的道:“先秦遗迹已经有了,但我总觉得还深不见底,想再争取一下。”   这话说的苏君彦也有些沉默,文秀英有些不明白道:“继续挖就是了,这有什么好争取的?”   “英英,你知道我这一天得花多少钱吗?”苏君彦叹气道。   “五六百?”文秀英试探道。   “你这丫头,以为钱是纸呀,一天得八十块呢,若再继续挖下去,就得重新打报告批款项,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才成,只是就这样停下,我心不甘呀。”周文昌低落道,看着这丫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真好,哪像他们,一个担心连着一个担心。   文秀英微微一笑:“我有办法。” 第131章 . 等待时机 溪水温凉,光着脚丫子在溪边……   溪水温凉, 光着脚丫子在溪边探进探出,别有趣味,考完试,无事一身轻, 为了缓解等成绩的焦灼, 文秀英带着三个小姐妹特意到山上来玩。   林静宜自觉考的不错,平日里成绩就好, 毫不担心, 撒丫子跑的肆无忌惮, 田小花是个心宽的,将手探到水里去摸鱼,一摸一个空, 玩的不亦乐乎, 只有于彩凤胆小怕水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不敢动弹。   溪水不深,大概最深处到腰间,平静流淌,安静随和, 文秀英平平稳稳的走着, 用石子击打着水面, 仿佛把所有的不如意通通随着石头沉入水底。   看着玩了一身水仍然两手空空的田小花, 文秀英也起了兴致, 唤道:“凤凤,到水里来,我们一起捞鱼, 晚上烤了吃。”   “我不敢,我从没下过水,我怕。”于彩凤怯生生的道,   田小花回头突然快速窜过来,一把将于彩凤拽进水里,鞋袜尽湿,于彩凤被这样一激,索性放开了脱掉鞋袜,跑进水里,在边缘试探一番后,一步一步的往深水处,这样大胆的试探让她觉得新奇好玩极了,心里的郁气尽散,只有无边的惬意。   见着小姐妹们都欢腾的玩闹着,文秀英想着好玩得与好吃相匹配,才相得益彰,是时候展示自己的绝技了,多年未用,生疏许多,一用心,一群小蝌蚪们争先恐后的跑进空间里去,真是仰倒,她不甘失败,拿了根长长的杆子,在水里滑动,一溜而过的鱼都随着她的杆子迅速消失,不一会儿,所到之处便不见鱼儿的踪影。   走了老远后,见其他三人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她集中精神将两寸以下的小鱼儿和乘机作乱的蝌蚪子子们都放进了水里,一朝脱离禁锢,欢快的飞腾着,闹出好大动静。   “英英,你身后有鱼,快抓。”田小花远远看到了文秀英身旁的动静,兴奋的大喊道。   文秀英闻声立即转身,手往水里深深一探,借机从空间里抓出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鱼,紧紧抱在手中,高高举起,三个姑娘哇哇大叫着冲过来,抱住文秀英一阵欢呼。   “哇哇哇,英英,你太厉害了,快教我,我也要抓鱼。”田小花晃着文秀英的胳膊大喊。   “快松开些,鱼要跑了。”滑溜的鱼上窜下溜,几乎就要脱手,文秀英紧张的喊道。   林静宜忙道:“英英,你快把它扔到溪边去,不然掉到水里就完蛋了。”   紧跑几步,文秀英跑过不宽的小溪,轻轻放在石头边,犹在挣扎的鱼儿还在跳腾,为保新鲜,文秀英找到一颗老树槽,,将鱼放在里面,再倒上水,让它可自由呼吸。   其他三人被鼓舞,都由傻玩变成了捉鱼,文秀英回到溪水中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三人浑身湿透,手脚并用,眼看着鱼儿上蹿下跳,就是一个都逮不着,急的她们哇哇乱叫,文秀英也被逗得笑到断腰。   从上衣兜里掏出半个已经湿透的馍馍,文秀英给每人分了些,做饵来引鱼出来,四人合力,对鱼儿进行围追堵截,终于逮到一条一尺长的鱼,却差点被带到,躺到水里面,田小花一个前扑,喝了几口溪水。   混着泥水,田小花大笑道:“我也抓到鱼了,抓到了。”   日头渐斜,文秀英不由打了个寒颤:“哎呀,我们赶紧到外面去吧,要感冒了。”   几人皆已精疲力尽,便向根中朝外走去,田小花用上衣下摆紧紧的兜着鱼,乐呵呵的揣着她的稀世珍宝,不许他人染指。   文秀英到外面时,才发现四人头发丝都是湿的,这样下山去不说形象了,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哪里是女孩子能受的了的,这样受了寒,感冒是小事,别引起别的病症就要糟了。   文秀英当机立断道:“你们在这等我,先晒会太阳,我去山上的帐篷里拿点干衣服下来,给你们换上,就这样下去要生病的。”   “英英,你在山上还有衣服吗?如果是别人的衣服,我宁愿冻着。”林静宜搓着手问道。   她知道山上有很多人在挖什么,若是英英跟那些臭熏熏的男人借衣服,她宁愿冻死算了。   “想什么呢,我经常上山看老师和我哥,有时候也会住一晚,有些换洗衣服在上面,好久没收拾了,正好去都拿回来,反正后面我大概是没时间来玩了。”文秀英忙解释道。   “那太好了,英英我跟你一起去吧,帮你收拾东西。”于彩凤率先开口道。   其他人也强烈要求一起去,就当是上山玩了,只在这待着不动,有些凉了。   文秀英心想,你们都去我还怎么从空间里往出拿衣服,连连拒绝:“山上的东西涉密,一般人可不能上去,你们看好咱的两条大宝贝就好了,我快去快回。”   听到涉密,没人再敢提跟上去了,只叮嘱她快去快回。   文秀英全身湿透,也着实难受极了,不再多言,跑步上山了,走到一处植被茂密的所在,她躲在草丛里,进了空间,快速换好衣服后,才又朝山上走去。   今天山上干活的人稀稀拉拉的,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她昨日提的意见看来老师是不准备采纳了,现在减少人手和开支,进展一下缓慢起来,只有哥哥一个人在忙前忙后的指挥外围的挖掘。   问过哥哥后,她才知道,两位老师都下山求援了,希望能从县里先要点资金周转着,再向上打报告讲明目前的新发现和挖掘工作继续进行大致时间。   没想到老师们行动这么迅速,还以为他们会考虑两天,或者先停工再想办法,这样的匆忙明显是想赶在冬日来临之前能够有更大进展。   想到溪边的几个小姐妹,文秀英问完后没多作停留,飞快的跑下山去,快到时才拿出几套衣服胡乱抱在怀里就跑到溪边去了。   忍了好一阵湿气的三个姑娘,都盼出三只眼来了,眼看她来了,顾不上怀疑多想什么,忙一人拽过一件就要往身上套。   文秀英忙拦住道:“傻妹子们,赶紧把湿衣服脱掉呀,不然不就白换了吗?”   三人顿了顿,为难道,这怎么能脱衣服呢?   文秀英将来时带的油布张开道:“换衣服的人站在里面,我们其他人接着油布站成一圈。”   就这样三人轮流换好衣服,又生龙活虎起来,鞋子没有办法,文秀英也不可能拿出那么些鞋子,便踩着松软的泥土光着脚走下山去,怀里时不时蹦跶的鱼儿让她们一直笑语不停,传遍整个山林。   文秀英回了自家,她们回宿舍换衣服去了,等她们来时,柴火已经架上,收拾干净的鱼架在火上散发出阵阵香味,小馋猫们眼巴巴的盯着大鱼流着口水,啃光了一个大大的向日葵。   砸吧着烤鱼的香味,每一根鱼刺都要反复吸溜,生怕浪费一点点肉香,心满意足的欢声笑语在院子里久久飘荡回响。   是夜,文秀英辗转反侧,不知两位老师是否顺利,她如今赚钱容易,想以私人名义资助,老师是坚决不许的,但若直接去找县里,时机却还差一点。   接下来几日,她心里都悬着这件事,两位老师最是清正刚直,为了这么伟大的事业到处扣门求人,想想都有些心酸,可是她跑了几趟山上都扑了空,没人知道老师们去了哪里。   终于在第五日才在隔壁的文化局里堵住了苏老师,看苏老师坐在那拿着茶杯发呆的样子,文秀英可以想见结果肯定不尽如人意。   “老师,我找你好几天了,那天在山上的溪水里抓了条鱼,想做给您吃呢。”文秀英故作轻松道。   “哎,我一口水都喝不下,没想到老了老了,眼见就看到了希望,却折在这些没见识的干部身上,我不甘心哪。”苏老师的抱怨让文秀英心里一惊,忙关好房门,才慢慢听明白老师最近的遭遇。   原来是各级干部都忙着落实上面的会议精神,要一心搞经济,听说上面下了硬任务,以后不比觉悟比发展,这种只花钱不产生经济效益的项目立马成了累赘,原本支持的上面都有些不太积极了。   这种情况是文秀英原来没想到的,她知道这个项目关系到中华文明的历史渊源认定,以及文明古国定位的切实证据,本以为是巨大的万众一心的国家工程,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波折,难怪这个工程前世光挖掘就是五六年,真正做出成果更是十年往后的事情了,看来曾经是中断过的。   文秀英心里莫名沉重起来,老师如今才四十许人,就开始不自觉得佝偻起来,真是担子太重了,她决意道:“老师,您必须撑下去,困难是暂时的,您做的这样伟大的事业一般人自然无法窥见其价值,世上总是庸人最多,还需要您这样的敞亮人指引方向呢。”   “我现在最大的安慰不是发现了先秦遗址,而是有你这个好学生。”苏君彦欣慰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是真正的理解他,明白他的,与其说是他的知音,更是他的精神支柱和知音,每回在关键时刻,英英都会说些大胆的猜测,事后果如她所言,他都有些依赖她了,听到她这样说,他更坚定了。   “老师,您这样说,却坚决不要我的钱,哪里还当我是您的学生呢?有老师怕学生得了好名声的吗?”文秀英假装生气道。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有本事我知道,可是我这事是个无底洞,你那点钱又能撑几日,何必浪费你的心血呢。”苏君彦摆摆手道。   “那如果是这些呢?”文秀英从兜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苏君彦道。   赫然大写的五千元将苏君彦吓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颤抖道:“你...你不会干了什么不法的事情吧?”   文秀英知道不说清楚老师是不会收下的,便简单解释了自己卖菜的事情,苏君彦才放下心来,真是个有见识又有魄力的好姑娘,现在国家虽说放开了政策,还是有人顶着不干,生怕一朝令改,大祸临头,偏她迎难而上。   他语气和善坚定的笑道:“我收下了,你保护好自己,若有万一,我这张老脸舍了也要保住你,老周已经去首都了,最多一月,就会有信儿了,你安心念书,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难题暂解,但周老师却迟迟未归,山上又有些不踏实起来,文秀英左盼右盼,终于等到了做点什么的时机。 第132章 . 掌握自己的命运 晴朗了多日的天气突……   晴朗了多日的天气突然任性起来, 半夜刮起了北风,歪歪斜斜的篷布胡乱的摇摆,文秀英惦念着新柍的草莓苗,披上件衣服去了后院, 经过了一冬考验的塑料大棚被吹的梆梆作响, 却结实如初,揭开竹帘子进去, 兀自看见草莓苗慵懒的睡着, 风雨未闻, 岁月静好。   其他的菜畦里的小苗刚刚破土而出,露出些小小的嫩芽,约么秋天时, 正是栽种的好时机。   想起哥哥前几日传来的信儿, 大队里已经开始分地了,正为谁家地多地少,地好地孬闹的不可开交,他一时有些走不开, 暂且向苏老师请几日的假,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他不能再来山上干活了, 要在自家的地里大展拳脚, 现在全部包产到户让自个种自个的地, 他家大人小孩统共分了十三亩办的地,他高兴的要疯了,要专心营务自家的地。   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文秀英从来没有看哥哥这样高兴过,即使是还清家里所有欠款时也没这样轻松有干劲过,其实不止是哥哥, 农民们多半是兴奋地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天不亮就往自家地里钻,时不时的就要溜达着去看一眼,生怕刚分到的地长了脚跑掉似的。   而文秀英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她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当队里把地分到各家各户,自家种自家的地时,文开东好几宿没睡着,却不是乐的,而是愁的。   当了半辈子的队长,都快忘了扛着撅头下地是什么滋味了,他已经六十有五了,哪里还干的动这些重体力活,木娟娟比他小十岁,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在生产队时就没下过地,一个小脚老太太哪里能下的了地。   眼见着秋雨来临,别人家的地早早的就翻了好几遍,就等着秋雨的滋润后,便下种等待来年的收成,只有他家的的地一遍都没翻完,两位老人带着文秀英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日做不了多少活,也抡不动撅头,差点就要错过时节,最后还是木娟娟回了趟娘家才让木学农来帮着让种子落了地。   没有大型机械,收种全靠人力,累到极致的文开东和木娟娟心眼活泛起来,冬日里就开始给自己寻摸对象了,没个壮劳力吃饭都要成问题了,这样的现实难题摆在眼前,她沉默着接受了这一切。   对于这样的命运她早有预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肯定是不能嫁出去的,招上门女婿是迟早,只是那样矮矬矬的一个人还是让她有些难受,但又能怎样呢,她知道自己挑拣不得,如果各方面都是好的,怎么会给人当上门女婿呢。   她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彻底转了弯,跟一个外面憨厚,内里心眼儿多诈,又胆小如鼠,性格琐碎的男人就这样绑在了一起,又当女人又当男人,从来不知道有人遮风挡雨是什么滋味,每每遇上难事,都是她冲锋在前,他在后面拼命扯后腿,沟通无能,背着沉重的壳走了一程又一程,怎么也走不到头,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窗外的风雨光景,此时的她再回想起这前世的种种,心里除了庆幸就是平静,没有那些,独自掌握自己的命运,以后的每一日都是晴天。   等不及到天亮,文秀英打起伞摸黑出了大门,集体种地的时代结束了,她的人生不会再滑向深渊,一步一步走在大路上,天越来越亮,校门口的灯笼都清晰可见,只是空无一人的样子让她不由哑然失笑,抬手看了看表,才六点半,今天是领期末通知书的日子,可是老师通知的事十点钟,她来的着实早了些。   雨渐渐小了,之前瓢泼的大雨并未在地上留下太多痕迹,就淌进了沟里,路上行人稀少,算着日子,分地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兴王村的支书早就托人给她送了信,说给她分了两亩地,还带半亩的宅基地,她忙着琢磨山上的事,一直没顾上去看一眼,这会正是时候,等她骑车过去,应该能赶上支书在家。   兴王村支书赵明寨习惯性的早起去看社员们干活,走出门才发现外面空无一人,没用人等着他派活,才想起集体已经没了,他是个空头支书了,没人再听他的指挥下地了,颇有些失落。   正蹲在门口抽着旱烟,一个长辫子的大姑娘站在了他面前,一晃神,起身站稳后才发觉年年送礼很少见面的小姑娘已经长得跟他一般高了。   略说几句就进了院子,赵明寨招呼她坐下道:“你的地本在我那,我这就给你取,你啥时候搬过来,这一场雨后,就到了翻地下种的时候了,你的地要怎么种,心里有个成算没有?但是不管怎样,你一个人种地怕是有些拿不动,今年我先找人帮你种上,明年你就得赶紧想办法了。”   文秀英刚坐下,赵明寨就像个长辈一样絮叨了这许多话,更难得的是文秀英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回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安排的很是到位,哪像村里其他人家,地里该怎么计划,毫无章法,他说不了几句就不耐烦的打断他,甚至还说一句,现在地是我自个的了,我想咋种就咋种,把他气到不行。   乘着赵明寨去取地本的间隙,文秀英惬意的伸了伸懒腰,被安排了许多年,谁还不盼着自个安排自个呢,只是她喜欢有人操心的样子,总是替别人操心,实在是太累了。   看着地本上陌生的字眼,文秀英确信自己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宅基地,她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了,只有一个人的。   看了许久,文秀英才开口道:“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劳力少的人家,就是单靠自己种地有困难的,没有集体帮扶就下不了种的那种人家?”   赵明寨不解道:“你问这个做啥?”   “我想把这些人家的地给包下,给他钱也行,给他粮也行,我找人种点别的东西,他们就可以腾出手来搞点轻松的副业,或者干脆来给我干活,我给他们发工资。”文秀英郑重道。   这话把赵明寨说的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这肯定不成,这样的人家是有几户,但是好不容易把地分到自己手里,个个都跟疯了一样,天天扑在地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包出去给你种,哪有人会把到手的好日子送人里。”   “叔,你说啥叫好日子?真的靠种着自个的两亩地就能过上好日子吗?”文秀英反问道。   “咋不能,人家安徽不是分了地一年就吃上白面馍了吗,咱也能,还要啥好日子里,能吃上白面馍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赵明寨激动道。   文秀英沉默了一下,是啊,现在农民刚觉得马上就要过上理想中的好日子了,她开口说要包地,是有点可笑,但还是接着道:“叔,道理我知道,但是有些家里实在劳力少,种不了的说不定也愿意包给我,麻烦您去帮我问问,真的说成了,我还得找您帮我照看着些,您管了大半辈子的人和地,最有经验,我给您开城里工人的工资,给您添个盐醋钱。”   说到让他管人,赵明寨有些心动了,让一大帮人集体干活,由他指挥,这不是和过去一样吗,这样一说,他倏一下站起来道:“我给你去问问,成不成的保不准,但难得你女娃求我一回,我怎么得也得去试试不是,你先跟我说说具体的承包法,我也好跟人家说道。”   看赵明寨露出的窃喜之情,文秀英暗笑,他终于明白那些刚刚退休的人的感觉了,突然被抽空,从山上下来,是有点失落啊。   “地包给我,一年到头,我按照地里平均收成的两倍给他粮食或者折成现钱给也行,地里种什么由我说了算,如果有人愿意,您老就做个见证,咱把文书写好,摁上手印,就成了。”文秀英简单道。   “成,就按你说的,我去问问,你在这等我的信儿。”赵明寨道。   “叔,我还有事,等你问好了,托人给我捎个信儿就成,过两天地干些,我就来收拾我那些地,到时候你再跟我说也成。”记挂着期末考试成绩的事,文秀英起身告辞道。   赵明寨应下把她送出了门,越想越觉得这女娃有些异想天开,怎么会有人傻的把刚到手的地包给别人种呢,自家的白面馍,谷子地,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匆匆赶到学校,田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班里一片安静,她喊完报告进去后,看到期末成绩通知书已经躺在自己桌子上了,红彤彤的成绩煞是好看,除物理外,都在八十分以上,应该是稳了,偷偷瞄了一眼同桌的成绩,好几门不及格,她低下头,隐了笑意,和其他人一起静默着,等候老师的宣判。   班主任田老师低低的念着每个人的名次,每个人却听的无比清楚,今天过后,大多数人就彻底与大学无缘了。 第133章 . 憧憬未来 雨后的天空透着微微凉意,配……   雨后的天空透着微微凉意, 配合着一众高中生忽高忽低的心情,或舒爽,或寒意侵脾。   “李华,总分582, 班级第三名。”   “林静宜, 总分567,班级第五名。”   .......   “文秀英, 总分543, 班级第8名。”   “孟清, 总分482,班级第15名。”   ......   听到了自己和林静宜的名字,其他人如何文秀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便没仔细在听, 而是担忧起田小花和于彩凤的成绩来,她来的晚,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先公布成绩。   在一片低垂的脑袋中文秀英悄悄转头,扔了个纸条给林静宜, 林静宜迅速展开看后, 摇了摇头。   全班42个人全部宣布完毕后, 田老师带着沉重又严肃的心情道:“因高考可以报名的人数有限, 我们班只分到了20个名额, 其余同学可以继续学习到高中毕业,若还想考大学,也可以跟着下一届学生重新上高一。   这是学校的通知, 说完这些,我还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大家说,过去一年, 我们日日相处,大家彼此之间也有个基本的了解,收获了友谊,也获得了一些成长,可是说到底我们还是要通过努力学习以获得更好的学习机会,以及为国家做贡献,为个人谋幸福。   但是,同学们也看到了,这一年来,真正认真学习的同学很少,显得对自己的前途命运漠不关心,甚至说没有目标,不知道为什么来上学,上学后又能干什么。   今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年,未来肯定需要更多的人才,这是为国家做贡献的好时机,也是改变你们人生命运的美好机会,你们可以从种地的农村人成为在城里工作的干部工人专家学者,出去长了见识后,才知道更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高昂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田老师的话:“老师,美好生活就是能顿顿吃上白面馍,一个月吃上一次肉,现在我家分到了十二亩地,我爹说明年就能吃饱饭了,让我赶紧回家种地去,自己种自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城里的工人干部能有这么美吗?”   说完教师一顿窃窃私语,原先略显沉闷的气氛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家分了多少地,准备怎么种,憧憬着吃饱饭,吃白面馍的好日子。   文秀英看到讲台上的田老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走出了教室,她知道若是今天真的有同学听明白了老师言语里的美好生活期望,并且为之去努力,以后的人生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过去这么些年都吃不饱饭,现在突然分了地,自个种地打粮食,有了吃饱饭的机会,那些同学自然是无心再学习了,毕竟学习太费脑,太辛苦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书写作业的,根本耐不住性子,哪有在山野里奔跑畅快自由。   她看着这场面,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毕竟没谁会想到,要不了两三年,吃饱饭就会变成一种常态,人们最发愁的事情会变成手里没钱花,没房子住,而现在的大学包分配,工作,工资,房子,户口,这些普通农民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就因为考上大学,一切变得触手可及。   田老师放下手中的成绩单,用教棍敲了敲讲桌,教室重新安静下来。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按照今年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你们至少得考到500分以上才有希望考上大学,咱们班目前500分以上的同学只有11人,获得高考资格的人需要加倍努力,不要让青春白费。”田老师说完未等下面学生反应,径直出了教室。   文秀英第一个冲出门去,看到二班还没有结束,她在教室外仔细听着动静,好不容易等到二班班主任讲完冗长的放假注意事项,宣布开始放暑假,她忙站在班门口使劲朝着于彩凤和田小花招手。   两人跑出来时,林静宜也收拾好东西出来了,忙互相问着考的怎么样,当听到大家都被选上了后,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才在大家怪异的眼神中手牵手离开了学校。   “英英,我虽然也被选上了,可是刚刚19名,才402分,实在是太差了,我想要不还是不上学了吧,家里分了地,实在忙不过来,今年好好营务地,明年就可以吃个饱饭了。”田小花走出校门后突然道。   文秀英将她拉到一边的树桩上坐下才道:“你就这么点出息吗,吃饱饭还不简单吗?你考个师范,学费全免,每个月还要伙食补贴,够你吃的了,再说,你们家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哪里用得着你下地,就那点地,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不缺粮吃了,以后是不是还得想办法挣钱,不然你这几个哥哥弟弟怎么娶媳妇,盖房子,哪哪不需要钱,你就不怕家里会把你嫁出去换彩礼吗?”   田小花被她说愣了,她哪想过这么远的事,看大家现在下地干活的劲头,老人们都说只要好好营务,每亩地一定比集体时产的粮多的多,吃饭就不愁了,每每说到这里,大家都哈哈大笑,再想不到比这更美的事了。   可是英英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大哥前面结婚时彩礼就花了三十元,加上其他的花销,听说花了五十多元呢,二哥也在看媳妇,家里正为彩礼发愁呢,若自己还去念书,不是还得花钱吗?   她想到这开口道:“上大学要三四年呢,就算学费不花钱,书本,路费,衣服,还有其他开销,也是一大笔钱呢,现在养猪养鸡都不限数量了,我可以回家多养两头猪,来年我二哥三哥娶媳妇的彩礼就都有了,至于我以后嫁人,自然是要彩礼的,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不能白给人。”   于彩凤在一旁直点头,英英有时候很奇怪,老说着结婚不应该要彩礼的事,这不是多少年的老礼了吗,谁家的闺女长大了可以白送人,没这个道理啊。   文秀英微微带着怒气道:“我这些年跟你都白说了吗?你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和家里人绑在一起,若真要想帮家里,你大学毕业后把工资都给家里用,不比你养猪挣得多吗?穿的漂漂亮亮的教书不好,非要和猪娃子打交道,浑身臭烘烘的你就开心了吗?”   “我们家猪圈被我妈收拾的可干净了,一点都不臭。”田小花忙道,她家可不是村里那些懒汉人家。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家里人不让你上学了?”文秀英换了个语气道。   “也不是,就是我看着家里忙的翻天,还一个人在这念书享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田小花低头道。   “如果我告诉你,如果你以后上个好大学,分到好单位,不仅自己的生活有了保障,还可以帮家里人很大的忙,你也知道,咱农村人办点啥事都得求人,如果你以后能在政府里上班,谁还会不给你面子,到时候你爸妈就不用再低声下气的求人了。”文秀英换了个说辞诱惑田小花。   “真的吗?那样我就是干部了呀,真有那么好的事吗?”田小花看着自己从来都不敢靠近的县委大门,一想到自己也可以穿着笔挺的干部装在里面上班,就激动的脑袋发晕。   见她终于动心,文秀英加了把劲道:“只要你好好学,吃苦的学,别想着在学校享福,我保证你以后有个好工作,挣大钱。”   她没别的本事,但是胆大就能淘到金的八十年代她有无数法子带着姐妹们发财,前提是姐妹们得继续念书,若一旦回家,马上就是嫁人生娃,这一辈子便再也做不得自己的主了。   原本因为考试成绩不太高的于彩凤听到这些不好意思再开口,反而更憧憬当干部的好日子来,她欣喜的道:“英英,当干部发的布票多吗?我一年可以买几年新衣服?”   文秀英一想到自由市场就笑道:“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没上限。”   “你别逗我了,只要一年能买上两件新衣服我就心满意足了。”于彩凤笑道。   “成,你这个目标包在我身上,大学毕业工作后如果买不上两件新衣服来找我要。”文秀英豪气道。   于彩凤只当她开玩笑,没有放到心上,但是干部每个月都发布票她是知道的,只要她努力攒,肯定能穿上新衣服的。   文秀英看她笑得敷衍,就知道她不信,哎,现在说出来谁都不会信的,林静宜看她们说的热闹,也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中,不能自拔,英英真是太会造梦了。   当十五年后,于彩凤成为了著名商场老板,每季新款都随你穿的时候,想起当年那个为了攒布票买新衣服而努力学习的小女孩时,由衷的感谢好姐妹英英的不断督促,若不是她多次力挽狂澜,她早就成为了被家暴打残的农村苦命女人了。   四小姐妹坐在树下,谈天说地,不知不觉沉醉了,花落无声,幸福在前方。   进入假期,文秀英反而愈加忙碌起来,兴王村的包地事宜不大顺利,她只好先尽着自家的地盖大棚,原先大规模院落式大棚是行不通了,但山上的事情却有了新进展,她早前想要找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134章 . 西瓜和山林 绿油油的瓜田里散落着一……   绿油油的瓜田里散落着一些成熟的大西瓜, 陆陆续续的摘了一些送到山上给两位老师解暑,还剩下最后几个大瓜王,文秀英一直留着没舍得摘,就等着派上大用场呢。   拿出一个用柳树枝编织的大筐子, 将一个约么二十多斤的花皮大西瓜装了进去, 费力的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绑结实,才慢慢推着朝坡上的县委走去。   走到朴素中带着些威严的县委门口, 文秀英露出笑脸, 正要开口说为了进门提前编好的词, 她知道县里管经济的书记是凉平人,准备冒充他老乡来着。   站在值班岗上的小战士就带着亲切笑道:“打狼英雄来了,您今又打着啥稀奇东西了?”   文秀英小脸一红, 有些发窘, 上次去山上那么多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小战士,但心里还是窃喜的,终于不用尴尬的冒充老乡了, 便羞涩的一笑:“您别打趣我了, 我那都是运气, 还是要多亏咱的人民子弟兵才救了我们。”   “我还得谢谢你让我们大伙吃了好一阵的狼肉呢, 那阵子跑起操来, 可是带劲呢,以后还有这机会,可别忘了咱们, 大伙都憋着劲呢,如果啥时候再能干一场就好了,可惜自从上回那事后, 狼都跑光了,连只野鸡都没再见着。”小战士兴奋中带着些失落道。   文秀英边与他说话边推着自行车往进走,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县委大院的门里,心里偷笑着想,看来吃肉是谁都拒绝不了的好事。   见文秀英一直往里走,跟他说话也越来越远了,小战士才回过神喊道:“英雄,你今天来有啥事?要找谁?这里不能随便进?”   “我找高书记给大家伙想办法找肉吃。”文秀英哈哈一笑,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小战士摸摸脑袋,憨憨的想,高书记自己还天天跟他们一起在食堂吃着高粱黑馍馍,去哪给他们找肉吃。   一路上在楼道里碰到其他工作人员,被问到文秀英都回找高书记,因为她坦然大方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她来高书记是知道的,还热情的给她指路。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三楼高书记的办公室门前,费力的把筐子放在地上,敲门后应声进去。   高文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不解道:“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书记,我是文秀英,今给您送西瓜来的。”文秀英笑盈盈的打开筐子上捂着的西瓜叶子。   “小姑娘,你是谁家的?有什么难事你就说,我不能收老百姓的东西。”高文武皱着眉头道,他最近为了上面新发的任务正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谁把这个小姑娘放进来的,怎么也不先问清楚,该谁的事先让谁去管。   “高书记,我知道您生活俭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是这个西瓜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看看的,你看我这个西瓜长得怎么样?”   高书记有些纳闷,西瓜不是吃的,竟然是看的吗?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急于打发走文秀英,便顺着她的意思起身走到了西瓜框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超大个西瓜,往常生产队里种的西瓜都是七八斤,最大十一二斤,这个西瓜却硬生生大出好几圈,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抱西瓜,没想到一个没抱动,还差点晃一个趔趄。   文秀英见状,也没动,还是笑嘻嘻的看着。   高书记这回知道轻重了,便使出全身力气才将筐子里的西瓜抱到了茶几上,这才看到了全貌,这可比他想象的更大呀,还长得正挺圆乎,没有一丝不周正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味儿怎么样,想着他就问出了口:“小姑娘,这西瓜甜不甜?”   文秀英道:“您走开些。”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利索的从西瓜中间切下去,西瓜忽一下就成了两半。   正红色的瓜瓤出现在高书记的眼前,他可惜道:“我还没看够呢,我就是想问问甜不甜,可没想吃啊。”   文秀英三下五除二,又将瓜的四分之一切成小牙,递了一块给高书记,调皮一笑:“反正已经切开了,书记您尝尝甜不甜,我说了不算,您尝了就知道。”   高书记神情一滞,这瓜都切开了不吃也得吃了,可是这小姑娘要找他办的事还没说呢,这万一要是办不了,可咋整,瞬间觉得这瓜不好看了。   见他仍在犹疑,文秀英自顾自吃了一牙西瓜,香甜的味道开始弥漫,高书记不由的嘴角一湿,口干难耐,不知不觉的吃完了手里的瓜,不自觉的叹了一句:“太甜了,跟蜜似的。”   高书记更焦心了,他可从来没在本地见过这样大这样甜的西瓜,看来所求不小,不会是要让给她家多分地吧,这口子可不能开,本地山高沟深少平原,地是最金贵的,听说别的地方包产到户后一人能分五亩地,本地只能大人分两亩,小孩分一亩,就这还紧巴巴的呢。   见他吃完,文秀英又递给他一块,高书记严肃道:“姑娘,有啥事,你先说,不然这瓜我吃着也不香。”   “高书记,你看这瓜种了能不能卖上高价?”文秀英笑眯眯的道。   “这当然能啊,你不知道省城里面一框皱巴巴的苹果都有人抢着买呢,西瓜更是限量的高档水果,只是前些年以粮为纲,集体的地里也不让种西瓜,只有少数农民在自留地里种上几窝西瓜给自家孩子解个馋。”高书记很自然的回道。   他这回去省城开会时可没少在城里转悠,现在上面鼓励发展经济,可以自由买卖东西了,他就琢磨着本地该搞点啥弄点活钱,本来想着种些果树啥的,可是跟下面的公社领导一碰头才知道,现在地都分下去了,公社管不了种啥了,没人愿意种果树,都一门心思攒着劲好好种点麦子,等着来年吃白面馍呢,这样看来,他今年的增收任务是完不成了,正发愁呢。   文秀英一看他紧皱的眉头就知道他有愁心事,还是和农民种地有关,便乘机道:“如果咱们这的农民都种上这种又大又甜的大西瓜,是不是能挣好多钱?”   “哎,姑娘,你不知道咱们农民现在还吃不饱饭,顾不到这茬上去。”高书记无奈道。   这一点文秀英早有预料,立即道:“高书记,您是大干部,自然是高瞻远瞩,走在前面的,今年刚分了地,农民自然是急着种粮吃饭,可是等明年粮一收,吃饭问题就基本解决了,到时候农民可就要被钱给愁死了,上学种地油盐酱醋样样都需要钱呀,所以您如果提前规划好,等明年问题一出来,您立马就有解决办法,到时候农民都得感激您。”   这话可说到高书记心窝子上去了,他最急的就是这事,眼看着邻县的农民因为平地太少,都开始在山地上种果树,他急呀,这果树可不是一年两年能长起来的,等他这边的农民日子过不下去再行动可就迟了呀。   “姑娘,你说的对,可是你这西瓜不好种吧,一般人能不能种好,这品种咱这也没见过,还有不知道一亩能产多少斤,能不能比的过种粮食?也不能种多了,粮食才是根本,我本来的打算是种苹果树,可以种在一些坡地山,不占好地,西瓜可得种在好地上不可。”高书记认真道。   “成不成的,您种一季就知道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农民愿意种这个,我这个西瓜种子耐旱耐高温,最适合咱们这种,我看外面院子里有块空地,您现在就可以种下去,等九月里就可以收一回了。”文秀英轻松道。   “啥?现在种,姑娘你别乱说,我也是种过地的,西瓜都是三月种,七八月收,哪有七月种的道理。”高书记惊讶道。   “这就是我这个瓜种子的特别之处,一年可以种两季,两个月就能熟。”文秀英自信道。   见他仍然不敢相信,文秀英道:“我先给您二十颗种子,您种着,等真的成熟了再说这事。”   高书记无法拒绝这种让一块地产量翻倍的诱惑,收下种子道:“你说,有啥事?我能办的都给你办,不能违反政策。”   “高书记,山上的考古队缺经费,您能不能先给拨两个月的,等明年西瓜大丰收,县里肯定就不缺这点钱了。”文秀英严肃道。   高书记忙摇头:“这种子你拿回去,我无福消受,山上的考古队一直都是中央直接拨钱的,一月就得千把块钱,咱这穷县,可拨不出来这钱。”   “高书记,您想不想咱这地也像隔壁省一样成为王都之地,历史名城?”   “这我当然想啊,可是那可不容易,县里也真拿不出那个钱。”高书记一脸为难。   文秀英见火候已够,直言道:“我有个办法,您不用出钱,但是可以以县里的名义给考古队拨钱,以后县志上肯定得记您一笔。”   “有啥办法?”高书记好奇道。   “我想把考古队所在的那座山包下来,一年给县里交两千元钱,先包五年,五年后,如果县里不愿意,我就不包了。”文秀英道。   高书记惊住了,这样一个小姑娘开口就是一年两千块,那座山上就是些不值钱的林子,全砍的卖了也不值什么钱呀,要那干啥呀,但是看着文秀英手里拿出来的五千元存折,他眼睛都直了,激动道:“好,一次给你包二十年成不成,你要想种树,五年可不够。”指不定这姑娘有什么值钱的树种子要在山上种呢,凭她种啥,一年也赚不回来两千元,高书记被最近要钱的口子给逼疯了,很没原则的想。   文秀英低低一笑道:“好,就二十年,我先交两年的钱,以后逐年付清。”   暑热炎炎中,高书记吃着西瓜笑得合不拢嘴,有些愧疚的想,这样骗一个小姑娘真的好吗? 第135章 长久之计 盖着大红戳的……   盖着大红戳的一页薄薄的纸张被文秀英轻轻捧在手心, 满心欢喜,一想到未来二十年那座山的使用权都属于她,文秀英就激动的想大喊,一年才两千元, 现在看来是巨款, 要不了几年 ,就会成为最普通的几张纸, 遑论二十年后。   她揣着刚到手的热乎文件, 去山上找哥哥商量她的设想, 再次攀爬这座黄土堆积的陡山,她步子轻快许多,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   高书记看着滚烫的巨额包山款, 在房子里踱来踱去, 他也是高兴糊涂了,都没有问问那个姑娘到底是谁家的,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他一个县上三把手一年的工资才一百来块, 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些钱呀, 都该他, 被一个西瓜给迷了眼, 若是她的钱来路不正, 他可不就成了帮凶,别到时候没为县里增收,反而犯了错误。   冷静下来之后, 高书记喊来他的秘书小陈,让小陈去打听打听这个文秀英的情况,包括家里人和亲戚的情况, 交代小陈走了之后,高书记看着屋子里的西瓜都有些不是滋味,心里慌慌的。   山路难行,直到下午文秀英才到山上,苏老师不在,下山办事去了,她找了老半天才在一个土坑里找到浑身是土的哥哥。   一见面,木嘉尚先是一喜,又为难道:“英英,这大半年苏局长帮了我许多,让我在这挣着高工资,还干着管人的轻省活,我实在是惭愧极了,可是现在村里人的地都陆陆续续下种了,家里的地还没翻好,我心里实在有些着急,但是不知道怎么跟苏局长说我不能再来干活了。”   “哥,家里分了多少地?你多久能种完?”文秀英坐在旁边的树桩子上缓缓问。   “一共九亩半,他们老了干不了什么重活,我带着两个弟弟种得十来天才能翻完,还要施肥下种,少说也得二十天。”木嘉尚想起给自家种地,话里添了些喜悦,他之前回去了一趟,满村子洋溢着的干活的喜气真是让人很受感染,恨不得天天扎在地里。   “那你这种完后,干什么呢?”文秀英继续问道。   “种完后还要看出苗情况,补苗,除草,再收拾收拾菜地,院子里的鸡窝猪窝也要盖好,乘着入冬前多抱几窝小鸡,下的蛋给几个小的补身体,也能攒着卖钱。”他心里天天寻思这些事着呢,他现在手里还攒了些钱,够买四只小猪的,如果现在开始喂,过年前就能长个一百来斤,卖肉不得抢疯了才行。   见哥哥说的头头是道,文秀英知道他都想清楚了,这样的日子现在看来是很好,可是不出两年就会到处是窟窿,若放在从前,养鸡养猪都是好出路,可是等市场全放开,小家庭这种养法根本挣不来钱,还把人都给缠住了,顶多就是个油盐钱。   过去大家都过苦日子,这样也过得,可以后时代要大变了,这样过日子的人就是社会最底层的穷人,这年月,机会一大把,可真正致富的农民却少之又少,说到底就是被过去的这些思维给限制,也没有资金和门路,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该干什么,如今她什么都有,怎么能让哥哥苦哈哈的这样过日子呢。   “哥,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你有没有算过你回去种地养鸡养猪除过成本后一年又能剩多少钱?”文秀英继续追问道。   “英英,我知道在这挣的钱多,可这不是个长久之计,不能因为这一点眼前的利益把家里给撂荒了,种地才是咱的本分呀,农民就是要靠种地过日子,才能吃上饱饭。”木嘉尚语重心长道,他觉得妹妹总是有些不切实际,老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我有个长久之计,既不撂荒家里的地,也能长久挣大钱,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考虑?”文秀英试探的问道。   “你说。”   “你把家里的地全种上苹果树,然后继续到这来干活,我把这座山包下来了,想请哥哥帮我管理,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文秀英简单说了自己初步的想法。   木嘉尚睁大了眼睛道:“种树?家里后院那不是有棵苹果树,果子又小又酸,全种树家里吃啥?那种果子能卖出去吗?还有,妹妹你说包了山?我听着怎么像以前的地主老财做的事一样,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你没做啥不该做的事吧?”饶是妹妹有些不一般的本事,他也不敢相信妹妹能有那么多钱包山。   文秀英暂时不想说她种菜挣钱的事,便顺水推舟道:“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还记得以前在咱们村插队的赵柠和吴达吗?我跟他们俩合伙包下的。”   “哦,我还以为是贺子谦给你的钱呢,他倒是有这个本事。”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文秀英有些恍惚,快一年了,没有只言片语与,不刻意提起,她都快忘记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很久,很深,是啊,他最有本事,也走的最远,无边无际。   文秀英没有接他的话,直接道:“我托吴达找了新的果树品种,叫冰糖心,就是跟冰糖一样甜的苹果,种出来保证有市场,至于吃粮,等明年粮食下来后,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到时候一大帮人会等着卖粮食呢。”   “怎么可能,大家好不容易打了粮食,怎么舍得卖掉?果树也不是一年能长成的,等过几年,大家都不缺吃的了,我看情况再种些果树,现在吃饭还成问题就全种果树,会被大家以为我是疯了呢。”木嘉尚摇摇手道。   文秀英轻笑,她的想法在现在看来是有些疯狂,可是当年大家都一门心思的种粮食,结果穷的叮当响,只有贺子谦那个懒二舅因为不想翻地挖地,就把自家分的地全种上了果树,开始时没粮吃,也是恓惶了一阵,等三年过后,果树开始挂果,一年就卖了一千多块钱,可是把大家眼红疯了,偏偏大家既没有种果树的魄力,又没有树苗的来源就作罢了,只能每年收苹果时,去他家门上看着脸色干活。   “哥,你也知道,果树长大需要时间,等几年后就晚了,要不这样,你把家里分散的地还是种粮食,把连成片的地全种上果树,变成一个大果园,我在这山里也要种果树,你帮我一起照看着,暂时你也还是在这帮着苏老师干活,至于家里种地的事,找几个人帮你种吧,几天就好,一天一元钱,肯定有人抢着干。”文秀英坚定道。   见妹妹态度坚决,全是为他着想,木嘉尚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虽然心里仍然有疑虑,还是应下道:“其他的就按妹妹说的干,只是雇人种家里的地这事不能干,显得太轻狂了些,地刚分到手就这样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还有这样会有人剥削人的嫌疑,我找几个和得来的村里人帮我干,事后给他们送些礼就是了,保证哪边都不耽误。”   “成,还是哥哥想的周到。”文秀英没再多说什么,她现在得赶紧去搞树苗才是正经,路途遥遥,这一趟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回来的,去之前得把其他事情也安排一下。   去完山上,文秀英就又去了兴王村,听到的回应果然是嘲笑多于情愿,她也不生气,还是笑着说:“叔,辛苦您了,这两包纸烟是我老师想办法从内部买的,你拿着抽。”   递上去两盒哈德门的纸烟,赵明寨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道:“你看我这也帮你办成事,受之有愧呀。”   “我还有事想求赵叔帮忙呢?就是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帮我?”文秀英诚恳道。   收了好烟正不好意思的赵明寨连连道:“愿意,愿意,你尽管说。”   “我要在我分的地上盖塑料大棚,还要把宅基地上的房子盖起来,想麻烦您帮我照看着,这些我也不懂,关于怎么盖房子,怎么找人干活,都得赵叔操心,我就按着城里厂长的工资给您开工资,您看成吗?”文秀英要快速做完这些,没时间自己盯着,必须找人帮忙,赵明寨无论能力和身份都是最合适的。   赵明寨手里的烟有些颤抖,厂长有多少工钱他不知道,但肯定不老少,一个工人一月都要二十多呢,可是厂长的神气他是见识过的,他也能当厂长样的人物?社员们又得听他的了?   他嘴角有些抽抽,不知该怎么回话,怔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我帮,我帮,这个忙我一定帮,你也别给我那么多工钱,心意有了就成了,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至于盖房子我知道,活我都懂,但是那个什么大棚怎么盖,我还真没见过,怕干不好。”   “叔,你放心,大棚您主要帮我把外圈的坑挖好,架子搭好,其他的还缺些材料,等买回来了之后再做,我会画个图给你,你就知道是什么样了,还有房子,我也有点小想法,也画个图给你,让匠人照着做就行了,您帮我张罗这些最是伤神,我也不能亏了您,工钱就按我之前说的,您先把自家的活安顿安顿,等过几天我筹到钱,把这些都计划好了就给您送来。”   文秀英一口气把自己的打算说完,赵明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下,见天色已晚,文秀英就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画图,买材料,打听现在匠人的工钱,还有修路需要准备些什么,要在山里种树,一定得把路先修好,这样苏老师的考古工程也能进展的快些。   正当她忙的焦头烂额时,却有县委的人上门让她去一趟,说是包山的事有点变数。 第136章 顺坡下驴 阳光炙烤的让人……   阳光炙烤的让人心焦, 文秀英放下手中画了一半的房屋初步构想图,跟着来人去了县委大院,心里犯着嘀咕,这大红戳难道还能有假吗?说变就变, 她脑子里一片发蒙,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进门时,上回遇上的小战士还跟她热情的打招呼, 让她微微心定了些, 少了些慌乱和茫然, 走到高书记门前,见他的门是开着的,见她进来, 高书记就忙让她进去, 显然是已经在等她了,文秀英觉得更忐忑了,自己本就不是机变之人,这无准备之仗该如何打, 她毫无预料。   文秀英礼貌的跟高书记问好, 高书记严肃的神情间露出微微愧意和心疼, 只是文秀英低着头并未察觉这一切。   “小陈, 你出去买一根冰棍来, 把门带上。”高书记向站在门边的秘书小陈交代道。   小陈应声出去,文秀英有些纳闷,买冰棍是什么操作, 难道是要打一棒子给颗糖?   高书记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秀英,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有胆有识, 还自强不息,是咱新时代女孩的好榜样啊,所以上次你说包山的事,思来想去,我觉得有些不妥。”   文秀英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般,这就是欲抑先扬吗?想起老师讲题时说过的,出题人的核心观点在最后一句,前面都是铺陈的废话,可以不看,这是要毁约吗?   若真要毁约,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怕是也没地说理去,那张盖着大红戳的契书就权当是个历史的纪念品吧。   “高书记,您有话就直说,我扛得住。”文秀英慷慨悲歌道。   看文秀英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高书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被她给误会了,这个小陈,来的路上也没跟人家姑娘说找她是什么事吗?   “秀英,你放心,我没有反悔,山还是包给你,只是我派人打听了你的事,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全靠自己挣钱求学,觉得包山的租金有些太多了。   像你这样,出身农民家庭,家人又不省心,还是打狼英雄,又一心求学成才的坚强女孩就该是我们县委重点关爱的对象,怎么还能跟你要高价呢,这事是我心急了,你看一年五百块怎么样?多吗?”高书记边叹气边道。   他听了小陈对文秀英家事的汇报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家人怎么能那么狠心,为了一点亲戚关系就把自家女孩往火坑里推。   敢情是被同情了呀,被一个外人把她的过往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是一片好心的同情她,她还是有些难受,她希望自己被认可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而不是因那个狼狈不堪的过往而生出的同情心,弱者才需要被同情,她不是。   文秀英脸色一沉,咬紧嘴唇,深深吸了口气,严肃又坚定的站起来道:“高书记,我包山是因为看中山里的土地和小溪带来的经济收益,我也会将山路修好以供他人方便,给予县里租金是理所当然的,县里可以根据实际价值开价,我若觉得承受不起也可以退出,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这一切都跟我曾经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过去遭遇了什么无关。   再者,我如今拿出来的钱全是我清清白白通过正当渠道挣来的,即使您现在心里有疑问,不出一年,您就会全部明白的。”   说完这些,她不由心中泛酸,泪花闪烁,撇过头不愿被高书记看到她又一次狼狈的模样,等待高书记最后的决定,她是有点不知好歹,但因同情带来的优待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文秀英的一番话全然出乎高书记的预料,他一时有些僵住了,这女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同情她的遭遇,想给她讲价,减轻她的负担不好吗?为什么反而一副难受到落泪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直到小陈提着冰棍回来才打破了屋里的沉默,高书记见小陈进门使了个眼色与他一同出去了。   在隔壁的屋子里,高书记简单说了刚才的情况后问道:“小陈,这个姑娘是什么意思?你和她年龄相差小些,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小陈听完微微含笑道:“书记,您是一片好心,只是据我揣测,越是过去过的不如意的人,自尊心越强,怕是不愿让人提起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意思是我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可是我没怪她呀,那些事都是大人的错,她是受害者呀,我站她这一边呀。”高书记纳闷道。   “她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就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本事这么大,可见是个要强的,所以自尊心就格外的强吧。”   小陈是亲耳听到那些对她的评价的,私心里想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自尊心太强了些,今天她若能顺坡下驴,接下高书记对她的同情,以后得得多少便利和好处啊,这样把话说的如此生分,着实让人有些难言。   高书记闻言,沉默了许久,或许是他见多了为了些好处不要底线和脸面的人,真的低估了自尊的价值,这样一个女孩,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后,道:“小陈,你去把冰棍给她,让她回去吧,合同还是按照原来的走,以后若有什么难处,让她直接来找你。”   小陈了然书记的复杂心情,应下后去了隔壁,文秀英提着来时带着善意,走时承载着尴尬的冰棍出了县委的大院,恐怕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了吧,但是她不后悔。 第137章 买树苗 甜丝丝的冰棍儿浸……   甜丝丝的冰棍儿浸润了心脾, 第一次有人买冰棍给她,文秀英有些感伤,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回家,手中只剩下了一根细细的棍子, 她轻轻的放在了窗台外面, 和昨日刚晒的南瓜子一起。   自进入暑期,她腾出手来把后院大棚里的残枝收拾一空, 现在又全秧上了菜苗, 已经露出了点点芽苗, 她准备出远门了,这一走大概就得半个月或更久,得找哥哥抽空帮她照看才好。   将前院的菜地清理一空, 茄子轻轻摆在窗台上, 红辣椒用麻绳串成一大串挂在屋檐下,西红柿挑红彤彤的放进冰箱冷冻,待回来还是新鲜的,半红不绿的先放在屋里慢慢变色。   豆角菠菜包菜全部摘下放在篮子里, 只剩土豆萝卜还在地里徜徉着。   文秀英收拾完这一切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可是火车票已经买好, 明晚就要出发, 还是强忍着疲惫将一半的菜送上了山, 将钥匙留给哥哥,并交代了他隔几日给菜苗通通风,浇浇水。   她没有说自己要出远门, 只说要到同学家去玩几天,木嘉尚欣慰的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多玩几日, 这个妹妹自小就懂事,一有空就想着干活挣钱,要么就是在念书,很少有玩的时候,现在长大了知道去玩,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下山回家美美的睡了一觉,重要的常用的东西都在空间里,一切都随身带,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带了一个自制的双肩包装了口粮和水瓶,特意塞了些占位置的东西,将包装的鼓鼓囊囊的,这样才方便她一路上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包里往出拿东西。   晃悠晃悠的火车终于开向了安江省,安江省面积非常大,几乎占了整个中国的六分之一,她此行准备去好几个地方,多找一些品种,那里的瓜果是最甜的,若能多得些种苗,便可以将自己包的山变成一座特色瓜果园。   因是暑假,车上的小孩多,总是吵吵嚷嚷的,文秀英白天睡不着,只好坐在铺位上拿出本小说看起来,沉浸在斯嘉丽的庄园里,便将一切都隔绝在外,物我两忘。   一声凄厉的呼喊声让整个车厢瞬间安静下来,正站在地上的几人都循着声音跑了过去,才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子晕倒了,周围人乱嚷嚷的问着情况,那位女子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大约是她母亲吧,哭的喘不上来气。   列车员也急忙赶到,不一会儿,火车的广播上就开始播放寻找医生的循环播音,见广播还在响,应是在车厢里没有找到医生吧,文秀英放下手中的书,也循着人声走过去看看情况,万一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走过一节车厢,就到了晕倒女子的身边,围着的旅客将那节车厢堵的严严实实,没法下脚,文秀英面上有些愠色,不管是什么病这样围着都不好啊,尤其又是大热天的,她找到犹在旁边忙乱的列车员让她帮忙把人群疏散,先给患者通通风。   列车员如梦初醒般拿起大喇叭喊着让无关人等各回各位,这样一来围观的人才渐渐散去。   文秀英走近一看,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躺在铺位上,面色潮红,嘴中还伴着呓语,穿着长袖衬衣,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过去要掀开被子,被旁边的中年女人一把拦住道:“你是谁,要干什么,我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掀她的被子做什么,她着凉了怎么办?”   文秀英给气笑了:“阿姨,你女儿这分明是中暑了,你看她衣服都湿透了,还这样捂着她能不难受吗?”   “你胡说,她就是昨晚贪凉没盖被子,着凉了才发烧的。”中年女人厉声道。   “这车上跟蒸笼似的,哪里会着凉,她还有什么别的症状?”文秀英拿出毛巾擦着年轻女子额头上的汗,问道。   “早上起来就吃不下饭,还一直跑厕所,刚刚就晕倒了。”见女儿如此难受,难得有人敢上手关心她,中年女人也软和下来,她第一次出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很多人过来围着看,可没人敢来帮把手,就是列车员也只能到处喊医生,可这车上哪里有医生啊。   文秀英跟同车厢的其他乘客道:“这个姐姐生病了,麻烦你们都出去一下。”   其他人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看着这母女俩也实在可怜,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都出去了,见那位母亲还在一边抹眼泪,文秀英从对面铺位上揭下床单道:“阿姨,你到外面去,用这个床单将门遮住,我给姐姐换个衣服,她这样难受还穿着湿衣服肯定要加重病情了。”   中年女人喏喏道:“我来帮你吧,你一个人怕是不成。”看这个姑娘虽然长得高挑,身板却瘦弱,她有些不放心的道。   文秀英低声道:“您放心其他人在外面看着我给姐姐换衣服吗?”   这话说动了那位中年女人,她清清白白的闺女可不能让人看了去,忙拿起床单堵在了狭窄的卧铺车厢外面。   文秀英这回才放下了心,有别人在她没法施展,也说不清楚。   她快速的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捏着她的嘴灌下去,然后从空间里端出一盆冷水,用热冷水毛巾给年轻女子擦了一遍身子,再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干净的衣服。   做好这些看着她脸色缓和一些,不再那么红的可怕,便用毛巾继续给她物理降温,一点一点擦着,直到她渐渐有醒转的迹象才将所有东西都收进空间喊了那位妈妈进来。   没有经过现代抗生素摧残的身体在服药后很快就有了效果,文秀英一直坐在旁边用纸扇轻轻扇着,没过多久,那位女子就醒转过来。   看见女儿睁开了眼睛,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孙巧珍喜得直抹眼泪,忙问道:“圆圆,你感觉怎么样了?刚才可吓死妈了。”   “我觉得好多了,胃里也不泛恶心了,你给我吃的什么药呀,喝下去觉得冰冰凉凉的,一下子就不那么难受了。”袁圆露出了些笑容,还是有些无力道。   孙巧珍一脸感激的道:“咱们出门没有带药,是这位好心的小姑娘给你喝的,刚才我都吓傻了,都是她救了你啊。”   袁圆挣扎着起身,靠在枕头上,看着文秀英满头是汗的样子道:“真是谢谢你啊,妹子,我叫袁圆,这是我妈妈,这回多亏遇上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给我留个地址,让我以后好有个报答你的地方。”   “姐,这只是小事,没什么的,不用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遇上了就是缘分,能够帮到你们我已经很开心了,你刚醒过来还很虚弱,别说那么多话,先吃点东西,不然容易虚脱。”文秀英浅浅一笑,起身离开了。   看着文秀英离开的身影,袁圆心里暖暖的,但终究有些无力,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好了再说。   在妈妈的照顾下,袁圆喝了些水,吃了几口干饼子,才觉得有了些力气,听妈妈说了刚才的情况,她心里对文秀英的感激更甚了。   一夜无事,经过下午的劳累,文秀英睡的很沉,早上阳光照得刺眼时才睁开眼睛起来洗脸准备吃饭。   火车上有不要票的玉米面馍馍,文秀英去买了一个,还要了碗小米稀饭,就着自己带的咸菜吃了,刚准备接着看书,却看到昨天救过袁圆过来找她。   袁圆整体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辫,放在身前,看着精神又机灵,大大的眼睛散发着神采,与昨日的样子判若两人,若不是她还是穿着昨天的衣裳,文秀英都要认不出她了。   文秀英首先招呼道:“姐,你过来了,快坐下。”   “妹子,我今天好多了,想来跟你说说话,这是我老家特有的腊肉,可以放好久都不会坏,给你两条你带回家吃,可不准推辞,这样我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袁圆将手中的布袋子放在了文秀英面前的小桌上,坚决道。   文秀英一笑,知道这是为了感谢她昨天出手相救,她便不再推辞收下了她的好意,这样知恩图报饿人文秀英总是格外的有好感,便与她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聊过才知道,袁圆是去安江走亲戚的,跟她要去的其中一个目的地是一致的,正为不知当地如今情况而有些忐忑的文秀英立即决定先去这个地方,有个熟人总是好的,不然以当地传说中的民风,怕是会有些不大顺利的地方。   这一路上袁圆时常来找文秀英说话,熟了后文秀英也说了自己想去买些树苗回去种的事,袁圆高兴的跟她介绍了当地的情况,并说一定帮她找到好的果树苗。   经过两天一夜的摇晃,终于到达了后来非常有名的产冰糖心苹果的克城,下车后,文秀英要去招待所开个房子住,袁圆生拉硬拽将她拖到了自己舅舅家。   文秀英无法,只好答应跟她先过去,不过自己还有急事,不能久待,到了袁圆舅舅家,孙巧珍跟哥哥一家说了文秀英在车上救袁圆的事情,舅舅一家都热情的不得了,但听说她要买果树苗,神情却有些复杂道:“你买那玩意儿干嘛?又不能当粮食吃,现在好些人家里都把果树给砍了。”   “为什么要砍了呢?”文秀英一惊,忙问道。   “以前是为了交公,上面让栽的树,现在地都分给自家了,就没人愿意种树了,苹果可吃不饱肚子。”舅舅孙生才道。   “苹果可以卖钱呀,这的苹果那么甜,卖到城里去能卖不少钱呢。”文秀英急道,这可是本地未来的支柱产业之一,难道现在就要绝种了吗。   “姑娘,现在国家放开了买卖,可是我们这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果树,卖给谁去呢,咱本地百姓都穷,也没钱买这个闲物,卖不上价,粮可比苹果贵多了。”孙生才叹气道。   “叔,你们可以卖到内地的大城市去呀,像北京上海南京武汉,那里的人有钱,卖的钱够买好多粮食吃了。”   “那些地方,我们也就在报纸上见过,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咱这里远的很,你们来也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吧,咱们这的苹果哪里运的出去,再说一家种那么一点也不划算拉到外面去。”孙生才淡淡道。   他还算本地有点文化的人,外甥女还在北京念书,知道一点外面的时事,本地人根本不知道那些,只知道现在允许自家种自家的地了,都疯了般砍果树种粮食呢,根本顾不上别的。   文秀英默然,是啊,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词真是至理名言,运输从来都是发展经济的一大难题,且不说这里现在坑坑洼洼的乡道,城里的大路上也是土路居多,更别提把苹果运到几千里之外去了,是她当成几十年后的情况了。   就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买上果树苗,她现在也无心吃烤羊腿了,勉强跟着他们一家人吃完这顿饭,全然没留意自己吃了些啥。   吃完饭后她再也坐不住了,便跟孙生才道:“叔,您能不能帮我找几家有果树的人家,我想买些果树苗回去种。”   “你们那的地已经多得种粮都用不完了吗?”孙生才奇怪道,刚分地不久,刚才妹妹也说老家也是到处都种粮食,没人会种别的物事,这姑娘怎么一心就想种果树呢。   “不是的,我们那平地少,我家分了几亩山地,种粮食实在不方便,我才想种点果树的,也是个贴补。”文秀英自然的说道。   “这样啊,那我就明白了,不知道你要多少苗,这么老远的,还得带点土回去,不然种不活,不知道你用什么来拉?”孙生才问道。   文秀英突然被问住了,怔了一下笑道:“我哥过两天会过来,他是开卡车的,等卸完货就来拉果树苗。”   “这样就最好了,有个开卡车的哥哥,那就难怪了。”孙生才了然道,他很少出门也知道,开长途卡车的是最吃香的行当了,有钱不说,能做的事也多,难怪这姑娘胆子这么大,跑这么老远来买树苗。 第138章 惊喜 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   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黄土, 沿着土路一直向前走,文秀英觉得嘴唇都要裂开了般,这里的太阳尤其的低,像是就在头顶炙烤般。   走了约么二里多地, 才走到一个矮矮的土墙围起来的院子, 门外是两棵桑树,上面的桑子都已经没了, 只有皱巴巴的叶子在树上耷拉着。   进门后, 孙生才高喊道:“阿布, 阿布.....\"   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应声出来,孙生才过去跟他低声说了一会儿,那个叫阿布的男人看了文秀英一眼, 走过来道:“是你要买树苗吗?”   “嗯, 你家现在有多少树苗。多少钱卖?”文秀英问道。   “你自己找人全部挖走,两天之内挖走不要钱,我等着种粮食呢。”阿布不耐烦道,他一个人挖了好几天了, 还没挖上半亩地, 眼看着人家都开始翻地了, 他正心焦的不得了, 竟然有傻子要买他的树苗, 他索性找到了免费干活的。   文秀英不知她心里的想法,有些惊愕,还是孙生才低声跟她解释了一番, 她才明白,有些哭笑不得道:“那还是麻烦您帮我找些人把树苗挖出来,我按照一亩地一百块的价钱给他, 不能让他吃亏。”   孙生才一听她的价钱,差点惊掉了下巴 ,忙将她拉到门口道:“我看你是袁圆的救命恩人才跟你说的,你这闺女有些傻啊,你知道一百元钱是多少吗?这里的人一年的收入都不到十元钱,你别被人当傻子了。”   文秀英也觉得她有些冒失了,虽然她知道这些树的价值,但是现在情况不同,确实应该随行就市,她诚恳的请教道:“叔,那您说我该给多少钱?如果完全不给钱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你这丫头也是个实心的,我就跟你说句实在的,一亩地给五元钱,然后让他找人给你挖出来,送到你要装车的地方。”孙生才低低道。   文秀英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道:“这样是不是太少了,他还得找人挖,也得要钱呀。”   “这里找人干活一天也就五毛钱,他一共有七亩地,花上几元钱找人挖,还能剩二三十块,顶他两年的收入了,不少啦,再多你怕是不安全了。”孙生才沉声道。   文秀英了然的点点头,是她莽撞了,充满感激的道:“太谢谢您了,不然我就吃大亏了,我这些钱还是家里好不容易凑起来的,我以为得不少钱呢,想着能买多少是多少呢。”   “你这丫头我看出来了,就是心太实,你别管了,你先在家里住着,我去给你跟他说,你哥啥时候来,我给你都送过去。”孙生才诚心道。   文秀英点点头,跟着孙生才回了家,再做打算。   第二天一早,袁圆母女准备去二舅家,文秀英乘机说她要去给哥哥发个电报,看他什么时候来,顺便逛逛,这才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走出村口,文秀英就拿出自己的自行车,骑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里,大街上有些寥落,偶有摆摊的人,卖点自家种的豆子青菜啥的,在街角处,突然看到一个卖绿珍珠葡萄的,文秀英的眼睛亮了,她一直梦想在自家院子里搭一个长长的葡萄架,坐在藤下,那将是多么惬意浪漫的画面啊。   过去一问一斤葡萄八毛钱,路过的人纷纷摇头,应是嫌太贵了,听孙家舅舅的意思,这里的收入低,所以这老奶奶在这坐的时间不短了,头上冒着汉,葡萄下面垫着的叶子都蔫吧了。   文秀英上前问道:“奶奶,你这些葡萄都卖给我吧,你家里还有没有,我还想多买点走亲戚用。”   那位老奶奶抬起头惊喜道:“有有有,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跟我来。”   她一开口,文秀英才发现,这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老奶奶其实只是个四十不到的中年妇人,文秀英不由心里有些难受,生活真难哪。 第139章 甜葡萄 低低的天空下透着……   低低的天空下透着些难言的沉闷, 跟着妇人一路向南,走过一条宽阔的大道,拐入了小巷,路边的人家都在门前种了格桑花, 紫的红的随风摇曳。   漏着风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文秀英跟着走了进去,妇人热情招呼道:“丫头, 你进屋坐。”   文秀英看了一眼略显宽敞的院子里唯一的两间屋子里, 其中一间还冒着烟火, 明显是厨房,她笑着摇头道:“我就坐院里,凉快。”   顺着菜地看了一圈, 稀疏的菜苗下不知结着些什么果子, 整个院子里唯有那株葡萄架长得翠绿茂密,显得生机勃勃。   妇人给文秀英端出一碗水,才在她对面的小方凳上坐下说:“丫头,你看你还要多少?我去给你剪, 这上面的都是熟了的。”   “婶子, 您能剪多少就给我剪多少, 我家亲戚多, 还有您能不能卖给我一些葡萄藤枝?我也想回去在自家院子里栽一些。”文秀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毕竟这是人家家里一个吃饭的家伙,就这样贸贸然的要买枝,实在有些不大合适。   妇人一滞, 随即又笑道:“这葡萄架看着好,却最是难养活,我给你多挑些好的枝条, 你赶紧拿回去泡在水里,冬天就埋到沙土里,等来年春天栽倒地里,好心照料,过个一二年,就可以挂果了。”   见她如此和气热心,文秀英心里很是高兴,一路出来遇上的尽是好人,她原本忐忑的心放下许多,是谁说此地民风彪悍的,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说完话,妇人就搬了高凳子站在上面去剪葡萄,藤枝上挂着个框,葡萄一大串一大串的轻轻放进去,眼看着框越来越沉,文秀英还没有喊停。   妇人有些嘀咕起来,往年她的葡萄都因为品质好,要价贵,是连队里上交的首选,全部用她家的上交,再补她些钱粮,今年不用交那么多了,她就拿出去摆摊卖,却因价钱比旁人的贵受了不少冷眼。   这丫头看着穿的朴素,却是个大方的,可她年纪不大,会不会没有那么多钱,这葡萄剪下来后就放不了几日了,得尽快吃掉才行,她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开始找壮实一点的枝条剪了些,然后从高凳子上下来。   文秀英讶然道:“婶子,剩下的葡萄不卖了吗?”   “你都要吗?”妇人眼里迸发出激动的神采问道。   “是啊,我哥是开货车的,等一会来接我,嘱咐我一定要多买些,麻烦您再给我找几家有葡萄的,这些还不够。”文秀英又搬出那个不存在的开车哥哥来,只有这个大概才是普通人最能接触到最信任的能人吧。   这下妇人才真的信了,谁也没有货车司机有本事,他们每回都是最大方的,从前他们就没少偷偷把东西卖给货车司机,往车上一送,黑烟一冒,东西就被拉的远远的了,就算有人举报也早找不到了,最是可靠不过。   将自家的葡萄剪了两大框后,那妇人又让文秀英在家里等着,她去找熟悉的邻居帮她买葡萄,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黑瘦的妇人背着大竹筐进了院子。   看着一地的葡萄筐子,大约有七八个,每一个筐子里都垫上了厚厚的葡萄叶子,上面还用大大的树叶遮挡,很是细心周到,文秀英激动不已,还是冷静微笑道:“婶子们,我和哥哥说好在新正街口等他,麻烦你们能不能帮我搬到那边,你们把钱算算,我一并给你们。”   难得可以一下子卖掉这么多葡萄,妇人们都很高兴,淳朴的脸上尽是笑容,忙开始过称装车,用独轮车小心翼翼的推出了门。   刚算过账文秀英才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公斤,一公斤才八毛,除了她最先来的这家外,其他人都只要了一公斤六毛,买了这么多葡萄,才只花了两百多快,虽看着多,却很是划算,这样新鲜大个的甜葡萄等出了本地,就没处买去了。   将所有葡萄都拉到新正街口的一处空地上,文秀英将钱一一给清,她正回头张望着,想乘着没人的时候将葡萄慢慢放进空间。   刚一回头,就有几个穿着破烂的青年人靠近了她。 第140章 吃瓜 沙土弥漫的街道上偶……   沙土弥漫的街道上偶有稀稀拉拉的人走过, 皆行色匆忙,没有人看文秀英一眼,几个长得黑瘦的青年人嘴里衔着根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草,吊儿郎当的靠近文秀英。   坐在葡萄筐子上的文秀英老远就看见了她们, 将手伸进筐子迅速将葡萄放了一些到空间里, 这些宝贝葡萄可不能糟蹋了,等他们走近时, 文秀英身旁的葡萄皆只剩下了少半, 少了后顾之忧的文秀英拿出两根用树皮包裹着的电棍, 站在葡萄筐后。   领头的黑瘦青年结结巴巴的凶狠道:“钱,给钱。”   文秀英从筐内抽出刚才拿出的电棍,乘其不备一下就将刚才说话的地痞青年给抽倒了, 其他两人见状, 发起狠来,一脚踹翻了葡萄筐,眼见着一串葡萄骨碌碌的滚到了泥土里,文秀英气急, 出手毫不客气, 两只电棍一边一个, 对着那两个人的肩膀敲下去, 这三个人看着凶狠, 反应却慢,被文秀英一打一个正着,他们一看就是很少能吃饱饭的样子, 刚才的一切只是虚张声势。   眼见着文秀英发狠,一人一棒子就撂倒了天天在街边闲逛的浪荡青年人,路人们远远的看着悄悄鼓了鼓掌, 却没人敢靠近,生怕沾惹麻烦。   三人一时被电击到,全身麻麻的,从来没有过的麻痒感侵蚀了他们,又怕又难受,只剩下嘴里无助的哼哼声,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文秀英借着没人敢走近的机会,将筐子搬到一睹破烂的院墙后,迅速将葡萄全部收进空间,见那三个地痞还没有起来,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她那一棍看着结实,全靠电的力量,等缓过劲就没那么难受了,只是他们或许是真的怕了,不敢动弹。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文秀英才将筐子也收进空间,才朝着袁圆舅舅家走去,今这一日收获颇丰,她很是兴奋,但是的确是有些不安全的,回去的路上,她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蹬着,总觉得身后有人似的。   刚一进门,袁圆就迎了出来,急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急死我了。”   “就是出去逛了逛,回来时走岔了路,多走了些冤枉路,现在我已经把路全都记住了。”文秀英道。   “你一个女孩出去不安全,以后可不能一个人乱跑了,明天我陪你去逛。”袁圆还是有些担心道。   文秀英笑道:“我哥说后天就要来了,我明天可不能再闲逛了,得好好把树苗理一理清楚,也得打听一下回去该怎么种,正事要紧。”   见文秀英年龄不大,做事却极为稳妥,袁圆不再多说什么,却还是叮嘱明日她要陪着她去地里,文秀英欣然应下。   夜深人静后,文秀英插上门里的插销,进了空间查看她一天的战果,将白天匆忙间随处摆放的葡萄重新一一规整到筐子里,再全部挪到货架上,这两千多斤的葡萄可是她现在最大的宝贝疙瘩。   收拾好葡萄后,她又将二楼的杂物全部腾出来,放在空置的货架上,将空间全部腾给树苗。   接下来的两日一切顺利,她如法炮制的让村里人帮着把树苗搬到了靠近火车站的一处空旷的大路旁,独自在那等哥哥的车来,袁圆万分不舍的陪着她说了许多话,才转身回去,走之前塞了个纸条给她,上面写着自家的地址,文秀英展开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等到天黑她将树苗全部收到空间里的二楼上,上万棵小树苗层层叠叠的摞起来,几乎要冲破房顶,好在二楼本身顶高些,不然她连下脚的地方都要没了。   在空间里踏踏实实的睡了一晚上,天还未亮时,她就出去朝火车站走去,买了省内密城的票,火车中午开,她又回了空间,哼着歌儿做了一顿揪面片子,放上几片豆腐和菠菜叶子,好好的慰藉了一下吃了几日馕饼的肠胃。   吃饱小睡了一会儿后就被闹铃叫醒,照旧背着双肩包出去朝火车站走去,上车后,才发现车上站满了人,她临时买的票,也没有座位,车上味道难忍,她只好拿出一个布口罩戴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拿出一个小马扎坐下,靠着车厢闭着眼等待着时间离去。   经过六个小时的轰隆声,终于到了密城,这回她有了经验,一下车就很注意不要露财,用纱巾裹了头脸,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衫,让人看不出年龄,待在街上找了间屋子暂时租下后,才仔细观察四周环境后离开。   她没有在城里多逗留,一路朝郊外走去,刚才火车进城时,她已经看到这时候的地里还躺着密密麻麻的哈密瓜,看的她直想留口水。   走到一片大大的瓜田,绿叶旁黄色的哈密瓜慵懒的舒展着腰肢,个个精神抖擞,藤蔓已经有些微微发黄,早到了该收获的时节吧,她环顾四周,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家。   骑上自行车蹬了二里地才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打听后才知道瓜田的主人还在另外一条路上住,顺着指引她很快找到了门口拴着狗的人家。   这户人家竟然是铁门,真是难得极了,进门后说明来意,得到了无比热情的招待。   问过后才知道,这里的瓜便宜极了,一斤只要两分钱,她原本还怕钱不够呢,她之前卖菜挣的钱除开给苏老师和县委包山的钱外,就剩下一千多块了,来这之前已经花了大半,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一百五十快了。   一听这价钱,琢磨一下自己兜里的钱,还可以买近万斤瓜,她欣喜若狂,忙请主人家帮她摘瓜,送瓜。   瓜主人也激动不已,原本这些地是集体的,分给他后,瓜也是由他照料长大的,除交给集体的提留外,剩下的就全要靠自己卖掉,本地不适合种粮食,以前全靠上交瓜后,国家拨粮食,现在就要自己卖瓜卖粮了,正好遇上个大买主,解了他多日的烦心事。   傍晚时分,瓜主人就带着一家老小将文秀英要的瓜全送到了城里的一处院子里,钱货两讫后,文秀英顾不上兴奋,先将瓜全部搬到空间里摆好,等空置的货架全部占满后,还是有很多的瓜无处安放,只好在地上,案板上,床上都放满了哈密瓜,才堪堪全搬进来。   全部安放后,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没地方睡觉了,嘿,这一屋子的宝贝,让她睡野外都乐意,想是这样想,她可没那么大胆子,这处空院子已经许久未住过人了,是她花了两毛钱临时租来的,屋顶还破了个洞,屋主人当时转身窃笑的模样她可看的真真的。   忙活了两天,又是坐火车又是搬瓜的,她实在太累了,坐在椅子上靠在货架上就睡着了,脑袋里一片迷糊,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钱已经花光,她就不赶时间了,一觉睡到中午,她才慢悠悠的出门买火车票,看着满屋子的瓜,她把返程地点选在了省城。   下火车后,搭了一趟公交车进了城,下车后也没有心思闲逛,哈哈,身无分文的人不配逛街,径直去了省师范找赵柠。   在路上她就一直寻摸着可以在哪里将瓜拿出来,可省城不比乡下,到处人声鼎沸,实在没个僻静处,她只好坐在路边的树下等着天黑,夏日的白天真长啊,靠着树干睡了一觉醒来后,终于太阳落山露出了红晕。   慢悠悠的晃到赵柠宿舍路下时,夜幕彻底降下来,她眼睛看着远方不知不觉的躲在无人看见的树丛间拿出一百个哈密瓜。   然后才走到宿舍楼门口,亲热的求楼管阿姨帮她喊一下赵柠。   赵柠闻声忙跑下来,看到是文秀英后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迅速跑过来一把抱住她,高兴的喊叫着。   文秀英数日的疲惫不安一扫而尽,小声道:“轻点,轻点,大晚上的,别让人听见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待看见树丛里藏着的哈密瓜时,赵柠几乎要叫出来,压低声音惊讶道:“这是从哪弄来的宝贝?我可是只在画报上见过,从来没吃过。”   “那你先吃一个尝尝,然后把这些给卖了,我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文秀英装作可怜巴巴的道。   这话比瓜更让赵柠惊讶:“你被抢了?卖菜的一万多快呢?我分了八百块,都好好的在银行存着呢,够我花好些年了,你到底干什么了?”   看她也不像遭劫的样子了,准又干什么大事了,这妹子总能给她惊喜,不,是惊吓更多。   “嘿嘿,你放心,都是干了正经事,等闲了慢慢跟你说,你先帮我把这些瓜卖了,放在这可不成。”文秀英笑着催促道。   “你先跟我说要卖多少钱,我上去找我宿舍的大户人家燕子。”赵柠谨慎道。   “称起来麻烦,就一个两元吧,贵不贵,实在贵,一元也行。”反正一个本钱还不到两毛,这样已经是天价了。   赵柠连连摇头反对,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毛一毛挣家教钱的赵柠了,她可是知道那些拿国家工资的人手里多富裕了,便豪气道:“一个五元,不讲价。”   文秀英睁大了眼睛,赵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上去找燕子去说了,不一会儿,燕子就跑下来欣赏这特供高档水果哈密瓜的真容。   文秀英为尽快将这些瓜出手,就地切了一个给两人尝尝味道,把赵柠给心疼的直皱眉,待吃了一块后才道:“值了,值了,我自个都愿意掏钱买一个给家里尝尝,这可真是跟蜜一样甜,名副其实。”   乔燕子也吃的连连点头,叮嘱她们不许卖给别人,擦擦嘴后就要回家去找父母,文秀英将剩下的半个瓜用手绢包好塞给她,这空口无凭,哪里能引来买主,她可不想守着这些瓜过一晚上。   跟赵柠聊了一阵学习上的事后,乔燕子就带着父母过来了,他们很有准备,是骑着三轮车来的,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未曾惊动校园里一只蚂蚱。   只有手里的四百九十五远钞票真真切切的提醒着两人,瓜真的全卖掉了,还是想不到的高价,赵柠早有预料,文秀英却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城里人买东西的豪爽,果然挣钱还得找城里人,有钱真好。   果然,第二天的燕子父母又成了厂里的大红人,大家挤破头到她家买这传说中几千里外种植的哈密瓜,一个六元,多买不起,至少也得买一个尝尝味儿。 第141章 卖瓜 扑腾的小麻雀在外面……   扑腾的小麻雀在外面叽叽喳喳, 恍若山间一般,阳光穿过树梢,明媚光亮,红色外墙的教学楼熠熠生辉, 来来往往的青年学子们或是手捧书本在树下朗读, 或是打打闹闹迎接新一日的课堂。   文秀英第一次这样细致的看见大学的模样,上次来时, 正值暑假, 未能看见大学日常的样子, 这次正好遇上开学不久,这些洋溢着青春光彩的天之骄子真让人羡慕,一毕业就会有国家分配工作, 再也不需要回去在地里刨土了, 这都是人上人的样子了。   跟着赵柠穿过人流到了食堂,宽阔却带着些朴素的食堂窗口玻璃上写着红红的大字,赵柠问过她要吃什么后,便掏出粮票和钱去买饭, 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等待着。   赵柠给了钱票后回来坐下, 兴奋的跟她说着话, 文秀英小声问道:“你跟我吃饭会不会耽误你上课?”   “不会啊, 我今天上午都没有课, 课在下午,我们系课很少,所以我才有功夫老往外跑, 不像那些理化系的,天天这个实验那个数据的,忙的不得了, 你以后上大学也学个文科吧,清闲些。”赵柠活泼的言语中透着自信和从容。   文秀英心生羡慕,但还是惊讶道:“原来大学上课不是一整天都在上课呀,跟高中不一样吗?”   “那是当然了,高中日子可真是苦,从早到晚上课,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大学全靠自学,反正能毕业就行了,偶尔不去上课也没什么的。”赵柠随口道。   “这样好的条件还会有人不去上课吗?听说大学的教授都可有文化了。”乡巴佬文秀英又一次发问。   这时,窗口喊她们的饭好了,赵柠起身道:“我去端饭,回来再跟你说我们班经常逃课的那些奇人异事。”   两碗热腾腾的牛大碗被放在托盘里端回来,还有一碟现切的卤牛肉,两个茶叶蛋,文秀英笑道:“你这是豪华套餐啊,我今天是有福气了,吃了回大户。”   “谁能看得出来你现在就是实打实的万元户,吃个肉蛋双飞算什么。”赵柠笑道,平时她自然是不舍得这样吃的,顶多考试考好了给自己奖励一个茶叶蛋,这份卤牛肉她也是头回点,不知味道如何,可别白瞎了她的两元钱。   两人说着话吃起筋道的牛大碗来,文秀英笑道:“你可再别提万元户了,我现在都是负翁了。”   “你那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等大棚盖好了,重新变成万元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这个盖大棚的事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咱们之前说好四三三分成,可是上回卖的菜全是你种的,我只是帮着卖了一下,也不知道你花了多少本钱,就给我分了一千元,实在是太多了,这样合伙你太吃亏了。”赵柠说着严肃起来,停下手中的筷子,蘸水在桌子上算起账来。   见她写下土地,人工,材料等项目后,文秀英也严肃起来,跟她报起数字来,两人认真一合计,一个大棚要盖好需要的成本是五百元,再加上后期需要找人管理,找人采摘,包装,运费,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赵柠率先开口道:“这回新盖大棚我们仨平均出资,然后你找人管理,分成还是按照原来的不变,若我和吴达的钱不够,先记在账上,等后续挣钱后再补上。”   有这样敞亮的朋友兼合伙人文秀英很是欣慰,正色道:“好,都听你的,今年先盖上四个大棚,先攒点钱,等明年我毕业后咱们再做其他打算。”   “嗯,你也别太费心了,还是上学要紧,不知道吴达的仓库盖的怎么样了?”赵柠剥开一个鸡蛋放进文秀英碗里问道。   “上回来信说有些眉目了,等冬天就可以投入使用了,我给他汇了两千元,不知道够不够。”文秀英喝了口汤,身上微微出汗,想到冬天心里的燥热散去一些。   “那这些钱也记在咱们的公账上,以后每一笔开支和收入都要记清楚,亲兄弟明算账,以后可不能因为钱的事把咱们的感情生分了。”赵柠道。   “嗯,你说的对,我会记好账的,定期给你们写信报账,我还有个想法,等明年我毕业上大学后,就把老家的大棚交给别人管,在地区上卖一卖就成了,价钱虽然没有那么高,但成本也省下来了。   我想在咱们仨在的地方各包一些地,大规模的盖大棚,靠近城市的地方才能有更多销路,从那么远的地方把菜运过来,委实有些太麻烦了,现在是刚开始,我也顾不上别的,只能先这样了,等以后种菜的人一多,咱们就卖不上这么高的价了,还是就近种就近卖比较好。”文秀英思忖后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冬天城里的鲜菜那么紧缺,咱们肯定能卖出去,等有时间我就去郊区物色地。”赵柠眼里闪着亮光道,她仿佛看到自己成为万元户的那天了。   “这个不急,地刚分给农民,一开始农民都不愿意把地包出去的,等明年再说,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可得好好学习,作为未来的人民教师,可不能坑害祖国的未来哦。”文秀英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你把姐看成什么人了,姐勤奋好学着呢,图书馆的书属我借的最勤,我们学校图书馆书可多了,要不要我给你借几本你拿回去看?”赵柠咧着嘴道。   “姐,您觉得我现在有时间看课外书吗?”文秀英假装严肃道,其实她那里还有很多中外名著,都是之前从文化局的仓库里拿出来的,因着那场火,文化局的人大概以为那些书都没了。   赵柠连连点头:“是我昏头了,你哪有功夫看那个,你现在好好学习课本知识才是正经,要不咱今年先别种菜了,等你考上大学再说,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不影响,大不了我多花钱找人干活,自己少干活就是了,反正花的钱是大家的,省的时间是我自个的。”文秀英调皮一笑。   “对,这才是嘛,你一定要多花时间读书,尤其是上课认真听讲,一个人自学再久都比不上及时消化老师强调的重点知识。”对于学习,赵柠还是有些心得的,之前高考前,她一个人默默自学,真是难得她夜里躲起来偷偷哭。   文秀英笑着应下,两人一顿饭吃了许久,等回过头来,才发现食堂已空无一人,相视一笑后洗碗走人。   因着赵柠下午还要上课,没时间陪文秀英闲逛,文秀英正好也想一个人行动,便自顾自的出门了,这回她出来许久了,她也马上就要开学了,得尽快回去。   一年没来,省城还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大街上仍然是自行车川流不息,鲜少见到小轿车,拐进一处无人的街角处 ,她拿出一个上次装葡萄的大筐子,里面放上些葡萄和哈密瓜走到正街上,寻了个宽阔的台阶上,拿出一片油布,就开始摆起摊子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摆摊卖东西了,大方自然的拿出一个手持小喇叭吆喝道:“安江的哈密瓜,大葡萄了,不甜不要钱,快来看一看,尝一尝。”   很快就有人过来询问,但一问到价钱就有些犹豫,六元一斤的葡萄,两元一斤的哈密瓜,愣是谁买起来也是需要些勇气的。   文秀英见状,拿出折叠刀,将一个小些的哈密瓜切成两寸大小的小牙,旁边放上牙签,让大家先尝后买。   有了第一个吃瓜的人之后,后面的人便不再羞涩,也纷纷尝了起来,这年月本来瓜果就少,国营商店里天不亮就去排队,也不一定能买上几个蔫吧的梨子。   穿着得体的干部装的人先买了两个哈密瓜,一斤葡萄后,后面的人也跟着买起来,摆在地上的瓜很快卖完了,文秀英借着筐子的掩饰,又拿出来一些,还是被一抢而空,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文秀英收钱都来不及了,更顾不上称重了,索性一个瓜十元卖起来,一个瓜约么六七斤重,这样买更划算些。   这下子抢的更快了,她都快来不及拿出来了,只好宣布卖完了,这才开始慢慢卖起晶莹剔透的葡萄来,比起哈密瓜,葡萄的滋味更加迷人,只是实在太贵了,很多人都只肯称半斤尝尝,文秀英依然热情的招呼着。   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将筐子里能拿出来的瓜和葡萄全部卖完,背着空荡荡的筐子,她一脸兴奋的又朝着那家玉器店走去,上回还看中了一块白玉石头,只是实在没钱了,没买成,不知道还能不能买上类似的。   走着走着,却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只好改变计划,稍后再去消费,还是赚钱要紧。 第142章 钞能力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逆光下,文秀英用力看了一下才看清,刚才喊她的人是去年来省会时认识的国营干部李明升。   文秀英放下筐子,立住笑道:“好巧。”   “不算巧, 我专门等着你的。”李明升说的直接。   见文秀英有些疑惑, 便笑道:“我可不会掐不会算,知道你要带着稀罕物件来这摆摊, 我是刚巧路过看到你卖哈密瓜和葡萄了, 只是我去的晚了, 你已经卖完了,知道你有本事,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多的, 批发一些给我, 可好?”   上回他得的那些稀罕玩具可是讨了领导夫人的欢心,他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李副主任了,他现在是真正不带副的李主任了,最近他有些失落, 这政策一放开, 很多东西来路就多了, 他就有点靠边站了, 如果能弄些稀罕水果去给上面的大干部们, 也体现体现他的能耐。   见这位李主任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更多了些亲近和讨好,文秀英就知道她肯定是尝到了甜头,不然还会和去年一样, 自带一股傲气,对于价钱,她心里就有数了, 这种人门路广,她可不想吃亏。   文秀英想透后收起笑容有些为难道:“瓜和葡萄都还有一些,只是不多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再出一天摊,就回老家的,我的火车票是后天的,这样也不误事,如果全给你的话,我明天就要浪费一天没事干了。”   听着有门,李明升忙道:“省城最近有杂耍的摊子,你正好去逛逛,也没白来一趟省城啊,你就把剩下的瓜和葡萄都给我吧,也省了你的事。”   文秀英低着头道:“其实是家里人教我这样说的,他们说零卖挣的钱多些,如果我拿回去的钱少了,就不让我上学了。”   李明升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鬼灵精,一般的批发价都是要比零售少一半的,不然还去哪挣钱,她直接堵了自己的路,他却丝毫无法拒绝。   现在普通的吃食物件都有人卖了,只有这些安江来的水果还是个稀罕物,尤其是夏天路长天热,难以保存,运来的很少,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弄来的这些,还新鲜的更刚从树下摘下来的似的,他也只能认了。   见李明升一脸难受,却说不出什么的样子,文秀英心里偷笑一下,便背起筐子跟他说了再见。   身后传来一声肉痛的“好,就按你说的办。”   文秀英回头:“李叔,你要多少斤,我明给你送到哪儿去?”   “有多少都给我吧,我不嫌多。”李明升咬牙道。   文秀英一吐舌头笑道:“一万斤呢?”   “小丫头别唬我了,好好说,到底还有多少斤,不管你还打算怎么卖,至少得给我一百斤。”李明升对她的玩笑不以为意,哪里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文秀英收起笑容严肃道:“成,明早八点,我给你送到上回那个地方,钱货两讫。”   “八点有点晚,七点吧,我还得上班。”李明升回道。   文秀英认真应下,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看着她离去,李明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卖了一辈子的货,却每回都没在她手里占到便宜,这个价怎么算他都是吃亏了,零卖的话她还得吆喝摆摊,人家还得挑拣,哪能没有损耗,卖给自己一分钱没少,还省了力气,得个整钱,哎,谁让她总有稀罕东西呢,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可都是别人求他高价买东西呢,希望这样的日子重新来到。   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盘算,这一趟出来,零卖加批发,就是一千多块,几乎把花出去的钱都挣回来了,想想就偷着乐。   回去跟赵柠吃了碗饸烙面后,去校园里溜达,等晚上回到宿舍时,才看到乔燕子她父母也在宿舍,而且是等她的,她疑惑的看着赵柠。   乔父立即笑着解释道:“我们是来给瓜钱的,还有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多的哈密瓜?我们院子一千多号人,回去就给抢光了,实在是不够分呀。”   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文秀英很是心动,如果能多卖一些,她回去修路的资金就会更宽裕些,可是她住在赵柠这,是不能凭空变出哈密瓜的,只好忍痛道:“我去了趟安江,就带了那些,全给你们了,一个都没了。”   听闻此言,乔母心里有些窃喜,还好她留有后手,回家就先给自家留了十个才拿出去分给院子里的人的,不然不止自家没的吃,也没有可以送给父母家的了,只是这一趟他们挣了不少,还是难免有些失望,只好叮嘱文秀英,以后如果还有什么稀罕吃食,别忘了他们。   文秀英连连应下,这铁厂职工的腰包还要鼓好多年呢,可是他们的大主顾,忘不了的。   送走他们后,赵柠一屁股坐在床上,高兴的数起钱来,数了好几遍,才用手帕包好递给文秀英让她收好,别让人看见了,外面小偷多。   见她那副边数钱边乐的样子,文秀英调侃道:“上回卖菜时,你不会一宿没睡在那数钱吧?”   赵柠用枕头砸了她一下笑道:“我才没有呢,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两人笑闹了一会,说了许久的悄悄话才睡下。   早起赵柠去上早课,给她留了饭卡,文秀英睡醒后直接去了交货地点,等人的功夫吃了个自带的油饼。   李明升来的很准时,看到两个筐子非常高兴,一过称,葡萄二十斤,哈密瓜一百三十斤,比他预料的多些,这丫头精是精,人还是实诚的,东西只多不少,他很满意,付了钱后,就挑着两个筐子走了,还说好以后再有啥稀罕玩意儿一定要给他留。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几年后,国营商店改制,李明升下岗了,再也不需要也买不起高档稀罕物件了。   揣着一兜的钞票,文秀英无比豪横的直奔玉石店,还是去年的售货员,却早已忘了她这个特别的买主,这回她目标明确,买好她最喜欢的一块白玉石头就离开了,她一直很羡慕古装电视剧里主角们随身携带的玉佩,等以后找到好手艺人,她就给自己刻两块戴着玩。   赶着开学,文秀英未在省城多做逗留,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想起赵柠临走前给自己的存折,心里有些复杂,她天天大吃大喝,大手大脚的花钱,赵柠却把这几年挣的钱全攒下来了,一点没舍得花,真希望尽快能让好姐妹有底气随便花钱,不用患得患失。   有了钞票,做事情就容易许多,尤其是没有生产队管束着的农民种上秋粮后就无事可干了,她很快就找到很多人帮着修上山的路,而大棚的地基和外围早在她回去之后就已经全部盖好了,钞能力也让她清闲了一冬,却一直有人帮着她在大棚里忙活,她只负责给钱,找人把菜送给赵柠,也送了一大车菜给吴达来检验一下他的新型仓库。   一切都顺利的惊人,自己高考的日子也很快来到了。 第143章 干件大事 藤蔓曲曲折折,……   藤蔓曲曲折折, 绿叶点点,还未成规模,也已处具形状,春日里还在发芽, 盛夏便能遮半边阴凉, 这一束葡萄枝条生命力顽强旺盛,甚是喜人。   坐在藤条编织的躺椅上, 吃着久违的草莓味雪糕, 凉意飒飒, 日子宁静而安然,这大概是最后几日的闲散时光了吧,三天后就要考试, 这一世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而且是被自己,她丝毫不觉焦虑和犹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这一年来,她专心于学习, 除在收种季节去地里看一眼外, 其他都交给了赵明寨看管着, 本来觉得社员回归自由, 陡然失落, 如今手底下却经常管着二三十号人,满足的不得了,还有带着滤嘴的高级烟就没断过, 要想到大棚里干活都得经过他的挑选,比从前在生产队时还牛皮,从前可不能随便让谁爱干不干, 不干滚蛋。   关键的种苗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们只负责采收和照料,文秀英安心又满意,去年冬天的大棚菜更创新高,卖出了三万多块的天价收成,除将前期投资刨过,她还分得一万有余,这个数字如今听着骇人,可是改开后经济发展很快,她这点身家很快就不算什么了,甚至还装不起一部固定电话呢。   加之修路真是极为烧钱,修了大半年了,也才初步压实了土坯,她现在还没找到门路能买到沥青硬化路面呢,不过上山的木板阶梯已经可以使用了,雨天时,两位老师还喜欢专门去爬爬木台阶,觉得浪漫又清静。   山上的苹果树已经枝繁叶茂,只等来年大概就可以挂果了,经过这一年的自由种地,收完粮食后,木嘉尚已经深深知道妹妹去年说的都是对的,地里的庄稼再如何下力气,顶多就是能让家里吃个饱饭,养猪养鸡也同样要吃粮食,挣个零花而已,多亏了他没有彻底放弃山里的活,不然今年两个弟弟都上初中,他连书本费都要拿不出来了。   眼看着农闲时蹲在低头心里发慌的乡民们,木嘉尚暗自庆幸他有个好妹妹,早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在山里和家里的田里两边照料着果树,他并不觉得如何辛苦,暂时虽然没有收成,却眼见着树一天天长大,心里充满希冀。   临考试前一日,田小花突然跑来找文秀英说,自己觉得好紧张,想去山里抓条鱼缓一缓,若手气好真能抓到鱼,岂不是说明这次考试前途光明吗?   文秀英板着脸劝走了她,并告诉她一个秘籍,考试那日早饭吃一根葱加两个鸡蛋,保证能考好。   因文秀英的一本正经和过往神预言,田小花对此深信不疑,只悄悄告诉了于彩凤,其他人问她为何大清早吃葱时,一概不理。   可想而知,七月里正是最热的时候,散发着浓浓葱味的田小花坐在汗流浃背的教师里考试给其他人带来了怎样的困扰,唯独她自己浑然不觉,脑袋清醒,既然结果一定是好的,她索性放飞自我,专心答题,毫不在意周围人捂着鼻子艰难作答的样子。   三天考试下来,她是一天一根大葱,顿顿不落,文秀英也是考完后听到与她同在一考场的同学抱怨才知道,只能默默偷笑,未敢承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考完试后,大家才算是彻底的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四个小姑娘在山里疯跑欢呼,全然不顾形象,这回她们也早有准备,都是带了换洗衣服来的,在水里玩的更是放肆,这回文秀英没有帮着作弊抓鱼,就看着田小花一直在水里赶着鱼玩,却怎么也抓不上来。   林静宜平时是最稳重的,这回也完全没了往日的稳健,拿着棍子在水里乱拍,把鱼赶的到处流窜,真是比田小花更疯狂。   玩累了的文秀英坐在溪边,看着宽阔的溪边空地,却又想起了她的生意经,这里不就是个现成养鱼的好地方吗?至于育苗,她有作弊神器,可以先从溪水里直接抓一些,等有了经验后,再从南方找合适的鱼苗回来。   在他们这山沟土崖上,鱼才是真正的稀罕之物,记得上辈子她还是很多年后到城里去打工才第一次吃到鱼的,那种鲜味,至今难忘。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想好后,就去山上找了木嘉尚,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在帐篷里找到了独自吃饭的哥哥,抓着他快快的说了她的设想,果树毕竟一年只采摘一回,还是秋天的时候,生长又慢,短期内很难见效益,而鱼就不一样了,几个月就能长大,随时可卖,这才是及时雨呀。   木嘉尚一下就听呆了,他从来不知道鱼还可以自己养,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一道真正的美味大菜,在他的印象里,鱼就是他小时候和贪玩的男孩子一起玩时抓上来些两三寸长的小鱼然后烤了吃着解馋的。   文秀英跟他解释了好久,城里人都是怎么吃鱼的,各式各样的菜色都可以以鱼为原料,无论做菜做汤,都是极鲜的。   他被文秀英说的动了,但是说到要抓鱼苗时,木嘉尚拦住了妹妹笑道:“我做个网子去捞就是了,你就别下水了,女孩子家家的老在水里玩不好,那条溪里的水冰着呢。”   暗自骂了声笨蛋,真是太依赖空间了,都不知道用细网捞鱼,文秀英看着懂得变通,聪明灵活的帅气哥哥,眼里满是骄傲,过了这几年,哥哥原来的疤痕已经不明显了,除了皮肤微黑些,显得更有阳刚之气,身形矫健挺拔,若放到几十年后,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也不差什么了,或者说更好看,她可欣赏不来那些涂脂抹粉的白脸小鲜肉。   看着看着,文秀英突然抬高音量“啊”了一声,然后丢下一句我把她们给忘了就跑了。   木嘉尚忙追出去,文秀英已经飞奔下山,他自言自语道:这丫头,跑的也忒快了,然后也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等走到半山腰就听到了几个女孩欢腾的尖叫的声音,他心下了然,慢慢走了过去。   远远看见妹妹在溪边坐着,正要走过去她却被一个女孩拉进了水里,旁边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孩正劝着她们别玩了,要着凉了。   包括文秀英在内的三个女孩却都欢呼着往水里跑,互相泼着水花,玩的不亦乐乎,最后还是溪边的女孩一顿子讲道理才把她们喊上来,木嘉尚心里想,还好有一个懂事的。   几个女孩衣服都有些湿,木嘉尚不好走过去,就站在大松树旁背对着她们喊道:“英英,刚才你走的急,我忘了告诉你,苏局长让你后天上山一趟,他有事找你。”   见哥哥这样,文秀英知道他是在避嫌,便高声道:“哥,我知道了,你上山去吧,我们玩一会就回去。”   几个女孩大喇喇的倒不以为意,注视着木嘉尚离去,只有于彩凤认识木嘉尚,其他两个女孩都是第一次见他,田小花摇着文秀英胳膊道:“这是你亲哥吗?长得真好看,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是啊,咱们上初中时他在当兵,后来咱们上高中了,他又在家种地了,自然是见不着了。”文秀英自然的回答道。   刚才还一脸稳重的教育她们切忌贪玩的林静宜却未参与她们的话题,只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的发呆,这就是书上说的伟男子吧。   唯有早已熟识,一点没有疑问的于彩凤发现了林静宜的不寻常之处,只是她也没有说什么,木嘉尚的确好看有担当,只可惜是个农民,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机会成为城里人了。   玩闹着换好衣服后,几个人又沿途采了些野花,捧着才连蹦带跳的下山去了。   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文秀英百无聊赖,原本说好的苏老师找她的日子,却没有看到人,听哥哥说苏老师这几日有些神情激动,带着什么东西出了远门,她便只有安心等待了,反正不是坏消息就好。   觉得成绩快出来的那几日,文秀英天天跑到邮局去问录取通知书到了没,因为她才知道,她们都不会像几十年后一样,第一时间在网上查到成绩,志愿是考试前就填好的,只能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抵达。   越是到临近的日子,她心里越是慌乱,之前的淡定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天天在家胡思乱想,这年月可没有网络平台可查实时结果,又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名额被顶替的故事,她再也坐不住了,这可是她两辈子的希望,谁敢坑了她,她真是敢去拼命。   尤其是听说已经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当天就去了邮局,询问无果后,决定干件大事。   是夜,她悄悄翻进了锁着的邮局大门,到仓库后,用工具轻轻撬了锁,进去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为免被人发现,她把已经到达,却还没有分发的录取通知书一股脑全装进了自己空间,想慢慢查找后再放回去,才刚放进去,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第144章 守株待兔 嘻嘻索索的脚步……   嘻嘻索索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文秀英躲进空间静静的听着,门口的铁锁被拉动扭转片刻,然后又轻轻放下。   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响起:“林局,可能是保管换锁了, 后面还会来好几批通知书, 到时候挑选余地更大,我明再陪您来吧。”   一阵沉默后, 两人离开了, 文秀英的心里有些堵, 这两人摆明了就是来挑录取通知书的,那被他们挑中的人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这年代大学的含金量极高, 是真正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原来后来新闻报道里的事情并不是偶发□□件, 还好被她给撞上了,一想起她也有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因没有得到消息的途径,而被另外一个人冒名顶替上大学, 这样错过一生, 她就觉得有些窒息。   既然她来了, 就不能坐视不管, 即使把天捅个窟窿也再说不惜。   文秀英看着身旁的录取通知书, 突然有了个主意,不就是因为考生得不到信息,不知道自己是否考中才会被某些人蒙蔽吗?那她就提前把这个消息给散布出去, 看那些人还要如何瞒天过海。   洗净手后,她开始拆取信封,用刀片轻轻割开封口, 拿出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将信息誊抄,复印后,再用胶水沾好放回去。   因为要尽量保持原貌,她做的极为细致小心,将所有录取通知书的信件拆完后,已经是午夜时分,好在本县考生不多,能考上大学的就更少了,各类大专院校加起来,也才三十二份。   不过她只看到了还在库房中未及分发的,不知道前几日分发的一些,是不是已经有被提前掉包的,真是气人,她怎么才想起来这个主意。   新生报到时间比较早,通知书大概会在本月中旬就会全部发完,不然都来不及报道,接下来的几日,她决定就站在这个库房不走了,谁知道那些坏人啥时候还会来呢,她得把那些因一己之私改变别人命运的家伙看个清楚。   睡在空间里,吃喝不愁,温度适宜,看看书,嗑嗑瓜子,乐的自在,这守株待兔的日子除了看不见外面的阳光外,再无一处不好的。   第二日,又送来十几份录取通知书,她照旧先行翻阅留底后,再原样放了回去,到了晚上她全神贯注,没敢再看斯嘉丽的故事,生怕错过昨晚那两人的动静,可惜却扑了空,一夜无事。   她现在已经将外面的锁给破坏了,谁来都能打开,不会再发生那夜因打不开锁而暂时停止干坏事的情况了,等了好几日,她已经攒了上百份的录取通知书,还是一切平静,无事发生,她心里有些着急,是不是人家走了别的路子,坏事已经干成了,她在里面待的着实有些太久了。   便决定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可是她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找到呢,其他三个姐妹的倒是都来了。   田小花考上了地区师专,于彩凤被录取到了深城大学,这个学校刚刚成立不久,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以后可是名校之一,这自然是她建议于彩凤报的,那里只未来中国最好的淘金地,是流行的最前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到时候还怕没有新衣服穿吗?   林静宜自有主意,报了外语学院,也果然被录取了,她也是唯一和自己报了同一个地方大学的人,只是看着大家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唯独她没有,她有些心慌,到底是仍在路上,还是自己根本没有被录取,显然后者更为可怕些。   想到这里,文秀英的悠闲心情尽失,捉鬼固然重要,她的前途也重要啊。   乘夜,文秀英翻出院墙,回到了自己家,到后院照看了一回菜苗后,就回去睡觉了,这几日总是提着心,难免睡不踏实,刚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门栓咣当咣当作响,文秀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仔细听来,是有人敲门的声音,她穿好衣服,前去开门,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了林静宜兴奋的呼喊声。   打开门后,犹在迷糊中的文秀英就被林静宜抱了个满怀。   “英英,你看,你看,我的通知书来了,是外语学院,我的梦想实现了,实现了.....”林静宜激动的语无伦次。   “恭喜你啊,静静,她们俩呢?考上没?”文秀英假作不知的问道。   “也考上了,我们前天就来找你了,结果你不在,她们回家去了,我这两天天天一大早就来逮你,总算把你逮到了,你上山下河的也没那么早的道理吧,我早上六点钟来都能扑空。”林静宜欢喜的抱怨道。   这份喜悦林静宜最想分享的人就是文秀英,因为若不是她当初的坚持和提醒,她现在恐怕已经中专毕业去工作了,哪里还有机会去首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英英,快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我看看,跟我的长的一样不一样。”林静宜边拿出自己的通知书给文秀英看,边催促道。   文秀英心里猛的一沉,她不会真的没考上吧,同样是从首都出发,林静宜已经领到通知书两天了,可是她的仍然没有音信,可是她后来跟大家对过答案,她明明考的不错啊,除了个别难题,能做的都做出来了。   她强挤笑容道:“我的通知书还没有收到呢。”   “啊?怎么可能呢?”林静宜惊讶道。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吧,不是每天都有通知书陆续到达吗?我今天再去邮局问问。”文秀英平静道,声音却透出些不自信来,难道自己真的落榜了?   “英英,你一定能考上的,从今天起,我每天都陪你去邮局找,是不是他们信件太多,没分出来,咱们多去催催。”林静宜倒是信心满满道。   说完后,林静宜就先行回家了,说好等到邮局上班就去扣门。   文秀英放下暂时的失落,想起自己空间里那封名单来,她这次即使落榜,还可以复读,反正她现在也算是有钱有闲,可是一个普通家庭就很难再供得起一个全脱产高中生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草草的吃了个馍馍,就开始忙活开了,等到林静宜来找她时,已经基本忙完了,两人手拉手去了邮局问信。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还有好几个人正等在门口,看起来也像是学生的样子,两人相视一笑,原来到邮局来等消息的不只她们,不过看打扮应是县城里的学生,住在农村的学生大概没有这个时间来闲逛着等消息,在家等着就是了,若有好消息,邮递员都是会送上门的。   等到邮局正式开门后,一行人都涌进去到柜台询问,却很快就被不耐烦的打发了,说是邮递员会全都送上门,别来问了。   明明文秀英第一次来的时候工作人员态度都还好,还好言好语的让她别急,再等等,今天直接就发飙了,可见这几日没少被追问。   还是派送的太慢了呀,文秀英知道库房里还有到了好几日还没送出去的呢,多半都是偏远一点的乡村的,那里估计是太远了,便成了最后被派送的地点吧。   既然询问无果,兼之这样的态度,文秀英决定还是自力更生的好,回家等到晚上后,她再次夜探邮局库房,果然比之前又多了几份,如法拆取后,她离开了库房,决定去把她好多天的劳动成果给张贴出来。   专门挑了白日里热闹人多的去处,文秀英将提前打印好的考生姓名和录取院校张贴在上面,黄底红字,颇有些后来光荣榜的味道,这本来也就是光荣榜。   做完这些后,她又将打印在小纸上的名单塞进了发往下面乡镇的每一辆班车上,夜深人静,又没有监控,她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劳累半宿,一觉睡醒已是下午,林静宜匆匆赶来,大声笑道:“英英,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文秀英随口道。   “出了个稀罕事,有人把今年的录取考生的名单给贴在了大街上,不只如此,班车上也有,这会邮局的门给堵了,昨天凶咱们的那个坏蛋这会哭都来不及了。”林静宜边说边笑,想起自己刚才去看热闹的场景,真是大快人心,让他牛。   文秀英有些懵,这反应也太快了些吧,昨晚的消息,今天就闹开了,不会真发生了什么不轨之事吧?   为便于第一时间查看战果,文秀英满脸兴奋道:“走,咱们去邮局看热闹去。”   到了邮局门口,果然人山人海,有考生,也有他们的家人,乱成一团,纷纷喊着将他们的通知书拿出来,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热的满头大汗,却毫无对策,反复说着让他们先回去,邮递员会送上门的。   但好不容易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大学生,大家哪肯离去,不拿到录取通知书心里不踏实,继续往进挤,邮局的门都有些摇摇欲坠。   站在外围的文秀英仗着个子高,里面的情况可以瞥见大半,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朝后院跑去,难道是去开库房拿通知书,要现场发吗?   她让林静宜在前面看着,她跟着到后面去看情况,去拿通知书自然是好,但是别乘机溜了,让大家都给扑空了才好。   远远的跟着,才发现他不是去库房,而是上了院子最里面的一栋小楼,文秀英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到了他进的房门口后,她躲进了空间。   很快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嘶哑男声:“你去跟他们说,之前挑好的都不能用了,得全送回来,后面再来的通知书直接给他们送去,不要经任何人的手,办完这些后,去查清楚到底谁抄了名单贴出去的,我要开除他。” 第145章 一纸之遥 温热的穿堂风迎……   温热的穿堂风迎面扑来, 文秀英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无法想象若她没有因一时兴起做了这件大胆的事情,将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曾离实现梦想仅一纸之遥。   她此时已完全无暇思索自己是否被录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够拿到后续即将到达的录取通知书。   躲在空间里, 直到那个来跟米司长报告情况的人走远后, 她才慢慢的出来,然后迅速从过道里跑下去, 身后一片寂静, 她却心惊不已。   到了前门后, 林静宜一把拉住神情有些恍惚的文秀英高兴道:“英英,你看到了吗?那个人是不是去拿通知书了?刚才这边已经通知了,让来领通知书的人带上户口本, 登记姓名, 就可以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拿回去了。”   “嗯。”文秀英随口答道,思绪却早已飘远,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考生们她不由心欣慰,总算是这么多人的命运驶向了正确的方向。   热闹看完了, 两人挽着胳膊在大街上溜达着, 见文秀英一直沉默, 林静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明明英英是她们中最有主见, 最有毅力的人, 在最后一学期的考试中成绩一直在自己之前,可偏偏现在只有她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来,她有多么想上大学, 离开这个伤心地,她们怎会不知。   尤其英英如此要强,若她真的落榜, 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林静宜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得无力苍白,只能陪着她在县城的街道上一直走一直走。   站在马莲河边,文秀英突然停住笑出声来,林静宜感到莫名其妙,她不会是被急傻了吧,明明刚才还愁成那样,怎么突然就笑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文秀英的表情,想看出更多端倪来。   文秀英的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模样,甚至笑得有些促狭,不见一丝愁容。   她忍不住问道:“英英,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个办法可以解决我愁了好几天的事,静静,你帮我办件事,你大伯不是在教育局吗?你去把今年参加高考的全部名单给要出来,至于用途,你先别问,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等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干坏事的。”文秀英边思索边道。   林静宜有些不解脱口而出:“这试都考完了,名单有啥用呢?”但见文秀英只笑笑不说话,她只好道:“这是小事,不过你以后可一定得告诉我,不然我会好奇的睡不着觉的。”   两人分开后,林静宜去了教育局抄名单,文秀英径直去了县委找高书记,不,现在已经是高专员了,连升两级。   去年的西瓜种子在县委后院试种后获得了大丰收,平均能达到十斤以上,当时高书记就找文秀英要了更多的种子,在城郊找了五亩地种下,三月下种,六月收获,全部拉到隔壁省的省会城市,卖了大价钱,这笔钱可是解了县里的燃眉之急。   县里的厂子历来效益不好,上交给县里的本就不多,加上分地后减少的提留款,县里财政真是捉襟见肘,连人员的基本工资都发不下来了,这笔钱不仅给大家伙发了工资,还从南方买了化肥,分发给农民,换茬的豆子刚种下不久,就显示出化肥的威力来,比往年长得又高又壮。   农机站的人都乐疯了,这样一来,本地就可以自己产好种子了,本来种子就最稀奇了,他们每年精心培育的种苗也没有这样的长势啊。   文秀英后来又去送过一些葡萄和哈密瓜,之前的尴尬消失不见,高书记也慢慢明白了一个家庭不幸女孩的敏感的自尊心,见面只谈种苗长势,不说其他。   熟门熟路的文秀英顺顺当当的进了县委大院,还好高专员申请再留任一年,不然她的想法就要落空了。   高专员要等到本地农民独自种地出了更大成效后再到地区上去,他知道本地人均土地面积太少,只怕单单种粮食还是日子又穷又苦,若等着新品西瓜种的再成熟些,最好能推广一波再走,要不然,等他走了,这茬西瓜就不知道要成了谁的盘中餐了。   愿意就看见秘书小陈站在门口,文秀英便知道高专员在会客,小陈也看见了文秀英走过来,笑着朝前走了一段打招呼道:“秀英,你来了,你是找专员吗?你在这屋稍微坐会,有几个公社干部在跟专员汇报工作。”   “好,谢谢你。”文秀英腼腆一笑。   “跟我还客气啥,你给的葡萄把我妈给稀罕坏了,逢人就夸,她还把吃完的葡萄籽给种在了院子里,还真长出苗来了,都这么高了,一天看几回,生怕丢了似的。”小陈边说边伸手比划着,嘴角溢出止不住的笑容。   文秀英笑着道:“阿姨真是厉害,我吃完的葡萄籽也都扔在了菜地里,一个苗也没出,可见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秀英你谦虚了,别的不说,就说这种东西,专员也对你佩服的不得了,不管是菜还是西瓜,那长得都是个顶个的好,尤其是你给的种子,把农技站的人都给眼馋坏了,跟专员要了好几回,说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专员也只舍得给他们十颗,还叮嘱他们别种坏了,这些我可都看的真真的。”   小陈笑眯眯的道,看着文秀英笑得清甜的模样,眼睛里散发出异样的神采,数月不见,眼前的女孩又长得更白净好看了些。   一阵闲聊后,隔壁传来了开门声,小陈忙出去送客,很快就进来喊文秀英去见高专员。   文秀英进去后礼貌的问好,见高专员虽笑着回应她,脸上却有些明显的疲惫,便直言道:“专员,我有个事想找您商量一下,您先听着,若觉得可行就点点头,若不成我就不提了。”   高专员笑着点点头,坐直了身子仔细的听着,他也很好奇这丫头又有什么新鲜想法了,之前每回来都能给他带来惊喜,或是新鲜吃食,或是致富点子,反正没空过手,不知道这回又带来了什么。   去年她自费给县里修路的事,他是一直记在心上的,只是没找到机会帮她,哪怕这回她提点要求,他也一定会尽量做到,临走之前,还小朋友一个人情他才能走的更心安些。   文秀英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直听的高专员从坐到站,然后来回踱步,就是不明白她一个小小的十七岁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多无私奉献的情怀,仿佛心里装着一个很大的世界,比他这个一地之干部更愿意无私付出。   他做的事是以公为公,而她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工人付出,怎能不让他为之动容,至于她提出的让他出面的事情,更就不是请求帮忙,而是送他一个人情了,这样长脸面又留人心积功德的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夏日炎炎中,整个宁平县的每一个角落里却热闹非凡,丝毫不惧酷暑,聚在一起兴奋的说着刚才喇叭上通知的大事,县里发了红头文件,说是要给每一个今年参加高考的考生发五元钱奖励,鼓励他们继续学习,争取当一个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而对于被大学录取的人,我的乖乖,可真是不得了,每人要发五十元钱的奖励,这可是一个农民家庭一年到头都攒不下的一笔巨款啊,真是遇上了好干部好领导啊。   村民们不停的感叹着,眼神里充满羡慕,说完政策又开始掰起指头算起来谁家的娃今年参加了高考,谁家的娃又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以前他们聚在一起最喜欢说的事就是谁家的田里今年多打了两斗麦子,现在全都变成了谁家娃念书行,原来念书真的能换钱哪。   长久以来对读书的懵懂和读书人脑袋读傻了,连麦子和糜子都分不清的印象彻底改变了,政府都花钱鼓励的事情能错的了吗?这要是一家出一个大学生,那可顶全家撅起钩子干一年的活哩。   大家伙越说越眼热,都开始寻思着回去怎么催自家娃念书了,就算念不了那么好,只要能上了高中,考上一回试,让大干部给发回奖,那多有面啊。   等到消息传遍了宁平县的各大公社的时候,县里的录取人员名单也都搜集到位了,从文秀英提出要自己出钱,以县委的名义奖励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那天起,高专员就亲自下命令让邮局将所有后到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送到县委,到时候由县委统一发给来领奖的学生。   这一命令传达到邮局,局长牟华建亲自督促,邮车一到,就亲自督查着送去了县委,一刻都没有耽误,与这位高升的专员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若无特殊事情,他们这些下级单位根本没有与其见面的机会,更何况是单独见面,汇报大喜事。   刚将录取通知书送到县委,很快就会有专人誊抄信息张榜贴到公告栏去,喜讯就会传遍全县,当最后一封录取通知书到达后,次日盛大的颁奖仪式在县烈士广场隆重举行。   这日不仅是全县考生,还有他们的家长,更令大家稀罕的是县里所有高级干部都悉数出席,俱喜气洋洋,只一人沉着脸,尤其当他听到手下汇报的此事之主导竟然是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后,眼里露出了些许凶狠。 第146章 . 夜半惊魂 响亮的大喇叭传出县委临时主……   响亮的大喇叭传出县委临时主持人小陈秘书热切的嗓音, 今是高专员的主场,他卖足了力气介绍了这两年县里的新变化,自然是以高专员为人民办的实事为主要素材,最后隆重介绍的是本次到会的重要领导。   当他一个一个宣布今年考入大学的学生姓名和院校时, 下面一片寂静, 生怕漏听了一个,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自豪骄傲油然而生。   但刚刚才现场宣布的后续录取通知书名单才更是惊掉了大家的下巴,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听到了全国最著名学府京大的名字, 底下的人纷纷互相询问起来,这个学生是哪个公社的?谁家生出来这么聪明的娃。   小陈竭力保持镇静,还是激动的有些结巴的念完了剩下的名字, 念完后, 他带头用力的鼓起掌来,嘈杂的议论声被雷鸣般的掌声代替。   欣慰,骄傲者有之,失落, 沮丧者更多, 但都不及公安局的林局长脸上神情多变, 害他女儿不能上大学的罪魁祸首竟然考上了京大, 这个全省只有十几个名额的最高学府, 再看着台上欣慰开怀的高文武,他眼里直冒火。   没想到这个文秀英竟然有那么大能耐说动了高文武为她保驾护航,搞这个什么颁奖的幺蛾子, 县里有多少钱他还能不清楚吗,这样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在临走之前把县里财政资金掏空的行径, 他一定要告到省上去。   他今年仗着自己是地区领导,一手遮天,等他走了,剩下这个烂摊子,明年拿什么发钱,若不发奖金,岂不是显得后来者都不如他?旁边那些傻子们还一个劲的鼓掌,等看着县里财政底朝天,明年那些刁民拿不到高考奖金闹事的时候,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一个个县委领导手捧奖状,亲手递到这些准大学生手中,每一次发奖底下的人都会拼命鼓掌,哪怕手掌已经发麻,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原来上学能挣钱是真真的。   林局长眼睛如秃鹫般一直仔细的注视着每一个上台领奖的考生,名单上的人越念越少,小陈手里的名单已经翻到最后一页,那个叫文秀英的还是没有出现,他心里揣测着高文武是不是要最后一个给她颁奖,好让她得个万众瞩目的好风光。   掌声经久不息,台上的领导干部们渐渐离去,吵闹杂乱的广场一片狼藉,他却始终没有看到文秀英上台领奖,这个死丫头竟然没出现,这样风光的时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出风头的时候了,她竟然没出现,林飞虎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跟手下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昨日已从高专员处拿到自己录取通知书的文秀英此时正坐在葡萄架下吃西瓜,仿佛外面的热闹全与她无关,关起门来,唯有岁月静好。   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平静的模样,还未走近,文秀英就听到了三个小姐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语气里带着些激动和愠怒,她默默一笑,这是来找她算账的吗?   她都这把岁数了,哪里还愿意凑那个热闹,当初被堵在教室里,不得已领了那么一回英雄奖状,就已经够她尴尬到老挝国去了,这样的事哪能再干第二回 ,她可不想被当作猴子看。   都说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可于她而言,她如今无须向任何人证明她的成就或失败,这个连家都没有的地方,何谈家乡。   跟几个好姐妹分享一下喜悦,热闹一番足矣。   慢慢悠悠的打开门,绕是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田小花的一记猛扑给惊住了,林静宜看着前几天她还陪着一起担心的文秀英竟然独自躲在院子里悠哉的吃西瓜,顿时气由心生,这个家伙,有好消息都不告诉她们,还让她们一直提着心。   林静宜哈哈大笑着给田小花鼓劲道:“小花,扑的好,让她在地上躺老实了。”   文秀英笑着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小花你快起来,压死我了,凤凤,救我。”   “不许帮她。”林静宜一把拉住了正要上前的于彩凤。   然后凑近了嘟着嘴严肃问道:“说,你哪错了?说清楚了就让你起来。”   “我不该一个人偷吃西瓜,不给你们留。”文秀英看着地上的西瓜皮委屈巴巴道。   “哼,知错不认,加倍惩罚。”林静宜上去拉住文秀英反抗的双手,气鼓鼓的道。   “好啦,好啦,静静,小花,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先让我起来,我慢慢跟你们说我为啥没去。”文秀英一改之前的嬉笑,收起笑容道。   见目的已达到,林静宜才让田小花起来,将文秀英拉起来,坐下定定的看着她说。   “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还有我不想碰见...那些人。”文秀英说着低下头去,努力撑着表情。   听闻此言,三人都沉默了,今天是全县的考生、家人和公社大队领导干部都来参加颁奖典礼的大好日子,无论对谁而言,都只有喜庆没有忧愁的份,可英英家里情况特殊,若遇上文家或者木家的人,英英该如何自处是个大问题。   思及此,林静宜有些愧疚道:“英英,是我不对,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别难过,我们都是你是家人,永远爱你。”   三人满眼怜惜的看着文秀英,却听到了一阵开怀大笑,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的文秀英忍笑道:“我也最爱你们。”   “英英,你不难过了?”田小花小声道。   “我像是难过的样子吗?他们不配。”文秀英淡淡道,虽然遇上那些人会让她觉得像沾了shi一样,但这自然不是她不想去的真正理由,她不相信,经过劳改的事情,那些人还敢再给她添堵,只是若说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凑热闹,这几个小姐妹哪里能信,只好把他们拉出来祭旗了,废物利用嘛。   其实文秀英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今天单纯的不想凑热闹,因而逃过一劫,林飞虎着手下找了好几个地痞混混,手拿棍棒等在散场的地方,只是文秀英没有出来领奖,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文秀英,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四朵姐妹花此时只有无尽的快乐,多年努力的梦想终于实现了,真的跟做梦一样,她们都考上了大学,无一遗漏,甜如蜜的大红西瓜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她们心里万分之一的甜蜜。   打打闹闹的说着这些年的幸运和糗事,一桩桩,一件件,全化成了笑谈和珍贵的青春回忆。   肆无忌惮的笑容在院子里一阵阵回荡着,门口却有一个穿着破烂的人低声说了句,就这家。   傍晚时分,文秀英才送走瓜饱饭足的小姐妹,还约好要一起出发去大学,想起她们南辕北辙的目的地,文秀英只是笑笑不说话,这样好的日子里,她不想说分别的话。   是夜,文秀英躺在床上琢磨着临走前要做的事,鱼塘已经挖好,只等下鱼苗了,苹果树长大挂果还需要两年,修剪的事情哥哥就能找人做,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一季的菜苗已全部种到大棚里,只等收获了,吴达那边的仓库已投入使用,今年应该又是个丰收的好年景。   唯独两位老师那边她有些不放心,现在人员资金都充足,却一直没有听到她记忆中的重大成果,她心里有些忐忑,难道真的要等到四年后才会出结果吗?   到那时,苏老师的身体也要垮了,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她竭力的提醒和出钱出力,就是希望能把此事提前,让老师少受些罪,也为他多留点搞研究的时间,不至于拖着病体持续工作,而看不到祖国统一的日子。   想起苏老师说起的他几十年未见的妹妹,文秀英就有些心酸,苏老师1996年去世,隔年香港就回归祖国了,上辈子他终究是没有等到亲人团圆的那一天。   思绪乱飞,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外面发出的轻微动静让她心里一紧,分明是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她住在几年了,这可是头回见到小偷,果然,这政策一放开,可以自由出门的人多了,那些好吃懒做的人就开始走上歪门邪道了。   她起身将衣服穿整齐,悄悄站在门后,顺手抄起今天下午切西瓜的长刀,等待着来人的靠近。   隔壁的灶房门响起,她松了口气,或许来人根本不会进到她的屋子里来,毕竟灶房里放着半袋白面和一袋玉米面,还有刚摘下的十几个西瓜,够小偷肩抗手提的了。   但是她听着听着却有些不对劲,只听到灶房门打开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搬动东西的声音,凝神静听间,一声低低的:在那屋让她心里发毛。   原来他们是来找她麻烦的,这一瞬间,她顾不上想自己是得罪了谁才惹上麻烦,只是既然来了,就别想安然离开。   文秀英轻轻推开自己屋的门栓,那些人果然轻而易举的就进了门,一个人打开手电筒正准备看屋里的情况,却只感到手腕一阵剧痛,手电筒就掉到了地上。   一声惨叫让其他人朝着那人身后发起了狠,抡起棍子就抽了过去,黑暗中,文秀英躲进了空间,借着空间的掩护,肆无忌惮的用西瓜刀将那几人身上,腿上,胳膊上砍的血流如注。   杀猪般的叫声划破了夜晚天空的宁静,也惊扰了邻居的美梦,见几人已失去行动能力,文秀英从空间出来,站在门口处,打开手电筒厉声道:“说出派你们来的人是谁,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第147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上) 黑……   黑暗中冷厉的女声响起, 捂着胳膊腿痛的满地打滚的几个男子不敢再嘴硬,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在他们眼前来回晃。   他们只是想进厂当工人,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可不是来送命的, 三个男子互相看一眼, 领头的高个男子惨声道:“我说,我说, 是县公安局的林局长让我们来的, 说是打你一顿, 让你残废了上不成大学。”   文秀英不由心生寒意,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怕不仅仅是上不了大学的问题, 而是身不由己, 坠入无尽的深渊,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抢走也不一定。   想起她那晚听到的林局,知道这人没有说假话,这几个人现在是她砧板上的肉, 她可以随意处置, 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坏到了骨子里, 她怎能轻易放过。   沉默片刻, 那几人不住求饶, 指天发誓,自己只是一时被工人的好日子迷了眼,现在就回家种地, 再不敢干坏事。   文秀英冷哼一声:“若让那位林局长知道你们没办成事,还跟我说了是他指使的,你们怕是连地都种不成了, 能去劳改队都是好的。”   三人更加慌了神,血泪交加的嚎哭起来。   文秀英见阵势已足,缓和了语气道:“他说要让你们进厂当工人,可有留下什么凭证?”   “啥叫凭证?”领头的男子忙问道。   见他们一脸憨相,惶惶无助的样子,文秀英叹口气道:“看你们也是头一回做坏事,我给你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去送信给林局长的人,就说事都办成了,然后回家去,在听到林局长倒霉的消息之前不要出来活动。”   听到了生的希望,他们眼睛都亮了,文秀英给了他们一些布,让他们包扎伤口,然后从侧门出去,悄悄离开。   见他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远,文秀英轻轻跟在后面,走到另一条街口,黑暗中,那三人停下来蹲在墙角说起话来。   “大哥,我好害怕,咱们现在该咋办呀?那个姑娘能让林局长倒霉吗?”孙二宝颤巍巍的说。   孙大宝吐了口唾沫道:“我们都被骗了,那姓林的让手下找我们去干这么丧天良的事,却什么凭证都没留下,说不定他想的是,等咱们事情办完,就把咱们抓到劳改队去,罪名都是现成的。   咱们说啥都不会有人信的,现在咱们只能听那姑娘的,把信塞到门缝里,赶紧到老娘舅家躲着去。”   说完,两个弟弟都点点头,互相扶着准备朝林局长家走去。   突然,一束亮光让他们浑身一颤,待他们看清是文秀英站在他们面前时,腿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文秀英压低声音,温和道:“我给你们三十元钱,你们办完事后,不要回家,坐明早的火车去深城,那里扛麻袋的一月都能挣五十元,这样不会连累你们的家人,等过几年挣了大钱再回来,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你们曾经干过什么。”   说完文秀英将三张钞票放在了他们面前,转身大步离开。   三兄弟被吓出一声冷汗,若是刚才稍微犹豫一下,怕是已经没命了,捡起钱后,他们不敢再耽搁,边走边往后看,生怕文秀英又跟在后面,一夜惶惶,直到坐上火车看见外面的太阳才放下心来。   这一夜,新安巷的住户们不是被鸡叫醒的,而是被打斗声和女孩的惨叫声吓醒的,天还没亮,浑身是血的文秀英就被热心的邻居送进了医院。   当林飞虎在过道里亲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文秀英时,心情畅快的离去,随后就以查案为名,大摇大摆的到文秀英家搜查一番,顺手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大学报道的日子来临,林飞虎亲自送女儿去上大学,在京华大学门口,却见到了傲然直立的文秀英正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第148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中) 微……   微风拂动, 京华大学门口人头攒动,年轻的学子们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满怀憧憬的走进大学校园,朴素的格子衫, 纯白的衬衣, 蓝色的裤子,无不彰显着年轻的脸庞, 偶有穿着高档连衣裙的女同学路过, 都会惹来阵阵欣羡。   文秀英悠然自在, 轻松上阵,行李都在空间里,只随身带着一个小背包, 犹如平日里出门一样, 特意浆洗熨烫过的米色衬衣,搭配线条明显的收腰裤子,显得青春靓丽,她大大方方的跟林飞虎打了个招呼, 毫无怨恨之意, 仿佛两人之间仅仅只是老乡偶遇, 格外亲切些。   林青青露着泛黄的牙齿笑的有些局促,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这么好的地方, 见着有老乡在这,还是跟她爸爸认识的,心里踏实许多。   文秀英笑着打完招呼就大步离开, 林飞虎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要站不稳当,林青青犹在高兴的道:“爸, 我们赶紧进去吧,跟那个同学一起去,好歹我们是老乡,也可以互相照顾着,她长得又高又好看,我刚才还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怔了片刻,林飞虎才强自镇定下来,他当初明明是亲眼看到她残废了的,怎么这么快就会完好如初,难道是她格外幸运,没有真的伤到骨头,才会这么快就复原?   但是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是她指派的?如果知道,刚才为何还亲切的跟他打招呼,感谢他为了那个案子尽心尽力?   见林飞虎一直沉默的愣在当地,林青青等不及了,拉着林飞虎的胳膊道:“爸,咱们赶紧走吧,那个同学已经走老远了,别去晚了,赶不上报道了。”   这一声声的催促让林飞虎心乱如麻,看到女儿热切渴望的样子,他咬一咬牙道:“青青,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好,我先拿出来,爸你保管着,省的让我给装丢了,这可是咱们最大的宝贝。”林青青从包里掏出来录取通知书递给林飞虎,眼里的兴奋丝毫未减。   “还有,从今天起,你就叫文秀英了,以后别记错了。”林飞虎叮嘱道,看着录取通知书上鲜红的红印章,他心里安定下来,无论她知不知道,现在录取通知书在他手里,他女儿就是文秀英。   林青青点点头:“爸,我记住了,你都叮嘱我好多遍了,关于文秀英的上学经历和考试成绩,我都记得牢牢的了,不会错了,您就等着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好工作,好好孝顺你吧。”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林飞虎只觉得一切都值了,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其他的我也不图,只希望你能给我找个好女婿,当个体体面面的城里人。”   林青青眼里露出些许羞涩,低头向前走去。   见女儿已朝前走去,林飞虎忙拿好行李唤道:“秀英,你慢点走,被走错了,咱们要去学志楼。”   他们二人经过时,有一个身形挺拔的高个青年人一脸惊喜的回头,当看到两个陌生人时,眼里闪过失望,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是重名而已。   走到长长的队伍时,林飞虎有些心虚,他四周环顾着真正的文秀英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又有些后悔刚才在校门口的迟疑,万一文秀英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先来报道了怎么办,他心里焦急起来。   待轮到他们时,林青青自然高兴的将录取通知书递过去,大声道:“我是文秀英,中文系的。”   一阵锐利的目光投过来,眸子里多了些复杂的神采,同名同姓同专业,未免有些太巧了,那位青年人站在了侧面的花坛旁,仔细注视着那一对父女。   见面前的老师看过录取通知书后,仔细的做了登记,便交代他们跟着学长们先去宿舍安顿下来,晚上八点钟去开班会。   林飞虎的心完全放下了,报道只看录取通知书,文秀英丢了通知书,怕只是来碰碰运气的,显然是没有报道成功的。   父女俩正高兴的准备离开,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老师,我是文秀英,中文系的。”   突然冒出来的高个长辫女孩眉眼秀丽,清澈的嗓音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只是她刚才说的话怎么如此熟悉。   看着刚转身的父女俩,队伍前面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两个文秀英?真巧啊。   刚刚登记完信息的常老师心里一个激灵,忙查看了手头的名单,今年的本系新生里只有一个文秀英啊,他倏一下站起身大声道:“那个文秀英,你回来。”   林飞虎脸色黑沉,林青青却一脸懵懂的跑回去道:“姐姐,你也叫文秀英啊,真巧,咱俩是一个地方来的,肯定能处到一起去。”   待林飞虎反应过来要拦住女儿时,女儿已经把话说完了,他只能赌文秀英根本没有录取通知书。   常老师听到刚才报道的那个文秀英的话,眼里更加吃惊,他们学校是全国顶尖的学校,一个省才十几个名额,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县城里就录取两个人呢,还是同名同姓,他立即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收敛表情,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文秀英道:“你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   文秀英掏出一个信封,拿出被压的平平整整的录取通知书双手递给常老师。   常良生拿出一看,把刚才收在一边的另外一张写着文秀英姓名的录取通知书拿起来,两厢一对比,他心里立马明了了,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仔细一看,第一张外皮的左下角缺了学校的校徽,他刚只核对了里面的信息,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胆大到伪造录取通知书。   他觉得事态严重,这可是公然挑衅和造假,常良生严肃道:“你们跟我来办公室,凯乐,你继续给学生报道。”   说完后,看着旁边有些不明所以的同事,他贴着刘凯乐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便要带着文秀英和林飞虎父女离开。   文秀英心下一笑,当初复印录取通知书时,留了一手,果然赝品一对比,立马露馅,老师既然已经知道她手里的通知书才是真的,而她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自然不愿私下解决,她闭门不出一个多月,等的就是这一天。 第149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下) 文……   文秀英假装懵懂又害怕的道:“老师, 怎么了?为什么要带我们去办公室?我做错什么了吗?”   常良生见文秀英生眸子清正,已对她心生好感,便温言道:“有些事需要问问你们,别怕, 没什么大事。   常良生从桌子后面出来, 对着眼前的三人道:“我们走这边。”说着指了指长长的队伍相反的空旷地带。   “老师,林局长是很好的人, 我被打住院时, 帮了我好多, 最是公正又讲理,您有事就在这问吧,别耽误了您的工作, 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报道呢, 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文秀英微微带笑的说着,声音底气十足,穿透力极强,在场排队的新生都听的清清楚楚。   新生队伍里也有人喊起来, 我们都想听听两个文秀英的事, 老师, 您就在这问吧。   这话一出, 文秀英心里偷笑, 却神色慌张道:“老师,林局长,两个文秀英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人叫文秀英吗?”   未等得及常良生说什么, 旁边的男生已经大喊道:“那个女孩也说叫文秀英,跟你同名同姓。”   文秀英立即走到林飞虎跟前道:“林局长,这不是你女儿林青青吗?她啥时候改名了?”   被文秀英一语戳破, 林飞虎脸色大变,这丫头全都是故意的,就是报复他来的。   旁边的人群里一阵哄笑,林青青大声哭道:“我是文秀英,我是来上大学的,我有录取通知书。”   见女儿涕泪直下,林飞虎心疼不已,强撑住一口气道:“老师,我们已经报道完了,可以去宿舍收拾东西了吗?”   他仍然不相信文秀英手里有录取通知书,他当时翻遍了文秀英的家,分明只有那一阵录取通知书,就算她后来腿好了,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以及档案全都在他手里了。   既然已经被当众叫破,常良生无法再私下处理,以维护学校声誉了,只好正色道:“你的录取通知书是假的。”   “不可能,红色的大印章印的清清楚楚,我还有档案,就不等明天交了,现在就交给你,你看看。”林飞虎急道。   “那你把档案拿出来给我看看。”这事可容不得半点大意,若收错学生,他的脸就要丢光了。   林飞虎拿出档案后,常良生一看,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的情况一应俱全,只是纸上的字似乎有些淡,是不是太阳太大的缘故,他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见他们招已经使完,文秀英从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常良生道:“老师,这是我的档案,你看看。”   林飞虎心里一震,一把抢过文秀英手里的档案袋,打开一看,字迹清楚,印章完整,与自己手里的那份比,明显是真的,他又一次被骗了,他拿到的档案是假的。   片刻间,他就拿定了主意,大声道:“你是个骗子,来冒充我女儿上大学的,你这档案是伪造的。   刹那间,林飞虎就要撕文秀英的档案,一直注视着他的文秀英一挥袖子,藏在袖子里的电棍就震的林飞虎手里的档案掉在地上。   文秀英忙捡起来抱在怀里可怜巴巴的道:“老师,他要毁了我的档案,我没说谎,他真的是我们县的公安局长,那是他女儿林青青,今年高考就考了一百三十八分。”   这话一出,旁边的议论声更大了,新生们顿时对着林飞虎父女指指点点,大声嘲笑起来,林飞虎知道大势已去,跟女儿使了个眼色。   在大家不留神间,林飞虎和林青青拔腿就跑,林飞虎身体强壮,拉着女儿还是健步如飞,片刻间就跑出了人群的包围圈,朝着近在咫尺的侧面跑去。   第一天上学就遇上真假同学的新生们感到兴奋又新奇,忙顾不上再排队,朝着林飞虎父女追了过去,文秀英反而被挤到了后面,不过她并不着急,他们已经当众社死,在这么多眼睛面前,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突然,烟雾四起,大家都有些被迷了眼睛,文秀英才发现,林飞虎竟然随身带着烟雾弹,是她大意了,小看了他一个公安局长的能量,她忙大喊道:“同学们,别追了,他有枪。”她是真的怕他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朝人群开枪。   一时间,学生们四散逃开,文秀英安下心来,却有些沮丧,这回让他逃了,只能等待会报道完再去找他的踪迹了。   现场的老师一边联系保卫人员,一边安抚学生们的情绪,待烟雾散去,大家才发现,林飞虎父女竟然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跪在小路中间,口里塞着块泥疙瘩。   见两人狼狈不已的样子,文秀英又惊又喜,却更好奇这是谁做的,正环顾四周,刚才被烟迷了眼睛的学生却直接上前,将他们俩拳打脚踢,直揍的鼻青脸肿,还是刚刚赶来的保卫人员才疏散了学生们,将两人带走。   这一连串的事件虽大半在文秀英的意料之中,从她送走那伙人,复印录取通知书和档案,伪装病情,就一直等着这一天,却没想到林飞虎会被人擒住。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堂堂正正的报道后,让他们当众出丑并从巅峰跌落,再将事闹大,写信给高专员,让组织来处理林飞虎 ,她也很想把林飞虎暴打一顿,只是他是当兵的出身,身手不一般,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亲自出手。   这回也用不着她写信了,堂堂京华大学,肯定更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样冒充新生来报道,伪造录取通知书的人。   报道的队伍重新井然有序起来,文秀英已经重新填写信息报道完毕,常老师为自己之前的粗心深感愧疚,特意交代旁边的一位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好好照顾学妹,将文秀英送到宿舍,再带她去校园里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   “常老师,我带秀英去宿舍吧,这里我都熟。”   常良生看到眼前高大清俊的贺子谦,笑声爽朗:“好,那就交给你,其他几个新生你也一起带过去吧。”   “老师,我不方便带别人。”说完便当众牵起文秀英的手朝宿舍走去。 第150章 . 他变了许多 手心有些潮湿,文秀英用……   手心有些潮湿, 文秀英用力的想抽出手,却被紧紧攥住,动弹不得,他的出现比今日的那一幕大戏更令她惊讶万分, 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说不出一句话。   贺子谦脸上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冷峻,神色淡定的牵着文秀英的手, 旁若无人的朝宿舍走去, 丝毫不在意路过频频回首的学生。   在这刚刚解冻的日子里, 他的行为有些大胆的出奇,在一个又一个的灼灼目光下,文秀英满脸通红的道:“你放开我, 好多人看呢。”   “你好看。”贺子谦嘴角带笑, 一本正经的道。   文秀英向来稳重,被这句话羞的差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俩认识多年,说话向来克制, 哪里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两年不见, 他变了许多。   入学第一天, 就在学校里这样招摇, 以后还该如何自处, 文秀英站住不走了,严肃的看着他道:“你放开我的手,咱俩不熟, 这样不合适。”   “不熟?”贺子谦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发现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心里一酸, 反问一句,没有得到回应,他放开了她的手。   两年了,他长高了,眼神也变得锐利冷硬,文秀英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朝着人流走去。   这样毫无音信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开始时,担心过,期盼过,也失落伤心过,只是这所有情绪都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此时,她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看见他一切都好,就够了。   高大的洋槐花树散发着阵阵清香,白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没想到校园一角还有这样的风景,有种回到小时候乡间生活的感觉,文秀英舒了口气,觉得轻松许多。   带着简单的行李,文秀英一路随着人潮,偶尔问一下路过的同学,总算到了宿舍楼下,陈旧古朴的红墙灰瓦,散发着历史的韵味。   走近宿舍时,她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空空荡荡,果然嘛,他那样骄傲,怎么会再跟来。   一路寻摸着,找到了501宿舍,她来的还算早,只有两个下铺上放了铺盖,还有一个下铺是空着的,上铺一个人都没有,她心里一喜,立即将包放在那个下铺上,她个子高,最怕爬上爬下了,以前在初中住校时,经常碰到头。   蓝色的铁架子床,有些斑驳,到处是岁月的痕迹,窗台是石头的,倒是平整光滑,整个宿舍里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桌子摆在窗户旁边,几个方凳四散在各处,无人搭理。   文秀英微微皱了皱眉,早就知道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却没想到这时候的大学生条件这么艰苦,一个人住久了,都快忘记了如今的大学还没有后来二十一世纪时,在网上晒的那样,空调洗浴样样俱全的两人间或者四人间。   见四下无人,文秀英关上门,从空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床单被褥,蓝白格子的床单被套,是她特意在商店里打听了如今时兴的款式后买的,看起来与对面床铺的淡黄色床单样式相似,只是更素净些,正合己意。   刚铺好床单,宿舍门被推开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文秀英心想,这应是某个室友的家长吧,还未等她想好措辞问好,那个短发微胖的女人便笑着开口道:“你也是781班的吧?我是季然的妈妈,这是她爸爸,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不放心,就跟她爸来给她收拾收拾。”   文秀英笑着喊:“叔叔阿姨好。”   季然妈妈看了一眼她已经铺好的床,没有补丁,眼里的笑更真诚了些:“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家里没人送你?”   “嗯,我一个人来的。”文秀英腼腆的回了一句。   “你可真厉害,不像我家季然,自小没干过活,外面条件差,我怕她不会收拾,这不,刚给她铺好床,你们那水房也到处都是土,我刚让季然爸爸给擦了一遍,你们用着也放心些,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我也帮你干一干,以后你们是同学,可得互相照顾着些。”   季然妈妈语速极快,貌似亲热的话语里却透着精明,文秀英只好打着哈哈说不用不用,自己都收拾好了。   季然爸爸被她支使去擦玻璃了,屋里只剩下她俩,季然妈妈一直跟文秀英说着话,诸如哪里人,父母在哪上班一类的话,文秀英都含糊的回应着,在她尖锐的目光下,坐立不安。   还好,宿舍又进来了一位新同学,季然妈妈的目光才转移开来,去打量新同学的情况了,文秀英心下一松,忙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   刚进来的女孩中等身材,瘦瘦的,脸上有一个酒窝,长发低低的束起来,没有像一般女学生一样编成辫子,看起来格外新鲜些。   她的普通话说得清楚准确,没有一丝口音,在刚才的聊天中,文秀英知道她父母都是农民,却神情大方坦然,毫无初到城市的自卑之色,说起今年家里种了几亩地,种了什么品种,明年会有多少收成,眉飞色舞。   季然妈妈来城市工作几十年,早忘了那些地里刨食的日子,也不愿再想起,看着一个种地的出身还夸夸其谈的样子,顿时失了谈话的兴趣,转身却收拾季然的床铺了。   那个女孩见文秀英一副了然的样子,对着她促狭的一笑,文秀英笑着回应她,两个人的初见就已形成了默契,这种默契在以后的岁月里更是温暖了彼此许多年。   “我住你上铺吧。”朱珠灿然一笑,已经将被子扔了上去。   文秀英站起来道:“好啊,我帮你铺床。”   两个姑娘手脚麻利的就铺好了被褥,再一起将宿舍里的桌椅归置整齐,便相携着出了宿舍去食堂打饭。   到了食堂,才知道大学真的太好了,打饭只要钱不要票,还不限量。   文秀英要了一碗杂酱面,朱珠只要了一张煎饼,两人坐下后,文秀英去端饭时,要了一个空碗,回去放在桌上道:“朱珠,我觉得不太饿,这么一大碗面吃不完,给你分一半好不好?”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是没钱才只要了张煎饼吧,我不爱吃面,你赶紧吃,别给我分。”朱珠爽朗道。   这样直率的样子让文秀英乐的直笑,放下空碗道:“好,我自个吃,不自作多情了。”   “你可别生气哦,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有啥说啥,你别往心里去。”朱珠娇嗔道。   “我知道啦,我就喜欢这样的,不过我看你今天跟季然妈妈说话时,那叫一个拐弯抹角啊,可一点都不直。”文秀英笑道。   “一看你就是个好人,我自然是有啥说啥,那个季然妈妈眼睛长在头顶上,一个劲的笑话我们农村人,我可不得多说些,让她知道我是农村人,我骄傲,我可不会为了攀附他们高贵的城里人,给她宝贝闺女当丫鬟使。”   朱珠快人快语,一言道破今日季然妈妈的心机,她表面上说自家女儿娇气,农村人不怕累,爱干活,自家工资如何高,不怕花钱,就怕女儿受委屈,其实就是想让别人都干活,自家女儿当公主。   尤其是说到打扫卫生时,更是说自家女儿从小到大都没扫过地,没有热水也不能洗抹布,脏衣服要带回家洗,能把自己收拾利索就不错了。   两人笑着吐槽了今日季然妈妈的表演后,一顿饭也吃完了,出了食堂,天已经黑沉下来,文秀英一看手表,已经七点四十多,她说了时间就要朝教学楼走去,常老师说了今晚要开班会的。   朱珠看着衣着朴素的文秀英竟然带着一只梅花牌手表惊讶道:“我们英英还是个小富婆呢,手表都戴上了,真是比那些干部还神气。”   文秀英见她眼里只有喜悦惊讶却无半点妒色,心里安定下来,知道她是个大方敞亮的性子,笑道:“我神气的事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说笑着到了宏志楼的二楼教室,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半,两人从前门进去,在最后排知道一个位置坐下,初次进入陌生又新奇的环境,脸上不由泛起红晕。   常老师八点准时出现,先自我介绍后,说了些欢迎同学们的话,然后让全班38人挨个做了自我介绍,第一个同学简单说了自己的姓名,从哪里来,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这便成了后面同学自我介绍的模板,一溜说下去,很快,全班就都介绍完了。   但是班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一波高过一波,时不时的有人朝后面文秀英坐的位置看去,跟不知情的同学说着今日的盛况,尤其是她最后竟然和一个高大帅气的学长手牵手离开,实在是让人震惊万分。   有不在场的同学不屑的道:“真看不出来啊,长得不是挺端正的吗,说话也正气,怎么这么不检点。”   “嘿,你是没见那位学长的长相和气势,不然怕是只有羡慕的份。”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一脸调笑道。   仰着脖子,没有加入谈话,却一直凝神静听的张嫣心里一沉,难道真的是子谦哥吗?下午有人告诉她,子谦哥竟然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她还以为是胡说呢,子谦哥刚到学校没多久,怎么会和其他女孩在一起呢,若是叫文秀英就不稀奇了,子谦哥日子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这一切,文秀英都浑然不知,她只留意了一下季然,季然坐在第一排,说话低声细语的,眼睛小小的,看不清神情,只看见皮肤白白的,是没有受过苦的模样。   介绍完后,常老师说了学校的基本情况和上课安排,然后让大家选出班委,班里的各项事务急需班委来管理处置,诸如发书,发生活补贴,通知事情一类。   因大家互不相识,常老师便问谁在中学阶段担任过班干部,然后有几个同学举了手,进行了简短的演讲后,常老师定了一位胖墩墩的男生为班长。   然后便让大家回宿舍休息,剩下的时间就是常老师和几个班干部的小会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散去,与刚认识的新同学兴奋的说着话,感叹着大学的不凡之处。   一路乘着清凉的风回到宿舍,其他舍友也都回来了,大家聚齐后,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文秀英先开口道:“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宿舍的人了,大家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刚才在班里人太多,没记住。”   “好啊,好啊,我先说,我叫朱珠,姓朱元璋的朱,名字是珍珠的珠,首先申明一点,以后喊我名字都不许随意联想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名字没少被取笑,每回她都是直接怼回去,就没人敢带着嘲笑喊她的名字了,这些室友不出意外是要相处四年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个伤了脸面和情分。   她说的认真却可爱,大家俱是一笑,气氛自然起来,说笑间都说了自己的名字和从哪里来,以及年龄,文秀英才发现自己是年龄最小的。   长得有些木讷的李芳20岁,另外一个下铺住着的高露以及朱珠18岁,季然与自己同龄,说话声音很小,几乎要快听不见的腼腆短发女孩19岁。   入学第一夜,大家都有些兴奋,睡不着觉,说起对大学的印象来,以及对于大学生活的憧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而活泼,大家争相说话,几乎要抢着说。   文秀英只偶尔在被问到时才说几句话,她心里倒是平静淡然,没有那么多的情绪要表达,所有的激动早在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就尽数流淌,那些西瓜籽,小米酒里,都有她梦想实现的眼泪和喜悦。   清晨的阳光泼洒在窗台上,女孩们眯着眼挣扎着起床,到水房洗脸时,朱珠才发现,昨日忙活一天却没买洗脸盆,也没有买暖瓶,水龙头里的水好冰,洗起脸来一阵瑟缩。   她回到宿舍看到文秀英还在收拾床铺,大声道:“英英,你有洗脸盆和暖瓶没?水好凉啊。”   文秀英一笑:“我也没有啊。”她是真的忘了拿出来,空间里还有许多,忽然在集体中生活,还未习惯将一切都放在外面。   “哎呀,那你赶紧收拾,乘着今天上午还要发书,不用上课,咱们赶紧出去买个盆和暖瓶去。”朱珠道。   “好,你等等,我马上就好。”文秀英加快了速度。   草草的洗完脸后,两人就出了宿舍楼,刚走到外面,文秀英只觉心漏跳一拍,他怎么在楼下,还提着一个暖水瓶,难道这就是偶像剧里的桥段,给女孩子打热水吗?   她假装没看见直直的走出去,贺子谦却朗声道:“英英,我给你打了热水,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陪你去买。”   看见眼前高大俊朗的男孩,朱珠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人家却丝毫未觉,只专注的看着旁边的舍友,她很有眼色的松开了文秀英的胳膊,默默走开了。   文秀英心乱如麻,脸上发烫,鼓起勇气正色道:“你把暖瓶提回去吧,我自己有,今天上午我没事,咱们出去转转吧,正好把话说清楚。” 第151章 冰雪消融 他消失了……   他消失了这么久, 英英有点小脾气是应该的,他早有准备。   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贺子谦脸上如冰雪消融,将暖瓶放在楼管阿姨那, 然后快步从台阶上下来道:“跟我走。”   这次他没有再强行牵文秀英的手, 昨日的高调证明已经够了,他本来打算慢慢来的, 谁知道会遇上那一对父女, 才不由心惊, 这些都由不得他徐徐而来了,他必须立马出现,让别人知道英英是谁的人。   这两年他不得自由, 只能托林凡暗地照应, 谁知这样大的事他也是昨天才知道,还不知道她这两年都受了多少苦。   昨晚审完那对父女后,他便一夜未眠,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 她已经长成铜墙铁壁, 有勇有谋, 他有些害怕, 怕她再也不需要自己, 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好像同宿舍的男孩一样,早早起来给英英打热水。   文秀英始终保持在慢半步的距离, 看起来疏离又冷淡,贺子谦心里酸涩,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淡漠, 这几年的军校生活,让他习惯了掩藏情绪。   走出校园,贺子谦停下脚步,温声道:“我带你去吃早饭,吃饱了你才有力气骂我。”   文秀英心里一滞,这样熟稔的腔调让她恍然回到从前,而且语气里的宠溺味道是怎么回事,她所有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她没有说话,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贺子谦一路小声提醒着看车,朝这边走,紧紧的护在她身旁,将外面纷乱的人群和车流与她隔绝开来,眼神若有若无的留意着她的神情,眼里满是珍惜。   走到一家僻静的小店,贺子谦掀开门帘进去,找了个靠里侧的位置坐下,职业的敏感让他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确认都是些普通的食客后,才拉出凳子让文秀英坐下。   在浓浓的香味里,文秀英心里熨帖的深吸了口气,刚才进来时,她留意到这家小饭馆的门牌上写着庆家包子,不由激动不已,想起这家如今普普通通的个体户饭馆,若干年后因某人大人物的光临而闻名全国,这种隐秘的快乐只是可惜无人分享。   跨越几十年,她吃到了这家她神往已久的包子,吃完一个,味道没觉得如何特别,但这带着光环的包子还是让她忍不住将各种口味都吃了一遍。   见她吃的两眼放光,贺子谦低声道:“够吗?我再去要二两。”   “够了,够了,还有两个,你全吃了吧,我已经迟饱了。”只一味畅想的文秀英都忘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吃饭,说话间对上贺子谦灼灼的目光,心里又是一颤,长得真是更好看了。   出门后,看着黑底金字的招牌,文秀英有些眼热,若自己也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招牌该多好,看着满大街的自行车,她再一次确认自己正身处八零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未来将高楼林立的首都还未到来,她还有无数的机会。   想着想着,嘴角不由溢满了笑容,想起自己正在茁壮成长的菜苗来,故乡路远人疏,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生根发芽的宝地。   思索着自己的宏伟大计,文秀英没有察觉已经走出喧嚣的大街,突然手心一热,已经被握在他的手掌里,她心里一紧,正要抽开,贺子谦却低低笑道:“我是在提醒你有台阶,上去还有好远,你若再这样神思不属的,我只好一直牵着你走了。”   “我专心走路,你先放开。”文秀英神色发窘的抽出自己的手朝山上走去。   来到山顶的古亭,两人面对面坐着,文秀英抬起头坚定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谢谢你从前那样照顾我,帮了我许多,以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尽力而为,当然,你举手之劳的那些事,自己应该也忘记了吧,反正我欠你的,我会还,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的。”   贺子谦见她极力撇清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你欠我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一定会给你机会还的。”   “可是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你家世显赫,事业顺遂,又长得一表人才,什么都不缺,我除了钱就一无所有了。”文秀英一本正经的细数着。   “哈哈哈,你果然像吴达说的,变成了财迷,不过现在时代变了,你说这个也不妨事,若是放在几年前,你就是被批的对象。”贺子谦神情轻松的笑着逗她。   说起吴达,文秀英心里不由低落起来,便脱口而出:“吴达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可知道我为了打听你的消息天天守在邮局门口翻报纸,到处问可能知道消息的人,却还是一无所获。”   说完后,看到贺子谦严肃的看着自己,文秀英顿觉失言道:“我就是想知道我送的东西你都收到没,如果收到了,让我知道,也欠你少一些。”   贺子谦站起来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无比严肃道:“英英,这两年发生了许多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文秀英点点头,关于两人的关系,她心里早已想的很清楚,但是对于这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过的好不好。   “前年冬天,你的包裹送到时,我们正处在敌人的包围圈里,弹尽粮绝,靠着那些东西我们才逃了出去,然后我用你送来的地图找到了一座大铁矿,凭着这个我又立了功,对了,这是我第二次立一等功,第一次是因为你给的录音笔图纸,录音笔和铁矿对国家的意义都非常重大,所以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升了军衔。   当然,这些事对外都是没有说的,只说我表现优秀才得到嘉奖的。”贺子谦说完后,仿佛陷阱了回忆里,沉默了片刻。   文秀英神色紧张,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现在看到他健康如初,还是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伤,才无法跟自己联系的。   还未等她问什么,贺子谦又接着道:“还记得你在送包裹之前给我写过一封信吗?就是那封要跟我绝交的信。”   文秀英有些赧然,嘟着嘴道:“哪是绝交,就只是说不联系了嘛。”   贺子谦神色一痛:“那还不是绝交?我当时都气疯了,若不是正在战场上,我当时就回去找你,就这样,我也因为情绪不稳,在战场上走神,被敌人打中了胳膊。”   说完最后一句话,文秀英一把抓住贺子谦的胳膊道:“你的胳膊怎么样?没留下残疾吧,都是我不好。”   看她一脸心疼和愧疚,贺子谦心里偷笑,还是在意他的嘛,其实他当时是为了推开战友才被敌人打中的。   贺子谦一脸大气的道:“没事,平时都挺好的,就是下雨时有点疼。”   “我认识个老中医,手艺特别好,我哥的腿就是他治好的,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他,让他帮你看看胳膊,等看好胳膊,我就离你远远的,再不惹你生气了。”文秀英急道。   “那我就不要看了。”贺子谦突然孩子气道。   文秀英心里愧疚,只好道:“等看好胳膊再说。”   见文秀英因为愧疚,对他态度软和许多,贺子谦乘势将手放在她胳膊上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慢慢听说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不理我。”   “好。”心里一门心思想着给他治胳膊,文秀英毫无原则的应道。   “我从战场回去后,本来有一个休假,我想去看你,就没有先写信给你,想着等我到了说不定信还没到,可是我妈看到了你给我的那封信,然后郑重的跟我说,她觉得你说的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可能,不联系是最好的方式。   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爸,若不是她有那样目光短浅的农村家人,就不会连累我爸被下放,受那么多苦,所以她现在特别认定以后我找媳妇一定要找个城里姑娘,最好是跟我家情况差不多的,我爸的战友或级别差不多的叔伯家女儿,这样才能互相扶持,不至于将家里拖进泥潭。   她说的话我都理解,但我并不赞同,我并不需要靠任何人,而且我两次立功都是你带来的,若真的为了我的前途考虑,你就是最合适的人,可是我立功的原因又不能跟她讲,等我买好车票准备去看你时,她却早就跟学校联系好,让我立即回校接受训练。   军校里管的很严,我写的信都要先寄到家里,然后由家里帮我寄给我想寄的人,所以我完全无法给你写信,只好向吴达隐晦的打听你的消息。”   贺子谦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文秀英眼里的泪花在打转,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突然一笑道:“傻丫头,没事啦,这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完全自由了,谁也管不了我了。”   文秀英撇了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他妈妈说的对呀,从来就是这个样子,门当户对才会有幸福,两个人的见识眼界生活家庭大致相似,才能互相理解和接纳,冲动的感情是无法长久的。   她早都明白这个道理,此生,她只愿生活自由,找一个平凡的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他太过耀眼了,若不是历史的特殊遭遇,他们这样出身的两个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相遇。   他将这些都说出来,只是更坚定了她的想法罢了,过了今日,他们最好永远不见。   “不许你胡思乱想,好好听我说话。”贺子谦霸道的说道。   “我拼命训练,提前一年从军校毕业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是有资格挑选未来的,我选了继续深造,就到这里来读研了,成为了你的同学,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了,除了我。”贺子谦靠近她的脸庞,轻轻拂去她的泪珠,温柔道。   年少时的冲动和对家里的反叛怎么能当的了真,他将这样的举动当成了英雄主义,而自己早都明白人情冷暖,哪里敢赌这样一个未来。   文秀英脸色一变,淡漠道:“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和对吴达一样,你还是要以自己的前途为重,别意气用事。”   贺子谦胸口遭到重重一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比当初收到她那封信更为伤心,难以自抑,但看到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他又找回理智,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英英自小被家人抛弃,受尽冷眼,唯独对自己全心依赖和信任,怎会和吴达一样,吴达哪里知道她那些事,在吴达那里,她就是个无坚不摧的铁姑娘。   他今天不该说那么多的,让她知道自己家人嫌弃她,她怎还会愿意给自己机会,自己真是傻透了,本来只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谁知又在她心上戳了一刀。   贺子谦将文秀英轻轻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低声道:“我对你的心你慢慢会明白,请相信我,没有人能改变我。”   文秀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怀抱,情绪失控道:“你口口声声对我好,可是你何曾尊重过我,问过我的意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动手动脚,让别人怎么看我,这哪里是平等对待,尊重一个人的模样,我只想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你这样强求,与旧社会的地主恶霸有何两样。”   “好,英英,是我错了,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大学里优秀的男孩子那样多......”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初那个平庸莽撞的李银海你都愿意给一个机会,更何况现在这些天之骄子呢。   可是那些人都配不上你,不懂你的好。 第152章 . 卫生工具 清凌凌的鸟叫声打破了沉默的……   清凌凌的鸟叫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遥远而陌生,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文秀英反而轻松了,她用力挤出笑容:“回吧, 我还要去领书呢。”   “好。”贺子谦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道。   山上郁郁葱葱, 牡丹花开的正艳,淡淡的香味盘旋在小道上, 心情不由舒展开来。   走到校园门口时, 文秀英停下来道:“咱们分开走吧, 免得......”   贺子谦心里一酸,她竟然要这么避着自己,声音坚定而有力:“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我等你。”   说完便大跨步的离开了, 他不想再听拒绝的话。   他走后,文秀英在原地怔了许久,才踩着些许落叶咯吱咯吱的回到了宿舍。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宿舍里的争吵。   “这是我妈买的扫把和撮箕, 你们用可以, 但是我以后就不干卫生了, 我出钱, 你们出力, 很公平吧。”季然细细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   “这样也行,毕竟小然花了钱, 我们多干点也是应该的。”面露喜色的李芳道,正好不用花钱买东西了,干这点卫生算什么, 比割麦子轻松多了。   “我觉得咱们都是同学,有人干有人不干,这样不太好,要不这样,小然,你的扫把和撮箕花了多少钱,我们平摊一下,把钱给你,我们也不用花钱另外买了,你的工具也不浪费,一举两得。”   这算是一个不伤和气,谁也不吃亏的方案,文秀英听出来说话的应该是爱说爱笑的高露,她的衣服和床单都是崭新的,应是不缺钱的,才不会愿意落下用劳力省钱的声名。   说完这些,宿舍里突然沉默了起来,没听到朱珠的声音,她大概是不在的,不然,她不可能不出来说话,不过以她的性子,很有可能跟季然说:你用你的工具干活就好了,我们自己另外买,谁也不吃亏。   可惜听不到她这样爽利的话了,一箱到季然妈妈的炫耀,朱珠完全不接茬的样子就让她想笑。   文秀英见无人说话,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笑着问:“今天发书了没?有没有什么新的通知?”   季然坐在床边,撇着嘴,一副生气的样子,李芳笑着说:“发了,你的书都给你领回来了,在你床上放着呢,是我和朱珠一起抱回来的。”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文秀英真诚的说道。   “没事,没事,都是一个宿舍的,这是应该的。”李芳不好意思的摆摆手。   文秀英要走到自己床边时,发现被一个横着的扫把挡住了去路,她拿起扫把放到门后道:“乘着今天还不上课,我们把宿舍好好打扫一下吧,还有以后的值日也排个表,这样大家就都心里有数了。”   高露嘴角带笑,大大方方的道:“小英,我们正说这事呢。”然后她简短的把刚才几人的意见说了一遍,问文秀英怎么看。   文秀英了然一笑:“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怎么省钱怎么来,大家都不宽裕。”   看起来爽朗大方,出手也不小气的文秀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高露有些意外,为了省这样一点钱,就要让季然的想法得逞,她们都显得低人一等,她不由得有些生气。   高露沉默了,季然转怒为笑,亲热的拉着文秀英的胳膊道:“就是嘛,我又不跟你们计较,大家一起用就是了,一周五天,一人干一天卫生刚刚好,我家离的近,周末我就回家住了。”   李芳显然松了口气,她来的时候只带了车费,生活费全靠学校发的补贴,现在补贴还没发到手,她是多余的一毛钱都拿不出来了。   宿舍里的气氛突然有些诡异起来,还是高露看了一圈打破沉默道:“赵霞,你的意见呢?”   “我都行。”坐在上铺的赵霞低低的说道,文秀英这才发现宿舍里还有个人在。   高露简直要被气倒,咋没有一个有骨气的呢,文秀英见状,已经知道大家或许是误会了,正要解释呢,朱珠咋咋呼呼的进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个水桶,两个洗脸盆,大声道:“英英,快去拿东西呀,累死我了。”   文秀英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不等我一起,我正回来找你呢。”   “什么呀,不是我买的,是有位好心的学长送的。”朱珠眨巴眨巴眼睛,促狭的一笑。   文秀英脸上一热,羞道:“别胡说。”   放下东西后,文秀英没急着跟朱珠出门拿东西,而是笑着说:“我们正说买卫生工具的事呢,可巧你就回来了,咱们一起去把我买的卫生工具给搬回来吧,省的再多跑一趟。”   高露面色缓和,惊喜道:“小英,你也买卫生工具了吗?那多少钱,我们跟你平摊一下。”   “这有什么好平摊的,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一起用就行了,我刚不是说了吗?怎么省钱怎么来,就当我给咱们宿舍做点贡献了,以后大家一起相处,互相帮忙的日子多着呢。”文秀英笑得自然大方,毫无客套之意。   高露笑道:“那我们赶紧一起去把东西拿回来吧。”   “那是得多去几个人了,楼底下也还有一堆卫生工具呢。”朱珠神色古怪的笑道。 第153章 花痴不分时代 一屋子女……   一屋子女孩儿们欢快的冲出了门去, 这种没有附加条件的善意怎能不让人觉得欢乐。   文秀英和朱珠走在最后,轻声问:“怎么回事?你哪来那么多东西?”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让那位大帅哥以后别再找我了哦,我都要快被那些女生的眼神给杀死了,又不是给我的, 若我有这么个对象, 我恨不得天天拉到人堆里溜一圈,省的别人惦记。”朱珠一甩头发, 从楼梯上蹬蹬蹬的跑下去。   文秀英心里酸涩难当, 她又何尝不想呢, 可她不是个小姑娘了,那份青春里赤城的勇敢她没有。   季然站在窗户旁边看着楼底下的舍友们亲热的分着东西,说说笑笑的, 撇着嘴冷哼一声, 自言自语道:“穷人装阔罢了,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她妈妈早就告诉过她了,文秀英和朱珠都是农村人,家里就有几亩地, 饭都吃不饱, 还死要面子。   看人家李芳也是农村来的, 就老老实实的说怕花钱, 愿意多干活, 高露家里父母都是个小干部的,所以她今天不好反驳,没成想本来她好好的出风头, 让大家巴结她的机会被文秀英这个穷鬼给装走了,看她后面没钱吃饭的时候,要不要来求她。   呼啦啦的女孩们手提肩扛的拿着好多东西进来, 一股脑先放到了桌子上和桌子旁边。   季然斜着眼睛一看,不仅有扫把和撮箕,还有拖把,水桶,垃圾桶,还都是两份,更出奇的是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摞布,足有十几米的样子,谁家这么豪气,能有那么多的布票,她爸妈单位一个月也才发三尺的布票啊。   高露笑道:“小英,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卫生工具都是买两份,还买这么多的布,可要不少钱呢吧,你家里条件不错啊。”   朱珠看文秀英一眼,没有说破那份卫生工具是贺子谦送来的,只好跟着打哈哈道:“英英就是傻大方,哪天把她给卖了都不知道。”   “人傻钱多”的文秀英掐一把朱珠的腰才笑道:“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互帮互助,没什么的,不管我钱多钱少,该花的钱我可不会小气,尤其是这些布,可是最重要不过的了。   我们六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换衣服什么的,难免不方便,用这些布做个帘子挂上,做事情也自在方便些。”   见高露正要张口,文秀英忙拦住道:“可别说给我钱哦,这就是我对新姐妹们的一点心意,这些布是我在布厂买的残次品,不要票,没多少钱,如果你们真觉得不好意思,以后上课别忘了给我占座就是。”   这一番话下来,大家都轻松许多,能给床前挂个帘子的诱惑可实在是太大了,可布票和钱就是高露出起来也想当吃力,更别说其他人了。   李芳不由的感叹一句:“小英真是太好了。”   季然看着这个墙头草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布做帘子,我妈过两天就给我送来。”   大家都没有接她的话音,继续商量起该怎么做帘子的事来,在家里做针线比较多的赵霞主动提出帮大家裁剪缝边,李芳也高高兴兴的说她去给大家到食堂打饭,让大家专心做帘子。   高露笑呵呵的道:“我不会做针线,就等着用现成的了,咱们宿舍里还缺个晾衣服的地方,我去给咱们找根铁丝去。”   文秀英拿出夹子剪刀针线,一起裁剪起来,朱珠开始琢磨怎么安置这么多家当来。   看大家各有分工,喜气洋洋的忙活起来,季然心里的失落更甚,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也付出了呀,她们怎么就跟自己不好,小时候跟院子里的小朋友玩的时候也是,她给那些小朋友吃糖,她们才跟自己玩,糖吃完了就不理自己了,是她的糖太少了吗?   等到李芳把饭打回来的时候,帘子也裁好了,大家忙收拾了桌子,准备吃饭。   季然怯怯的问:“我的饭在哪里?”   李芳一怔:“小然,你也要我帮着打饭吗?我看你是闲着的,就没给你打。”   季然将门重重的摔了一下,扭头出去了。   刺耳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响,还有隔壁宿舍的人伸出头来看了几眼,进去说了句,就是那个是非精文秀英的宿舍,刚来第一天就欺负同学,还不知羞耻的和男生手拉手,还不如把名额让给别人呢。   至此,在某些人的刻意宣传下,文秀英第一天来报道时,勇斗恶霸的名声立马转变成了活该被欺负,作风不正,人品败坏的代名词。   热热闹闹的一天结束了,晚上睡在挂着帘子的床上,觉得倍感舒适,赵霞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的空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从小就跟哥哥妹妹睡一个炕上,再大些,就跟两个妹妹一起睡,共用一床被子,总是半边身子露在外面,尤其等慢慢长大发育起来后,敏感的地方一碰就疼,特别渴望能一个人睡,现在终于实现了,新同学真好。   独处一隅了,文秀英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从空间里拿点东西出来,或者悄悄进去洗个澡,做点好吃的。   她今天打听过了,学校有集体澡堂,可是她不好意思去,也没必要,她的空间里洗浴多方便,还有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发育的快了些,还没到十八岁,怎么那里就那么大了,若不是她总是穿宽松的衣服,就更明显了,这个年代可不以此为荣。   周一的早晨来临,文秀英早早起床在空间里洗漱好,穿好自制的内衣,裹的紧紧的,再套上宽松的外套,看起来自然许多。   尽管她百般遮掩自己的身形,早上全校升旗时,还是被站在她侧面的几个女孩夸张的议论着。   “你看她,穿个外套都和大家不一样,还掐个腰,这不是更显得屁股大吗?长那么大个,腿长的要上天了,难怪一来就把贺部长给勾走了。”一个扎着两个短辫,面目成熟的女生旁若无人的和同学说着话。   旁边的女生也符合道:“就是嘛,咱们研究生部好不容易来了个年轻英俊的男生,却一来就被她勾走了,谁不气,你等着看吧,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见同学说的信心满满,最先说话的女生压低声音问道:“快说说,有谁要收拾她?”   “那还用说吗?咱们可是第一批研究生,谁不想找个同层次的对象,你看咱们部里那些男生,不是拖家带口,就是长得无比寒碜,家里又穷的,家境好一些的,也都岁数不小了,还多是单位委培的,从哪来的到哪去,有几个真的有前途的。   只有贺部长,军校出来的,人长得比演员还好看,虽然没人知道他父母是干什么的,但肯定差不了。   咱们的女同学就不一样了,能读研究生的女生就没有家境差的,除了那几个委培的大姐外,全都是个顶个的水灵,尤其是那个苏湘湘,贺部长一入校,她就私下放过狠话,谁都不许打他的主意,否则让她毕业分到穷山沟里去。”   “哇,李玲,你知道的可真多呀,苏湘湘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短辫女生惊呼道。   “那是你不住校,苏湘湘都是在宿舍说的,你小声点,别被她给听见了。”李玲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庞娟一仰头,不以为然道:“我谁也不怕,我的工作单位都找好了,等毕业就去上班,根本不怕她苏湘湘。”   “我是说文秀英,她一个愣头青,那天报道时对老乡可是勇的不得了,别拿瓷器碰石头,让她当众闹起来,她不要脸咱还要脸呢。”李玲低声劝道。   “哼,就她一个乡巴佬,我会怕她?等真的闹起来才好呢,也让贺部长看看她丢人现眼的样子,还愿意理她吗?我就不明白了,贺部长怎么会看上她,除了长得好看些,那里大些,再有啥好的。”庞娟不服气的道。   李玲将她往后面拽了一下,避开其他人小声道:“我听苏湘湘说了,他们是以前插队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年月你也知道,乡下日子苦,她一个农村人许是多照顾了贺部长几分,贺部长为了感谢她,无法拒绝就那样了呗。”   庞娟将嘴贴近李玲的耳朵上,神神秘秘的说:“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生那事了?”   李玲轻笑:“贺部长不是那样的人,跟她就是玩玩,哪会当真。”   庞娟有些惆怅,说了句什么,却别响彻天空的国歌声给遮掩过去了,没人听见。   这一番非议文秀英却一无所知,她哪里知道她入学第一天,就已经树敌无数,此时的她看着站在国旗杆下穿着军装的贺子谦有些入迷,第一次见他穿军装,若他每回都这样见自己,难保自己不会飞蛾扑火。   校长亲切的迎新讲话温暖了每一个初来乍到的学子,让他们的不安与怅然通通落地,只余追求理想的雄心壮志。   贺子谦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文秀英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耳边此起彼伏的花痴声不绝于耳,原来花痴不分时代。 第154章 我打死过狼 随着明媚的……   随着明媚的日出降临, 庄严的升旗仪式就此结束,散场后,还有人不停回望着,恋恋不舍的打听着刚才那个好看男生是哪个班的, 待知道他是刚入学不足半月的研究生后, 多半打消了念头,距离实在有些遥远。   朱珠挽着文秀英的胳膊不住回头道:“哎呀, 人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他会来找你呢。”   文秀英神情一凛, 停下来正色道:“朱珠, 你以后别再打趣我了,你看他那样耀眼的样子,像是跟我有可能的模样吗?咱们是好朋友, 你应该明白的, 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被伤害后,回来抱着你哭吗?”   “好啦,英英,我知道了, 以后再不说了, 咱不高攀他, 也不看谁的脸色过日子。”朱珠语气郑重的道, 她虽然没喜欢过哪个男孩, 但是也知道两个人差距太大是没法在一起的。   她姨找了个城里户口的工人,就成了一家人的老妈子,呼来喝去的, 尤其是她每回看到小姨在小姨夫面前小心讨好的样子就气到不行。   文秀英笑道:“嗯嗯,你说的对,就是要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才畅快。”   “哈哈, 现在可自由不了了,马上就上课了,快跑。”朱珠大笑道,随即就拉着文秀英朝教学楼跑去。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迟到可就不妙了,果然她们到时老师正在一个一个的点名,她们悄悄从后门溜进去,一个白净的女孩轻声道:“老师刚点过你们的名了,你们跟老师说一声。”   朱珠一急,正要脱口而出,老师我们来了。   文秀英忙摁住她坐下小声道:“等老师全部点完我们再说。”她觉得中途打断老师有些不好,便拦住了朱珠,但还是跟那个女孩说了声谢谢。   她们坐的端端正正的听着老师一个个点名,突然,老师点到了她俩的名字,惊愕的答到后,文秀英心里一沉,跟朱珠对视一眼,她们刚才差点出丑,若真第一时间报上大名,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她俩来晚了,第一天就给老师和同学留下这样的印象,后果可想而知。   要知道现在的工作是大学毕业后直接分配的,而老师的意见就会很重要,这样的第一印象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努力才能挽回,还好她出于礼貌没有打断老师。   今天还是全系的大课,开学第一课是形势与政策,大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本来谁也不认识谁,她俩突然自报家门,不知道有多丢人。   憋着一口气,文秀英整堂课都一直认真记着笔记,在老师喝水的空隙扫那位女孩一眼,长得眉清目秀,白色的衬衣领子上还绣着花,一看就是城里人的做派,怎会如此暗害她们,刚开学,除了同宿舍的女孩,其他的同学全都不认识,这到底是哪里结下的仇怨。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文秀英走到那女孩的桌前沉声道:“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一班还是二班的?认识我和朱珠吗?”   “你这样质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自己迟到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咋呼。”那女孩毫不示弱道,刚才的善良形象荡然无存。   这样的回答让文秀英明白,她就是故意的,不存在误会认错人的可能性,她直接上手一翻桌上的本子,写着张嫣二字,原来是一个班的呀,开班会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我郑重的警告你一句,我们今天没有迟到,老师点名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这节课我也听得很认真,老师说的要点我都记下来了,反而是你,上了一节九十分钟的课,本子上堪堪写了半页,不认真学习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不管你为什么看我们俩不顺眼,要这样陷害我们,但是今天我就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说一句,你今天陷害我一回,以后万一还有人跟我过不去,故意做害我的事,我首先就记在你头上。   顺便告诉你一句,我打死过狼,是县里发过奖状的打狼英雄。”   文秀英比张嫣高半个头,又是刻意凑近了憋着气说话,有极强的压迫感,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打死过狼,更是让张嫣不由的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说完后,就回头笑着对朱珠说:“走啦,下节课在致远楼,还有十分钟,慢慢走过去就到了。”   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扬起手腕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上午的阳光照在银色的手表上,闪闪发光,围观的同学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本来看热闹的同学还想好好八卦一番,都自觉地闭嘴了,他们可连狼都没见过。   张嫣眼见着一起上课的同学都先后出了教室,却没人喊她一起走,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一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她忙收拾书本跑了出去,她可不想因为迟到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   边跑边看表,她也更生气了,一个乡巴佬怎么会买得起新出的梅花牌手表,那可是要一百六十八块呢,她的表还是奶奶戴了多年退下来的,难道是子谦哥给她买的?想到这里她更气了,嘴里碎了一口,不要脸。   还剩两分钟,她已经跑到致远楼前,却突然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就在前面,惊喜道:“子谦哥,你也在这上课吗?”   贺子谦回头看到是小时候就认识的张嫣,淡淡回应道:“是啊,你在哪个教室上课?”   从来不主动跟她搭话的子谦哥,竟然主动问她的教室,张嫣喜上眉梢,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有了子谦哥的在意和关心,谁还会嫉妒一个乡巴佬。   “子谦哥,我在403教室上课,这节课是小课,十一点二十就下课,上完课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张嫣激动道。   清脆的上课铃响起,张嫣顾不上再跟贺子谦说话,忙喊了声待会儿见便一脸甜蜜的跑掉了。   饶是张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上去,还是听到老师说:“好,名点完了,只有一位同学迟到了,让她下午写两千字的检查来交给我,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太不像话了。”   说完就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飘逸的王右军书帖。   张嫣站在门口小声喊了声:“报告。”   等到老师写完整个书帖后,才转身看见门口杵着的张嫣,扶了扶眼镜冷硬道:“进来吧,坐到后面去,别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这话张嫣正要解释的话噎了回去,只好安安静静的走到最后面,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文秀英,是不是要乐到天上去了,却只看到她一脸严肃的看着黑板,根本没看到她一般。   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起文字的韵味来,张嫣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太丢脸了,不知道大家都怎么笑话她呢,转眼想到子谦哥会放学跟她一起去吃饭,只觉今天的一切都值了,还要感谢文秀英让她走晚了,才能碰上子谦哥,不然她哪里有机会单独跟子谦哥说话。   子谦哥在军校三年,就回来过一次,跟着父母打了个照面,她就被长大后英挺无比,一身军装的子谦哥深深的迷住了,更让她惊喜的是,子谦哥竟然没有去工作,而是来了这所学校读研,这难道是贺叔叔的有意安排?   想到这里她的心砰砰直跳,眼神木然,完全忘记了她身处何地。   下课铃声响起,她第一个收拾书包冲出教室,而老师还站在讲台,她也浑然不觉。   果然,一出教室门,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今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一脸温柔的子谦哥赫然就站在离教室一米远的地方注视着她。 第155章 意外收获 等着老师走出……   等着老师走出去,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却发现楼道里有些拥挤。   原来是刚刚上课迟到被点名写检查的张嫣,正羞答答的跟一个好看到惊人的男生说话。   “这不就是早上升旗那个好看的学长吗?难怪张嫣迟到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原来已经终生有靠了, 听说那位学长已经是上校军衔了。”   文秀英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后, 就听到了这一句话,再看到前面那一对高大和娇小组成的画面, 忙回头拉着朱珠从后面撤退。   “英英, 咱们去二食堂吃饭吧, 从这边走。”贺子谦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并大步朝文秀英走过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有第一次见识这场面的人惊讶不已, 就有旁边的同学开始科普开学那日的名场面, 原来这只是寻常啊,那张嫣是怎么回事?敢情是孔雀开屏啊。   这一幕让刚才还羞答答的张嫣脸色铁青,尖叫道:“子谦哥,明明是我刚才跟你约好去食堂吃饭的。”   “哦, 谢谢你之前提醒了我, 英英刚来, 还不知道哪个食堂好吃, 我带她去熟悉熟悉。”贺子谦淡淡道, 凡是他妈妈考虑过的女孩他都不会给予半分善意。   朱珠想起早上被她骗的事情,看她吃瘪很是开心,路过张嫣身边时, 大声道:“两千字的检查下午就要,还有时间吃饭吗?”   考虑到多年情谊,文秀英不能伤他的面子, 只好在大家的注目下,跟在他身后朝二食堂走去,还好他们去了人少的三楼,才避免了被围观,这里的饭菜要贵一些,平常很少有学生会来,多半是重要节点才会有学生专门来奢侈一回,比如过生日或得了奖学金。   坐下后,贺子谦直接去了窗口写下六个菜名,文秀英本来想着点完菜自己付钱会好些,毕竟她现在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万元户,贺子谦现在又没有工作,还得靠学校的补贴生活,何必让他破费。   谁知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点完菜付好钱了,她只好坐回来另想办法把钱还给他。   经过这两日,文秀英更加确定她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她这两日遭到的非议,以及张嫣今天莫名的敌意都是因为贺子谦,若她还想在大学校园里过上平静的日子,当然是要离他越远越好。   正要再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却被刚端上来的糖醋里脊迷了眼,文秀英最爱吃这道菜,可是自己总是做不好,前些年大家日子都苦,根本买不到这样奢侈的菜,没想到学校食堂里就有,还色香味俱全,还是先解解馋再说其他,万一她再说点什么话,贺子谦掀了桌子就不好了,毕竟,糖醋里脊是无辜的。   看着文秀英欲言又止,注意力完全被糖醋里脊吸引走,贺子谦低笑着夹了根青菜放进自己碗里。   朱珠几次都想逃跑,远离这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都被文秀英给拽了回来,见两人都好好开始吃饭,心里踏实许多,便不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吃起饭来。   这酥软的大白饼子太好吃了,就着香辣刺激的辣椒炒肉,真是绝了,贺子谦真是个大好人,这一桌子六个菜,可是有四个肉菜,这一顿就是学校饭补的五分之一吧,真是个实诚的好小伙,只可惜长得太好看了些,英英怕是招架不住,这福气还是给别人吧。   想到这吃一顿少一顿的好饭,朱珠筷子翻飞,直吃的肚子鼓鼓的,再吃不下为止。   可是这两人还是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的饼子只去了一半,真是对不起辛辛苦苦种地的乡亲们。   朱珠露出笑容,小心道:“英英,到了中午打水的时间了,你慢慢吃,我先回去给咱俩打热水,不然晚上就没得喝了。”   “你等着,我马上吃完,咱们一起去,你一个人提两个暖瓶,容易别烫着。”文秀英三下五除二将饼子下肚,站起来准备要走。   看到今天请客的大户还没吃完,想起正事道:“你晚上去自习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图书馆见。”贺子谦干脆道。   虽然他知道英英跟他说话多半也是拒绝居多,态度并没有转变,但还是心里偷笑,他相信每多见一回,她就会对自己的信心更足一些。   出门后,朱珠低声道:“我只是找个借口逃跑,你跟着我出来干啥?”   “打水啊。”文秀英道。   “打个头啊,早上刚打的水,还没用呢。”朱珠给气笑了,这丫头难道是被贺子谦的脸给迷晕了,智商全失了?   “算了,反正也吃完了,正好走了。”文秀英笑道。   “难道你是动摇了吗?看他长得好,就忘记你自个是谁了,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干部家庭出身吧,一般家庭可没他这派头。”朱珠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她知道世道对女孩要求格外高些,可不想让好朋友走弯路,她们上了大学,以后一定会分配个正式工作,找个同样铁饭碗的对象易如反掌,何必受那个气。   “我没有,只是食堂人多,我也不好说什么,等晚上我见了他,再跟他说清楚,如果他真的为我好,就不会再这样给我制造敌人了。”文秀英胸有成竹道。   “你这招妙啊,看他到时候怎么说,口口声声说对你好,却出现一次,给你带来一波敌人,那些娇小姐成天给你使绊子,你还怎么学习啊,别到时候害的你分配不到好工作,你可就亏大法了。”朱珠郑重道,这作风问题可大可小,若正常找对象也没什么,怕就怕被传的不三不四,坏了名声。   信心满满的文秀英天黑后出现在了图书馆门口,贺子谦穿着黑色的外套,站在树下,见文秀英过来温声道:“咱们去那边走走,别打扰了同学们学习。”   “哦。”文秀英乖巧的应声,跟着他走到墙边的一溜槐树下面。   秋日的夜晚微微有些凉意,不似白日的燥热,文秀英觉得神清气爽,见四下无人,便拿出一个信封道:“这些给你。”   贺子谦接过一看笑道:“你是要养我吗?”这么一厚沓钱,足有上千块,可是比他三年在军校得的奖金补贴加起来还多,他看起来很缺钱吗?   文秀英无法适应如今贺子谦这样说话没边的样子,还是以前那个克制有礼的贺子谦更可爱,只好立即解释道:“这是我和吴达赵柠合伙卖菜挣的,咱们以前都是好朋友,当时是联系不上你,不然理应有你一份的,这些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现在上学,没有工资,所以......\"   看文秀英一下拿出这么多钱,知道她的确是挣了不少钱,这样他就放心了,也很是骄傲,他的英英真是能干。   然后他将信封揣到兜里道:“那你以后的生意都算我一份,到时候我出钱出力,这些钱就算是提前给我的分红吧。”   本来为然后劝他收下钱而绞尽脑汁的想了一路的文秀英有些懵,他那么骄傲,怎么会轻易收她的钱呢,看来他日子的确过的不宽裕。   心里满是愧疚的文秀英忙点头道:“等明年开春,我就准备找人在附近盖大棚,明年冬天就能卖菜了,相信首都人民肯定出手更大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你到时候就等着收钱吧。”   前一秒还想着怎么一次性买断,跟他保持距离的英英,很快又应承下跟自己合伙了,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这下子他就不着急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找她,等她慢慢长大,明白他的心意和坚持之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排斥了。   贺子谦口气平稳,再不说越界的话,认真的说:“英英,我不能白要你的分红,这样有些伤自尊,你盖大棚需要地,你告诉我需要多少,什么样的,我去包地,其他的你来张罗。”   谈到自尊,文秀英无法拒绝道:“好,刚开始,还是谨慎些,有二十亩就够了。”   贺子谦今晚有意外收获,心情很好的道:“没问题。”   他如今的工作比别人知道的都多一些,正好有几户人家想跟亲戚出国,他就去把房子和地都买了下来,当然是用英英给的钱,他的钱还是存起来娶媳妇吧。   许久再没见贺子谦高调的出现,朱珠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都快受不了那些嫉妒的眼神了,更别提英英了。   再一次听到贺子谦的消息就是传说中的某首长之女订婚的消息。 第156章 结褵 图书馆里散发着淡淡……   图书馆里散发着淡淡的书香, 徜徉其中,自在而宁静。   翻开一本花间集,想象小周后的调皮和惆怅,文秀英不由有些看痴了。   身后传来小声私语, 时不时的看一眼文秀英, 看的次数多了,文秀英也有所察觉, 她最近生活简单, 除了上课就是上课, 有什么好看的呢。   拿起说中的书,文秀英去填好借书卡,带回宿舍去看, 难得周末, 想在图书馆清清静静的待一天而不得。   走在校园里,北风刮着落叶不得安歇,凉意习习,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想起那夜贺子谦批到她身上带着体温的外套, 都两个月没见他了, 不知道地找的怎么样了, 看来不见她也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啊。   周日的宿舍里有些吵闹, 此起彼伏的笑声响彻整个楼道,文秀英也不由笑着进了自己宿舍。   朱珠周末去了她小姨家,上铺空荡荡的, 她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高露的帘子拉着,隐隐听见里面有些嘻嘻索索的声音, 她看向对面上铺的赵霞,赵霞用手势加唇语动作告诉她,高露和男朋友在。   她心里有些不乐意,男生怎么能随便进女生宿舍呢,再看着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她真是尴尬极了。   文秀英压住火气,对赵霞笑道:“咱们宿舍的人都出去玩了吗?你怎么没去?”   “外面有点冷,我不想出门,李芳去约好了,高露在呢。”赵霞一个人沉默的待了半晌早憋不住了,只是以她的性子实在不好主动说什么,还好文秀英回来了,她忙大声配合道。   文秀英假意惊喜道:“高露也在呢,那正好,今有点冷,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锅子吧,也暖和暖和。”   说完她就喊高露,没有听到她的应答,却听到一丝压抑的喘气声,她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立即大声对着外面道:“你们先别进来,等我收拾一下,你们再进来检查好不好?”   外面虽然空荡荡的没有回音,但是文秀英还是迅速道:“赵霞,高露,快下来收拾一下,学生会的人来查卫生了,现在去对面宿舍了,咱们床这么乱,万一被扣分了,期末奖金就要变少了。”   赵霞是个单纯的人,以为真有学生会的来检查,忙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扫地擦桌子,整理其他人的床铺。   在文秀英的再三催促下,以及她故意制造出的敲门声中,高露才缓缓拉开帘子的一角小声道:“英英,快想想办法,张傅在呢。”   既然已经承认,文秀英自然也不想闹的太难看,先是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然后严肃道:“我的老天爷呀,你先藏好,我去跟他们求求情。”   出去后,文秀英顺手关上了门,对着空气小声说了许久的话,然后进来抚着胸口道:“可算是走了,还是糖票的威力大,我给了半斤糖票,她们就说要给我们宿舍打个满分。”   赵霞充满崇拜的道:“英英,你真厉害,那些大三的学姐,我都不敢跟她们说话,上回来查宿舍,我怎么跟她们说,她们都不相信地刚扫过,非因为几根头发就扣了我们一分。”   “哈哈哈,人都有弱点嘛,下回再来,你别跟她们硬顶,就好吃好喝的送一些,就没事了。”文秀英虚空教学道,来校统共才两月,一共就查过一回,她还不在,这回又是假的,她实在不知道那些人的脾性,只好这样安慰赵霞道。   说完后,文秀英顾着体面道:“赵霞,咱俩先去吃饭吧。”   赵霞家境不好,每天只去食堂一次,省下的钱都要寄回家里供妹妹上学的,没有吃晚饭的习惯,本能的就要拒绝文秀英,文秀英跟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拿着饭缸跟了出去。   两人到了楼下,文秀英将赵霞拉到一边道:“咱们在这看会再走。”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高露的对象张傅裹着围巾,从宿舍楼弯着腰出来,高露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四处观察着,确定无人后才让他从大门离开。   看着高露回了宿舍,文秀英拉着赵霞去了食堂。   在路上,文秀英问道:“我平常白天很少在宿舍,那个张傅经常来吗?”   “他俩好了总共才不到一月,开始时都是把高露送到门口就回去了,就是最近总要上来坐一会儿,像今天这样,拉着帘子不出声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赵霞慢悠悠的道。   文秀英气道:“还好是头一回,若被别人发现,告到学校,我们的名声就全完了。”   高露是个大方直爽的性子,为人也很是讲理,干部家庭出身,却不见骄矜,虽然不比朱珠亲近,也是个可以玩得来的朋友。   谁曾想,她找了对象后就全变了,先是不跟宿舍的人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上课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临到交作业,才慌里慌张的借她们的作业。   这个张傅,长得倒是高大端正,可文秀英心里却很不舒服,他脚上的那双鞋子是高露买的,围巾,帽子也是,若真的对高露体贴爱护也就罢了,反正大家都已成年,找对象没什么,正好大学毕业要求分配到一个地方去工作,也是一段佳话。   只是这个张傅作风实在不正派,才在一起没多久,就这样对高露,哪里有半分尊重爱护的样子,若被人发现他们做了什么,他一个男孩子脸皮厚,或许还成了他吹牛的资本,那高露再如何见人,现在可不是开放的二十一世纪。   这两个人万一走不到最后,高露好端端一个女大学生,难道要毁在他手里吗?   以高露的家境,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另有所图。   到了食堂门口时,赵霞不好意思的道:“英英,我真的不想吃饭,你一个人去吃好不好?”   “走吧,我想吃锅子,一个人吃不了几个菜,你陪我吃点吧,正好,我这个月的伙食补贴还没吃完,我请你吃,不然到了月底就要浪费了。”文秀英笑着将她拽了进去。   “可是英英,这怎么好意思,学校的伙食补贴也要单独搭配钱才能买饭,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赵霞小声道。   “走啦,等你发了奖学金也请我吃就是了。”文秀英玩笑道。   赵霞有些沉默,她的奖学金自己一分都落不着,要全交给家里的,不仅如此,家里让她来上大学的时候就说好了,工作后也要把工资都交给家里保管,直到她结婚后。   文秀英不知道她的心思,但从平常的情况也猜出来她大概家境有些困难,只好又找补道:“我有挣钱的法子,请你吃个饭是够够的,你就别纠结了,大不了下回帮我抄抄文学史的笔记,我真是手都要写断了。”   赵霞听着她不用白吃,才重新露出笑容道:“好,我的字连教书法的杨老师都夸呢,保证给你抄的认认真真,跟书上印出来的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的去了三楼食堂,特意坐在了角落的小桌上,隔着屏风,还有好几桌在吃锅子,大冷天的,锅子就是同学们的最爱。   羊肉汤里煮出来的粉条格外香些,头一回到食堂吃锅子,两人都顾不上说话,直吃的额头冒汗。   旁边那桌的说话声却越来越大,还传出了一阵欢呼声,或者更应该说是起哄声。   有人说了句:“湘湘,你可太有本事了,之前还没啥眉目呢,一转眼竟然跟贺大校订婚了。”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文秀英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这个贺大校不用想都知道说的是贺子谦,他早说过他读研后,军队会给他哥荣誉军衔就是大校,只有名义,没有实职的那种。   不管有没有实职,他才二十三岁,怕是最年轻的大校了,就不说他的家世,单凭他个人,就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想起曾经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文秀英不由落下泪来,从前不自由,也有很多糟心的事,幸好有他陪自己渡过了那些难捱的岁月。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该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了吧,希望她至少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送他一份新婚贺礼。   明明这样的结局是她早就料到的,并且这样才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文秀英的碗里却吧嗒吧嗒饿都是泪水,低头猛吃的赵霞还没发现文秀英的异样,再也听不下去隔壁笑声的文秀英擦了一下眼睛,跑出去了。   赵霞这才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文秀英离去的方向,她是不是去厕所了,赵霞边吃边等,食堂都没人了,也没等到文秀英回来,她有些害怕,自己没带钱呀。   她磨磨蹭蹭的去窗口问老板能不能明天再来给钱时,才知道钱在要菜的时候已经给过了,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大胆的将剩下的菜和汤吃喝了个精光。   回到宿舍后,看到文秀英床上的帘子拉着,她问了句:“你怎么先回来了?”   文秀英低低的道:“我有点累了。”便再无声响,赵霞不明所以,只好去问朱珠,朱珠摊手道:“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夜深人静时,文秀英在空间里翻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上回在省城买的白玉石头,起床后,她跟朱珠说帮自己请一下假,未等回应就出了门。   朱珠和赵霞面面相觑的去了教学楼,跟老师说文秀英拉肚子,今天没法来上课了,还好文秀英长久以来的好学形象没让老师怀疑。   大街上人来人往,文秀英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仔细回忆起记忆中后来的一些玉石名店,磕磕绊绊的摸到了一条老街,以较高的价钱请动了一位上了年岁的老手艺人帮她把白玉刻成古书中的玉佩模样。   老手艺人说这块玉石正好可以刻两枚玉佩加一个坠子,一周就能好。   文秀英与他约好下周末来取,交了订金离开了。   等到贺子谦完成特殊任务,拿着地契兴冲冲的去找文秀英要给她个惊喜时,却看到了舍友给他带回来的一个精巧的木盒子,说是英英给的,打开一看,巨大的惊喜击晕了他,这就是古人说的结褵的信物吗?果然读了中文系浪漫许多,不是个只会砸钱的土财主了。 第157章 一言定生死 早起风有些大……   早起风有些大, 校园里赶去教室的学生都裹紧了围巾,行色匆匆。   “英英,你等等我,跑的我肚子疼。”朱珠喘着气道。   文秀英稍微放慢脚步道:“第一节 就是杨老师的书法课, 你忘了张嫣写检查念检查的事了?快点, 还剩五分钟了。”   “不行了,我真肚子疼, 先去个厕所, 你去跟老师帮我请个假。”   文秀英未及反应, 朱珠已经相反的方向跑回去了,无奈,文秀英只好加快脚步赶去教室了, 希望老师今天不点名。   当文秀英一路小跑离开中路, 在教学楼间穿梭,抄近道进入致远楼时,朱珠却在图书馆旁边和人说话,完全没了刚才捂着肚子的狼狈模样。   朱珠气愤道:“你这样的干部家子弟知道什么人间疾苦, 能不能不要老来招惹英英, 毫无担当, 明知道不可能, 还天天在那装深情, 丢人现眼,除了给英英四面树敌,你还做了啥好事?”   贺子谦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朱珠炮仗般的训斥了一顿,他自小顺遂,虽受过一些冷眼, 可从未被人说的如此无用卑鄙,他突然怔住了,难道他的存在给英英带来的只有伤害和麻烦吗?   刚刚他远远的跟朱珠招手让她过来,本来是想问问英英这两天怎么样,昨天看到英英送的玉佩和祝词才知道,原来英英已经知道那事了,可明明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让英英以为已经木已成舟呢。   看朱珠如此反应,他不用问也知道英英自然是心里难受的,他不想跟朱珠解释什么,只好道:“你把这封信给英英,信封里有她要的东西,其他的事我会很快处理好的,麻烦你照顾好她。”   说完面色冷峻的大踏步离开,朱珠更气了,呸,就知道摆架子,我照顾英英还用得着你说吗?只要你不出现,她就好的很。   朱珠的小声嘀咕,经过特殊训练的贺子谦听的一清二楚,心碎如丝,却什么都不能说,还好她有这样一个真心对她好的朋友。   中间休息时,朱珠才悄悄进了教室,幸运的是今天杨老师心情很好,没有点名,她得以逃过一劫,但脸上却全无喜色。   英英强颜欢笑的样子,她看着真是心疼,也不知道那个坏蛋又干什么了,把英英惹的十来天了,都郁郁寡欢的,还不肯跟她说什么,一个人生闷气,瞎难过,真是气死她了。   这样寒冷又风沙漫天的日子里,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情郁郁,只有苏湘湘一天胜似一天的高兴,本来刚刚周一,正是课多的时候,她却喜气洋洋的跟老师请了假,说要回家一趟。   临近考试,正是课业紧张的时候,还要整理资料,准备新一期的研究,她的导师自然是不许的,没成想,她却说了一个让导师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要回去准备终身大事了,还是跟贺首长的儿子。   苏湘湘导师文开永扶了扶眼镜,惊讶道:“你说的贺首长是贺委员家吗?”   “那是当然,首都还有第二个贺首长吗?”苏湘湘反问道,态度略微有些不恭。   但文开永也不计较了,能嫁入那等人家,骄纵些也能理解,他是少数几个知道贺子谦就是贺首长儿子的人,令他惊讶并不是苏家与贺家联姻,苏家虽然职位略低些,却是跟着中央首长一起苦过来的,情谊不一样,前途不可限量。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子谦会同意这门婚事,不说出身,单凭贺子谦这个人,就屡立战功,人品长相也都是极为出色的,跟重要的是极有主见,怎么会轻易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步入婚姻呢,尤其是前不久还传言他对一个大一新生颇有些不同,难道都是同学们私下里胡说的吗?   再看苏湘湘一脸自信的模样,也不像是作假,这样的大事没有万分肯定,是不好胡说的。   文开永亲切的说了句恭喜,然后准了她的假,也叮嘱她再忙也不能忘了读书。   苏湘湘谢过老师后转身正要走,突然又回头道:“我现在就去院里签请假条,要不我把他的假条一起签了吧,省的他多跑一趟。”   文开永似笑非笑道:“不用,你签自己的就行,他已经签好了。”   原来他的这个学生并不知道贺子谦是完全的自由身,要走要来都无须给任何人请假,甚至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家背景贺子谦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拦,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别说是他了,就是校长也不能。   苏湘湘满脸欢喜的和父母来到了贺家,觉得今日的警卫员都格外有礼些,毕竟她将会是未来的女主人。   进门后,她亲热的喊着贺伯伯,贺阿姨好。   贺风华严肃的请他们坐下,他也是今天被儿子“通知”有事要说让他务必回家,才知道要和苏家当亲家了。   但见儿子态度生硬,就知道了儿子的态度,今天怕是不会善了,他就算“被通知”也必须来震场子。   章珊珊刚匆匆忙忙从单位请假回来,反而是最后到场的。   贺子谦款款坐下,语气严肃认真的道:“苏师长,请问你女儿在外到处传播我和她订了婚的事,你怎么看?”   听他说的如此生分和冷冽,苏兵心里急窝了一团火,直接道:“这事既然是事实,湘湘告诉亲朋好友有什么不对的,也显得我们家对这件亲事的满意和重视呀,听你的意思,还要偷偷摸摸是怎么地?”   “事实?谁同意的事实?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实。”贺子谦冷笑一声道。   苏兵忽的站起来道:“你什么意思?要不认账了吗?那天在中央首长面前,你也是亲耳听见的,点了头的,还有什么中央首长亲眼见证,亲口祝福更真的事实吗?”   苏兵已被他的态度刺激的气疯了,他跟在中央首长跟前三十年,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一个毛头小子,要不是闺女喜欢,就凭他那见人从来不会笑的模样,他真是懒得搭理他。   贺子谦轻轻挪了挪茶杯,凉凉道:“我以我的职业素养为证,那天是你们说要给苏湘湘找一个首都的老住户,让她可以一直在身边孝顺你们,首长就问你们有人选了吗?你们说,都看好了,跟家里长辈都说好了,就等两个孩子毕业就办喜事。   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你们看好的是谁,而首长想起陈年旧事,心里酸楚,就把自己当年的遗憾补给了你们,那副他曾经写给自己儿子的庆婚对联。   谁知道,你们竟然说的就是我,若以后传出我不同意,就会让首长以为是我不守承诺,你们落了个信人君子却被辜负的悲惨模样,指不定还能得了西华庭首长的青眼呢。   这样的心机真是枉费了中央首长对你们的信任和照拂。”   贺子谦一口气还原了那日的场景,贺风华还没有说话,章珊珊立马急了:“苏兵,刘萍,我一直看着你跟我家老贺是老乡的份上,对你们信任的紧,你们怎么能拿这种大事骗我呢,还口口声声说是中央首长保的媒,小谦也同意了的,我还正高高兴兴的准备等小谦出任务回来就张罗着先定婚呢,你可好,原来是诳我呢。”   苏湘湘脸色涨红,看着父亲,难道贺子谦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不敢置信的问道:“贺子谦,我父亲说你那天也说好,是点了头的呀。”   “我说的对首长的那副对子写的真好,你家有喜事自然也是好事,难道我还能摇头吗?”贺子谦冷笑道。   这家人真是算计的太清楚了,只可惜他们却漏算了一点,就是他早就跟首长汇报过自己喜欢一个贫下中农的女孩,首长心里没有那些三六九等,还夸他有眼光呢,当然这事他就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了,省的给英英找麻烦。   苏兵被当众戳破所有算计,一时之间老脸涨的通红,若不是女儿天天回家磨他,他怎么能听媳妇的想了这么个先斩后奏的主意,凭着老中央首长的威信,贺家是不会拒绝的。   千算万算,没想到那天贺子谦就站在书架后,还被他听了个正着,所幸他那天没说出是谁家,还正好得了他的肯定,更添胜算。   没想到这贺子谦这样不识抬举,在整个首都,没有谁比他更能在中央首长跟前说上话,这回这样得罪自己,以后他的前程就要无了。   他有句话说的对,他就是要让他反悔的成本的高,他才会就范,经此一事,中央首长还会信他贺家吗?不信不诚,违诺弃义,谁能放心这样的人会始终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   发生了最坏的局面,苏兵反而冷静下来,镇定道:“既然你都明白,你是拼着前途不要,都不愿意和我家结亲吗?试问整个首都,还有比我家湘湘更漂亮,学历更高的干部子女吗?这样一桩门当户对,永结秦晋之好的机会,你就要为了一时意气而放弃吗?”   贺子谦只是冷笑,还未开口,贺风华却沉声道:“我为有你这样的同乡而感到羞耻,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端起茶杯就进了书房,只留下宽厚的背影。   章珊珊此时觉得真是糟心极了,她被这一家人给骗了,还上赶着张罗呢,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她站起身喊道:“小周,送客。”   见主人家都下了逐客令,苏湘湘早已哭成了个泪人,还泪眼汪汪的看着贺子谦,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怜惜,却只有面无表情的冷脸。   警卫员小周进来请苏家人出去时,贺子谦却道:“稍等。”   苏湘湘忙抹了一把眼泪,露出笑容,回过头看着贺子谦。   “苏湘湘,你一周内办好退学或休学,转学也行,总之,四年内不许再出现在京华大学内。”贺子谦语气极为坚定的道。   苏湘湘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见他毫无改变之意,又看着父亲,凭什么她要离开京华大学,她偏不,谁也别想好过。   苏兵也被气糊涂了,这个毛头小子就算在年轻一辈里算个人物,可他苏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他说退学就退学,脱口而出:“你这是做梦,一周内,就等着下地狱吧。”   贺子谦神情冷淡的走到苏兵跟前,凑近他耳朵道:“你换的美元有点少,不够你一家逃出国的。”   说完后,小周接到信号,立即将苏家三口送出大门去,立即关好大门退进来。   苏湘湘还在哭哭啼啼,刘萍直叹气,苏兵却怔怔的跟傻了似,路都走不直了。   他一直在换外币的事贺子谦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他做了很多年,一直很隐秘,没有外人知道呀,以前那种形势,他就想留条退路,但这条路留下来,也是离绝境不远了,一个里通外国急就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谁知道中央首长都落到那样的境地了,竟然又回来了呢,这样他的好日子到来了,他自然就不想走了呀,他已经在抹掉那些事了,怎么就被他给掌握了呢,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有没有汇报给中央首长。   难道他真的是那个部门的人,还是个能接触到高级机密的核心人物。   从贺家回来那日,苏兵就病了,不敢见人,不敢出门,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催促女儿赶紧退学,回来照顾他。 第158章 最大的笑话 当啷当啷的铃……   当啷当啷的铃声响起, 老师慢条斯理的布置了作业,才款款走出教室,文秀英甩了甩酸痛的右手,收起笔记本准备去吃饭。   朱珠却在后面磨磨蹭蹭的整理着书包, 文秀英又坐回去担心道:“你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   “英英, 我骗了你,我之前说肚子疼跑掉是因为贺子谦找我, 我是实在看你难过, 才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可我一见他,没忍住,就把他给骂了一顿, 他也没说他干啥坏事了。   但是给了我这个, 让给你,说是你想要的,我发誓,没有一丝丝隐瞒, 英英,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朱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心讨饶道, 早就说了不帮姓贺的递东西了, 又犯规了,真是好奇心害死人。   文秀英接过信封打开后,看到是一张城郊的地契, 心中大恸,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吗?需要避嫌至此吗?   独自发了会愣,见朱珠还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她, 文秀英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才不会生你的气,还好有你在,不然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给白白没了。”   “英英真好,那个坏蛋对不起你,以后他再给你啥好东西你也别拒绝,不能让你白白伤心。”朱珠还是有些气道。   “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欠他太多了,这样也好,大家都解脱了。”文秀英有些落寞道。   “哼,就是他对不起你,成天招惹你,害的其他男孩子都不敢跟你谈对象,怕被他报复,你们俩是不是彻底闹掰了,那你以后可以和其他男生谈对象了吧。   就算放眼全国,咱们学校的男孩子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你可不能错过了,反正我是想好了,大学毕业之前,一定得拐带一个不可。”朱珠神奇道。   文秀英被她说的一笑,她说的也有道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贺子谦不般配,但绝没有独身一辈子的打算,一个简单温暖的家一直是她渴望的。   想起上课经常帮她占座的同班同学陈君,她心里感到了一丝丝温暖,他看起来很是朴实的样子,上课总是来得早早的,学习也很好,老师都喜欢他,不管什么时候去图书馆,都能见到他,干净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她心里不由平静下来,那样万众瞩目的样子实在与自己相隔万里,还是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更好。   见她被自己说动,脸上的悲伤散去许多,朱珠灿烂一笑:“咱们今天去吃糖醋里脊,你请客。”   文秀英笑着应下,一起背着书包说笑着朝食堂走去。   果然如往常一样,在二食堂三楼吃饭的人很少,她们无须提前抢座,就找到了靠窗的好位置,等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一直在语气激动的聊着什么。   朱珠生起了一颗八卦之心,特意换了个靠外的位置,全听清了她们的话,倏的一下站起来严肃道:“英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几天就是为这个伤心吗?他真是个王八蛋,表里不一,不干人事,变得也太快了,前几天还深情款款的,这么快就跟别人订婚了。”   朱珠不大不小的声音也惊动了旁边的人,文秀英顿觉有些尴尬,拉了一下朱珠小声道:“你过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说啥?你俩有差距,我知道,但是你拒绝他是你理性独立,脚踏实地,可是他先变心就是他不对,哼,就你善良,还老自己找补,真是渣男一个,这饭我吃不下去了,我要去打他一顿。”朱珠怒气冲冲道。   文秀英已经过了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了,拉过她坐下道:“我和他本来就只是朋友,他这样是正常的,如果真的耽误了他,反而更对不起他了。”   旁边那桌也看到她俩情绪不高的说话,露出嘲笑的表情,还夹杂着指指点点。   这回文秀英反而怒了,站起身直直走过去道:“同学,请注意用餐礼貌,背后说人,还用手指指着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随意嘲笑同学不是我们京大同学该有的素质。”   “哈,你跟我说素质?就你这样靠一点乡下的恩惠缠着男人的行为,也配说我的素质,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嘲笑你算什么,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大家都在笑话你,因为你现在就是京大最大的笑话,如果我是你,早就卷铺盖回家种地去了。”说完又是一阵哄笑,旁边的几个男女同学也笑得前俯后仰。   文秀英淡淡一笑慢慢凑近轻声道:“我会不会成为学校最大的笑话不知道,但是你们几个马上就会成为食堂的笑话。”   几人被她说的一愣,回头才发现桌子上的菜里苍蝇乱飞,这一顿可是好不容易才省出来大家凑份子来吃的,可不能被苍蝇给作践了,便顾不上跟文秀英理论,忙坐了回去,用书扇起苍蝇来。   边说还边骂骂咧咧的道:“这大冷天的,竟然还有苍蝇,很是见了鬼了。”   文秀英板着脸走回了自己的桌子,朱珠捂着嘴悄悄问道:“你那胶水靠谱吗?我刚才着急,每个椅子上撒的不多,不知道够不够用。”   文秀英忍住笑道:“别笑,好好吃饭,别一会笑得吃不下去饭就不好了。”   两人偷笑着,开始吃饭,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一桌,他们赶跑了苍蝇后依然吃的兴高采烈,浑然不知刚才文秀英过去说话就是故意挑衅,以让他们离开座位,给朱珠下手的机会的,入校以来,她真是受够了这些爱在背后说闲话的八婆们。   两人吃的正香,就听见旁边传出了一声嚎叫,原来是一个男生起的太猛,屁股被粘住了,裤子撕拉一下就烂了个好大的口子,他忙又重新坐下,里面的秋裤又被粘住了,这回粘的更紧了,起都起不来了,他也不敢使劲,生怕把秋裤也给扯烂了,那他就真的要光着屁股过冬了。   其他人见状,忙轻轻使了一下劲,发现也被粘在了椅子上,但谁也不敢用力站起来,生怕也把仅有的体面裤子给报废了,现在的布仍然是凭票购买,谁的裤子都不宽裕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着坐着,开始回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刚来时坐下都是好的呀,终于有人想起来文秀英说的他们马上就要在食堂丢人的事。   正要转头骂文秀英,才发现文秀英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此时食堂里的学生大都已吃完饭,往出走了,刚才第一个被粘住的人起身瞬间狼狈的模样已被不少人看到了,大家看他们坐着纹丝不动的模样,笑声不断。   庞娟又急又气道:“就是文秀英那个□□作的怪,我们现在就把她的事给大声说出来,让她立马成为全校的大笑话,看她以后再怎么做人,最好被学校开除才好。”   此时动弹不得的几人忙附和着,完全忘了是他们背后说人坏话在先。   庞娟得到鼓励正要大声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一个低沉却冷硬的声音响起:“你们今天及以后如果再说出跟文秀英有关的一句坏话,就和苏湘湘一起退学回家吧。”   庞娟看到贺子谦突然出现,像被掐住了脖子般,紧紧的捂着嘴巴,再听到他说的话,更是如遭雷击,苏湘湘退学?怎么可能?她正常毕业后就会进入中央部委工作,这是多大的体面啊,难道是贺家不让她上学?   平时只敢在背后说人的庞娟因为太过惊讶脱口而出问道:“现在是新社会了,苏湘湘跟你结婚后,还要和旧社会一样,不能出门工作吗?”   贺子谦冷冽一笑,狠戾的眼神让庞娟打了个寒颤,深感后悔,自己怎么能摸阎王爷的胡子呢,真是不要命了。   没想到贺子谦不仅没有打她,反而认真说道:“我和苏湘湘没有任何关系,从来都没有,退学就是她造谣的代价。”   说完这句后,庞娟一桌人才真正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吓得浑身打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苏湘湘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呀,她家世不凡都被逼退学了,那他们呢?他们刚才还当众嘲笑文秀英来着,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几个人身体发抖,不敢抬头,直到周围一片寂静才悄悄看了看四周,发现贺子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其他桌吃饭的人也一言不发,怕是都被贺子谦给吓着了。   从开学以来,文秀英就因为贺子谦的事,成了很多人说闲话的对象,嫉妒羡慕有之,嘲笑更多,很少有人完全没说过,或是听过文秀英的坏话,刚才贺子谦亲自出来说了那样重的话,大家都吓傻了,还好,有那一桌的人出头顶着雷。   在大家的低头吃饭间,庞娟他们再顾不得裤子如何,狠心将裤子撕扯下一片,用书捂着屁股一路狂奔回宿舍。   第二日,大家就在学校的公告栏里看见了两则重要公示信息,一则是研究生部学生苏湘湘自请退学,二是庞娟李玲等六名同学因衣衫不整在校园内奔跑极大的影响了学校的形象,特给予警告处分,一年内不得评定奖学金。 第159章 强求不得 夜色深沉,昏暗……   夜色深沉, 昏暗的电灯照得人昏昏欲睡,喧闹着的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文秀英一个人躺在床上,帘子遮的严严实实, 没人与她说话, 与她逗闷子,她心里不由涌出一阵伤感。   白日里热热闹闹的时候还不觉得, 突然一个人静下来, 格外的难过和感伤, 理智告诉她,她与贺子谦是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做朋友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何谈其他。   可是真的给了她希望, 她也曾悄悄幻想过,这样突然结束,还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她这些天脑子里一直木木的, 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今日那些人的嘲笑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在大家都以为自己纠缠贺子谦, 懒□□想吃天鹅肉的时候,出现了旁观者们乐于看到的结果,她该感到羞愧没脸见人吗?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了,或许日子久了,他们也就懒得说什么了吧, 当然,若有人直接舞到她面前,今天那桌人就是他们的下场,想起那桌子烂着裤子跑回去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似乎生活也有些别样的乐趣了。   今日她和朱珠在食堂外面等了许久,观赏到战果才慢慢离开,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转身之后,贺子谦也出现在了台阶上。   文秀英极力的想做出笑的表情,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效果,因为嘴角似乎舒展开来,脱掉衣服,躺入被窝,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拿下来放进盒子里。   这块玉佩和送给贺子谦的那一只是同一块白玉籽料做成的,她当时心里存了一点私心,就一直戴在脖子上了,如今认清了现实,她只能逼着自己去割舍。   她心里默念,就从这一块玉佩开始吧,但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大度到将这块玉佩一起送给贺子谦,一想到玉佩会戴在别的女孩的脖子上,她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似梦似醒的到了第二天清晨,在朱珠几番催促下,她匆匆洗漱后,随便套了件灰扑扑的外套就下了楼,脑袋懵懵的,闷头走路,却突然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原来是撞到人了,她没有抬头,自顾自的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   说完就往旁边走,却被挡住了去路,她一惊之下,抬头一看,贺子谦正站在她面前,她脑袋完全停滞,掉头就走。   贺子谦用疲惫的嗓音温柔道:“英英,我想抱抱你。”   这样柔弱低落的贺子谦是她从未见过的,倏地一下,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她长久以来的盔甲立即碎成粉末。   文秀英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钉在当场,动弹不得,朱珠风一样的从楼上冲下来,大喊道:“英英,我找到铅笔刀了,咱们快走。”   文秀英低着头不迈步,朱珠才看清贺子谦正站在外面,她想起昨天的事气就不打一出来,立即冲出去怒道:“你还有没有点担当,男子汉大丈夫,干脆一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不是瞎了,一个两个的都被你迷得晕晕乎乎的,到头来,只有英英跟着倒霉,哼......”   “这样的话说一次我就记住了,你去上课吧,我跟英英有话说。”贺子谦脸色阴沉起来,冰冷的吓人,朱珠也被他的表情给镇住,突然息了声。   朱珠跑回去拽一拽文秀英的袖子,低声道:“怎么办?你还要理他吗?”   文秀英心如乱麻,不知该作何想法,突然被一阵大力拽出了楼门,手背紧紧的攥住,却不说话,大步的朝校园中路走去,正是上早课的时候,路上人来人往,都悄悄的看着这一幕,小声议论着。   走到校园公告栏的玻璃旁,贺子谦终于停了下来,却没有放开文秀英的手,朱珠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而来,正好随着文秀英的目光看到了新鲜出炉的两则公告。   贺子谦见她面色缓和下来,不再急着推开自己,才小心解释道:“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全是她自个编的,你以后也不会再看到她了,也没人敢再笑话你,你好好上课,别胡思乱想。”   三三两两靠过来看公告栏的学生都被这两则公告给吓得噤了声,远远的走开了,再没人敢议论什么,退学,处分,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经得起的,更何况以前的都是谣言。   等文秀英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无故听信流言,误会了他,还送了他那块令人尴尬的玉佩时,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忽然也松快了许多,正想跟他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手里空落落的,不知何时,他已经走掉了。   这回,他一定很气吧,文秀英边走边想,不过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还有那块玉佩,她得要回来,这是她失去理智的唯一证据。   眼看着上课时间要到了,她只好先跟朱珠去抢座位,跟她有过过节的张嫣今天还主动跟她打招呼,仿佛一夜未见,同学们对她都和气了许多。   还是张嫣看她有些不自在,悄悄给她写了纸条说:子谦哥喜欢的,肯定错不了,我是怕他被讨厌的人纠缠。   文秀英脸上烫烫的回了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嫣回头跟她做了个鬼脸,贺子谦是他们院里的老大,最初知道有个农村丫头缠上他的时候,张嫣是很气的,觉得侮辱了贺子谦,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文秀英不卑不亢,独立自强,期中考试还得了年级第三,不是个她以为的草包,而且更让她有些吃味的是都是贺子谦主动的多。   她也只好不做那个梦了,这样想开后,她突然觉得班里的男生也很好啊,温柔有礼,哪像贺子谦,总是对她冷着脸,不爱跟她玩。   文秀英不知道张嫣早已想了这么多,还对她突如其来的好意,觉得有些不适。   随着老师抑扬顿挫的诗歌朗诵,文秀英也无暇再乱想,进入了盛唐梦境。   躺在床上的贺子谦脑袋像要炸掉一样,他已经三个昼夜未曾合眼了,本来想出完任务就回来好好睡一觉,谁曾想一回来就看到了英英送的玉佩,心里又是憋气,又是心疼,却不能去跟英英说什么,口说无凭。   连夜将苏兵查了个底朝天,才能在白日里稳稳的打赢了这场仗,让他甘愿后退,不再横生枝节,回到学校后,为了那两则公告他又是熬到深夜,才用担任学校明年军训总教官的任务换得校长果断盖章。   回到宿舍时,看着舍友们睡的香甜,他却无法安然入睡,只好到英英宿舍楼下站到天亮,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强都散去了,只想抱抱她,听她说一句,我好想你,只是这大概只能是奢望吧,她知道自己要订婚的消息,不问一句,便送礼祝贺,大抵觉得终于解脱了吧,经过今日,他再没勇气去牵她的手,强求终究换不来两全。   沉沉睡去之前,他手里还摸着哪块温润的白玉,只是寒意更多些。   过了两日,文秀英才在图书馆遇见了贺子谦,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途径能直接找到贺子谦,男生宿舍她不能去,也不知道他的课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她只能靠巧遇。   每天在校园里到处溜达,终于还是图书馆最得他的喜欢,也好,知道了他喜欢来图书馆也好,这里她也很喜欢。   看他认真的做着笔记 ,文秀英轻轻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桌子上,扶着下巴看着他,眼神清澈冷静,没了那日的红血丝,还是那么好看,却比少年时多了些冷冽。   小时候他也是很温暖纯粹的样子,却越长大越喜欢与人保持距离,话也少起来,她都不敢在他跟前喋喋不休的说那些种菜念书的琐事了。   贺子谦见她一直坐着,正了正脸庞,平和的抬起头低声问:“有事吗?”   他语气里的生疏让文秀英不知该说什么,自入校以来的见面好像都是他一直在说,她只要回应就好了,可他既然问了,她总不能直接说她想要回玉佩,不送他贺礼了,没有新婚,何来贺礼。   文秀英思忖了一会儿道:“我已经想好哪块地种什么了,还有其他的活计也琢磨清楚了,找几个熟手来帮忙,可以更顺畅些.....”   贺子谦打断她的话道:“这些不用跟我说,你看着办就是了,这块地是我买的,咱俩四六分成就是了,你六我四,我只分红,不管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着贺子谦淡漠的眼神中透出些许的不耐,文秀英只好低低道:“没有了,你忙吧。”   说完起身抱着自己的书悄悄离开了,贺子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接下来的日子,文秀英再未主动去偶遇,用努力学习来调整自己的方向,果然奋斗使人快乐,她心里自在多了,期末来临,她毫不慌乱,只有期待和放松,终于可以放假回去看看老师和哥哥了,在再这里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冲动的事情。   考完后,她没有等待成绩出来,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上车后,却看到贺子谦就坐在她对面,她只好懵懵的打招呼:“好巧。” 第160章 轰然倒塌 玻璃上的水汽散……   玻璃上的水汽散发着丝丝寒意, 第一次在冬天坐火车,文秀英有些猝不及防,原来这时候的火车没有暖气,她借着书包的掩护从空间里掏出一件灰扑扑的外套, 绑在床边上, 挡着边沿漏风的玻璃。   打了开水后,准备吃饭, 她拿出自制的油炸干面条, 放了辣椒, 用热水泡开,浓浓的香辣味弥漫开来,热气蒸腾, 才感到些许暖意。   等待吃饭的时候, 看到对面铺位上的贺子谦,她不知该作何想,昨天晚上上车后,她无比惊讶的主动打了招呼, 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独留她一人傻傻的愣在过道, 他迅速将行李放在架子上, 便倒头睡着了。   早起后, 阳光照亮车厢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回来,在火车上买了馒头和稀饭, 自顾自的吃起来,从始至终,都像是跟自己不认识一样, 这会要吃午饭了,他还是一直在看书,毫无动静,还是一直在怪自己吗?   自己送玉佩是傻了点,可是谁知道他那婚事是假的呢,他也没说啊,反正心意是好的嘛,不能与他有未来,看着他幸福也是好的呀。   火车上供应的只有馒头,还要走两天呢,一直吃干的也扛不住,尤其是冬天,吃口热汤饭总能好许多,文秀英便又从包里掏出一块面饼,泡在了贺子谦的饭盒里,小声说了句:“你吃吧。”   贺子谦早把她的动作全看在眼里,见她纠结许久终于还知道给自己吃点好的,正想着,还算有点良心,却听到她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跟你确认好了再送贺礼。”他顿时心口一窒,全无胃口了。   见他还是没有抬头,专心的沉浸在书里,文秀英只好再次努力做好好朋友的本分,小声催促道:“吃了再看吧,路还长着呢。”说完后嘴里还呢喃道:你那么瘦......   再是伤心难言,贺子谦还是不忍看她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样子,端过碗,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文秀英这才觉得好受些了,多年朋友落得如今这样半生不熟的样子,真是让人难过,他现在对自己跟其他人也没有两样了,冷冷的疏远着,看来是真的放下了吧,也不知道他会在哪一站下车,这样相对无言,他也很烦闷吧。   吃完饭后,贺子谦两个人的碗都拿到洗漱间洗净,用开水烫过后,拿回来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道:“你到我这边的铺来睡。”   文秀英还未来得及拒绝,东西就已经跑到对面的铺上去了,这还债也太快了吧,一碗面换了个向阳的铺位,这就是吃人嘴软吗?呜呼。   半夜醒来时,文秀英习惯性的朝对面铺看过去,却发现床铺整整齐齐,像没有睡过人一般,架子上的行李也不见了,原来他已经下车了,怎么没告诉自己呢?   这样想了一下后,突然被自己的念头笑到,是啊,本来就只是巧遇,他要去哪里,也没有必要像自己汇报啊,自己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一路无聊,想着家里蔬菜大棚的收成,她归心似箭,不知道今年的菜卖的怎么样,吴达和赵柠那边顺利吗?   今年她上了大学,家里的大棚都交给哥哥照应着,具体的收种还是赵明寨管着的,她那厂长的高工资还是很香的。   三日后的清晨,火车终于缓缓的驶入了宁平县火车站,她走出火车站后,有些恍惚,路边热闹了许多,沿街有不少热气腾腾的小摊,在卖着包子馒头油条,看来,分地后,大家的心眼儿也活泛起来了。   买了一个韭菜鸡蛋馅的包子,边走边吃,抚慰着空荡荡的肠胃,熟悉又熨帖,果然她还是更适应这生活了许多年的小地方,首都很好,就是太大了,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都好疏远,熟悉与陌生之间的距离只是一瞬。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看到干干净净的院子,她不由嘴角含笑,哥哥肯定是经常来打扫的,后院大棚里的菜苗都被移走了,地面光秃秃的,有些丑陋,她又去了屋里查看,将整个院子都巡视一圈后,她原本的困意也消失了。   回到屋里,换了身朴实的衣服后,她骑上自行车去了兴王村,一想到自己的淘金大业,她就激动得加快了脚力。   远远的就看到姚司机的大卡车正停在地头,自从工厂改制,自负盈亏后,情况就大不如前,姚司机所在的厂子经常开不出来工资,对他接私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冬日,大棚菜上市的时候,他索性就成了文秀英的专职货运司机,负责将蔬菜运往省城和海城,吴达和赵柠负责销售。   文秀英给他开工资是计件制,拿提成的,只要他跑的勤,就能多拿钱,整个冬天,他几乎都在菜地和路上忙活,还会督促村名们摘菜的时候小心点,挑大放小,精细些,他才能多跑几趟,多挣钱,可真是上心的不得了。   将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树底下,文秀英穿过田埂到了大棚外,却看到有不少人影闪动,还夹杂着些不干不净的怒吼声,她心里一下就窜起了火,在她这干活拿的钱比厂里的正式工人都多,怎么能让这样脾气暴躁没素质的人来干活呢,是不是赵支书家的亲戚什么的。   还是应该尽早将产业转移到首都去,这里还是太偏僻了,大家收入也低,冬天根本买不起昂贵的大棚菜,这样就不用花这么多运费了,在这里就是试试水,积累经验,这样小打小闹的,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啥时候才能让她实现财务自由,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为钱奔忙。   掀开草帘子,走进大棚后,她原地愣住了。   都快消失在记忆里的木学农和木娟娟两兄妹正站在大棚中央,大声怒喝着,指挥着里面干活的村民应该摘哪个菜,摘多少,然后装到自己带来的大框子里。   看着他们那自以为是,霸道无情的嘴脸,过去的那些残酷记忆全部涌进了文秀英的脑海里,心里却泛不起任何涟漪,只有冷漠,她大声道:“把这两个人赶出去,那些菜放回箱子里。”   村民们摘菜的手顿了顿,却没完全停下,认识文秀英的一个村民站起来道:“老人家也吃不了多少,我们摘完了之后,就赶紧摘装车的菜 ,不耽误。”   文秀英被气笑了,自己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还说不耽误正事,要接着给木学农兄妹摘菜,看来是眼神和脑子都不大好使。   文秀英走近些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如果还想在大棚里干活挣钱,就把这两个陌生人给我赶出去,继续摘菜装箱。”   那个最先开口的人却又接了句:“他们是你舅舅和妈妈,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你这娃子,怎么念书念成白眼狼了,连亲妈都不认了。”   木学农哼了一声道:“跟这个不知人伦的东西,说不清道理,你们赶紧摘菜,别理她。”   “大棚是我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我跟你们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文秀英平静的道。   “你娃在这神气啥呀,这大棚菜是你能种出来的吗?还不是自小在我家学会的,现在反而在这挣大钱,真是把你先人都羞完了。”木学农沉着脸不屑道。   文秀英给气笑了:“我没有先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反正不会羞你先人就是了,这菜是咋种出来的,也跟你没关系,你们快滚出去,省的你们先人被羞的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们。”   恼羞成怒的木学农拿起身边的扁担就要朝着文秀英打过来,文秀英一退,木学农被闪了个趔趄,还是又追过来,木娟娟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她今天来时老头子就说过她了,占点便宜就得了,如果让文秀英知道了,又是一桩是非,谁能想到她今天突然回来了呢。   干活的村民们都停下手来在一边看着,还有人在呐喊助威,在温热的大棚里,文秀英只觉冷的刺骨,她从旁边拿过一个锄头,疯了般木学农跑过去,使劲向他挥舞,凌厉的攻势让木学农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菜地里。   文秀英像疯了般拿着锄头挥向已经成熟的菜苗,辣椒树,大白菜被砍的七零八落,横尸满地,离她最近的两个村民立即要上去抢她手里的锄头,拦着她砍菜,还喊道:“这些菜可是能卖大钱的,不能这样糟蹋,亏心啊。”   “我自己的菜,要糟蹋就糟蹋,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谁帮那两个王八蛋摘过菜,摘了多少菜,都给我一一吐出来,按照一斤八元钱的价钱赔给我。”文秀英停下来狠狠道。   刚才还拦着她的村民急道:“你们都是一家子,给谁干活不是干,凭啥让我赔啊,再说,这菜是镶了金边吗?要一斤八元钱?”   “这地是我的,菜也是我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至于菜的价钱,你们去问外面的姚司机就知道了。”文秀英说完后又立即挖起菜来,她连根带苗全部砍倒,见那些人惶惶的要拦她,她心里一阵冷笑,只有跟自己的利益有关系的时候,才会动弹,他们更难过的还在后天呢。    第161章 赵家的大瓦房 一阵乱砍后,……   一阵乱砍后, 文秀英觉得累了,也平静下来,不那么气了,索性一次做了了断。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大棚的草帘子, 火势瞬间就窜上了塑料薄膜, 烧的通红,里面刚刚还看笑话耍无赖的村民们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冲出去, 木学农也不甘人后, 扶着木娟娟从侧面撕开一个口子跑了出去。   火光震天中, 村民们都觉得这小东家真是个疯子,一来就发疯病,好端端的大棚给烧了作甚, 败家的, 还是两个老的好,来了就摘两筐菜,不挑不拣的,摘完就走人, 还会让他们给自家也装点, 若不是赵明寨脾气大, 他们也想带个框给自己装点呢, 大冬天的, 谁不想吃口青菜。   这一阵大动静下来,在车里睡觉的姚司机,正起床哄孙子的赵明寨都跑过来了, 看到文秀英先是一喜,却没有得到像往常一样的热情招呼。   赵明寨忙问了旁边的村民发生了什么事,等听完后, 他老脸一拉,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文秀英和家里闹掰了呀,之前见文秀英把这一摊子事都交给了自个,还交代了有事找她哥商量,,以为她跟家里关系不错,这两个老的隔三差五的来摘菜,他也没觉得什么,因为他是问过木嘉尚的,的确是他爸和他姑姑。   当时他就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明明是亲哥,却称呼不大一样,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才明白,是他做错了大事啊,明显文秀英跟家里不对付呀,送了人的闺女还能有啥感情里,怕是还不止如此,这明明是仇人哪。   想明白后,他走到文秀英跟前低声道:“秀英啊,对不住,都是我之前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想着自家人要摘菜,还有啥说的,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管好他们,让他们只听你的,咱赶紧把这火灭了,收拾收拾,浪费这么多菜,怪心疼人的。”   “赵支书,这大棚是我的,我想糟蹋就糟蹋,你的工钱我现在给你算一算,还有其他人的工钱,都一并算了。”文秀英面容平静道。   这一声赵支书,喊得赵明寨心凉了半截,看来她这回真是气大发了,平时都是喊他赵叔的呀,他连连摆手道:“这不急,咱先把火灭了吧。”   “你的工钱我每个月都寄给你了,就差这个月了,其他人也一样,你一个月是两百元,其他人是五十元,这个月还差一天,我也不算了,还是按整月算,但是他们这半年从这摘走了多少菜,咱们也得按照市价一一算清楚,我只跟你说过送菜给我的两位老师,其他人造成的损失,你来负责。”文秀英看着火光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静道。   “秀英呀,你这,你这是说啥话呢,你跟他们关系再不好,也是你妈和你舅,你也是他们养大的呀,生恩养恩,哪个还不值这几框菜呀。”赵明寨急急道。   文秀英不由笑了,这一牵扯到钱,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可见真是摘走不老少啊,让赵明寨赔起来都心疼的忘了道理了。   说话间,村民们已经提水抬土灭了火,文秀英钻进大棚,将里面还算完好的菜收进了空间,菜是自个的,干嘛跟自个的东西过不去,今到这里也就够了。   出来后,见她手里拿着锄头,众人又是一阵心疼,不知道菜都被糟践成啥样了。   在大家面面相觑时,文秀英竟然一下子上了姚司机的卡车,片刻间,卡车就开到了菜棚上,瞬间,菜棚就浑然倒塌,被撵进了地里。   姚司机在外面吓的大喊道:“你不会开车,快下来,踩刹车。”   文秀英坐在驾驶室里放声大笑,这老卡车开起来有啥难得,她半挂车都开着上长途呢。   她晃晃悠悠的将车开着到处乱跑,人群都跑的远远的,到了大路边时,她跳下来,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家了。   文秀英走后,姚司机被赵明寨拉到一边,悄悄问:“你快跟我说说,这菜到底在城里卖什么价?真有那么贵吗?”   “八元一斤那是批发价,零卖还更贵呢,不瞒您说,以前东家还送我菜的时候,我能卖到十五一斤。”姚司机一脸忧愁的比划道,看今这形势,东家是气大发了,他这年可咋过来,本来说好的跑完年前这几趟,就给媳妇买条金链子的,现在倒好,都打水漂了。   赵明寨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夏日里他也在集上卖过菜,一斤三五毛而已,冬天本地没有卖鲜菜的,他也是沾了东家的光,偶尔还能吃上几口,可谁知道恁贵呢,现在想想,那两个老的每回来摘的菜都有三五十斤,可不就是他一个月的工钱吗,这下好了,他的工钱是没戏唱了,只希望东家只是一时生气,不会真的跟他计较。   姚司机叹一口气,开上卡车走了。   村民们把赵明寨围住问咋办,他们还等着工钱回家过年呢。   赵明寨呸了一口,怒道:“过了屁年呢,你们这些傻愣子,看东家态度不对,还不帮东家,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现在好了,你们就等着吃屁吧。”   “支书,东家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个啥能耐呢,若不是家里教的,她哪会在冬天种菜呢,我们敬着她妈,有啥错的。”一个方脸汉子不服气的道。   “你真是个棒槌,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东家的能耐就是,我们的工钱是她给的,菜也只有她能种,真是瞎眼的,不知道谁才是财神爷,现在好了,财神爷跑了,你们就等着喝风吧。”赵明寨怒道。   “这有啥咧,我们跟着木家大哥干呗,他不是说东家的种菜手艺是他教的吗?”方脸汉子不死心道,说着看了一眼坐在田埂上还没离去的木学农兄妹。   赵明寨冷笑一声:“那你去吧,记得先把东家的菜钱要回来,省的让你赔的倾家荡产。”   “赔个鬼,她那就是唬人的,我就不相信菜能卖那么多钱,再说,我们就不赔,她能把我们怎么样,她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方脸道。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算了,就当我们这个月白干了,不去要工钱就是了,看她可怜,就不跟她计较了。”赵明寨郁郁道,说完气恼的看了木学农一眼,便背过手走了。   赵明寨回家后,看着已经上了梁的新房,刚才的郁气渐渐散去,五间大瓦房盖上了,他也懒得再在北风中吆喝着吸风了,老大现在出息了,跟着考古队干的不错,一个月也有近一百块呢,还是全年都有,不像他,这活虽然挣钱,也就是三四个月的光景,还都是最冷的时候,不划算,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就等着享儿子的福了。   他正在躺椅上抽着安德门纸烟,疏散开解着自个,老婆桂花急吼吼的进来道:“老头子,快给我二百块钱,我把工钱和料钱给做家具的匠人开了,家具都做好了,就等着我们去拉了。”   赵明寨猛的坐起来道:“前儿不是才给你五百吗,这么快就没了?”   “这么多人要吃喝,要给工钱,还有你要正时髦的红砖做外墙,可是贵死个人,一块砖就要五分钱,你算算,咱们一共买了八千砖,得多少钱。”桂花没好气道,跟了这个爱管钱的老抠,每回还得自己来要钱,她就一肚子火气,管钱不管事,哪里知道现在啥都贵,价钱还见天涨,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有钱起来了一样。   赵明寨一心算,光砖就要四百块,五百块是有些紧了,他从兜里摸出钥匙道:“你去取吧,把剩下的都拿出来,约么还有三百多,现在大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小钱就让老大回来再给吧,他年前还能挣上两百块。”   桂花哎一声惊讶道:“这个月都要结束了,东家没有寄钱给你吗?往常东家都会提前汇工钱回来呀,从来都不会短着咱啊。”   “没有钱了,以后都不会有了。”赵明寨万分沮丧道,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他真的以后都领不上两百块的大工钱了。   “咋的了?”桂花追问道。   赵明寨只好将今天的事都说了一遍,桂花气恼道:“你真是几十岁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东家和家里关系不好,你们还上赶着让人家摘菜,东家一个小姑娘被这帮瓜怂欺负成这样,要是我,我也不依,真是烧的好,看这些货以后再去哪挣这么些钱去,就等着穷死吧。”   “你这咋胳膊肘往外拐呢,按我说,东家还是太烈性了些,一家人能有多大仇啊,你还叫好呢,我现在也挣不上工钱了呀,要不是还有老大指望着,咱这房就要盖不起来了。”赵明寨不以为然道。   “东家就是被这些人给气着了,这么挣钱的买卖,哪能说扔就扔,你去跟东家说说,开解开解,赔赔情,说不定东家又回心转意了呢,那块地是东家名下的,她还能真给撂荒了不成。”桂花想着自家正在盖的大瓦房,出主意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这就去。”赵明寨扔掉烟头,穿好鞋子就要出门。   却看见老大扛着铁锹进了门,他忙道:“正好,你跟我一起去,找东家说一说情。”   赵家老大耷拉着脑袋没好气的道:“我不想出门。”   赵明寨追问后才知道,原来山上的考古队被解散了,这下可真没办法了,他一刻都不能再等,要去找文秀英求情了,不然他的大瓦房真要成个空架子了。 第162章 告白 枝头的雪花洋洋洒洒……   枝头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被风吹落, 只留下干枯的树枝光秃秃的张扬着寒意。   文秀英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树枝发笑,眉目皆深含笑意,毫无白日里的癫狂之色,天空清淡湛蓝, 她心里若浮云轻飘, 开阔悠远。   经过今天的事,她心里的重担彻底放下了, 执着了几十年, 沉重了几十年, 她终于自己去反抗去爆发,不是依靠别的任何人,原来她真的再也不期待得到那些人的认可和在意, 他们不配。   哼着小曲儿, 她拿出电磁炉,用今收回来的新鲜菜蔬,给自己做了顿火锅,浓郁香辣的锅底配着水灵灵的绿菜, 还有鱼肉, 羊肉, 烫的通红鲜美, 觉得还有些不过瘾, 拿出桌底下那坛子小米酒,用大碗倒上,一口酒一口菜, 那叫个过瘾。   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喝着小酒, 吃着火锅,她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不渴求任何人的肯定,她就是她自己,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些简单的事情,她却用尽了大半年,活了两辈子才做到,想着想着就哭了。   嚎啕大哭,肆意无边,这样的嚎啕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是前世给木娟娟和木学农哭丧时憋着劲造出的声势。   她这一嗓子自己觉得洒脱极了,正在外面准备敲门的贺子谦却给惊碎了心,他其实没有下车,就是换了个车厢,想看看她会不会着急,想找自己,有没有一点点的在意和失落,谁知直到下车都没看到她惊慌失措,小肉干,葵花籽,吃的那叫一个开心,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   到站后,他先去找了林凡,本来林凡去年就该调回京了,只是苏俊彦的考古队动静有些大,引起了各方关注,这两年有不少人悄悄来了这个小县城,中央考虑再三,还是让林凡继续再次留守,他这回去找他问问情况,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说了半日才搞清楚如今的状况,原来是苏俊彦的考古队发现了两千五百年前的王都,这直接证明了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程,无须再被质疑是口头上的五千年,其实早已无信史可考。   知道这些,他心里有点小高兴,为祖国,也为英英,这样一来,苏俊彦可就是国内考古界的大拿了,有这样一位老师在,英英以后在学界也能横着走了。   至于那些来打探消息的人,都在林凡的监视中,暂时还不需要他出手。   明白了这些,他就无心再跟林凡寒暄了,夜幕降临,他就去找文秀英了。   能有什么办法,老这样冷着别被那丫头给习惯了就完了。   谁能想到刚走到门口要敲门就听到她哭的撕心裂肺,贺子谦不作他想,立即跳墙而入。   推开房门后,看到雾气缭绕,眼泪叭嚓的文秀英正端着碗叽咕叽咕的喝着什么,锅子咕咚咕咚的冒着泡,香味绕鼻,贺子谦稍稍放下心来,看她还能大吃大喝,应是无大事的。   放下酒碗后,文秀英才看见眼前怎么坐着个人,还是那个冰疙瘩,通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来了,正好,喝...”   文秀英跌跌撞撞的拿了碗筷放在贺子谦面前,笑道:“来陪我喝酒。”   贺子谦见她笑道畅快,眼角却还挂着泪,心里有些揪的痛,到底谁欺负她了,他真想锤死自己,怎么就没跟着她一起下车呢,公事什么时候不能谈。   脸上还绷着劲,贺子谦的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碗,低头一闻,原来真的是酒啊,这丫头,啥时候学会喝酒了,还好他来了,这样发散发散也好,省的她一直把委屈憋在自己心里。   贺子谦端起碗一仰而尽,觉得真是痛快,身上也暖和了起来,他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还未回身就被抱了个满怀,身后传来娇气的声音:“你别走,别走,别不要我.....”   他心里又暖又疼,数年来的心酸和寒意全部散尽,他回身紧紧的抱住文秀英,嗅着她的发香,不由沉醉,突然,胸口一痛,文秀英咯咯的笑道:“你要憋死我了。”   转身又回到了桌上,看着她拿着碗又喝起来,贺子谦霸道道:“不许喝了,咱们吃菜,我饿了。”   文秀英乖巧道:“好,吃菜,吃肉喝酒才香,来吃肉。”   说着在里面捞出牛肉放到贺子谦碗里,一会儿就捞了大半碗,贺子谦也给她捞了许多菜,两人边吃边喝,说说笑笑的,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文秀英大着舌头道。   贺子谦仔细回忆,他俩认识的时候是夏天啊,英英的生日已经过了两个月,是什么日子啊?他笑着问出口。   “坏人,都不知道我的生日,不跟你好了,都是坏人。”文秀英全无逻辑的呢喃道。   贺子谦一愣,随即温柔的哄道:“英英说的对,是我坏,你说了我就记住了,以后不会忘了,以后每年我都陪英英过生日好不好?”   见她一脸受伤的表情,贺子谦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文秀英挣扎了一下,便因身上无力低下头去小声道:“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不骗你。”   “我以后每年都陪你过生日,也不骗你。”贺子谦顿了顿:“还有生命里的每一天,都陪你一起过。”   “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全都是骗我的,等找到有权有势的大小姐,你就不跟我玩了,到那时,我不就成了个笑话了,才不要你陪呢,除非...除非...”文秀英越说声音越低下去。   贺子谦正色道:“没有如果,也不需要什么除非,我不会找什么大小姐,我只有小英英一个,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我信了,你不许反悔,否则我就咬死你。”文秀英样子迷糊,脑袋却异常清醒,就当是做一个美梦吧。   张牙舞爪的英英真是可爱极了,贺子谦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脖颈,笑着道:“英英,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什么,我才不要喜欢你个大冰疙瘩呢,总是冷着脸,还经常玩消失,找不着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知道吗?今天我可威风了,开着卡车把那些人差点没给吓死,哈哈哈......”   她的声音从低落到高昂,还伴随着大笑,贺子谦心里却是一沉,她从来没摸过车,怎么会去开卡车,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将英英逼成这样。   英英在这里没有仇人啊,难道又是那家人来作妖了吗?是嫌日子过得太自在了吗?   若不是怕英英难做人,早在上回他就把那几个老的给彻底收拾了,哪容他们再出的了门。   贺子谦看着她又自己灌起酒来,也没拦她,反而给自己碗里倒满,跟她边干杯边喝着,醉了就不会想起那些事和那些人了,醉吧。   文秀英喝多了后,特别爱说话,不吐不快,絮絮叨叨的将小时候的事都说了一遍,贺子谦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是她的生日了,原来英英本来就生在腊月,却因为木娟娟说腊月出生的龙属相是个败家的,所以硬生生将她的生日改成了十月。   当时他正在外面出任务,并没赶上她的生日,回来后就被苏湘湘的事打断,以致于礼物现在都没送出去,还好一切都刚刚好。   在委屈巴巴的诉说中,贺子谦也明白了英英为什么一直躲着自己,那是因为她从小被那些人推来推去,特别怕再被抛弃,特别没有安全感,而自己又离的太远了,好不容易跟她到同一个大学念书,却老有人自作多情,害的英英总是胡思乱想,后退再后退,不肯往前迈出一步。   他将文秀英轻轻的搂着,然后握住她的手,拿出一个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希望新时代的爱意表达她能明白。   寒夜无边,文秀英却带着满满的暖意睡的深沉,早上醒来时只觉得脖子有些酸,难道是落枕了吗?   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她不是睡在床上,而是靠在贺子谦的怀里,吓的她一下跳起来,见他并没醒,便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被冷风一吹,她才清醒过来,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昨晚真是太尴尬了,跟他抱怨了那么久,还好没说出上辈子的事,看来说喝醉了会说胡话都是假的,她说的全是正经话。   只是手上这枚纯金的戒指是怎么回事,两辈子了,她都没戴过金戒指,还想等赚了钱给自己买一个呢,以前就可羡慕人家都各种首饰了,她无比俗气的就喜欢各种金首饰,只是上辈子哪顾得上这些。   嗅着冷风,文秀英心里甜极了,嘴里念叨着:“真好看,那块玉佩送的值,现在是不能再要回来了,也两不相欠了。”   “你还欠我一辈子的幸福。”贺子谦从后面走过去将她揽进了怀里,自然又温暖,文秀英没有再挣扎。   脖子里一冰,原来是玉佩被拿起来了,贺子谦端详良久道:“等回去我也戴上。” 第163章 欠债还钱 寒气逼人的早晨……   寒气逼人的早晨, 这座县城小院里却暖意袭人,空气里满是蜜糖味儿。   两人都清醒平静,文秀英才如实将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些轻松和惬意, 只是有些懊恼道:“那么多菜都被糟蹋了, 真是可惜,希望吴达和赵柠别怪我。”   听着惊心动魄, 又格外凶险的样子, 贺子谦皱着眉头道:“以后遇上这种事, 等我处理,一个个都打断他们的腿。”   “我才不,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文秀英强调道, 她就喜欢自己动手, 心里才最爽。   见她一脸乐呵,贺子谦满脸宠溺的道:“那好,打不过就跑 ,别伤着自己, 谁欺负你, 我都让他生不如死。”   吃着葱花饼, 两人说的笑语晏晏, 吃完早饭后, 文秀英说要上山去看老师,贺子谦叮嘱她小心些,也没告诉她苏俊彦那边的进展, 让她自己看到应该更惊喜些。   文秀英出门前有些失落,他都不陪自己上山,是怕见到老师没法解释吗?还说陪她一辈子, 真是个大骗子,心里念叨着,嘴巴嘟着出了门。   贺子谦也出了门,他只想速战速决,然后去见苏俊彦,英英没有亲人,苏俊彦是她老师,就是她最亲的长辈了,肯定要有所交代的,不过他自信结果一定是皆大欢喜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从林凡那借了个军用摩托,就去了兴王村,一夜未睡的赵明寨看到一个长相英武,身穿军官服的年轻人直接进了院子,吓得一阵恍惚,战战兢兢的问:“这位同志,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吗?”   贺子谦冷声道:“将在大棚里干过活的人全找来,我有话说。”   来人虽然没说他是谁,但是赵明寨大小也是个干部,看到他肩上的勋章,知道这是个大官,一点不敢回嘴,忙喊他儿子去挨家挨户的叫人,他得陪着贵客,可不能将人晾在这。   看了一眼高高盖起的大瓦房,贺子谦凉凉道:“赵支书,你日子过得不错,想必一两千块是不在话下的,现在就去拿吧,就给个整数,一千就好,其他人一人凑一百就成。”   这不是军官吗?怎么像个劫匪一样跟他要钱,赵明寨吓得直哆嗦,此时他无比后悔没有自己去喊人,这样还可以立即去公社告状,说家里来了土匪。   “我家里哪会有那么多钱,我是个刮不出油水的,那个有钱人都在县城里。”赵明寨舌头打结,磕磕巴巴的道,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贺子谦是来找在大棚干活的人是为什么。   赵明寨在院子里应付着,桂花却眼明耳尖,她猜应该是文秀英的相好,来给她出气来了,她一个小姑娘昨天生了那么大的气,把大棚给毁了,今天肯定后悔了,才找人来让他们出钱,好歹挽回一点损失。   还穿着这么一身唬人的衣服,那丫头历来有两下子,她虽然也同情她没了大买卖,但张口就跟她家要一千块,那是倾家荡产也没有的,只好悄悄跟小儿子说去公社找人,说有人冒充军人来敲诈,让来救他爹。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了十几个人,贺子谦确定他们都是在文秀英的大棚干活的人之后,便说了他是来替文秀英讨赔偿的,那帮人看他穿个军装,也不如何害怕,他们不认识军衔,以为就是个普通当兵的,现在当兵的可不吃香了,现在买卖人最吃香,他们才不怕呢。   全都是一副无赖样子,混不吝的嚷嚷道:“快把我们的工钱给我们,否则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大门。”   贺子谦站起身轻轻一笑:“好啊,如果我出得了这个门,你们就把钱赔出来,如果不能,我就都不要了。”   闻言,村民们互看一眼,抄起墙边的砖头就冲了上来,贺子谦心里一冷,这就是英英一直念叨着不能亏了他们,给着比城里工人还高的工资的朴实村民?   站干岸,看笑话,不明事理,是非不分,从来没有将英英放在眼里,即使他们是靠英英发工钱的,就这样的人,哪里值得英英惦念。   一阵霹雳吧啦的动静后,贺子谦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坐在了木椅上,看着他们,他们仿佛被死神盯着般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刘主任啊,快救救我们吧,这个土匪一大早就到我家来闹事,你看村里人被他打成啥样了。”赵明寨看着公社刘主任进来,嘶哑着嗓音哭诉道。   刘强看到躺了一地的村民在不住的□□着,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大步迈进来吼道:“哪里的土匪这样没有王法,新社会了,还有这样的匪气,给我绑起来。”   贺子谦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没有说话。   刘强看清坐在椅上上穿着军装的贺子谦后,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比他以前抓过的那些国明党逃兵可怕多了,难道他真的当过兵,哼,就算当过兵,就跟该绑起来,罪加一等,欺负手无寸铁的村民算什么军人,眼里不由带了鄙视。   从外面冲进来的四个战士拿着绳索进来,却没有绑人,而是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喊道:“首长好。”昨晚才见着自家师长热情招待,他们哪里敢绑人。   贺子谦见来的是林凡手下的兵,便道:“都带回去,欠债还钱,没钱该怎么判怎么判。”说完抬脚就走,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只听到了远去的摩托声。   见这阵仗,刘强的腿先软了,他今天可是闯了天大的祸呀,这人竟然连林师长的兵都直接下命令,到底是多大的干部呀,他小声问了借来的兵,却没有得到回答,便不敢再问,沉声问道:“赵明寨,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大人物?如实说,不得隐瞒。”   赵明寨像被放了气的气球样,彻底失了精神,他这回是全完了,那个文秀英背后竟然有大人物撑腰,早知道这样,他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不纵容那两个老的了,是他没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以为以后还得靠大人说了算。   赵明寨颤颤巍巍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刘强冷哼道:“你真是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能人多的是,尤其现在是新社会了,女孩一样做大事,根本不需要靠父母,尤其这还是跟家里闹翻了的,你这觉悟还当什么支书。”   刘强问完扭头就走,出门骑上自行车就扬长而去,他可得赶紧去跟林师长讲讲,他是不了解情况,不是真的要护着欠债人的,跟大首长求求情,他都快六十的人了,眼看着就要拿退休工资了,可别把他给撸了。   路过公社时,他进去先写了个报告,准备一并拿到县委审批一下,赵明寨觉悟差,歧视妇女,没资格再当支书了。   这边贺子谦已经到了县城,放下摩托后,走进了林凡的办公室严肃道:“你带的好兵,还带着绳子去绑我。”说完大喇喇的坐在沙发椅上,沉着脸。   林凡笑道:“谁敢绑你贺大少啊,还不得被你一脚一个给踢骨折了。”   这样一说,把贺子谦给逗笑了,两厢一说,林凡才知道那刘支书跟他借兵说是抓土匪,原来这个土匪就是贺子谦呀,笑道:“你这明着当学生,暗地里做着国安居的差事,现在怎么还当上土匪了,钱不够花啊?贺帅的工资可是仅次于那几位,你这开销太大了吧,叔可是得提醒你,别仗着年轻就胡来,娶个媳妇才是正经。”   “没见过你这么不正经的叔,我就是去给我媳妇讨债的。”贺子谦咧着嘴道。   “呦,哪个啊?带来给叔瞧瞧,我瞅瞅值不值得我送份大礼。”林凡取笑道。   “瞧不上您那仨瓜俩枣的,你把债给我媳妇讨回来就成了。”   “这一口一个媳妇的,我可没听说你贺家办喜事啊,我回头得去跟贺帅告状,说你小子调戏良家妇女,作风不正。”林凡被他笑抽了道。   “说去呗,说破天英英也是我媳妇,我走了,剩下的事都交给你了,我还盼着跟你一起回京呢。”贺子谦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林凡一个人笑的合不拢嘴,这回他的使命算是彻底结束了,有贺子谦在,肯定能将那些宝贝完好无缺的运回去,他的担子就轻了,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他帮着讨个债有什么呢,一句话的事。   真要感谢文秀英那丫头,不然贺子谦怎么舍得挪窝到这来,顶多半路上接应他一下,这回愁了他半个月的事有人接手了,他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贺子谦走后,林凡立即派人拿着两年前的那份审判书,将木娟娟和木学农送到了劳改队,真是闲的,干干活就老实了。   刘强还没到来得及去见林凡,就被县委书记给劈头盖脸一顿子骂,他才知道那个赵明寨口中的小丫头片子是县委的红人,县里的路全是她出钱修的,这样一来,那丫头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县里的高价瓜果没得种了,山路也修不成了,山估计也不包了吧,这可是一大笔收入啊,还有让高专员知道了,他明年要调到地区上的事也要黄了。   县委陈书记骂的吐沫四溅,将刘强完全给弄懵了,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的回了家,就等着县委来人撤他的职,好在过了几日,他听说赵明寨和那些村民都把钱赔上了,这事也就没动静了,他才照常去上班。 第164章 踩着木板路,文秀英……   踩着木板路, 文秀英小心翼翼的上了山,半年没见两位老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自己有些生疏,是不是忙于工作都没想起来自己, 她顾不上欣赏雪景, 加快了脚步,还好她带的好东西都在空间里, 轻装上阵, 走的也算平稳, 今天特意穿了羊角底靴子,不怕湿也不怕滑。   走到半山腰时,她却被眼前的果园给吸引住了, 这是她一年前种下的苹果树, 还有一小片红枣树,苹果树长得高大壮硕,红枣树就低矮许多,却枝条繁多, 她不由走上前去, 仔细摸摸看看。   虽是冬日里的枯枝, 也看的出来是鲜活的, 夏日里还不知道怎么枝繁叶茂呢, 尤其是这种红枣树与本地的品种不同,本地的枣树都是长得高入云霄,结的枣子甜度一般, 半红不绿的,高高的树枝等打下来后烂的很多。   而这种边江特有的品种,枝条低垂, 结果繁多,红又甜,等到红枣成熟的季节,下面落叶满满,只需轻轻摇晃枝干,红枣便会倏倏落下,掉到软绵绵的落叶里,完整饱满。   等到明年夏天应该就可以挂果了,苹果树今年已经挂过果了,只是为了提升品质和保护树枝,全都在开花时就剪掉了,等明年就可以留下一些大果了,这样循序渐进,不出三年,就能真正丰收季了。   两位老师明年就可以吃上冰糖心大红苹果了,对自己这个宝贝学生的宠爱也会更多些了吧,文秀英调皮的想,谁能抵得住这诱惑。   阳光露了头,身上热起来,文秀英忙回头赶路,不再遐想明年的好日子。   走到山顶一看,怎么这样冷冷清清的,上个月她写信时,老师不是还说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就差打着灯夜战了,难道是大家都回家准备过年了吗?明明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呀,对于农家人来说,过年就是小孩盼着新衣服好吃食的日子,而于大人却是惆怅和负担呀。   山上原来的很多帐篷也没了,只有两位老师住的帐篷孤零零的矗立在中央,文秀英匆忙跑过去,差点忘了把东西从空间里拿出来,又后退几步,拿出书包才又去敲帐篷外的木门。   随着一声疲惫的应答声,文秀英推门进去,苏俊彦推了推眼镜,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有些歪了一下,扶住了桌子,高声道:“英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写封信跟我说一下,咱们差点就要错过,见不着了,你周老师昨天就走了。”   “苏老师,你要到哪里去?你家不就在这吗?”文秀英怔怔的问了句。   “哈哈哈,我家在首都,不在这里,这里只是我临时来工作的地方。”苏俊彦开怀大笑,仿佛要把多年来的郁气全部从胸腔里喷出去。   见老师这么高兴,文秀英激动道:“老师,你是不是已经找到王都了?”   “对,我找到了,这座先秦遗址下面还有好多层,形成了这样的层累现象,可是埋在最下面的宫殿跨越千年,却保存完整,我们才能有这样的重大发现,这下彻底证明了我们五千年的文明史,没人再可以怀疑这一点了,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不绝,再次复兴强大也是指日可待。”   苏俊彦用直白的语言跟文秀英解释着这一切的意义,生怕她不能明白,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他们这些参与者外,还有很多人在质疑他们这样是劳民伤财,有这个钱和精力,应该去盖工厂,搞建设,而不是在山里挖土,可是物质会消失,而一个民族的文化不绝才是永恒的,这才是一个民族的根。   文秀英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而且她更加知道这一切的意义,多年后,国潮兴起,中华儿女们都为自己的文化自豪自信,全无改开初期的自卑崇洋之风,国家越是强大,文明的力量越有意义,而文明的强大,又支撑着每个中华儿女为国家去奋斗,而不至于轻易走偏,成为敌人手上的刀,这就是文化自信的力量。   只是这一日来的快了些,比上辈子整整快了三年,老师依然精神矍铄,头发乌黑,腰杆直挺,她长期给老师寄去的各种营养丰富的简易速食品和肉罐头,支撑着老师的营养摄入,还好老师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做完了他此生最重大的成就。   看着老师眼含热泪,文秀英心里一酸,重重点头道:“老师,你做的事是最伟大最有意义的,您一定会像历史上的那些伟大人物一样彪炳史册,成为英雄。”   苏俊彦摆摆手,招呼她坐下道:“什么英不英雄的,我只盼着我做的事能为国家做点贡献,就死而无憾了。”   哪里是一点贡献,是好大贡献才对,文秀英读过后来博物馆的介绍,知道十年后,在国际争端中,就是靠这次发现的一些文物作为中国才是发源地的证明,狠狠的在国际上打了某些人的脸。   两人都平静下来后,苏俊彦才感叹道:“去年冬天,我都差点要放弃了,这么厚的土层,谁也不知道下面有啥,就凭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哪里能说服的了人。   当时我和老周把各个部门都跑遍了,也没要来资金,都说现在忙着搞经济,哪有钱往土坑里扔,还好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后来县政府也出资一笔,才撑到真正有了眉目,得到上面的重视。   所以能这么顺利的有今天的成就,你立了大功,不仅是钱的事,更是信心,只有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我们的推测,还总是有更大胆的揣测,偏偏还被证明是正确的,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等回去后,你转专业到我们所来吧,本硕博连读,以后你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苏俊彦这话可把文秀英给说懵了,她就是借着先知鼓舞士气罢了,哪里懂那些考古文化上的事,若不是这些年跟老师学了点皮毛,就那些名词都听不懂呢。   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老师,我水平有限,哪里能跟着您读这个专业呀,别坏了您的名声。”   “哈哈,你好不好都是我的学生了,这名声已经传遍了,还能坏到哪去,你的事我写报告的时候也写进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国家会给你发个奖章,以示鼓励,你就等着去领奖吧,至于转专业的事,可以再议。   你现在的学校很好,也是好不容易考上的,念念也不错,等放学后,就到所里先来旁听,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转过来,不过,最晚,等大学毕业,你必须进来读研究生,没的商量。”   苏俊彦一锤定音,文秀英只好应下,她心里忐忑道:“老师,我真的行吗?”   “以后不许再问行不行,我苏俊彦的学生不行,还有谁是行的,再别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丢我的脸。”苏俊彦吹胡子瞪眼的道。   “我知道了,老师别生气,我以后绝不给您丢人,这也快中午了,您一定还没吃饭吧,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食。”   文秀英打开大大的书包,端出一个保温盆。揭开后,帐篷里寒意尽消,苏俊彦眉开眼笑的去找筷子了,还有什么比大冬天的吃麻辣香锅更过瘾的。   苏俊彦吃的满脸通红,还笑道:“老周真是没福气,就早走了一天,没吃上你这香辣兔肉。”   “有肉怎么能没有酒呢,苏老师,英英,我带了正宗的美国洋酒,给我也赏口吃的呗。”门外传来贺子谦清朗愉快的声音,文秀英想起昨晚的事,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苏俊彦定睛一看,原来是上回救英英的小伙子呀,长得更精神了,只是看着更稳重了些,记得上回他一直绷着脸,原来笑起来也是个温和有礼的好孩子嘛。   刷脸的贺子谦在苏俊彦这得了热情招待,帮他拿了碗筷,拉着他坐下将酒倒上,喝起来,感叹道:“你小子有点本事呀,这样够劲的洋酒我可是三十年没喝过了,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吧,快跟我说说,等我攒点钱也弄两瓶来招呼一下老周,这两年在山里可苦了他了。”   贺子谦温温一笑:“老师,我这酒没花几个钱,等我跟英英结婚的时候,再请您来喝,还有更好的呢,喝完再送您几瓶。”   哪里有地缝呀 ,好想钻一钻,还没影儿的事,就跟老师说了,文秀英窘迫极了。   见文秀英低着头,不说好,苏俊彦心里就有数了,放下筷子郑重道:“你这酒我是喝不下去了,英英没爹没妈的,我和老周就是她的长辈,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再说吧,来英英,吃肉,你瞧你瘦的。”   贺子谦踢了铁板,却丝毫不沮丧,笑容满面的说:“老师,等回去后,我爸妈就亲自去家里拜访您和周老师,按照礼数把一切都做周全了,今天是我太心急了,就先跟您说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英英的。”   苏俊彦一饮而尽道:“这还像句话,等回去见了你父母再说。”又充满警告道:“在此之前,你给我放老实点,别.....”   贺子谦表面恭敬答应,心里却嘀咕道,若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真的很难说,以后可得把英英看好了,不然他就要被烧死了。   文秀英草草的吃了几口,说是要看看宝地,就去外面凉快去了。   她出去后,贺子谦立即换了副神情,严肃的跟苏俊彦说起押送文物的事来,他这回来为私也是为公,这趟差事是他争取来的,若能办成,就可以为自己的婚姻争取更多的筹码,尤其是这次还要借英英的力才能万无一失,等亲见首长的时候,委婉的提一句,只要得了首长的认可,谁还敢说闲话。   他是不在意什么闲话的,可是英英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难免心里脆弱些,他不想她受到任何非议和委屈,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都要尽可能的争取。 第165章 大手拉小手 不知不觉,待……   不知不觉, 待商讨完各种细节后,已是日落时分。   苏俊彦还要继续在山上驻扎一天,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接替他,他在此地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看着两个年轻人相依而去, 他有些眼酸。   “把手放进来。”贺子谦撑开自己的棉衣口袋温柔低声道。   文秀英别过脸去,将手伸进去, 嘴角的笑意溢出树林, 荡漾在碧蓝的天空中。   大手捂着小手, 一路欢快温暖的下山去了。   回到小院,文秀英去铺好了隔壁房子的床,好久没住人了, 她将炉火升起, 暖着屋子,将汤炖在锅里。   相比冰冷的屋子里,外面反而有一丝丝暖意,贺子谦正坐在外面看着炊烟袅袅, 闭眼聆听着屋里的动静, 只觉岁月安好, 静谧幸福, 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曾经他在战场上就想过, 若能活着回来,他只想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不想其他, 现在都实现了,除了依然要时不时的出任务,好在他级别高, 一般的事情安排下去就好了,还是有大把的时间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他在这盘算着婚后怎么才能尽可能的减少工作量,以和媳妇相亲相爱,哪里知道苏俊彦早就把他媳妇的路线给规划好了,多年后,他才委委屈屈的跟吴达抱怨道:“媳妇根本没时间看他一眼,明明他一点都没变老。”   文秀英安顿好屋里后,隔着窗户看他在院子里闲坐,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很是欢喜,两人很久没有这样清清静静的相处过了,没有误会,没有担忧,没有隔阂。   洗净手后,文秀英出去从后面抱住了他,蹭了蹭鼻子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她的后半句后还没出口,就被堵住了嘴唇,深深的长长的陷进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犹如在云巅徜徉。   许久许久,才轻轻分开,但是身体还是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贺子谦嗅了嗅,声音嘶哑道:“这样香,我快等不及了。”   文秀英挣扎着稍微了一下火种,羞道:“你可是威武不屈的革命战士,不能有邪念。”   “英英告诉我,什么叫邪念?”贺子谦摸了摸她白嫩的脸蛋,逗笑道,被她推开后,他身上的火苗熄灭了些,还好是在冬日的冰天雪地里,否则他正要被烧死了,他现在才明白战场上匍匐着不能动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最想的事情是抱老婆,而不是吃顿好的。   文秀英被他一逗,跑进了屋里,拿出滚烫的红薯和炒香的葵花籽,笑眯眯道:“咱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先在外面坐着,等炉子的烟跑一跑,我们再进去。”   “英英放心,进去我也不会有什么邪念的,你不让有,我就没有。”贺子谦凑上来轻轻说着,声音里充满诱惑和调笑,文秀英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觉得有些晕晕的,老天爷,还好自己年龄小,不然就要投降了。   “不许再说这些,咱们说点正经的。”文秀英板起脸来正色道。   贺子谦朝她身边挪了挪,贴在一起道:“我说的都是正经的。”   文秀英没再接他的话茬,而是认真说起自己的打算来:“这次回来后,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深感我在外地鞭长莫及,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有那些人我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了,所以我想将这里的一切都割裂开来,做一个全新的我。”   见贺子谦眼神中只有鼓励和信任,文秀英接着道:“我唯一挂心的就是秀云,她今年才刚刚上四年级,那个家里孩子多,她又是个女孩,身子从小就弱,我想多照顾些。”   秀云心灵手巧,人又长得白净可爱,因意外病痛早逝,这是文秀英心里多年的痛,这个妹妹在上辈子的最后几年,更是被弟媳们嫌弃又磋磨,都盼着她这个瘫子能早点没了,好让大家减轻负担。   她当时忙着家里那一大摊子事,也只能隔三差五的去帮她洗洗换换的,其他的她也做不了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油尽灯枯,生命结束于26岁,每每想起,就要淌眼泪,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也是最亲近她的,小时候经常来她家玩,舍不得回去,娇娇弱弱的,很可人疼。   记忆中她是明年开始腿疼的,后来慢慢瘫了的,这一世从小她就很注意她的状况,去年她还找机会带她出来过一回,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现在只能期待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只是现在要走了,心里难免踌躇,便有些忧心起来。   贺子谦见她满脸忧愁,温声道:“你要真放心不下,就把秀云带到首都去,我给她找个学校,到首都念书,比这里条件也好些,上回给你的地契里,其实还有块房契,是个四合院,正在办更名手续,你回去可以带她住在那里,等咱们结婚后,想住那,就看你。”   前面说的还一本正经,一说到结婚,贺子谦的手就有些不老实起来,文秀英笑恼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不正经的。”   “我媳妇喜欢。”贺子谦大言不惭道,手却没有停下来。   眼看着又开始跑偏,文秀英忙推开了他一下严肃道:“我不会带她走的,她是木家的人,还是在这里好些,若带她走,我就无法和这里断干净了。我想把这所小院,还有兴王村的地过到她名下,农村的女孩子没有继承权,这些就留给她傍身吧。”   “好,都听你的,只是她这么小,这些东西她能不能自己留的住,会不会便宜了别人。”贺子谦道。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她大一些让她自己知道就行了,还有若有人敢抢占这些,我一定让他后悔百倍。”说着文秀英的眼里露出一丝狠意。   “嗯嗯,媳妇指哪我打哪。”贺子谦又挪了挪身子道。   “我自己有办法的,不要你操心啦。”文秀英嘟了嘟嘴带着撒娇道,她是真的有办法,那家人的秘密她全知道,只要透露一点给木学行,自然就有他们忙的。   “好好好,英英最棒了,我当个替补总行吧。”   听着贺子谦这哄小孩的口吻,把文秀英给逗笑了,她还有件事要办,便笑道:“咱们早点吃饭吧,我还想去趟县委。”   贺子谦眼睛灼灼道:“你要去干什么?有什么事是我办不了的,还要去找别人?”   “你是霸道总裁本裁,哪有你干不了的事,我是去送礼的。”文秀英突然想起这个笑话,脱口而出。   贺子谦一愣:“啥叫霸道总裁?”   “就是像你这样的,好看又霸气的。”文秀英笑道。   头一次听英英夸自己好看,贺子谦眼里满是喜悦道:“那我就是你一个人的霸道总裁。”   又被他给岔开了话题,文秀英努力拐回来道:“我要把山上的果树林捐给县政府,不仅如此,我还要送他们一个做罐头的秘方,而捐赠人就写秀云的名字,这样总能让他们照拂秀云一二了吧,看谁还敢再欺负我妹妹。”   “你这礼有些大呀,送给谁都能把秀云照顾的好好的,尤其是等罐头厂开起来,发展了经济,增加了税收,就算县委再如何换人,都忘不了你的好,英英真聪明,也真是大气,换了别人,谁愿意把金蛋这样随便送人啊。”贺子谦充满敬意的看着文秀英,眼里没了之前的调笑。   “你不怪我就好,毕竟如果咱们以后在一起,这些东西也有你一份的。”文秀英感激道。   第一次听英英正面说两个人以后的事,贺子谦心里跟抹了蜜似的,他这些年攒的家当也不少了,哪里会巴望媳妇这点家底,更何况,以英英的聪明,挣钱是最简单的事,而名却是从来不易,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英英的名声在外,才可以堵住某些人的嘴。   英英这样做好事不留名,可得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他已经想好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宣传此事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午饭,文秀英就独自出门了。   文秀英去了县委,找到了现任的县委书记,得到了热情招待,将事情一说,县委书记差点惊掉了下巴,以为文秀英在说胡话,直到文秀英当场签下文书,他才敢相信,至于照顾幼妹这样的小事,他会专门着人去办的,确认好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后,他只剩下了感佩和无尽的动容,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为了家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他都自愧不如呀。   盖着大红戳的捐赠文书被文秀英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她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文秀英正浑身轻松的回到小院,想让贺子谦陪她去做一件事时,却发现他也出了门。   坐在炉火前发呆了好一阵功夫,天已经黑透时,他才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   “英英,苏老师明天就会和大部队一起回京,咱们晚两天再走,到时候需要你把这个东西给藏起来。”贺子谦没有打开给她看,看着上锁的红木盒子,文秀英就知道肯定很重要,便点点头。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文秀英要藏在哪里。 第166章 . 离开 既然还有两天功夫,文秀英也就不……   既然还有两天功夫, 文秀英也就不如何着急了,昨天听老师的话音,好像是要立即回去一样,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没想到却有了另外的安排。   这样关于机密的事情, 她没有多问,只心里揣测了一下, 又暗自有些别样的滋味, 这样看来, 贺子谦这回来是带有特殊使命的,根本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专门来找她的, 呜呜呜, 她有些难过怎么办。   见文秀英放好盒子后,突然沉默起来,贺子谦左右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天去县委不顺利吗?他们没领你的情吗?这些不知好歹的糊涂虫, 我去打醒他, 英英别气。”   文秀英声音低低的, 还带了些哭腔道:“不是啦, 他们挺热情的, 今天的事也很顺利。”   贺子谦坐下来,用力的看着文秀英的表情,想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却都被她长长的睫毛给挡住了,只好直接道:“那英英为什么不高兴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等回了京, 我就把我的私房钱都给你管好不好?”   文秀英噗嗤一笑,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委屈瞬间消失不见,自己真是被宠坏了,竟然跟他的工作吃起醋来。   文秀英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头道:“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一点点害怕,害怕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   “傻媳妇,要不今晚你就给我盖个戳,让我彻底变成你的人。”贺子谦将文秀英搂进怀里,笑意浓浓的道。   “讨厌,你敢跑我把你的腿给打断了,我可是打死过狼的。”文秀英凶凶的道。   贺子谦偷笑道:“是是是,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负打狼英雄啊。”   他说完心里又默念了一句,你可不是打死过狼,而是打死过两只狼,还有小时候那次,多年后,他慢慢想明白小时候发生了什么,是英英救了自己,用一种奇怪的办法,这是她的秘密,他希望,这个秘密永远都是秘密,而他是守护者。   一阵笑闹后,两人吃着秘制香辣鸡翅,暖暖和和的一夜好眠。   暖洋洋的早晨从一碗米汤开始,慢悠悠的吃完南瓜锅贴,两人又依偎在沙发上看起了书。   当当当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院里的宁静。   贺子谦一脸警觉的站起来到窗户边查看,文秀英一把拽住他道:“是我哥来了,我昨天给他捎话,让他今天来找我的。”   正要去开门,贺子谦将她拦回屋里轻声道:“外面冷,我去。”   文秀英心里跟蜜糖滚过般坐在屋里等着他们进来,有他在,与哥哥的谈话大概也不会那样让她难受了。   木嘉尚进来后,有些恍惚,半年没见,妹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眉清气朗,落落大方,嘴角也一直挂着笑,脸上无一丝愁容,本来以为的怨怼并没有出现,他的心放下了一些。   “哥,你坐这,离炉子近,暖和些。”文秀英递给他一个烤红薯,暖暖手,也暖暖胃。   木嘉尚见贺子谦坦然自若的坐在文秀英旁边,有些不适,不由问道:“你们已经.....”   贺子谦抢先答道:“我们在一起了,等回去后就去领证办婚礼。”   木嘉尚有些赧然,文秀英瞪贺子谦一眼道:“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了,可是我还小,等毕业后再考虑结婚的事,你别听他乱说。”   贺子谦有些心急,但也没说什么,等没有外人了再缠磨英英,不信她不改主意,她不是喜欢自己好看吗?那就多看看。   说完这些,木嘉尚没再问什么,贺子谦的家世他略知道些,两人又是从小认识的,英英值得这样的好人家,他心里只有高兴的。   文秀英敛起笑容,严肃道:“哥,关于他们去摘菜的事你知道吗?还有我回来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木嘉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点点头。   而后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答案却显而易见,他早就知道了,却没来看自己,还不明显吗?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吧。   文秀英心里翻腾着,拭了拭眼角,接着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多照顾着些秀云,如果她有什么事,发电报给我。”   没想到妹妹这样决绝,哎,她从来都是这样决绝才对,当时才十三四岁,就搬出了家里,再不踏进家门,木嘉尚点点头,怜惜不舍的看着妹妹道:“好,我都知道了。”   他知道妹妹最恨什么,他无法为自己辩解,那个家没有亏欠过他什么,他无法逃离,甚至有更多的责任,父亲和姑姑那么大岁数了去农场劳改,他只能照顾好家里,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就让他们去劳改了,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把妹妹逼到彻底抛弃这一切。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木嘉尚贪婪的看了妹妹许久,才起身离开,贺子谦将他送了出去。   走到门外,贺子谦冷冷道:“你把家里的地都种上果树,用这些钱盖个围墙,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就给我写信。”   木嘉尚没有接贺子谦的钱,直起腰杆道:“我会管好家里的,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我只想问你一句,英英今天的决定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这又有什么分别,还有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木学农和木娟娟去劳改是我做的,英英不知道,你不要怨恨英英,她还是那个善良心软的傻姑娘,但我不是。”贺子谦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多了些狠绝和凌厉。   “我猜到了,如果以后你敢对不起英英,我可不怕你这学校里出来的娇贵兵。”木嘉尚的眼里露出了军人的飞扬神采,连贺子谦都不由侧目。   风雪中,木嘉尚蹒跚着离去,贺子谦在他身后默默的说了句:“真是可惜了。”   进屋后,文秀英就要扑过来抱他,贺子谦忙后退两步宠溺道:“让我先脱了外套,冰。”   文秀英却一把抱紧他,嘴里喊着:“我就要抱”。   见她如此依恋自己,贺子谦将她拉到炉火旁,紧紧拥进怀里,很久很久,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你是我的唯一。   你是我的全部,重逾性命。   回程的火车上,两人说说笑笑,贺子谦一口一个媳妇喊着,体贴周到,加之颜值威慑,惹得旁边的女士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却也惹得了重重恨意,遇上这样不给人活路的,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哼,他们再如何效仿,没了他的英俊脸蛋,也博不来自家媳妇一笑啊。   他们一路高调的回家,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半夜时分,有人悄悄溜进了他们的车厢,却还未看清什么,就被一个铁钳般的手抓住动弹不得。   悄无声息中,贺子谦就带着他久候的猎物下了车,事后,文秀英直呼刺激,让下次再带她见识见识,被贺子谦压住一阵深深的运动,才不敢再喊着要长见识了,还是能喘气比较要紧。   下车后,贺子谦将人交给手下,就带着文秀英开着军用吉普车慢慢悠悠的晃着上路,一路白雪皑皑,也有绿水青山,直到差点绕了大半个中国后,才在大年三十赶到首都,正好赶上首长家的年夜饭。   首长目光灼灼,一眼就看穿了贺子谦的心思,和蔼的笑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我去给你当主婚人。”   果然前期的汇报和宝物安全抵达效果卓著,贺子谦喜气难抑,正要说正月,却被文秀英的眼神止住话头,改口道:“等英英毕业之后吧,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   这一路上没少施展美色,但英英心如磐石,一点都没被他打动,还是坚持要毕业后,先公后私,他不由有些怀疑自己长年累月的在外操劳,是不是皮肤粗糙了,但刚刚经来时,看到迎宾小妹的眼神依然炽热,他才放下心,还是英英有见识,有理想,不那么肤浅,一心想着报效祖国。   他哪能和祖国吃醋呢,不能拖媳妇的后腿,他是个有觉悟的人,若他后来知道,苏俊彦给她规划好的读书道路是八年的话,就不会觉得觉悟高是件好事情了 第167章 . [最新] 大结局 全文完结   三年后, 槐花飘香,穿着整齐的白衬衫,80届1班的全体同学洋溢着笑脸,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咔嚓声, 青春被永恒的定格在了这一刻。   离别的时候, 大家都有些感伤,尤其是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姑娘们, 都抢着合影留念 , 摄影师忙的不可开交, 文秀英将自己宿舍的小姐妹悄悄喊到一边道:“我们去那边照。”   大家不解的望着她,摄影师在这边,他们去那边照是什么意思, 待看着文秀英笑着看远处, 她们顺着文秀英的眼神看过去,恍然大悟。   贺子谦正拿着一个小型手持相机站在操场边,黑色上衣,显得冷峻肃然, 眼窝里却有一丝明亮的温暖正对着她们这边。   朱珠兴奋道:“太好了, 我们不用跟他们抢了, 想怎么照就怎么照, 咱们快过去。”   几个姑娘欢快的小跑过去, 旁边的槐花,柳树,梧桐, 都是她们尽情张扬的青春,一张张年轻纯白的脸,衬的花儿叶儿都羞涩起来。   直到胶卷耗尽, 小姐妹们才擦擦汗水,准备去安抚五脏庙。   贺子谦温柔一笑,小声对文秀英道:“你们去吃饭吧,我去冲相片,三天就能好,等她们回家时就能拿上。”   文秀英点点头,她们一帮女孩子,贺子谦在,大家都有些拘束,虽然这三年来,常见面,熟悉了许多,但每每贺子谦在时,大家都有些冷场。   贺子谦简短的说了句再见,便大步离开。   六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去了二食堂吃饭,她们的最后一顿饭早就计划好在这里吃,而且要大吃一顿,把这几年舍不得点的菜都点一遍。   一道道心仪的菜上桌,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分配的工作,朱珠的工作分配到了老家省政府,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但从她写信回家那天起,就被家里人传成了她要在省上当大官,朱珠家顿时门庭若市,她父母成了亲戚间的大红人,成天被请着下馆子。   写信来时,朱珠跟她们念着信直乐,说是她终于让爹妈扬眉吐气了一回,一直被笑话没儿子,这回看谁还敢看轻她家。   文秀英忙劝她给家里回信,说明她的工作利害,千万别答应亲戚的什么办事要求,高兴高兴没什么,可别惹了麻烦,现在捧的高,那是求着朱珠办事,等发现朱珠只是个小虾米,也办不成什么事时,指不定怎么说风凉话呢。   当然,及早看清那些亲戚,也省的以后连累了朱珠,以如今大学生稀缺的样子,文秀英相信,要不了几年,朱珠就会从一个普通的办事员扶摇直上,她可是见多了那些被亲戚连累而倒台的大人物。   朱珠在饭桌上抚着胸口庆幸道:“还好英英劝了我,写信问过才知道,我妈已经答应了给二姑和三姨家儿子安排工作了,我一个电报回去,才把他们给骂醒了,你们可都得以我为戒,不要好好的工作被家里人给连累了。”   刘芳笑道:“你是要当干部的人,哪像我和高霞,就是个小老师,没权没钱的,也没人求着办事,连累不着谁。”   赵霞一脸愁容道:“我妈已经说了让我妹跟着到我的学校去,让我把我妹也教成个大学生,我妹都上初中了,数学才考二三十分,神仙也教不好她呀,我都不想当老师了。”   “你的学校是高中,你妹才上小学,跟着你怎么上学呀?难道你还得给她找个小学上吗?省城的小学哪那么好进的,你可别轻易答应下来,到时候坑死你。”朱珠快言快语道。   “我妈的意思是我是个大学生,让我亲自教,镇上的初中里都没个大学生,我肯定比他们教的都好。”赵霞愁道。   文秀英一听,这实在离谱,她们都没工作过,以为老师是个轻松行当,一天就上两节课,闲的不得了,可是她见过的老师多了,备课改作业,还有学校安排的各项任务,可没一个轻松的,哪里还有功夫带这样一个娇气的小学生妹妹。   她正色道:“霞子,这事你不能答应,就说省城的学校不接收外来的学生,而且跟着你学习不能参加升学考试,学了等于白学,把你妈堵回去,她不管说啥,你都拿政策说事,谁再有能耐,也改不了政策。”   赵霞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是啊,政策的事,她有什么办法。   一桌人说说笑笑,只有高露一直低头不语,文秀英见状道:“露露,别难过啦,要不了几年,你就会看到他后悔到锤头。”   高露的那个对象跟高露在大学分分合合的好了四年,临毕业前两个人本来说好一起去邮局上班,没想到,她对象忽然变了卦,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找到个家里有些背景的家乡外校女孩,帮他分到了时下最吃香的供销社。   而且等高露知道消息的时候,人家两个人已经一起回家了,她连闹都没地方闹。   本来文秀英想着慢慢就好了,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些天了,高露还总是偷偷哭,她才不得不又当了回预言家。   高露听到文秀英说的话,沮丧道:“怎么会呢,供销社这样的好单位怎么会后悔呢。”   “时代会变得,你看这才四五年的光景,做生意的人就成了香饽饽,以前吃香的 ,以后就不一定吃香了,我敢保证,你的单位以后一定会比他的单位吃香一百倍。”文秀英压低声音道。   供销社很快就会因为大规模的市场经济而被取消,而邮局却会被分为三家 ,邮政,移动,电信,只要分家时,她提前跟高露说选电信或者移动,那钱途就无可限量。   高露闻言,脸上有了一丝丝笑容,心里平衡了一些,英英向来说话谨慎,既然这样说,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眉目渐渐舒展开来,如果他过的不好,后悔难当,她才能出得了这口气。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小姐妹们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这一顿饭吃了许久。   等到出门时,已到日落时分,文秀英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贺子谦站在那里,他脸上渗着汗珠,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忙跑过去道:“你等多久了?我们刚吃完饭。”   “好久了,我还没吃饭,饿...”   文秀英悄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看到一向高冷的贺子谦撒娇的模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走吧,我带你去吃大餐。”   她得赶紧带走他,生怕再待下去又成了风暴中心,这两年,贺子谦喜欢上了一件事,就是秀恩爱,现在全校无人不知她是贺子谦的未婚妻,以致大学四年,她没有一个异性朋友,生怕被贺子谦用眼神杀死。   被媳妇主动牵上,贺子谦满眼都是笑,穿过小树林时,贺子谦反手握住文秀英的手,紧紧的将她搂进怀里,轻轻问:“我们明天去领证,好不好?你已经毕业了。”   文秀英看四周无人,没有推开他,一字一句的笑道:“我要去史语所跟着苏老师读研究生,然后再读博士,快的话五年就毕业了,到时候,苏老师说,他会亲自代表娘家给我证婚的。”   贺子谦攥紧了拳头,都怪他,认谁给英英当长辈不好,怎么就认了这么个老顽固呢,那个都五十岁了,还不结婚的老古董,哪里懂得他的煎熬。   不管了,他得媳妇他做主,心下有了主意,还是假意道:“我们再去跟苏老师说说好不好?咱们的婚房我布置好了,就等着新娘入住了。”   文秀英一羞,推开他:“你自己住去吧,我在史语所的宿舍老师都给我安排好了。”   贺子谦重新握住她的手,朝外走去。   两人去了常去的东风顺吃涮羊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酣畅淋漓,文秀英很快开始醉眼朦胧,贺子谦在她耳边低语道:“英英,嫁给我,好不好?”   文秀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脸色通红,心里开出花来。   贺子谦将她一路背回房子后,就去了周文昌家,苏俊彦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除了对英英和蔼些,其他人都觉得他是个大魔头,也就周文昌跟他共患难一起走过来的,才敢拍着桌字吼他,奇怪的是,每每被周文昌吼了一顿后,苏俊彦就爱笑了,脾气也收敛了,听得进批评,贺子谦对他多了些敬服。   周文昌还在看书,见贺子谦提着两瓶洋酒上门,喜笑颜开,听他说明来意,哈哈大笑后,让他回去准备婚礼,朴素些就行了,酒得管够。   没想到这么容易,贺子谦有些心里不踏实,周老师平时喜欢开玩笑,不会逗他玩吧。   五日后,贺子谦收到了半米长的大木箱子,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珠宝金石,还有一些字画放在最下面,礼单上写着,英英的嫁妆,落款是周文昌和苏俊彦。   贺子谦欣喜若狂,将父母备好的请帖全部亲自送到亲朋手中,当晚,亲自去请了中央首长,首长取笑他:“毛猴子要成人了。”   十日后,首都日报的头条全篇幅都是中央首长在当代青年楷模贺子谦夫妇婚礼上的讲话,其中时人都以此为鼓励,掀起了自由恋爱,不问出身的新风向。   是夜,在京郊的四合院里,红浪翻滚,不知何处是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