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重生)》作者:残雪楼台   文案   辈子人人都道裴歆命好,生母早亡,家族败落,还能嫁入钟鸣鼎食、花团锦簇的世族陆家做三少夫人,却少有人知她婆婆不喜,妯娌不合,夫君冷落,做了半辈子贤良人,最终丈夫升官外放,新欢美妾环绕,自己则独守空房十载。   一觉醒来,她恍然回到十五年前,自己还未出嫁的时候,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 重生文,换cp,没有上辈子的追妻火葬场,及时止损才是王道   内容标签: 生子 阴差阳错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歆陆瑾沉 ┃ 配角:裴清菱陆明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站在你面前,有几分像从前?   立意:人生无法重来,珍惜当下 第1章 重生   永历二十九年,正月初十。   年关刚过,仍是寒冬,外面的天色阴沉,如同白纸上晕开的笔墨勾勒,扑染大地山河,冷风呜咽,吹过掩住的花窗,簌簌作响,与屋子里忽然响起的咳嗽声交织在了一起,一时倒分听不出来。   “咳咳,咳咳~”   丫鬟银瓶端了汤药刚走到门口,听到动静,忙打了帘子进来,见夫人咳嗽的厉害,放下手中的汤药,先过去帮忙顺气,“三夫人您没事吧?”   裴歆咳的撕心裂肺,只觉得自己仿佛能将胸腔里的东西一并呕出来,不知怎的,闻来一股腥味。   “三夫人。”银瓶惊呼了一声。   她低头,才发现锦帕上已然有了血迹,好像是自己咳出来的,又好像不是,不,应该是,自己病了这么些天,大夫说药石无医,连命都快没了,咳点儿血出来有什么稀奇的!裴歆这么想着,乖乖喝下丫鬟递过来的汤药,然后倚靠在床头,看着丫鬟忙进忙出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汤药起效的快,竟不咳嗽了,还听得外面墙头那边传来一阵欢笑之声。   “银瓶,外面好像很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呢,不过是年下,比平日热闹些罢了,没什么喜事。”银瓶背对着自家夫人在收拾东西,故作轻快的回道。   “是嘛,都初十了,三爷回来了吗?”裴歆的语气很淡,脸色也平静,许久,才听人闷闷的回了三个字,“回来了。”   原来人还是回的了。知道这个消息,裴歆虚弱的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虽说她口中的三爷便是自己的夫君,荆州梅岭陆家的三爷,在隔壁一方郡县任职郡守,平日并不在家,只逢年过节回来几趟,见见公婆亲族罢了。自己与他成亲十多年,却不亲厚,这么多年又因侍奉公婆,照顾子女留在家中,并未随在他身边,寥寥数面至今,只怕连自己在对方记忆中的音容相貌,都已磨灭的一干二净了吧。   裴歆的出身不算好,几代耕读人家,直到祖父裴行简那一代科举入仕,从正七品翰林编修做到了从四品翰林侍读学士,这在没有姻亲家世助力的情况下实属难得,永历九年,裴行简致仕,回荆州老家替儿子,也就是裴歆的父亲裴显谋了个州司仓主事一职,又替裴歆定下与当地世族陆家主房嫡次子陆明修的亲事,这在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的乐事了。   陆明修出身尊贵,三岁识文,五岁做诗,十岁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十三岁过童试,与裴歆定亲那年正好十五,已是梅岭一带最年轻的秀才,又长相出众,俊朗飘逸,这样一位翩翩公子,不知是多少深闺小姐的梦中人,却被举家离京回乡的裴家匆匆截下,配了年仅十一岁,尚不知斤两的裴歆,一时无数闺阁梦醒,惹不知多少人津津乐道也。   那时的裴歆虽然懵懂,却并不害怕,因为祖父说过,两家结亲,若非胁迫,便有利相交,低娶的陆家都不介意,高嫁的自己为何要多心呢!   她敬重祖父,认为只要祖父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惜好景不长,不久,祖父因病去世,父亲也因为办事不利降职做了一县县丞,裴家一时大不如前,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陆家会悔婚时,陆家偏偏上门下了聘礼,三媒六聘,替陆明修求娶裴歆。   裴歆原本以为是他君子,陆家信义,可等她感激不尽的进了门,才发现一切并非如自己所料,婆婆曾氏根本看不起自己,大嫂出身显贵,也不屑搭理她,至于她心念许久的夫君陆明修,嫌她不懂风雅,不识风情,只会读书刺绣,打理琐事,床笫之间更是木讷无趣,久而久之,婆媳不和,妯娌冷淡,夫妻离心。   她花了许久的心思,才打听到裴家之所以还愿意履行婚约,全是看在疼爱自己的姑姑及身为荆州长史的姑父面子上,盼着姑父在知府和京城旧识面前替陆明修‘搭桥铺路’。   姑父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姑父在一次巡查中意外亡故,陆明修却因为一些事情得了知州的青睐,被指派到隔壁郡县为官,离家千里的路程,不便来回,便留了裴歆在家里,美其名曰替他尽孝,自己则收拾细软行李,带了几位素日得宠的美妾前去赴任,这一走,就是七八年。   最开始的时候,裴歆还有所期盼,盼望着哪天陆明修能回心转意,回来把自己带在身边,可时间一长,便什么心思都淡了,她不是个性子执拗强求的人,她只是孤独,早年生子难产,生女早夭,膝下只有几个庶子庶女,他们有自己的姨娘!到头来在这偌大的陆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年纪大了,该放出去嫁人的嫁人,该另谋出路的去了别院,最后就只剩下银瓶一个人了。   “银瓶,咳咳~过两天,你就出府吧,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曾安,后天就来接你。”   曾安是银瓶的青梅竹马,两人约好银瓶出府就成亲的,可惜一直耽搁到现在。   听到熟悉的名字,银瓶身子一颤,转身摇了摇头,似要拒绝,“夫人我…”   但裴歆这一次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后天他来,你就走,出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说罢,裴歆躺了下去,侧身背对。   银瓶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咽下欲说出口的话,转身出去。   关上屋门,银瓶再也忍不住,倚靠着大门的身子缓缓滑落,呜咽出声。   她不敢告诉夫人,三爷带了林姨娘回来,求夫人升她做贵妾,将其子挂在了夫人名下做嫡子,这些昨日开祠堂已经上了族谱,没人告诉夫人,恐怕也没几人记得,陆家还有三夫人这个主子,还有老夫人,她已经为三爷选好了继妻,就盼着人死呢???   窗外的风声愈发大了,掩盖了银瓶啜泣的哭声。   昏暗的屋子里,桃花纹镶边的鸾镜中,床上的裴歆已然睡了过去,倏忽秀眉紧锁,似乎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   三月春,迷迷糊糊间醒来,裴歆似乎听到了窗外黄莺的轻啼,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莺啼和花香?   她觉得自己许是还在梦中,直到十四五岁的银瓶从外面进来,秀发如漆,俏丽的面容还未完全张开,仍带着一份稚气,是她许久不见的模样,“姑娘醒了,奴婢正要进来叫您呢,杨柳轩来话,陆夫人到访,正与夫人说着话呢,您得赶紧梳洗了过去,迟了可不好。”说完,人又出去了。   入目是一间雅致的女子闺房,熟悉而又陌生,说熟悉,大概是记忆中自己出阁前的样子,说陌生,却是十多年不见,墙角那一樽暗色莲花纹的三足香炉,此刻正释放着丝丝白烟,正是裴歆方才闻到的桃花香味缘故。   那香炉还是陆明修着人送进来的,说是焚香性雅,世族女子多爱此道,让她也跟着学,后来成亲,又得了新的,便收入库房没再用了。   如今怎么…   她打量着周围的种种,心里似乎有了一丝明悟,旋即悲喜交加,激动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时,银瓶复又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清水,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各拿着锦帕,漱杯,痰盂等物,见她神色激动,以为是自己方才的消息所致,倒不十分奇怪。   梳洗一番,裴歆穿好衣裳,从床上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雕花刻鹤的明镜中倒映出一副年轻秀美的容颜,长眉如柳,凤眼含光,琼鼻樱唇,乌黑漆亮的秀发在一双巧手中游来插去,梳了个当下城里最时兴的少女髻,再辅以精致的珠花簪环,一番打扮下来,她倒似乎不认识了自己一般,左右看个不停。   银瓶忍不住取笑道:“姑娘看什么呢?可别顾镜自怜,得出去给陆夫人看才行。”   陆夫人?   裴歆的动作一顿,才想起醒来时银瓶的那一番话,心下有了猜测,“陆夫人来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陆夫人许久不来,想是听说大人遭难,被贬云阳,怕姑娘伤心,特意上门慰问的吧。”银瓶不经意地回道。   听了这话,裴歆总算明白自己重生到哪一年了,就是自己成亲的那一年,父亲管理的州仓出事,年结时查出来丢了一批粮食布匹,数量虽多,钱额不大,就四五百两的样子,幸好不是在饥荒之年,因此知州大人并未多加怪罪,只革了父亲司仓主事一职,先闲赋在家一两月,后又打发去云阳县做县丞。   这个时候,祖父已过身三年,父亲丁忧起复不久便遭贬斥,正是裴家败落之际,陆夫人却找上门来,外人都道是退亲之举,不想竟是提亲的前兆。   上辈子谁不道她此番好命,可没人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婆婆,这会儿可是另有所图的。 第2章 算计   裴歆带着丫鬟到杨柳轩时,有人已经先到了。   “陆夫人说笑了,清菱愚钝,一向只能插花品茶,怎可与姐姐相比,姐姐聪慧,素日书卷不离手,倒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是继妹裴清菱的声音。   时隔多年,裴歆仍然记得清楚。   当年生母早逝,只留下她一个襁褓婴儿,无子承宗自然不行,于是父亲很快续了一位商贾出身的夫人,姓庞,荆州富户之女,又生一女一子,女儿取名清菱,和裴歆只差了两岁多,不到三岁的样子,如今正是豆蔻年华。   守在外面的丫鬟见她来,忙作礼请安,声音虽不大,但传到里面大厅让人听见还是不成问题的。   里面原本说话的动静忽然停了下来。   裴歆解了身上披风递到一旁丫鬟的手上,走了进去,先是环视一周,见丫鬟婆子都垂手低头伺候着,堂上坐着三人,主位自然是继母庞氏和陆夫人,一个穿金戴银的富贵,一个雍容华贵的气度,以前从不觉得,但忽然这么一看,她倒明白上辈子为什么婆婆对庞氏那从来都不加掩饰的嫌弃了,连带着自己也是,就不像是该待在一处的人。   裴清菱坐在庞氏下方,一身粉衣娇俏可人,因年纪尚轻,还用不着金簪玉环的首饰物件,只在头上两边簪花的花心各镶嵌了颗拇指大的明珠,晶莹剔透,明亮生辉,衬的人愈发矜贵。   与她相比,裴歆的打扮虽繁琐了些,却朴素不少,落入陆夫人眼中,只觉得不够隆重。   “母亲,陆夫人安。”裴歆走过去见礼。   庞氏连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拉着手做一副亲热模样道:“快起来,用不着多礼,怎么现在才来?陆夫人都来好一会儿了,我派去的丫鬟没跟你说吗?”   “是呀,我都来好一会儿,姐姐现在才来,难道是午睡过了头?”裴清菱在一旁歪了歪头,是一脸的好奇。   陆夫人听罢也看了过来,一时间,三人的视线都聚在裴歆身上,压力不小。   上辈子裴歆是没经历过这遭的,那时她满心欢喜与期待,催着丫鬟麻利的替自己梳妆打扮,匆匆而来,与裴清菱不过前后脚的时间,又告罪两句,便揭过不提,而重生之后她频频走神,又有所迟疑,因此来的晚了许多。   顶着三人的目光,她开口道:“春日困乏,如二妹妹所言,是我贪睡了些,才来迟了,还请陆夫人见谅。”   “无妨。”陆夫人语气淡淡,似乎并不介意。   倒是庞氏横了跟在她身后的银瓶一眼,有些不满,“即便贪困,你这身边丫鬟也不提醒着,可见不算贴心,不若回头换一个的好。”   银瓶连忙跪下认错,“奴婢知错,还请夫人和姑娘责罚。”   庞氏见状还要开口,却被裴歆打断:“母亲说的是,只是银瓶伺候我久了,换了旁人,总不习惯,母亲若觉得她有错,小惩大戒即可,不过是小小家事,陆夫人跟前,还请母亲给女儿这个面子,可好?”   庞氏自然不能说不好。   她原是一时兴起,故意借题发挥给难堪的,但也不能太不顾及自家颜面,让外人看笑话,只能点到即止,饶过了银瓶。   银瓶当场叩谢起身,站到一边。   庞氏和裴歆也先后落座。   看了这么一出‘白戏’,陆夫人除了低头抿了口茶外,不做任何反应,从头到尾神色从容,做足了端庄模样,这会儿才出声对裴歆说道:“今日我来,也不为其他,只是听说裴大人要去云阳县为官,此去有些路途,你可要跟去?”   这话若放到别处,问的倒有些奇怪,但现下却没什么稀奇的,庞氏和裴歆都有些明悟,只是两人心思不同,庞氏以为陆夫人此番登门是为了裴歆和陆明修的婚事,若裴歆随父上任,此去路途遥远,诸多不便,那这门亲事就更危险了。裴家可不能有退亲的姑娘,这对女儿来日的亲事不利。   裴歆则想的更远,陆夫人一开口谈及父亲的事,她就知道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只露了个乖巧的笑意,“此事还未定,要看父亲和母亲的意思。”   “那怎么行。”陆夫人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说道,“裴夫人,如今贵府大姑娘已经出了孝期,我儿明修离行冠之年也不远,他们的亲事还是当初裴老太爷在世时商定的,现下也该提上议程不是?”   “正是正是。”庞氏连声应道。   “其实,若裴大人不经这一遭,年初下聘,春来成婚是最合适不过的,但麻烦的是裴大人即将远赴云阳,嫡长女出嫁,亲父不在亦不合适,若要匆匆嫁娶,又恐委屈了贵府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庞氏听得心急,不免神色动容,正好如了陆夫人的意,“是呀,这可怎么办?陆夫人可有什么想法?”   见人上钩,陆夫人嘴角稍稍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回道:“依我和我家爷的意思,若有可能,裴大人还是就近找个县任职更好。”   此话一出,庞氏期盼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原以为陆夫人是有什么好招数呢,看来并非如此,若有可能,她如何不想自家爷就近赴任,那云阳县路远不说,地方还偏,怎比得上府城的富贵繁荣,这来回几年,不说自己如何,怕是女儿都得耽搁在那儿。   想到这儿,她面露苦笑:“陆夫人说的是,可这若有法子,早就使上了,我家爷也不至于被发配那远地方去。”   见庞氏如此,显然并未意会到自己方才所言,陆夫人索性不与她多言,转身朝一旁沉默不语的裴歆直言不讳道:“大姑娘你父亲的事,沈长史难道没有什么打算?”   裴歆当即咬唇低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陆夫人口中的沈长史,正是裴歆姑姑裴红英的丈夫,裴显的嫡亲妹夫,从五品州府长史沈淮之,品级不高,却称得上知府一脉的心腹,身份是不低的,若有他几句好话,裴显未必会被发配到云阳那地方去。   可惜裴显与他素来不睦,当初出事时,庞氏还想去信周转一二,却被裴显拦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才罢休。   而这些,陆夫人是不清楚的,就是清楚,也不过一笑了之,并不在意。一来不管如何,裴显总是裴红英的嫡亲兄弟,兄妹俩的情分摆在那儿,再加上已故的裴老太爷还是沈淮之的老师,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二来裴红英极疼爱侄女裴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裴歆开口,沈淮之夫妇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陆家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反应。   裴歆能在这件事上出力多少,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是她的价值所在,也是陆夫人今日上门的目的。   这个道理,裴歆上辈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她知道,一旦自己能说动姑父,替父亲谋个好地方,陆家就会立马来裴家下聘,替陆明修求娶自己,毕竟上辈子就是这样。   而这一次,面对陆夫人和庞氏双双看来的目光,她也不能轻易拒绝,“姑父那边尚没有什么消息。”   这会儿庞氏倒聪明了几分,说道:“那或许是大姑娘你许久不去沈府的缘故,这几日天气正好,南边来了一堆海货,不如挑几样二妹喜欢的,改日你亲自送过去?”   “是了,亲戚之间,还是要多走动为好。”   这样一唱一和之下,裴歆只能点头,应下此事。   见此,陆夫人和庞氏的脸色都松泛了几分,尤其是后者,眉眼之间更是一片欣喜。   裴歆去赵府的事定下,陆夫人也达到目的,又跟她聊了几句,见天色差不多,起身告辞,只临走前还留下一封粉笺,用青玉色的帖子夹住,说是玉兰秦家发出的赏花帖,陆家得了几封,想着裴家有姑娘适龄,正是合适。   说是裴家,但这帖子是递给裴歆的,意思也很明显。   裴歆接过,目送着庞氏及陆夫人的身影往外走,渐渐消失在门外,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离开了?   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陆夫人这个婆婆就像一座大山似的,目不转视之下,真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以至于方才她大部分时间是低着头说话的。   毕竟十多年的阴影之下,她永远记得对方的不屑一顾,淡漠言辞,还有恼她不中用,不能替陆明修生下嫡子的那些刻薄之语,以至于即便重生一次,却还是暂时无法坦然面对。   “大姐姐,大姐姐~”   裴清菱的叫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才发现人已经起身,从后面绕到她面前,此时正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   裴歆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姐姐走神,可是在想什么事?”裴清菱无辜的眨了眨眼,旋即伸出玉手,一指点在她手中的赏花帖上,“是在想秦家的花宴吗?”   随着她的动作低了低头,裴歆似乎明白了什么,玉兰秦家的赏花宴,这可是州府内许多闺阁小姐求之不得的宴会!   她倏忽抬头,笑容绚烂如同此刻天边的云霞一般,朱唇轻启:“二妹那天可愿和我一同前往?” 第3章 冲突   裴歆的邀请,裴清菱自然是欢喜应下。   玉兰秦家与梅岭陆家一样,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贵族名门,家世渊博,底蕴深厚,非一般人家可比,而由其举办的赏花宴,不同于一般的正式宴席,不为人情往来,只会邀请一些未出阁成家的公子小姐参加,原本打的是同龄人结交的目的,可办的时间一长,倒也有几分男女相看之意。毕竟能到席的人大抵非富即贵,总有几分来历,因此颇得人向往。   裴清菱今年十三,也到了相看的年纪。   回去的路上,银瓶还有些奇怪,见四下无人,才敢低声开口,“姑娘,秦家赏花宴您怎么邀请二姑娘了?您出门从不带她,而且……”   银瓶的话没说完,但裴歆懂她的意思,自己何止从来不带裴清菱出门赴宴,上辈子自己一直都在防着她,还有庞氏,觉得那母女俩都不是安分的,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裴清菱一直爱慕着陆明修,为了能嫁给他不惜下药,婚前失贞的事都干得出来,若非自己有所警觉,发现的及时,只怕姐妹共伺一夫的荒唐事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而陆明修呢,也是个惯会怜香惜玉的主,事发后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在得知裴家因此要让裴清菱远嫁之后来替人说情,甚至话里话外有纳裴清菱为妾之意,说什么虽然未酿成大祸,到底同处一室,污了人清白,愿意负责之类的话,气得裴歆当场跟他大吵一架,自那以后,夫妻俩渐成陌路。   裴歆记得那时裴清菱说过,她很早就喜欢陆明修了,虽然不知具体年月,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喜欢上了吧?   她对陆明修的情谊已经随着上辈子陆家那十年的寂寞孤单而消磨殆尽,重活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辙,不愿再嫁陆明修,去走上辈子的老路。   但如陆夫人所言,这门亲事是祖父生前定下来的,陆家又是当地名门望族,要想悔婚并非易事,她必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再去求姑姑和姑父替自己退亲才行。   至于这个借口,裴歆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了裴清菱身上。   如果裴清菱这个时候真的已经喜欢上陆明修,秦家赏花宴她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其实陆明修对裴清菱也是极好,不然上辈子裴歆不会千防万防,还能及时发现下药的勾当。   她也是防累了!   裴歆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了?”银瓶忍不住问了一句,从刚才听她提问开始,裴歆就没说过话,反而是一脸沉思,还时不时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隐隐还有几分哀伤和疲惫的感觉。   裴歆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前方院落近在眼前。   ——   陆府,朱门绿瓦,从东到西占着一条街道的宅子,借着天际点点余晖,露出百年沉穆庄重的模样。   陆家大爷陆敬宗从外面回来,下了马车往里走,原本是要去书房处理事务,谁知后院来了丫鬟,说夫人有请,便先打发了来回事的管事,跟着丫鬟回内宅去了。   刚进夫人曾氏的院子,就见一个盘了发髻的俏丽丫鬟端水出来要走,陆敬宗连忙将人拉住,磨蹭了一会儿,直到里头传来曾氏的声音,他才放开脸色通红的丫鬟,理了理衣裳,踏门而入。   曾氏这会儿已经换了身衣裳,褪去在裴家的华贵端庄,多了几分女子的风韵气度,原是为了陆敬宗打扮的,可这会儿见人进来,倒不见她半分喜色,只是柳眉一挑,出声带刺,“爷要是真喜欢,我就让人去找沈二说和,让他休了秋菊,再把人一顶粉轿接进来就是,省的爷念念不忘,风声传出去倒脏了我这院子。”   陆敬宗知道她是听到方才的动静,理亏的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说什么呢,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哼。”曾氏回了一声冷笑。   底下的丫鬟奉茶上来,陆敬宗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今日去裴家,觉得如何?”   “不如何。”说起这个来曾氏便皱了眉头,“那裴家大姑娘有段时间不见,就闷成个大葫芦了,午睡睡过头不说,来了也是多半低着头,我问一句,回一句,给她递个话,她也接不上,以前还觉得伶俐,今日一看,倒像是我看走了眼似的。”话说到这儿,脸上倒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嗯?”陆敬宗觉得有些奇怪,“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位裴家姑娘虽然出身不显,但温婉大气,品貌端庄,勉强配得上明修嘛,如今怎么换了副姿态,别是裴家有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她敢!”曾氏一听就不高兴了,陆家与裴家的亲事在这府城任谁都知道是低娶高嫁,如今低娶的自家还没说什么,哪儿轮到高嫁的裴家起什么心思!且不说裴家近来已有了败落之香,这个节骨眼上,还能翻天?她是不信的。   但陆敬宗可不这么觉得,联想到今儿一早从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他心里愈发的没底,“你可别小看裴家,再不济,还有沈淮之这个姑爷在,我今儿一早得到的书信,林知州很快就要升迁了,而下一任知州至今还未有动静,不像是要下派或者从别地调任的样子,所以最有可能,会是从州府内升任。”   曾氏虽然不是很懂朝廷官面的事,但这么一说,她也能听明白个大概。   州府升任,就得要原知州的评价,乃至举荐,这样一来,知州那一脉的人就很容易直接补上,赵淮之可就是其中一位呢,哪怕不能一步登天,这上面的位置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总有往上走的机会不是。   她这想法虽然简单了些,大概还是没错了,且陆敬宗提及赵淮之还有裴行简在京都留下的人脉可用,加上本身的资历,此番往前一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去试探一个小小的裴家呢。   “哎~若非赵淮之没有女儿,哪用得着这般舍近求远呢。”陆敬宗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惜。   曾氏也是如此,只是溢于言表罢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裴家那边的消息即可,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裴家正在因为曾氏今日的到访,引起一场风波。   裴府正厅。   窗外的明月皎皎,云影随风,摇曳生姿,原本还寂静着,忽然从屋子里传来一声拍桌的响动,紧接着,里头就热闹起来。   “我不同意,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去沈府。”   饭桌上,原本一家子晚饭还吃得好好的,庞氏随口说起陆夫人上门的时候,裴显原还淡定的问情况,谁知一听裴歆要去沈府的事,当即就怒了。   话是庞氏挑起,但火却是朝裴歆烧去的,知道坏了事的她当即拿了碗筷,装作吃饭的样子,低头不语。   一旁坐着的裴清菱等人及站着的几位姨娘就更不便说什么了。   裴歆见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侧了身子正对父亲,才道:“父亲不用跟我说这些,去找姑父是陆家的意思,不然,父亲是打算举家赴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阳县呢,还是将我单独留下,托付给姑姑和姑父?”   这???裴显明显迟疑了。   他两者都不大愿意。前者,代表着舍弃与陆家的姻亲,举家从富饶的州府跑到偏远的云阳县去,也不知要在那里待多久,时间一长,自己的仕途岂非堪忧!后者虽然可以保全这门亲事,但隔得太远,联系不便,也不妥当,怕就怕自己这女儿到时候被赵府那边勾了魂,翅膀也硬起来,便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这么想着,但裴显嘴上却还是说道:“此事不用你操心,为父自有决断。”   裴歆知道他在硬撑,毕竟上辈子硬撑到最后,也不见有什么转机,若非自己私下提前去求了姑姑,让姑父代为转圜,改了任职的地方,恐怕这一家子大小都得跟去云阳。   “父亲既然这样说,那此事就作罢,只是我许久不见姑姑,甚是想念,沈府还是得去。”   “不许去。”   裴显忽然的一声呵斥,差点吓掉了身侧庞氏手中的竹筷。   但裴歆可没被吓到,“为什么?”   “不为什么。”裴显说着坐回位置上,盯着门外方向,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赵大人前程远大,我等小吏~高攀不起。”   说完又来一句,“吃饭。”   一副显然不愿多言也不许旁人再多说话的态度。   一向如此。   两辈子都是这样,裴歆也习惯了,没再多说,端起碗筷,食不知味的吃了下去???   如此,回到自己院子的裴歆有些犯愁。   上辈子去求姑姑姑父,她是听了陆夫人的话,瞒着家里尤其是父亲偷偷去的,原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谁知到头来挨了一顿骂还被禁足不说,倒让庞氏母女那段时间在外面得了不少的脸,亏得一塌糊涂。   所以这一次她可不想私下去把一切事都办好了,还落不着好,方才便引着庞氏多说了两句,结果父亲的反应果然还是意料之内,他不同意。   裴歆忽然想起祖父曾经对父亲的评价:自尊心强,不如人,亦不服人。   这十一个字最是贴切不过。   正想着,银瓶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盘五色糕点,用绿豆,红豆,南瓜,紫苏及芝麻蒸制,做成现下时兴的花样子,放到了她面前。   “姑娘,奴婢看您晚膳吃的不多,要不要再用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裴歆也觉得自己没怎么吃饱,当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等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   “呼~”“呼~”   银瓶小心的一一吹灭屋子里的烛火,带着丫鬟退了出去,屏退其他人后,自己留在外间守夜。   裴歆原本闭着眼睛,听不到动静后,才睁开双眼,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上梢头,毫无睡意。   半响,床尾的被褥忽然一动,是她没忍住在被窝里蹬了蹬脚,又伸出手来,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待感受到真切的疼痛之后,缓缓放开。   “真好。”黑暗中,她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是做梦,真好。   这是十五年前,自己还没嫁到陆家的时候,十五年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中疯狂掠过,姑姑,姑父,祖父,父亲,陆明修,裴家,陆家,庞氏??????太多的人和事,大部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裴歆并不在意,只要自己在意的人和那些对其不好的事记起来就好,重活一世,她一定可以改变,要变得更好才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她就醒了,许是心里惦记着事的缘故,睡得并不怎么好,倒让银瓶一眼就看了出来。   “姑娘昨儿没睡好吗?”   “你怎么知道?”   “您看着气色倦怠了些。”银瓶如实回道。   裴歆听罢也没说什么,用了早饭,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小书房,让丫鬟摆开了纸墨,说是要练字,但实际上是将自己还记着一些重要事情的时间节点写下来,以备日后查阅,但又不需要写的太明白,因此借练字的功夫隐藏在笔墨之间罢了。   就这样,洋洋洒洒了一上午,写了十几页纸,张张是标准的簪花小楷,搁笔之后,看着自己的字,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姑娘的字好像不大一样了。”   银瓶的话无意间点醒了她。   裴歆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不一样的,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字迹怎么会一样呢!好在银瓶也不懂这些,她敷衍两句,只说试了试新的笔法,也就搪塞了过去。只是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最近还是少在熟悉的人面前动笔才好。   这时,有丫鬟从外面进来,说二姑娘来了,在小厅坐着呢。   裴清菱,她来做什么?   裴歆还真有些好奇。 第4章 两份礼   裴清菱大概是放了女学过来的。   裴歆凭着时辰猜测到,这会儿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到午时,该是州府女学放课的时候,只是人回来不去正院,也不回自个院子,反倒来她这儿坐着,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事儿。   “大姐你怎么才出来呀?”裴清菱等得明显不耐烦了,见她出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抱怨。   裴歆只道:“方才在小书房练字呢,听妹妹来,收拾了一下才过来的,所以迟了些。”   一听她这么说,裴清菱撇了撇嘴,也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裴歆日常有练字的习惯,从十一岁上州府女学开始,保持到现如今亦有四五年了,哪怕这会儿已经不再去女学上课,有些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裴歆坐下,问她来意。   “大姐,今日我在学堂听说了一件事。”裴清菱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什么事?”   “我听傅红玲那几个人闲话,说有一户人家兄弟几个,前些日子走商路过云阳县附近,让山贼给劫了,好几百两的东西,连带着行李衣裳吃食一并都没落下,要不是遇上附近村庄里的猎户,好心救了一顿,只怕人都得饿死在那荒山野岭,后来打听才知道,云阳县那地方闹山匪闹得厉害,又背靠深山,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正是如此,大姐你说,这样的地方咱们一家要是真去了,能好得了吗?”裴清菱是绞着手帕说着一番话的,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偷瞄裴歆,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裴歆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来当说客的,看来父亲昨晚的火是白发作了一通,没让人打消主意。   “若有山匪作乱,自然不是个好去处,只是这种事情哪轮得到咱们做主,说不去就不去?”她拨弄着手里的茶盏,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   裴清菱一看就觉得有戏,忙道:“咱们说了是不算,可姑父说就不一定了,若是姑父肯出面求一求林知州,父亲的事或许能有转机,大姐,虽说父亲是文人傲骨,最是清高,不愿让你去赵府低三下四地求人,可这毕竟关系到父亲的前程,还有咱们裴家的未来,再说,你要是跟我们一起去了云阳,明修哥哥那里怎么办?他等了你这么多年,眼看你们俩就能比翼连枝,琴瑟和谐了,这会儿离开,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话说到后面,裴清菱都是一脸为她着想抱不平的样子,只是眼底还是没忍住闪过了一丝嫉恨的神色,若非裴歆一直好奇的盯着,还真看不出来。   明修哥哥?   叫的还是这么亲热。   裴歆忽然想到上辈子为了这四个字,自己可是吃了不少醋,只是到最后都化作了可笑的借口,沈明修说自己不容人,学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妒妇做派,就是从他以为是自己非要送走裴清菱开始的。   其实他想多了,远嫁裴清菱一直都是父亲的意思,裴清菱有个词用的并不恰当,不是文人傲骨,而是文人迂腐,不是最是清高,而是自命清高。   她的思绪忍不住恍惚了一下,直到裴清菱又叫了一声‘大姐’,她定了定心神,说道:“二妹妹言之有理,就算是为了裴家,我也该找姑父一试,可是???”   “可是什么?”见她松口,裴清菱自然高兴,又听可是二字,复又神色紧张起来,只听裴歆继续方才的话,“我去找姑父容易,可姑父去找林知州求情却是不易,这人情往来上总还是需要一些打点的,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手软嘛。”   裴清菱也知道是这个理儿,想了想,就先告辞离开。   裴歆知道她是去找庞氏讨主意了,乐得如此,自然不会阻拦。   果然,一个时辰不到,正院来人,庞氏贴身的丫鬟芙柳,给裴歆送来一个锦盒,说是庞氏的意思,让她转交给赵大人,随意取用。   待芙柳走后,裴歆打开,里面别无其他,只一张银票,面值整整一千两。   “姑娘~”银瓶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这锦盒有些烫手的感觉。   但裴歆只是一笑,并不稀奇,庞氏好歹是出身商贾大家,别的有没有不说,这银钱方面是肯定不缺的,只是平日里掌着管家中馈,给裴歆和其他人用的还是裴府的家产,倒看不出十分富贵。   收好一千两的银票,裴歆又让银瓶拿来纸笔,手书一封信,让她递出去,按老样子送去陆府。   她准备‘吃’两头,总不能白白给人看了热闹本事。   陆府,凝晖院。   裴歆的信没有到陆明修的玉竹堂去,而是被曾氏劫到了自己手上,让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先行打开看了一遍。   之前的每封信都是如此。   “说什么了?”曾氏伸着右手,五指摊开在一旁的丫鬟面前,在用新鲜采摘的凤仙花染指甲,用的大红颜色。   赵嬷嬷回话道:“禀夫人,裴姑娘说的和之前差不多,无非就是思念公子,祝公子能早日考上举人之类的话,倒没什么稀罕,只有一点,提及昨日跟裴大人说起去赵府的事,得了裴大人的训斥,心里委屈,但还是想私下去一趟赵府,又觉得请赵大人出面,空手未免失礼,这不,来信让公子做个参谋,看百两之下有什么合适的笔砚,买来好送给赵府公子。”   “百两?”曾氏瞥了赵嬷嬷一眼,脸上的嫌弃不言而喻。   赵嬷嬷知道那不是冲自己来的,只笑着说道:“夫人莫要觉得礼轻,裴姑娘说了,礼轻情意重,赵家公子毕竟是她表哥,送的太用心也不大妥当。”   这话听着还有几分道理,曾氏虽然不大满意,到底没多说什么。   那赵嬷嬷捻了捻手中的信纸,往前一递,“这信……夫人您看。”   “给玉竹堂送去吧,让修儿在库房里选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回信时一并带过去给那丫头,就说是给赵家的礼,莫让她再到外面街上抛头露面的选什么笔砚,百两之下,也不嫌寒碜。”   “可不是呢,还是得夫人心软,替裴姑娘解决了一场麻烦,不然若传出去,她一个嫡出的官家姑娘出手如此拮据,岂不惹人笑柄。”   赵嬷嬷适时恭维几句,将曾氏说的是眉开眼笑,赚足了笑脸,才出门往三公子的玉竹堂走去。   一路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奇花异草无数。远远的,就望见一片斑竹林,又称湘妃竹,风起摇曳,簌簌作响,竹林前有一堂屋,上书‘月泠’二字,赵嬷嬷一个老婆子不识字,只听三公子身边一个丫鬟提及,什么人呀玉呀的,是从书上来的。   她不识字,却敬着读书人,想着自己孙子前年才上的学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像三公子一般,读出息了,光耀门楣才好。   正空想着,忽然堂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如黄莺初啼,幽谷空响,很是悦耳动人,“错了,错了,这‘泠’字不对,怎么少了一点,就‘冷’了呢,古人诗‘凉堂下帘人似玉,月色泠泠透湘竹’,本就有了凉意,又添冷意,那不得把人冻坏了呀!公子素日所言,袭柳你都没放在心上呢。”   “哟,我哪有袭云姐姐你七巧玲珑心,公子的话句句都能放在心上。”   赵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两个丫鬟的身份,是三公子书房素日伺候的女婢,一个袭云,一个袭柳,前者性子温婉,后者脾气尖利。   她趁着里头人没吵起来,先敲门进去,将来意两三句话一说,又把裴歆的信递到很好说话的袭云手上,托她转交给三公子,就溜了。   陆明修此时不在玉竹堂。这是肯定的,不然袭柳不至于阴阳怪气那一句。   走出不远,还能听到后面的动静,似乎又闹起来了。   “又是信,给我看看。”   “不可,袭柳~”   玉竹堂内,袭柳趁袭云不注意,直接抢了她手中的信,打开要看,袭云连忙追着阻止,两人打闹之际,一抹青衣从外面归来,正好将不经意间撞入自己怀中的袭柳给扶住了。   袭云从后面追上来,欠身作礼,“公子。”   袭柳瞬间羞红了脸,低头娇羞不已,哪怕袭云直接上前拿走了她手中的信,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三公子好香呀!这是袭柳脑海中唯一想到的一句话。   不同于丫鬟的娇羞,若袭柳抬头,就会发现她倾慕已久的三公子此刻的眼中满是厌恶之色,俊眉微敛,玉脸稍沉,视线往一旁微微一瞥,袭云会意,走上前将袭柳直接扯开了,又两句话打发了出去。   待人离开,沈明修进里屋换了身白衣,出来坐到书桌前,问了句,“有事?”   袭云将信递了过去。   沈明修没接,又问了一句,“母亲那边怎么说?”   袭云将赵嬷嬷的话原封不动的回了,半响,才听人道:“就按母亲的意思办吧,你去库房随便选两套,送去裴府就是了。”   “那这信…”   “放在那儿吧,有空再说,还是按老样子,你替我着笔,回一封便是。”   “是。”袭云听罢,转身就要离开,却不妨又被叫了回来,听公子又吩咐了一句,“那个袭柳,回头打发出去,再换一个来。”   袭云点头再次称是。 第5章 见面   约是傍晚时分,晚霞散尽,还残留了点点余晖的时候,裴歆收到陆府的回信以及随信而来的几个礼盒,信就不必看了,她知道陆明修身边有个从小伺候长大的丫鬟袭云,最善模仿自家公子的笔迹。   “先放着吧,回头再看。”她吩咐银瓶将信放好,然后打开了那几个礼盒,想要看看自己这一通‘卖穷’,能诓来什么好东西。   一共四个礼盒,前两个都是一套笔墨纸砚,虽然材质不同,但看得出来都是好东西,第三个礼盒是一盏燕窝,第四个礼盒则是一副前朝画家徐夫子的断桥流水图。   很显然,前两份是给表哥,第三份给姑姑,最后一份是给姑父准备的。   “姑娘,陆公子送的这些东西???奴婢怎么觉得不太像是送给您的呀?”银瓶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不对劲,好奇的说道。   在她心中,陆家公子很少送自家姑娘礼物,就算送,也是一些香炉香料,点茶器皿之类的,让姑娘学着那些世家之间交际的东西为主,旁的就很少了。   裴歆也觉得有些奇怪,燕窝和断桥流水图,不像是陆明修准备的东西,那便是陆夫人甚至陆家主的意思?   她转念一想,似乎明白过来,记忆中再过不久,林知州就该升迁往京都任职,原荆州通判孙煜孙大人升任知州一职,再加上任都事侍郎的谢大人年初吏部考评未通过,会降职处理,这一下州府就会空出两个重要职位来,正是姑父的大好机会。   她原不懂官场的事,不过多亏了陆明修,上辈子仕途不顺时就会到她房里自顾自地絮叨两句,有时在外喝酒醉了也是到她那儿说胡话,耍酒疯,闹个人仰马翻什么的暂且不提,但时间久了,她也摸出一些门道。   别看姑父现在长史的位置做的挺好,但都是依仗着与林知州亲近的关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换了孙通判上来,未必能多信任姑父,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谋个更有权利的官职,以免被人排挤淡忘。   这样想来,她就知道陆家意欲何为了,世家与地方官员之间素有联络关系不足为奇,只是上辈子她太过单纯,不懂这些,也从未在陆家和姑父之间牵线搭桥,自个傻愣愣的就偷偷去求姑父办好了事,压根没有给陆家那边合适的‘机会’。   这回自己去信,倒是给了陆家一个顺杆爬的由头。   裴歆忽然觉得眼前的东西有些烫手,思量片刻,让银瓶将第一份锦盒留下,剩下的吩咐她跑一趟,退回陆家。   “就说一套文房四宝足够,姑姑和姑父素来疼我,不用太多礼的。”她觉得还是得维持一下自己的‘单纯’。   殊不知她这一退礼,可是气到了陆夫人,连陆明修也觉得她未免小气,不识大体,可这些,都和裴歆无关。   这是她近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时,晨光熹微,天际还是一抹鱼肚白,虽然时辰尚早,但她的气色却是极好,哪怕淡妆也合宜。   银瓶替她梳妆挽发,用时兴的珠花固好双髻,再配上两只玉钗银簪即可,样式简单,但胜在乖巧,又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广袖流云纹的蓝色襦裙伺候裴歆换上,这么一打扮的功夫,外头天色大亮。   裴歆用完早饭,让银瓶拿着昨天陆家送来的锦盒,施施然先去了正院。   庞氏早等着她来,备好了一应河鲜海货,还有些滋补的食材,足足两大盒子,找了两个小厮提着,等会儿跟着裴歆一起去赵府。   “父亲那边…”裴歆似乎有些担心。   但庞氏只宽慰她道:“没事,你不过是惦记二妹妹去串个门而已,难道求情不成,连这门亲戚也不要?你父亲现下出府去了,他若回来问起,我自然会跟他说的。”   听罢,裴歆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那我就去了?”   “去吧。”   目送着裴歆带着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庞氏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悠悠的叹了口气。   丫鬟芙柳凑上来,扶着庞氏进了里屋,在窗边软塌上坐下,又端来茶水递到跟前,庞氏接过来,也不喝,只盯着那水面起起伏伏的茶尖出神,一边喃喃自语,“希望大姑娘此行能顺顺利利的才好啊。”   声音虽小,但芙柳是听清楚的,忙附和了一句,“会的,姑老爷厉害着呢,连陆夫人都来明示了。”   庞氏听罢冷哼一声,说道:“陆夫人?陆家也只会做这种表面功夫,这些世家看着花团锦簇,外面轰轰烈烈,实则一个两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次老爷遭难,陆家这门姻亲是明里暗里一点儿力都不肯出,出主意指挥起人来倒是顺手。”   听她这一通埋怨,芙柳是低头没什么反应的,可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听庞氏继续道:“大姑娘如今的心思也不通透了,要换做以前,她哪里知道什么打点不打点,送礼不送礼的事儿,自个就能偷偷跑到赵府去把事情办好,哪儿用得着来请示我,这回头要让老爷知道了,怕是有的闹呢。”   “那…依奴婢所见,夫人其实大可以不给的,大姑娘难道还真愿意跟大人去云阳不成?”芙柳对此满是不信。   庞氏也不信,但她不得不防,万一这一家子跟去,唯独裴歆因为婚事被留在这儿,也不无可能,毕竟还有赵府看顾着。   若真如此,倒是自己和菱儿倒了大霉了。   庞氏心中种种顾忌,此刻裴歆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大在意。   从裴府出来,坐上马车,听一路热闹喧嚣,人声叫卖,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马车停下,裴歆抚了抚胸口,安下一颗激动的心,这才掀开帘子出去。   不过几步路的大门,‘赵府’两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球,但更让裴歆动容的,却是门口等着的一位美貌妇人—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色不减当年,更添一股十足的风韵,云鬓高绾,红衣华美,胸前和头上都盛放着一株她最喜欢的牡丹,正是裴歆的姑姑,裴红英。   “歆儿。”   “姑姑。”   姑侄俩都很高兴,裴歆更是一头扎到姑姑怀中,先撒娇似的又叫了两声,只听得裴红英心里受用的不行,心肝乱颤那种。   “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哪有多大,我还小呢姑姑。”裴歆从人怀里抬起头,撇了撇嘴说道。   她是实在没忍住才撒这个娇的,上辈子直到死,她都未曾再见姑姑一面,算起来也快一年了,最后一面时,姑姑让她再等等,等表哥春闱高中,一定回来给她撑腰,只是可惜,她终究没等到那一天。   想到这儿,泪意涌上心头,竟不知不觉染上了眼眶,让裴红英看了,以为她在家里受了委屈,当即眉头一锁,拉着裴歆就要原路回裴家找人算账。   裴歆和几个丫鬟连忙给人拦下了。   “姑姑我没事,就是许久不见你,太高兴了。”裴歆抹了抹眼泪,解释了几句。   “真的?”   裴歆连忙重重的点了几下头,这才让人打消了心思。   这时,一旁的丫鬟出声道:“夫人,外头风大,仔细吹着您和姑娘,不如进屋再聊。”   裴红英这才想起来还在外面,来往之人看到了不好,便拉着裴歆的手,往府里走,刚一脚踏进大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裴歆好奇,悄悄往后一看,只见到有一个白色身影自不远处下马来,背对着门,看不见模样,她只好收回视线。   姑姑家她也来了许多次,轻车熟路,只是许久不来,很多景色都生疏不少,引的她连连贪看。   很快就到了姑姑住的院子—桃蹊堂。一进屋,就是两架雕花绣了鸳鸯戏水的座屏左右摆开,姑姑拉着她往左边,绕过屏风,后面是一方细锦矮榻,两人上坐,丫鬟端来一个小桌放在中间,又将备好的茶水点点一一端上来放好,一切妥当,才退了下去,只留姑侄俩说些私密话。   银瓶离开时,将手里的东西给了姑娘。   待人下去后,裴歆才将锦盒递给姑姑。   “这是什么?”裴红英接了过来,掂量掂量,还有些沉。   “姑姑打开看看便知。”   见侄女这么说,裴红英也没客气,打开一看,入目便是一张薄薄的银票,看着不大,可面值不小,足足一千两,与之相比,底下那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倒不怎么起眼了。   裴歆又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银票和陆家几个锦盒的事。   裴红英还不曾听完,心里就大概明白始末了,当下便道:“你这孩子,不过是给大哥换个当差的地方,又不是免于责罚,算什么为难事,你姑父这点儿忙还能不帮,只不过是大哥心高气傲,轻易不求人,你姑父也不好主动凑上去,两边都端着架子呢,其实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又何必向庞氏和陆家要这些东西呢,他们可不会觉得理所应当,只会认为是你小家子气了。”   这话确实没错! 第6章 陆瑾沉   裴歆知道自己此事做的不够地道,可那又如何!庞氏有银子没门路,陆家有门路有银子就是不愿出手帮忙,他们都在等裴歆一个人的动静,但她却不愿意白白给人试路,不为其他,只是庞氏和陆家,都不值得。   这个理由她是说不得的,只好插科打诨,“反正他们又不是出不起,再说,陆家送来的东西太丰厚,我不是退回去了嘛。”   “你还好意思说。”裴红英更气了,“那些东西贵重,你大可送到我这儿来,我和你姑父处理了便是,你倒好,自己给退回去了,那可是打着陆三公子的名号送给你的,你这样还回去,不是打陆明修的脸嘛?你这还没进门呢。”说到这儿,裴红英就有些犯愁。   陆明修世家公子,又年少成才,这样的人自有傲气,如今被驳了脸面,哪怕什么都不说,难免会心生芥蒂,到时候歆儿嫁过去????   裴歆倒没想这么多,如今听姑姑提起,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还有个陆明修夹在中间,以他的脾气,怕是已经不高兴了。   但不高兴又如何,那燕窝和断桥流水图贵重,一旦进了赵府的门,就不好还回去,总不能为了陆明修的面子,让姑姑和姑父难做吧。   至少,在弄清姑父的心思前,她不能在中间乱递东西。   裴歆把这个想法一说,裴红英倒是愣住了,旋即拉过她的手,欣慰的笑了笑,“你呀,方才姑姑还觉得你小孩子心性,这会儿又觉得你是长大了,能谨言慎行就是好事,日后嫁入陆家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还早呢。”一听嫁入陆家的事,裴歆就头疼,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想到什么退亲的好法子,裴清菱那边,也不知她能否‘中用’。   裴红英见状,只以为她少女知羞,并未做他想。   “这一千两银票,姑姑还是收下吧,也算是裴家的一点儿心意,总不能让姑父白跑一趟,这请人喝酒吃茶,来回马车,哪个不要银子,既是父亲得了实惠,也该出点本钱才是,万没有让姑父舍了脸面还赔本的道理,再说,眼下吏部去年的考核评定应该快下来了,姑父差事当得不差,说不定能有前进一步的机会,拿这些银子或许会有用处呢。”   裴红英最后还是收下了银票,也许正如裴歆所言,银子嘛,总会有用武之地。   接下来,裴红英又问了裴歆一些日常琐事,听她所言,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午时将至,便叫来丫鬟紫菊,“你去前院问问,事情忙完没有,快到午膳时分了,再去书斋请公子过来用饭。”   “是。”紫菊依言退了出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回来,只道前院有客人,公子方才有事出门,还未回来。   于是午膳桌上只有裴歆和姑姑两人,倒也吃的尽兴。   吃过午饭,又坐了一会儿,听前院的消息,客人快走了,裴歆便告别姑姑,由丫鬟紫菊领路往前院书房走去。   她得亲自去和姑父见一面,为父亲一事,总不好让姑姑夹在中间周旋,姑姑虽然姓裴,但到底是赵家媳。   赵府的地方不大,很快就到了,书房外候着的小厮拦下了裴歆和紫菊,说里面的人还没走,让稍等片刻。   “不是说快走了嘛?”紫菊一听这话就有些挂不住脸,消息是她来前院打听的,说是里头的客人都起身告辞了,这来回一趟的功夫,竟还没离开。   那小厮便是传出这消息的人,当下神色尴尬起来,低声告饶,“对不住对不住,紫菊姐姐别气,陆公子原本要离开的,可方才刚出了门,就被大人给叫回去了,所以现下还未曾离开,不过也快了。”说罢还回头看了一眼。   紫菊虽然有些气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跟裴歆抱歉一声。   裴歆此刻的心思都在小厮一句“陆公子”身上,倒并不在意这些。陆公子,难道是陆家的人,还是自己风声鹤唳?姑父与陆家应该并无…不对,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原是表哥的同窗,与陆明修同宗,于永历十八年死于滨江剿匪一役,那年,年仅二十,正是弱冠之年。   陆瑾沉!她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名字。   “嗯?”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温和的应答声,忽然响起,吓了裴歆一跳。冷不丁抬眸,一抹白衣,仅在一步之外。   长身玉立,容颜俊秀,整个人挺拔的让她想到深山空谷里的一棵青竹,傲然而独立,迎风而自持。   果然是陆瑾沉!上辈子她与人只有过几面之缘,多在陆家家宴上,并不熟识,只听人提起,他是陆家三房长子,其父庶出,生母是陆老太爷从青楼买下的清倌人,生的貌美,但出身卑贱,连带着陆三爷在陆家的身份也尴尬,陆瑾沉亦是如此,所以他年少便在外求学,不常就在家中。   裴歆记得表哥说过,若论才学,陆瑾沉是不输陆明修的,只是身份不同,陆明修能得陆家诸多助力,年少成名,美名远扬,而陆瑾沉只能靠自己,去博出一片天地来。   “陆公子!”   “你认识我?”陆瑾沉有些奇怪,在此之前,他从来未见过眼前的姑娘,只听说过三哥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姓裴,是司仓主事裴显长女,也是赵先生的侄女,方才在书房听小厮来报,才知人今日上门,就在后宅之中,想来之前在门口见到的马车应该就是裴家的了。   他记忆很好,想来这应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才对,谁知刚一出来,就听屋檐下站着的蓝衣少女,低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搁谁不迷糊呢?   眼看着他的神色有异,裴歆眨了眨眼,反问道:“陆家七公子,陆瑾沉,不是吗?”   “是,但…”   “你是想问怎么知道是你的,很简单呀,你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我在外面街上见过你,听路过的人提及,就知道了呀。”裴歆随意胡扯了几句。   陆瑾沉似乎有些不相信,但又找不出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便沉默了。   裴歆怕他再问,说多了露馅,当即主动侧身让了路,“不好意思,陆公子请。”   这是明摆着送客的意思!   陆瑾沉见状也不纠结,拱手回了一句,“裴姑娘请”,便先行离开了。   …   书房内,赵淮之正在品一副画—前朝画师徐夫子的断桥流水图,意境深远,耐人寻味。   裴歆一进门就看见了,就挂在书房右侧的墙壁上,那儿原先有一副寒江红梅图,如今换成了这个。   “这画怎么在这儿?”疑问脱口而出,她不免诧异了。自己还给陆家的东西,竟然出现在姑父这里,这算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但姑父随即替她解惑道:“这是裴府一早让人送来的,应该是你那位继母的意思。”   “庞氏?她这是做什么?”   “这个…就得看这副画上一位主人的意思了。”   裴歆有点懵了,哪怕两世为人,她也不懂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上辈子陆家可没有这么处心积虑的送过画,陆家想和姑父搭话,靠自己就够了,靠自己…她忽然明悟,是不是陆家觉得她靠不住了,才会另图他法的。   看着眼前少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恍然的模样,赵淮之抚了抚胡须,素来儒雅随和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想通了?”   裴歆不确定,“姑父,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一件事,您能给我解惑吗?”   “什么事?”   “陆家,为什么一定要陆明修娶我呢?他是嫡次子,陆家又是百年世族,虽说历前朝之祸,以致当今陛下临政之后,一直都在打压世族,提拔寒门,但百年的根基摆在那儿,陆家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有人出仕,只不过不像以前那么兴盛了而已,这样的情形下,陆家何必要借我的亲事,与姑父结交,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利益所在,祖父身前我也问过好几次,可是从未有回应,祖父老是敷衍我~”说到这儿,裴歆还是不甘心的撅了撅嘴。   这是她两辈子都没想清楚的事,趁这个机会,她想问清楚。   祖父曾说过是利益相交,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呢?她为此曾付出了婚姻,付出了真心,付出了生命,以及所有的痴心和妄想。   赵淮之听罢,叹了口气,久久不曾回应。   书房里就这样沉默许久,久到裴歆都以为得不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却听姑父开口道:“这件事,说来就复杂了,歆儿你只需记住两点,第一,老师于陆家家主有救命之恩,只是不便宣之于口,只好以亲事相报,承诺护你万全,第二,陆家虽还是名门望族,但一家之力都在嫡长子陆明涯身上,陆明修能得到的助力其实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借助外力。有一句话你没说错,当今陛下一直在打压士族,提拔寒门子弟,若要靠科举入仕,陆明修十有八九是考不上的,任他才学斐然也是无用。”   原来如此! 第7章 回忆   裴歆总算明白了一些自己以前一直想不通的事,譬如陆明修考上举人之后,就不再继续了,整日闲在家中或是红袖添香,或是喝酒吃席,偏偏那段时间脾气不好,性子也急躁的不行,好在大半年后,姑父举荐他做了一县县丞,人这才安稳下来。   那时姑父还在,他带着自己一起赴任,那地方离的远,陆明修也算是天高任鸟飞了,任上没一年,就纳了一个美妾,当地富商之女,说是在人家府里醉酒无状,冲撞了姑娘,为保人名节只好纳人进门,后来又是衙门同僚乃至上司送来的美人,再加上婆婆曾氏临行前送的美婢,原是在书房伺候,后来开脸了自然不能还当丫鬟对待。   就这样,一两年下来,后院的人增加了不少,开支也急剧增加,但又没什么进项,只靠一个小小县丞的俸禄,别说一家子,就是陆明修一个人都养不起。   那段时间她愁的不行,整日茶米油盐的算计着,全然顾不上陆明修,以致于他和那些莺莺燕燕混的野了,这心便再也没收回来过。   后来姑父去世,陆明修带着她回州府述职,就将她顺道留在了陆府,后来,就没怎么见过面了。   最后在陆家的那十年,她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原以为是看在与裴家的情面上,陆明修才没休弃自己,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至于你父亲的事,我自会想办法,你回去等消息就是。”赵淮之显然猜到了她的来意,如此许诺道。   裴歆谢过姑父,又说起近日的一些事。   赵淮之听了也没说别的,只提醒她退礼一事许是已惹了陆家不快,才会绕过她联系庞氏,又劝她以后行事切莫如此冲动才好,毕竟是要嫁去陆家,先让婆家人生了嫌隙,日后进门怕是要吃苦头。   “我就不能不嫁去陆家?”裴歆试探着问了一句,见姑父敛眉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   “不行,这门亲事是老师生前替你定下的,看中的就是陆家根基深厚,若不自己作死,可保家业百年,你嫁过去难有家族之祸,锦衣玉食的做个少夫人,难道不好?”   这……也不是不好。裴歆自问,若最后真退不了这门亲事,那自己只能咬牙忍下,就像姑父所言,只做个锦衣玉食的少夫人,别的什么也不管,到时候给陆明修纳个十几二十个美妾伺候着,倒是也足够。   但那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分别,难道自己要白活一世?   见她神色有异,赵淮之又道:“再说,退亲也得你父亲出面,有合适的理由才行,轻易退不得,否则于你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我明白,姑父放心。”   裴歆轻声说罢,又待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跟着丫鬟回到姑姑那里,一直待到夕阳西下的时辰,迎着满天的晚霞,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裴歆先去见了庞氏,正好裴清菱也在,见她回来,忙问如何?   “姑父让我回来等消息便是。”她回道。   庞氏听她这么说,就知道事情多半无碍,正要恭维两句,却听人提起那幅断桥流水图,心道不好,忙解释那东西是陆夫人送来,托自己转交到赵府的,她以为裴歆知道此事。   裴歆知道她这是在胡诌,倒也责问不得,心思一转,装出一副有气的样子嗔怪道:“原来如此,我可不知道这件事的,母亲下次也该提前告知我一声才好,今日姑父还问起那幅画,脸色实在不算好看,若非姑姑在一旁周旋,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只怕我都不敢开口提父亲的事了。”   庞氏听得心里一惊,忙解释道:“此事是我的疏忽,连累了大姑娘你,还请别见怪,对了,今儿彩霞轩来了一批新的好料子,等会儿让丫鬟给你送过去,明日珍宝阁也要送些首饰胭脂来,大姑娘记得过来挑选。”   “嗯?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母亲怎么想起置办新衣首饰了?”   “大姑娘忘了,五天后便是秦家赏花宴的日子。”   经庞氏一提,裴歆才恍然,“对呀,是我忘了。”   这时裴清菱忍不住插了话,“秦家的赏花帖难得,大姐姐可千万别忘了才好,母亲为了这次的花宴,让彩霞轩和珍宝阁送的都是极好的东西过来,再加上昨儿的一千两银票,这些大都是母亲补的私房嫁妆呢。”   裴歆听的一笑,只道:“二妹妹放心,我记得呢,也难为母亲了,不过这次的赏花宴若二妹妹能觅得良人,倒也不枉这一番花费不是!”   “说的正是。”庞氏笑着应下了她的话。   裴清菱还想说些什么,被庞氏悄悄瞪了一眼,便没再开口。   裴歆喝着茶水,倒没在意母女俩这私下的“交流”,想到今日送去给姑姑的河鲜海货,开口问道:“对了母亲,你那儿还有鲈鱼吗?”   “有的,怎么了?”   “没什么,回头母亲送些去陆家吧,我记得三公子爱吃。”说罢,羞涩……的笑了笑。   庞氏明白了,还不等顺着话调侃两句,就听女儿在一旁咋咋呼呼的欢喜道:“明修哥哥喜欢吃鲈鱼吗?那我让外祖父多送一些过来。”   “好呀。”裴歆回了一句。   庞氏听得有些头疼,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却没说什么,扬着一抹笑意,直到裴歆说完事离开,这才沉下脸色发作起来。   “明修哥哥,嗯?”   “母亲。”裴清菱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知女莫若母,裴清菱素来有什么心思,庞氏哪有不知道的,当下就直言,“那可不是你哥哥,指不定再过两个月,你就得叫他一声姐夫了,这称呼还是尽快改过来,免得让旁人听了笑话。”   裴清菱不依,随即就嚷嚷起来,“我不改,有什么笑话的,清者自清,又没什么不好的事,我从来都是这么叫的,若忽然间改了,才会让大姐姐笑话呢。”   “你…”庞氏见她不听,当即眉头一皱,唬的裴清菱借口有事,立马脚底开溜。   这下子,她是有气也出不来了。 第8章 挑事   四月花开,正是赏景的好时节。   秦家的赏花宴,历来都是放在城外不远的别庄,庄子背后有起伏不定的群山,从其中一座山顶引下一股活水,穿入别庄后院,自假山蜿蜒而下,汇入下方的清池,便是曲觞流水的好地方。   说是别庄,但其实更像一座庭院,前边的大厅和几间侧屋,绕过后,就见一处花园子,这个季节应有的花草,譬如牡丹,山茶,月季,芍药,海棠…各种名贵珍品,一一错落有致,引人驻足赏玩。   若是望的远些,还能看到一片桃花林,灼灼其华,艳如朝霞,甚是好看。   裴歆和裴清菱到时,庄子外已停了不少车马,见秦府的小厮和丫鬟们个个衣着光鲜,迎来送往,进退有度,四下又都是些不太熟悉的姑娘公子,裴清菱不免有几分怯意,当下便拉着裴歆衣袖的一角,不愿松手。   “大姐姐,好多人呀!”   她声音放的轻,但架不住附近人多密集,还是让旁人听了去,即刻就有人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哪来的黄毛丫头?这么不见世面,别是附近哪个村子里偷跑过来的人吧!”   裴清菱扭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   “你什么你,我随口说两句,又不曾指名道姓,你是哪家姑娘?怎么自己凑上来领骂呢!”   那人说罢和身旁的几个相熟的少女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裴清菱语诘之下,觉得难堪,又说不过人,只好低头做一副委屈模样,往后一退,半藏在裴歆身后,这样一来,倒有几分让她替自己出头的意味。   裴歆本不欲多事,带着人就想进门去,避开那些人,谁知刚走两步,就被刚才一群人给拦了下来。   为首的紫衫女子长的一副清秀可人的模样,眉眼间却是盛气凌人之态,此刻盯着姐妹俩上下打量,更是十足的不客气,“怎么半句话都说不完就要临阵脱逃了?刚才不还瞪的起劲吗?”   她这两句话说起来,倒像是裴清菱的错,瞪她在先了。   但裴歆却很清楚,眼前人是故意来找事的。   许仪菁,州府主簿许伍良之女,许伍良与姑父素来不睦,而其女又钦慕陆明修多年,曾放言陆明修娶裴家女,如同牡丹配与稗草,相差太多,陆三公子甚亏之类的话,就是上辈子自己与陆明修成亲,她则另嫁一介书生之后,也不曾放弃这样的想法,几次三番在外宴席上给自己难堪不说,还会私底下寻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缠人至极,又令人心烦。   所以方才她不愿多搭理,可这会儿见人缠上来一副明摆着找事的模样,裴歆觉得她大概是认出自己了,便道:“姑娘此言何意?你与我姐妹素不相识,方才随意搭话在先,又骤然拦路在后,本就言行不妥,何况此乃秦府花宴,姑娘作为来客这般寻事怕是不好吧?”   许仪菁可并不在乎这些。   她认得裴歆,纵使对方这些年得了与陆家三公子的亲事后,并不张扬,反而少有出门,行事也颇为低调的样子,但许仪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只因她曾经几度经过裴府,亲眼见过裴歆的模样。   在这儿见到裴歆,她也不觉得什么,虽然裴家失了势,但还有赵家和陆家两门姻亲拉扯着,得个秦家的赏花帖不稀奇,只是她从来都看不惯裴歆,见她身边还跟个小丫头,从下马车开始就东张西望一副乡下样子,这才忍不住出声讥笑两句。   这会儿见裴歆搭理,也不管现下是不是秦家别庄门口,反唇相讥道:“你不用拿这些场面话来堵我的口,我也不吃这一套,再说,我说我的话,又不曾说是谁,用得着你管,倒是你背后这丫头不明缘故地瞪我,是其他人都明眼看到的事,若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走。”   裴清菱听了从裴歆身后歪出头来,“那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得你们姐妹俩赔礼道歉才行。”   裴歆听了只觉得好笑,许仪菁还是这么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处境,一味凭胡搅蛮缠就想达到目的,却不知如秦家这样的世家望族平素最重脸面,哪会愿意她在门口这么闹,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嘛!   当下就有个体面婆子从门口走过来,原本一张圆嘟嘟的笑脸,很是喜人,近前来却冷了脸色,行了个礼,直起身子便道:“不知两位是哪家姑娘?往日有何纠葛?要在此地门口辩驳,原本不与老奴相干,只是今儿是老奴主家宴客赏花之日,还请行个方便,也给彼此一个方便。”说罢,双手一拍,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立刻自不远处小跑过来,站在那圆脸婆子的身后,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再闹下去,秦家要赶人的。   许仪菁有些被吓住了,当即没了声音。倒是裴歆不慌不忙,取过身后银屏手中的帖子,上前递给那婆子,并道:“嬷嬷说笑了,我们姐妹哪敢在贵府门前闹事呢?只是我妹妹年纪尚小,还不经事,难免有些失礼,还请嬷嬷莫怪。”   那婆子原本沉着脸,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再抬头时已换了一副脸色,“原来是裴家姑娘,难怪能有送去陆府的花帖,想来是与陆三公子好事将近,哎哟,瞧奴婢这多话的嘴,陆夫人方才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里面品茶,裴姑娘现下该去拜见,哪能在这里耽搁,来人,领裴姑娘去正厅…”   一旁有小丫鬟立刻答了一声,碎步上前,走到裴歆左前方的位置,侧身请礼,“裴姑娘请。”   裴歆朝圆脸婆子点了点头,带着裴清菱进门去了。   至于许仪菁,她并不想多搭理,毕竟人性子古怪,又痴迷着陆明修,敌视自己已久,这样的人可不是两三句话能打发掉的,自己也还不至于去费那唇舌功夫。   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   “大姐姐,那姑娘气得都跺脚了。”裴歆虽然没有回头看,但裴清菱是忍不住扭了脖子的。   裴歆却道:“不稀奇呀,她本来就是没事找事的,如今事没找成,还惹了一身臊,让秦家一个下人甩了脸色,能高兴起来才怪。”   “也是,方才那嬷嬷脸色凶凶的,可吓人了,不过一见咱们的帖子是从陆府拿的,神色立马就变得好看了,想来他们不过也是些见风使舵,看碟下菜的下人,没什么可怕的。”裴清菱这会儿的神色举止倒是欢快起来,全然不见刚才的畏缩,倒有心情想起旁的事来,好奇的问了一句,“大姐姐,你说那婆子是怎么知道咱们手中的花帖是陆家给的呢?”   裴歆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笑着替她解惑,“素来交好的世家之间送帖,不同的人家会有不同的印记,以辨别不同的身份,且这种随帖,是很有可能作为礼物交际送出去的,若没有特殊的印记,底下的人不长眼得罪了人可如何是好呢!”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规矩,我都不知道这些,平日里娘亲也不会教我,还是大姐姐命好,姑姑那么疼你,明修哥哥和陆夫人也很在乎…”裴清菱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沉下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不过就算听不大清楚,裴歆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惦记些什么,应该和小时候差不多,自己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第二天就会有同样一个更精致更好看的东西出现在裴清菱手中,还会特意来找自己炫耀一番,见自己不高兴,她就高兴,若自己没什么反应,她倒会生气的不行。   这样的场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惜人不是东西,找不到一模一样甚至更好的,所以会更遭人惦记罢了。   姐妹俩各自想着心思,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厅到了。   带路的丫鬟将她们领到门口,跟门外伺候的丫鬟小声交谈几句,说完过来行了礼,什么不说就转身原路返回了。   “她…”裴清菱还觉得有些奇怪,正想询问,却不知又想到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反而走到裴歆身边,做出一副乖巧的少女模样,静静的站着。   裴歆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也很娴静乖巧,至于心里如何叛逆思量着,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现在的她只能在门外等着,而且估摸着,还得等上一会儿才行,里头那位自己未来的婆婆,此刻可不一定愿意见自己呢!   秦家别庄正厅。   从外面丫鬟进来回话,说裴家两位姑娘到了,就在外面等着拜见,到这会儿一刻钟的时辰过去,也不见曾氏点头让她们进来,目睹一切的秦夫人吴氏倒真是好奇起来,不明白外头那两个姑娘是怎么开罪了曾氏,以至于要这般拿架子折腾人。   要知道,这外面有一位裴家姑娘可是曾氏未来的儿媳妇!这么早还未过门就端起婆婆身份的情况可不多见。   吴氏笑着抿了口茶水,心里愈发好奇起来。 第9章 介怀   “该死的裴歆,竟然无视我,以为有陆家撑腰了不起吗?有朝一日,我许仪菁必定给你好看。”   别庄后院的竹林小道上,蓝衣少女一步一跺脚,嘟嘟囔囔的低声骂道。此地就她一人,方才在门口那一通闹,秦家那婆子带着小厮唬人的很,让她没了脸不说,原本一起走的几个姐妹也各自找了借口,纷纷远离了她,以致她现在独身一人,心里还是有气,又不能将这些闷气发泄到罪魁祸首“裴歆”身上,便随意找了个僻静地方,小声咒骂几句。   渐渐的,听有细水流声,从不远处的参天大树后传来,隐约夹杂着熟悉的温润嗓音。   好像…是陆三公子的声音?   许仪菁放轻了脚步,悄悄挪了过去。   ……   正厅外,日头渐渐大了,裴歆和裴清菱还站在门外,传话的丫鬟进去了大概半个时辰,还未曾出来迎两人进去,如此怠慢,任谁都能看出些不对劲来。   裴清菱站的腿酸,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里头出来人,便忍不住抱怨道:“大姐姐,咱们还要等多久?我腿都酸了。”   裴歆稍稍抬了抬头,迎着日光,杏眼微微一眯,却道:“想来是陆伯母有事耽误了,一时不得空见人,不如我俩先离去赴花宴,等一会儿再来,那时候陆伯母大概就有空了。”说罢,又跟一旁守在门外的丫鬟说了两句,让代请陆夫人安,然后就拉着裴清菱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裴清菱一脸懵的被带走了,只留下门外的丫鬟,见情况不对,忙转身进门去传话。   “她走了?”   厅内,曾氏听了丫鬟的话,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落在一旁的桌子上,倒是清脆,“你看看,方才你还说我拿乔,端着婆婆的款儿,谁知人家裴家姑娘脾气大,本事硬,压根就不吃我这一套。”   这话是对着秦夫人说的。   秦夫人也很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等的不耐烦,扔个借口转身就走,实属难得,不过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法子。   虽然看着热闹,但秦夫人还是出声宽慰道:“你也别生气,到底来日都是一家子,总有你摆威风的时候,这会儿人都还没进门,你这样做又何必呢!”   “表姐。”曾氏还是不大乐意。   秦夫人见状,摇了摇头,随手招来一个小丫鬟,低声吩咐几句。   曾氏好奇,待那丫鬟出门,忍不住问道:“表姐你让人去干嘛了?”   “自然去追裴家那两位姑娘,人家第一次来,不认路,我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秦夫人笑着回道。   “不认路又如何,那丫头本事大着呢,方才在门口不也是沉着气,等人闹起来,让你家的下人出面打发了那位许家姑娘的嘛!可见她是个有心思的,不必表姐你操心。”曾氏说罢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望向门口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夫人见她神色淡淡,此次来自己这儿,提起那位裴家姑娘时神色言谈之间也不似之前那般满意了,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却没有多问,她知道自己这位表妹的秉性,若能说,早就拉着自己的手将心里的话倒个干净了,这会儿只摆谱却不多解释,可见是说不出什么的。   “对了,明修的乡试准备的如何?秋来可有把握能更进一步?”秦夫人的话忽然转到了陆明修身上,如是问道。   说到自己儿子,曾氏的神色明显好转,瞬间笑容满面,“还行,听陈夫子的意思,若无意外,便有八九分的把握了。”   秦夫人一听,就知道此事稳了,那陈夫子可是永历七年的探花郎,学问深厚,只是没什么家世背景,人又老实,不忿于官场的弯弯绕绕,进翰林院不到两年就被排挤了出来,后来又辞官去书院做了夫子,专门研究诗书学问,颇有几分名气,也教出过不少举人乃至进士,他说八九分的把握,与十成也相差不远了。   “那就好,这可是关系仕途的大事,不能马虎,一旦明修考过乡试,成为举人,就有了实实在在的功名,届时即使不去参加会试,金榜题名,也可走举荐这一条路,再加上几家姻亲的助力,到头来也不至于辱没了那孩子一身的才学。”秦夫人笑道。   这话听的曾氏连连点头,“是呀,明修聪慧,又有才学,只可惜身为世家子弟,要与寒门角逐,于科举入仕太难,不然也不必靠姻亲来成事了。”   “正是如此。”   正说着,外面有丫鬟进来,“大夫人,陆夫人,知州夫人到了。”   一听这话,秦夫人和曾氏一并起身,收拾着出门,亲自前去迎客。   另一边,裴歆带着裴清菱走出不远,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着往哪儿走合适,上辈子来这个别庄都是十多年前,且那时自己去姑父那儿办好了事,陆夫人欢喜,这赏花宴还是她带着自己来的,席间又一直把自己带在身边,介绍给各家夫人小姐,那时的种种恭维礼遇暂且不提,如今自己一个人,带着裴清菱和两个丫鬟在这别庄,倒有些迷路了。   裴清菱还惦记着正厅那边,小声问道:“大姐姐,咱们就这么走了,陆伯母会生气的,不如回去看看?”   裴歆回头,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明显。既然都找借口离开了,还回去干嘛?   她知道陆夫人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而陆家绕过自己,借庞氏之手送礼去赵府,又何尝不让她介怀呢!   有些事是不能追究太深的,这点儿,她与陆夫人都明白。   “裴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叫。   裴歆及裴清菱听了,双双回头,见是个丫鬟打扮的人,高高瘦瘦的,小跑到面前来,行礼道:“两位姑娘安,奴婢春雨,奉我家夫人之命来为两位姑娘带路。”   夫人?   裴歆想应该是秦夫人的意思,正要说什么,就见那奴婢朝着自己的方向又行了一礼,“陆三公子安。”   陆明修?   裴歆猛然回头,恍惚间,仿佛觉得又在做一场梦… 第10章 陆明修   一场做了十年的梦!   上辈子,裴歆等了十年,只见了他寥寥几面,陆明修用一个“孝”字将她困到了死,就再也没能走出陆家。   此时的陆明修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面容俊朗,神色从容,又自带世家公子的几分贵气,举手投足之间,足以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歆儿。”在这儿遇见裴歆,陆明修面上很是惊喜。   裴歆却觉得有些刺眼,这样亲昵的称呼,久违的笑意,与上辈子最后一面时的冷漠似乎交替浮现在眼前,刺得她心头一疼。   “姑娘。”还是站在最后的银屏先一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马上前扶了自家姑娘一把。   “姐姐。”   “歆儿。”   裴清菱和陆明修一前一后担忧出声。   裴歆扶着银屏的手,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头的一股郁气,才道:“我没事,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清菱你和三公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可好,我去那边休息休息。”   裴清菱自然是愿意的,忙不迭点头应了下来。   陆明修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温和地说道,“无妨,只是你身子不适,可要请个大夫?”   “不用,也不是毛病,可能是早起用了一碟子蛋羹的缘故,这会儿心头发腻,不是很舒服罢了。”   裴歆摆了摆手,任由银屏扶着往一旁走了几步,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静了静心神。   “姑娘您没事吧?”离的够远,银屏才担忧地问了一句,她一直跟在裴歆身边,裴歆早起用了什么吃食,别人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裴歆回了一句“没事”,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眺望一会儿,待心绪平复,带着银屏走回来,见陆明修和裴清菱正聊的兴起,言笑晏晏间,清风拂面,景色正好。   她轻笑一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谈笑,“三公子,二妹妹。”   陆明修见她回来,上前来关心两句,又道:“对了,这个时辰后院的花宴都开始了,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方才我远远望着,见你们姐妹俩原地张望,似乎也没个人引路的样子,可是遇到什么事?”   裴歆笑了笑,回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刚刚去了正厅拜见秦夫人和陆夫人,谁知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丫鬟出来回话,我想着大抵是里头事忙给忘记了,又记得花宴即将开席,就先带着清菱往这边走,一时不熟悉路就有些迷了,好在秦夫人派了个丫鬟追过来,正要让她领路去赴宴呢。”   “这样呀。”陆明修一听就明白了,“母亲近来心情不好,歆儿你别在意。”   裴歆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在意呢,上辈子在意的足够多了,现在于她而言,不想见,自己走便是,眼下还没进门呢,她可不愿再吃陆夫人做婆婆那一套。   只是躲开了陆夫人,却没躲过陆明修,想到这儿,她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思量着什么,忽然视线一扫,见不远处角门后跑出一个小丫鬟,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三公子,三公子。”   陆明修听到呼声回头,那丫鬟已然跑到几人面前,气喘吁吁,却片刻不敢耽误的说道:“三公子,不好了,四姑娘落水了,您快去看看。”   “什么?”陆明修听罢,脸色瞬间就变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只朝裴歆道,“歆儿,我先过去一趟,你跟着丫鬟慢慢来便是。”   裴歆知道他心系妹妹,那陆家四姑娘陆晚霜,正是陆明修的嫡亲妹妹,身子原来就差,时常三病两痛,是这州府有名的病美人,平时吹个冷风都受不住,更何况落水,随即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陆明修见状,跟着丫鬟匆匆离去。   至于一旁的裴清菱,更是一个眼色也无,就这么走了。   裴清菱心里哪肯甘心,忙扯着裴歆的衣袖催促道:“大姐姐,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说罢就要跟上去,却被裴歆一下子给拉了回来。   “你急什么?”裴歆犹自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直看的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   “三公子素来疼爱晚霜妹妹,这会儿人落水出事,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咱们凑过去也是添乱,还是别去了。”裴歆随意找了个借口,又看向一旁听秦夫人吩咐追过来的那个丫鬟,好似叫春雨的,问道,“听说这别庄有一株野生的紫玉兰,是从附近山上移栽下来,好不容易才养活的,不知可否一观?”   这话问的那丫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低声回道:“裴姑娘若想看,奴婢自可带路,只是那株玉兰没有种在园子里,离这儿有好一段路。”   “这个无妨,只要能看到美景,远一点儿又何妨。”裴歆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又看了看裴清菱,见她此刻神思不属的样子,会心一笑,“清菱,你是跟我一起去赏花,还是…想去别的什么地方?”   裴清菱自然是不想跟她走的,只是,念及早上离家前母亲的话,让她一整天都跟着裴歆。   “我本想跟着姐姐去的,但方才走了好长一段路,这会儿总感觉腿有些麻了,怕耽误姐姐赏花,我就不去了吧,还望姐姐见谅。”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出了这样一个借口,说罢,还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往后踉跄了一下,好在身后有丫鬟适当的‘扶’了一把,不至于跌倒在地。   裴歆心里门清,也不勉强,只按理嘱咐了裴清菱两句,又替她问了丫鬟去后院的路,得知就在角门后不远,走过一个九曲长廊就能看到赏花宴的地方,这才放心的目送人离开。   待裴清菱一走,裴歆似乎也松了口气,转身跟着丫鬟春雨往另一边走,打算去看那株野生的紫玉兰。   说是看花,其实她也是去凑热闹的,且那株紫云兰附近能看到的热闹,可比后院园子里的要好看许多。   上辈子这场秦家的赏花宴,她是从头到尾跟着陆夫人这个未来的婆婆,小意奉承,唯恐失当,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底下小厮来报陆晚霜落水时,她正跟着陆夫人陪知州林大人的夫人说话,知道那位林夫人今日来,是带着自己侄儿过来,有意相看姑娘的。   林夫人姓宋,娘家在京都也算有些门第,其伯父任职四品佥都御史,职位不高,却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这等实实在在的监察之权,很是威风,连带着整个家族都水涨船高不少,这样的家世,大都是在京都相看合适的人家,很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时她还奇怪,后来才知道缘故:一个月前,那位宋公子在京都有名的风月场所-醉春阁内与人争斗,无意中失手,打残了一位进京待考的举子,这才不得已远走躲到荆州来,投奔姑姑林夫人的。   至于怎么想起在这儿议亲,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等下紫玉兰花那儿,可有那位宋公子不少事呢!   那株紫云兰种的地方确实远了些,裴歆跟着丫鬟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那是一处宅院门口,院子看着不大,朱门碧瓦,墙头垂了几根绿藤下来,和门前盛开的紫玉兰花映衬着,很是相配。   清风一吹,传来淡淡花香,让人闻着心情都好上不少。   “姑娘,这就是那株紫玉兰。”春雨带着人走近不过半尺的距离,介绍道。   裴歆抬头,看着头顶盛开的那一朵朵紫玉兰花,赞了一句,“果然很美。”然后对春雨说道:“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可还方便?这院子里应该没人吧?”   春雨回头看了一眼院子,回道:“这个时候应是没人的,只是这里离园子近,偶尔会有姑娘或者公子带人过来休憩,只要不扰了裴姑娘赏景的兴致就好。”   “应该不会。”   “那裴姑娘在此等等,奴婢去取一些点心和茶水来。”   “好。”   言毕,丫鬟朝裴歆福了礼,转身往园子的方向走去。   裴歆见人走没影了,才招呼银屏走到紫玉兰树后,靠近墙根的位置,拿出两只木勺,主仆俩一人一把,开始挖土。   “姑娘您还没说这是要做什么呢?”一边挖,银屏一边好奇的问道,天知道早起用饭后,她见姑娘拿出两只木勺让她藏在袖中时有多诧异了。   “这还看不出来?”   “可这…到底是要干嘛?”银屏更是不懂,藏勺子跑来秦府别庄来挖土?她忽然开始回想自家姑娘近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手里的动作一顿,似乎碰到土里有什么硬的东西,忙道:“姑娘,有东西。”   裴歆也感受到了,当即用勺子划开外面的一层土,露出下面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来。   银屏见状直接丢开勺子,用手将木盒刨出来,拿着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裴歆见东西已经挖到手,又开始填土。   “啊?”银屏不明所以的跟着填。   不一会儿,地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银屏捡了勺子和木盒,主仆俩另外找了个偏僻没人的地方,将木盒打开,见到了里头的东西。 第11章 木盒   一些金银首饰,几张面值不大的银票,还有几张信笺,用粉色的细丝带捆了,还扎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在上面—这些,就是木盒里所有的东西。   “姑娘,这些东西是谁的呀?咱们就这么挖出来,好像不大好。”银屏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的古怪,有些担忧。   裴歆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可她要的就是这个。   将里面的信笺拿出来藏到袖中,其他东西没动,木盒盖好后,裴歆让银屏在附近另外找个不容易让人发现的地方把盒子藏起。   银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这边东西刚藏好,就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倏忽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公子,你带奴家来这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许多人呢。”   “外面人多又如何?让你扮小丫鬟进来,是来伺候爷的,旁的都不用你操心,只管好好服侍我便是。”   说罢,‘吱呀’一声,院子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一男一女两个人半搂半抱在一起,言语调情着走了进去,又‘哐’的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一些不该有的动静与声音。   银屏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四处瞅了瞅,又缩了回去,见自家姑娘这会儿正皱着眉头,表情古怪的样子,她也摸不着头脑了,“姑娘,咱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都不知道是什么人进了院子,看样子也不是正经的,等会儿秦府那丫鬟回来撞见了,咱们可不好怎么解释。”   裴歆也知道这会儿再去赏花等人不好,如银屏所言,不好解释不说,若撞见院子里现在的动静,怕是也尴尬,但让她觉得古怪的是,上辈子和宋庭生‘幽会’被抓的不是孙妙娥吗?   可孙妙娥好歹是通判孙煜的嫡女,乃大家闺秀,才貌双全,断断不能说出方才那等话,当然,若不是亲眼被人撞见与林夫人侄儿宋庭生同处一室,衣衫不整,任谁也想不到素日乖巧可人的她会做出那样‘私通’的事,还是在秦家的赏花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名节与名声,以至于后来在短短一个月内三媒六聘迅速过了个遍,仓促间嫁给了宋庭生,成亲之后又一起回了京都,一去十多年,再见面时,她独自一人,对方也是如此,在孙知州的五十寿宴上,她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秘密,原来孙妙娥当年早有两情相悦的人,赏花宴时是被林夫人算计了,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来那时她与孙妙娥是同病相怜,后来见过几面,聊起来也颇为投缘,到底上辈子算是朋友一场,这会儿裴歆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如果有可能,也帮那位孙姑娘一回。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朝廷上没什么意外,日后荆州知州的位置还是孙煜的,但其与姑父素日没什么交情不说,似乎还因为林知州起过一些嫌隙,后来姑父被贬去巡水利之事,意外身亡。   裴歆这几日一直在想,孙家与林知州之间连累了姑父的事,会不会就是今日之事?林夫人忽然带侄子前来,设计辱孙姑娘清白,迫使人下嫁,孙家虽然碍于木已成舟的亲事不能撕破脸皮,未必心里就没气,这样一来,倒也说的通。   “姑娘,又有人来了?”银屏奉命看着外面,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裴歆立马打起精神,问道:“是谁?哪家的丫鬟或是小姐,可识得?”   银屏眯了眯眼,看清楚了些,才回道:“好像是通判家的孙姑娘,带着个丫鬟,应该跟姑娘您的目的一样,来赏玉兰花的……咦,那丫鬟指着院子跟她说了些什么,孙姑娘好像要进去了。”   什么!   ···   院子外,紫色的玉兰花开的正好,绚烂而又生姿。   “姑娘,这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呢。”   “什么动静?”孙妙娥亲手选了两朵顺眼的紫玉兰花摘下,一朵小的簪入耳边的发髻,一朵大点的拿在手中把玩轻嗅,闻得一股清香,沁人心脾,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三分,倒没怎么在意丫鬟的话。   那丫鬟继续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刚刚似乎听到了一点儿奇怪的动静,这会儿又没了,许是听错了,不过这院子看起来挺清净的,姑娘走了这么久,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孙妙娥转着手中的花,不说还不觉得,被丫鬟这么一提,她还真觉得有些乏累,歪头打量一下眼前的小院,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丫鬟脸色一喜,上前就要推门,却不料手还没碰到那门,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孙姑娘?”   孙妙娥回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女,月白色绣云纹的天蓝色长裙,用白色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身材修长而匀称,乌鬓如云,面若桃花,是一副站在那儿只需盈盈一笑,就能让人顿生好感的模样。   她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你是……”   “在下裴歆,家父是原州仓主事。”裴歆简单的自报了家门。   却听孙妙娥道:“原来是你,你就是跟陆三公子有婚约的那位裴家姑娘吧!你来找我,别是为了我父亲检举你父亲一事,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我一个姑娘家可不懂,是管不了,说不上话的,今日我母亲没来,我做不得主,也帮不了你什么。”   裴歆一听就知道孙妙娥误会了,以为自己是为父亲被贬一事特意找来求人的,便开口解释,“孙姑娘误会了,家父官场上的事,我也是不懂的,只是听说秦府别庄有一株野生的紫玉兰,特意来赏景的,谁知倒与孙姑娘你撞上,不过既然遇见,我也不能不出声打这个招呼吧?”   孙妙娥听罢,知道是自己误会,一时神色有些尴尬,“呃……不好意思,是我多虑。”   “无妨。”   “裴姑娘也喜欢紫玉兰吗?”孙妙娥尝试着转移话题。   裴歆自然从善如流的回道:“不算喜欢,只是听说这种玉兰花种植不易,极为娇贵,所以想来看一眼罢了,非是惜花之人,但见孙姑娘好像很喜欢这花。”   “原来如此,人说物以稀为贵,倒难怪裴姑娘惦记着走这么远来赏看了,这辛夷花虽不比牡丹和芍药华贵,桃花多情,但各花入各眼,却是很得我的眼缘。”孙妙娥点头道。   “辛夷?我只知辛夷可入药,治风寒,不曾想是紫玉兰的别称呀。”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后来……”说起这个,孙妙娥似乎有许多话,到兴起时,还拉着裴歆到紫玉兰树下,指指点点给她介绍,从入药到诗词,无一不通,可见是真正惜花之人。   裴歆一边听,一边笑着应答,听孙妙娥说到一句诗词,觉得有趣,正欲出声说些什么,却不妨背后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是秦夫人带着一众公子小姐,并丫鬟小厮,洋洋洒洒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又神色凝重的样子,倒着实吓了裴歆和孙妙娥一跳,两人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了些。   “这……”   而两个姑娘花容失色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懵懂模样,让秦夫人一行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神色和缓,可见不是冲她们俩来的。   裴歆面上惊疑不定,心里却已然知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倒并不十分紧张,只视线隐晦一扫,来的一群人中,除了秦夫人和陆夫人,还有之前才分开的陆明修和二妹裴清菱,后者似乎换了身衣裳,神色也有些不对,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容,大抵都是衣裳光鲜,年轻容色,其中一人容貌犹盛,是那种即使身着布衣,披头散发也掩盖不住容貌绝色的女子,这会儿由身旁的丫鬟搀扶着,似是刚刚哭过,玉脸上泪容未干,恰如娇花带露,我见犹怜,引得四周的各家公子明里暗里的视线不断。   她身旁其他家的姑娘小姐见了,神色嫌弃着纷纷又拉开了些距离。   裴歆无意中瞧见,却愈发觉得有趣。   柳无双,人如其名,姿色无双,是寄养在秦府的孤女,这段时间一直居住在这别庄,上辈子陆晚霜落水被救起,就是到她的院子里去换下了湿透的衣裳,取了件干净的穿上,不料在这过程中,让人发现院子里有男子留下的东西,又正好被匆匆赶来的秦夫人撞上,在秦夫人的逼问下,伺候柳无双的一个丫鬟承认亲眼见到她与一位公子私相授受,还将东西藏到紫兰院前的那一棵紫兰花树下,也就是裴歆之前挖出来的那个木盒,人证物证之下,秦夫人大怒,将柳无双匆匆远嫁,但后来,裴歆却在陆家见到了原该远嫁的柳无双,她成了陆家嫡长子陆明涯的妾室。   她与柳无双并无什么交集,但眼下,裴歆却需要她帮自己做一些事,所以才先一步取走了那个重要的物证木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冒遇上大姨妈,感觉自己像是在渡劫!第一次写这类小说,感觉自己前期铺垫的似乎太长了,要加快节奏才行。 第12章   秦夫人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裴歆和孙妙娥,只是愣了一下,却没有多加在意,朝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会意,带了两个丫鬟上前,先请开裴歆和孙妙娥,才围绕着那棵紫玉兰树挖起来。   “哎~”孙妙娥心疼那株紫玉兰,想上前阻止,被裴歆拉了回来,又往秦夫人那儿使了个眼色。   孙妙娥也不是不知事的人,眼看着这么一堆人过来,那秦夫人又脸色不悦的样子,想必是出了什么事,现下在找什么东西呢,只可惜了这棵玉兰花,本就娇贵,又让人在树根的地方折腾了个坑坑洼洼的,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树根,怕是就不好补救了。   裴歆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应该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担心那株玉兰花的人,心里好笑的同时,又偷偷观察其他人的脸色,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样子,随着那土越挖越深,还不见东西,其中一些人不免有些失望了。   当然,有些人可不止是失望,譬如秦夫人,和一旁被婆子押着的小丫鬟,她开始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明明有的,就埋在那个地方,你们怎么会找不到呢!”   柳无双与人私通的物证,终究没被找到,掘地三尺也没有。   众目睽睽,来回话的婆子只能实话实说。   秦夫人听罢,脸色一沉,随即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转身拉过柳无双的手,笑道:“好姑娘,我就知道你素日得体懂事,知书达礼,是做不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丑事的,如今什么都没找着,可见是这贱婢胡言,不知听了谁的挑唆,中伤于你,你放心,此事我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那丫鬟听了面露惊恐之色,正要开口说什么,被押着的婆子立马捂嘴拖了下去,竟是半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那柳无双也是个识趣的人,当即就回道:“全赖夫人做主,无双并无异议。”   “那就好。”秦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又转身,跟后面各家的公子小姐解释了两句,只说是刁奴欺主,一场误会而已。   众人听罢,不管信或不信,知道此事算是揭过,在没有热闹可看的情况下,一时纷纷做了鸟兽散去。   谁知还不等散尽,忽听“咣当”一声,紫玉兰旁边的庭院内传来了异动,吓人一跳的同时,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回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众人收回视线,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秦夫人,后者也不明所以,拧着眉撇向一旁的婆子,那婆子摇了摇头后,垂首不语。   正当众人不解之际,从院子一侧的方向出来两个丫鬟,见状小跑过来,其中一人是银屏,另一人是春雨。   春雨是秦夫人指出来给裴歆带路的,她自然认得,“春雨,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夫人,院子里进贼了,方才奴婢和银屏见有人从院子后面翻了窗户出来,穿着咱们府里下人的衣裳,奴婢好奇,就喊了一声,谁知那人竟吓的又翻回了屋子里去了,不知是什么情况,奴婢让人守在院子后面,就和银屏过来,正打算进院子查看一番。”春雨这般回道。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好事的公子又起哄要一起进去看一眼,他们可不相信里面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贼人,跑来秦家别庄偷东西?   秦夫人无奈,只好让身边的婆子带几个丫鬟先进去瞅瞅情况,那婆子奉命进去,不多时出来,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跟进去的几个丫鬟脸色羞红的出来,一看就不太对劲。   秦夫人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裴歆也很好奇,低声问银屏怎么回事,她只让银屏去看一下春雨回来没有,倒不曾想会撞上事。   “奴婢按姑娘的吩咐去接春雨,回来的路上见有人翻了院子后面的窗户,跟春雨所言不差,只是…奴婢认得那翻窗之人。”   “是谁呀?”   “是…春风楼的人。”银屏说的神色有些尴尬。   裴歆却是听愣了。春风楼是府城有名的风月场所,也就是说,宋庭生带了个那样的女子到秦家的赏花宴上来偷欢,也不知这人是精虫上了脑,还是故意来给秦家难堪的!   不对,宋庭生要算计的不是孙妙娥吗?怎么会出现一个风尘女子呢。   她百思不解之际,忽然觉得袖子一紧,扭头看去,却见孙妙娥一脸后怕的看着院子方向,银屏的话她都听到了,她也能猜到里面发生的事,只是庆幸方才自己没进去,不然还不知是怎么个尴尬收场。   这时,陆明修带着裴清菱走过来,低声问她怎么在这个地方。   “我来赏花呀,二妹妹没跟你说吗?”裴歆倒还奇怪的看了裴清菱一眼,自己来看紫玉兰的事,后者该是知道的。   裴清菱“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说道:“哦…对,大姐姐是问了丫鬟这别庄有株紫玉兰的事,特意来赏花的,只是当时我腿有些麻,就没有跟来,明修哥哥我也跟你说过大姐姐是赏花去了的。”   陆明修记起是说过,但没说去哪儿赏什么花,所以他才会那般询问,现下见事情一个接一个的出,将秦家原本好好的赏花宴都搞得一塌糊涂的,便起了带裴歆离开的心思。   只是听他这么一说,裴歆却迟疑了。   她还有事没办呢!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应,陆明修又问了一句。   裴歆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不料一旁的孙妙娥先一步说道:“裴姑娘,我想单独跟你聊几句,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歆连忙应道。   对此,陆明修自然没什么异议。   裴歆和孙妙娥另外找了个地方,又吩咐丫鬟离不远站着,两人先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其实,你是知道院子里的情况,故意拦下我的吧?”孙妙娥一语中的。   裴歆见她察觉,点了点头,却问道:“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呀,你叫住我时,是独自一人,没有丫鬟跟在身边,这种情况一般而言,要么是你没带丫鬟进来,要么是你吩咐丫鬟去做什么事了,自己则在原地等待,既然在等人,就说明在我之前,你早就在那儿了,不是吗?”   裴歆想了想,似乎也没有辩驳的必要,便道:“孙姑娘说的不错,我是早一步就到了,眼见那院子里进了人,又言辞轻薄,想来不是正经的,所以才会出声制止。”   “那,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吗?”孙妙娥似乎对此很是好奇。   裴歆本不愿多事,可不知为何,现在眼前的容颜恍然间与十多年后的青簪妇人重叠,月夜桥头,哭诉衷肠,却早已来不及了。   可现在…还是来得及的。   “我知道。”   裴歆如是回道。 第13章 交易   孙妙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银瓶走过来,到自家姑娘身边,倒是好奇的回看了一眼孙姑娘离开的方向,“姑娘,您跟孙姑娘说什么了?奴婢看她脸色怪怪的。”   裴歆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秘密。”   银瓶听罢稍稍歪了歪头,便没再问下去,“那咱们现在去哪儿?找陆公子和二姑娘去?”   这个嘛…裴歆环顾四周,见附近树荫葱郁,遮天蔽日,是个清净少人能说话的好地方,除了不远处有几个一人多高的山石可掩饰身形外,想来也没旁的藏身之处。   “柳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而露尾呢!”   话音刚落,银瓶还犯着迷糊呢,就见山石后出来一位绝色佳人,粉衣娇嫩,更衬的人容颜姣好,不是方才的柳无双还是谁呢!   银瓶忙又退开几步。   柳无双则走了过来,到裴歆跟前,娇娇的笑了,“我道是谁有这通天的本事,在秦伯母的眼皮子底下救无双一命,不曾想竟是裴姑娘,可是陆夫人有什么吩咐?”   “柳姑娘不必试探,那盒子是我无意中发现藏起来的,跟陆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裴歆说到这儿,从袖中抽出那一叠信笺,就这么明摆在对方眼前,继续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东西就在我手里,我想以这些东西作为交换,让柳姑娘帮我一个忙。”   “哦,不知道裴姑娘想要无双做什么?”   裴歆走近一些,附耳低声了几句,柳无双听得秀眉轻皱,复又松了开,待人说完后退一步,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裴姑娘好心思,不过这般舍近求远又有何意义?陆三公子姓陆,又不姓秦,纵使平日和四公子走的近些,也不是日日都见,你探他的行踪可不一定有用。”   呃…裴歆一听就知道柳无双是误会了,她口中的“四公子”,乃秦家嫡出公子秦暄,若论亲戚,陆明修得叫一句“表哥”,两人年纪相仿,家世相仿,又是亲戚关系,在学业上也大差不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自然比一般人亲厚。   而她之所以要柳无双留意秦暄,一则是他与表哥赵韫不和,上辈子就在下月初三那天,临近乡试不到三个月,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几个贼人,找机会趁夜色将表哥打了一顿,甚至还打伤了表哥一条腿,害他卧床三月,直接错过了三年一次的乡试不说,至此郁郁寡欢,颓废许久。这件事她一直怀疑是秦修那群人干的,可陆明修曾为其做保,加之实在找不到证据,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一切重来,下月初三那场噩耗她自然要阻止,可治标不治本,不弄清楚是谁要害表哥,总是不安,因此她才想在秦暄身上做文章,说到底,她还是怀疑这位秦四公子。   除此之外,她记得秦暄曾送过一个歌姬给陆明修,在自己与陆明修成亲之前,没有过明路,是在外面找了个小院安置了下来,她想顺藤摸瓜将人找出来,再去找姑姑出面,解除婚约。   说来这件事原本她是指望裴清菱的,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妥,与其等人有首尾,还不知何时,不如捡现成的用。   当然这些缘由,却不能和柳无双多言,只能让她误会自己是想知道陆明修的事,好在对方也没多问,确定了传信给她的方式和时机,又从裴歆口中得知藏了木盒的地方,就匆匆离开了。   银瓶又凑过来,脸色不解的问道:“姑娘干嘛要把藏盒子的地方说出来?万一柳姑娘拿到了东西,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不会的。”裴歆摇了摇手中的信笺,表示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复了扭头望着柳无双离去的方向,忽然道:“银瓶。”   “嗯?”   “回头你出府找一趟曾安,让他帮忙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我有事吩咐。”   “是。”银瓶一口应下,又听自家姑娘补充了一句,“记得找能打的。”   这下银瓶有些懵了,怂怂的问道:“姑娘你要干嘛?”   裴歆调皮地眨眼一笑,“当然是要揍人啦。”   “啊?姑娘你要揍谁呀?”   “不知道,可能是姓秦的,也有可能是姓陆的。”   “您要揍陆三公子?”   ……   主仆俩说着话,慢慢走远。   这时,从柳无双刚刚藏身的那一堆山石后,却另外走出了两个人。   如果裴歆还在,就会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她上次在姑父书房前见过的陆家七公子,陆瑾沉,另外一人跟在他身后,小厮打扮,乃他的书童慎竹。   “公子,这裴姑娘也太可怕了!”书童忍不住感叹道。   陆瑾沉侧目,“为何?”   “这还没进门呢,主意都打到秦家来了,来日要是进了府,怕得是个大醋缸。”慎竹说着,似乎脑补了什么场景,激的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与身后想太多的小厮相比,陆瑾沉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起那日在赵伯父书房门口的场景,少女的容貌妍丽,被惊到时,双眼圆瞪,像一只山间听懂异响的野兔,就差立两只耳朵那种,确实有趣。   只不过…再过不久,他应该就得叫对方一句“三嫂”了吧,想到这儿,他原本不知不觉翘起的嘴角又平了下去,转身离开,“人家只是太在意三哥而已,此事与我们无关,走吧。”   他本来是有事从那边小路穿过,要往后山去,无意间听到这边动静的,而这别庄发生的种种事,却与他无关,他也不怎么在意。   ……   另一边,裴歆回去时,赏花宴已经重新开始了,似乎并未受到方才一系列事情的影响,但左右窃窃私语间,又止不住的谈及,可见还是有所波及。   陆明修不在,裴歆便问了一声。   裴清菱回道:“明修哥哥护送□□姑娘回去了,丫鬟刚刚来叫走的,说□□姑娘身子有些发热,怕是落水着了凉,要赶回去请郎中看看呢。”   “原来是这样,那是应该的,她身子一向是虚了些。”裴歆大概也猜到这个缘故,神色淡然,倒还有心思继续赏花品茶。   但裴清菱心里就有些堵了。   这种堵,从在别庄门口受人奚落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原本想着陆明修不告而别,裴歆会有几分失落或者难过的,结果统统没有,就好像有一种自己在意了很久的事,放到别人眼中却不值一提的挫败感。对了,裴歆确实不必在意,她是明修哥哥的未婚妻,就算这会儿见不到人,迟早有一天会朝朝暮暮,日日相见的,不像自己…自己又算什么,一个小妹妹吗?可是之前在那屋子里…   裴歆虽然不曾辜负眼前春光,但眼角余光间还是注意着裴清菱的,见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愤恨,一会儿委屈,现在,竟有些娇羞的样子,面上不显,心里着实还是好奇的。   但她不能问,只好按下这股好奇,看来日能否解惑。   接下来,赏花宴没再出别的什么幺蛾子,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匆匆结束,裴歆带着裴清菱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别庄门口,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秦夫人身边的嬷嬷唐氏让人先准备好一碗银耳燕窝羹,端着回了正厅。   一进门,就见自家夫人一身华服端坐其间,水葱似的玉手扶住额头,上面鲜红色的指甲愈发地夺人眼球。   “夫人累了一天,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还得启辰回府呢。”唐嬷嬷试探着将银耳燕窝羹往前一递,低声说道。   秦夫人原本闭着眼在想些什么,闻言一睁开,就见一碗羹食,盯了片刻,便也饿了,接过来用了几口。   唐嬷嬷继续试探,“柳姑娘的行李也准备好了。”   这话一出,秦夫人随即就觉得饱了,碗勺往桌上重重的一放,四下环顾一番,却问道:“湘儿呢?”   她问的是女儿秦湘,秦家的五姑娘。   唐嬷嬷见状支吾道:“五,五姑娘回房了。”   “回房?是躲起来了吧,不敢来见我这个母亲,看来她也是知道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好事的,陆晚霜那个身子,风一吹都站不稳,她倒好,还敢算计把人往湖里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跟陆家交代?往后秦家这赏花宴还办不办,她有没有想过这些后果?”秦夫人越说是越气,一旁的丫鬟和婆子见了,纷纷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那个小丫鬟也是个不中用的,亲眼看到柳无双埋的盒子,到了竟然挖不出东西来,白白让人看了一场笑话不说,还没达到目的,还有那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竟然跟那姓宋的搅和在一块儿,他不是奔着孙家那姑娘来的吗?”   唐嬷嬷稍稍抬起头,回道:“这个,奴婢去盘问过了,百花楼那女子是四公子应宋公子的要求带进来的,说是那迷香闻了忍不住,着实要发泄一番,至于那孙妙娥,原本咱们买通她身边的丫鬟,是要将她引进去的,可谁知裴大姑娘忽然出现,把人给叫住了,就…”   “裴歆?”   “是。”   秦夫人眉头一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瑾沉:裴姑娘还挺在意三哥的。   裴歆: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第14章 父女谈话   事实上,裴歆出现在那儿,本就让人觉得突兀,一个不在计划之内的人,正好就扰乱了自己的布局,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秦夫人想来并不十分相信。   “春雨有说什么吗?”她记起自己指过一个丫鬟,去跟着那位裴姑娘。   唐嬷嬷回道:“奴婢问过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且那位裴姑娘与咱们府里素日没什么来往,应该不可能知道您和林夫人私下的谋划,刻意从中破坏的,想来只是意外罢了。”   “那岂非更是晦气。”   唐嬷嬷知道夫人这是生气,迁怒了那位裴姑娘,想来也不好多劝,便什么都没说。   …   秦家赏花宴一个来回,就耗费了一天的时光。   裴歆带着裴清菱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府里还等着她俩回来用晚膳,刚走到二门,就见庞氏在丫鬟的拥簇下匆匆出来,迎向了她身旁的裴清菱,先嘘寒问暖了几句,问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拿眼神示意。   庞氏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裴歆,只笑道:“瞧我都忘了,大姑娘在外面忙活一天,想必也累了,我让厨房炖了一盅鱼翅花胶鸡汤,过会儿给姑娘送过去,只是这厢你父亲还在书房等你,让你回来了就过去一趟,我就不多留你了。”   听到父亲找自己,裴歆明显一愣,回过神来跟庞氏周旋两句,便带着银瓶往书房去了。   她一走,裴清菱从庞氏身后支出个头来,好奇的问道:“娘,爹爹找大姐做什么?”   “娘怎么知道。”庞氏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头,却没有说实话。   她大概猜到书房会说些什么,毕竟等了这么多天,眼看着赴任的日期愈发的近了,总不能真无动于衷不是。   这一点儿,庞氏能猜到,裴歆亦能。   果然,她到了书房,刚坐下,父女俩没叙几句话,裴显就开始提起自己赴任县丞的云阳县,一会儿说那地方民风刁悍,不好管理,一会儿又说她自小娇生惯养,担心她到那儿吃不了苦,绕了一圈,才问起今日宴席上有没有见到陆夫人和自己未来的贤婿。   裴歆听了一大堆话,早就没什么耐心,现在终于听到“正事””,呼了口气,才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怎么会呢?”裴显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我去的晚,到那儿时,陆夫人和秦夫人在屋子里说话,我便没有打扰,倒是见到了陆三公子,只是没说两句,就有丫鬟来报□□姑娘落水,三公子担心,就匆匆离开了,父亲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问清菱,她跟我一块儿的。”裴歆说着就把话往裴清菱那儿推。   裴显听到这儿,只好悻悻地把质疑的话都咽回腹中,另外起了话,“那这可怎么办?不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云阳县为父是去定了,可你与三公子的婚事在即,这一去,不是耽误事嘛!”   “那父亲的意思是?”   “歆儿,我看不如明儿我让你母亲备下些礼品,你带着往陆家去一趟,把这件事跟陆夫人好好说一说,总不能因为这差事,耽误了你的婚姻大事呀,啊!”裴显一副为女儿的样子,试探着建议道。   裴歆听罢笑了笑,却没接话,一时间,书房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直到裴显等不急,又叫了她一声。   “我不去。”裴歆收回了笑意,淡淡的说道,“陆家能有多少州府的关系,要求人,我还不如找姑父去。”   听到“姑父”两个字,裴显也不笑了。   眼看着他又要生气,裴歆抢先一步开口,“父亲可别说什么死也不去找姑父的话,前阵子陆夫人上门,明里暗里也让我为这事去求姑父的,想来陆家既然指了这条路,就断然不会另外出手相助,这个时候我还眼巴巴的上门去求人,不是自个找没脸吗?父亲既然通读诗书,满腹经纶,就该知道什么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若不然,咱们一家就只好远赴云阳。此事父亲您自个好好想想吧,女儿告辞。”   话说完,裴歆就起身出了书房,带着在门外等候的银瓶,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半,月明星稀,裴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失眠。   她想起白日种种,一一浮现于脑海,最终却定格在从书房回院子的那段路上。   “银瓶。”   “姑娘。”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裴歆忽然这般问道。   紫玉兰树下的木盒,一向没什么交情,自己却出言提醒的孙妙娥,私下为了木盒来找自己的柳无双,这些人或事,都不曾在银瓶记忆中有过痕迹,但偏偏,裴歆好似什么都知道。   银瓶是她贴身的丫鬟,她大概没几样事,是能真正瞒过对方的。   “奴婢没什么要问的。”   银瓶的回答有些出乎裴歆的意料,等了片刻,又听她道:“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相信姑娘。”   相信嘛!   裴歆想起上辈子银瓶也是这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陪到了最后。   她本来打算告诉银瓶自己重生的事,一来瞒不住,二来也有人帮自己,可现在看来,倒没这个必要了。   也好,又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没必要……想着想着,她便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裴歆难得过几天清闲日子,既不需要出门去找人,也没人上门来找她,就连父亲裴显,从那天书房出来后,也再没来找过自己,至于庞氏,只听底下人说她这几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裴清菱依旧按着时辰上她的府学,这一圈想下来,还是她最悠闲不过。   坐靠在庭院扎的秋千上,春光正好,晒的人暖洋洋的,渐渐就犯困了。   银瓶正指挥着小丫鬟们将库房压箱底的一些东西搬出来晒一晒,去去霉气,也是等着给姑娘大婚用,一回头,就见姑娘已经打起了盹,忙过去叫醒了人,“姑娘,姑娘~您要是困了就进屋子里躺一会儿,别在外面睡,当心着凉呢。”   裴歆轻打了个哈欠,闻言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是很困,我想荡秋千。”说完双脚用力往后一蹬,秋千带着她整个身子,摇晃起来。   银瓶见她兴致好,没说什么,回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时,前院门房有信进来,送信的是二门的婆子,将信递给银瓶,说了来处便退去了。   “是哪来的?”   银瓶的神色有些古怪,回道:“是通判大人府上的丫鬟送来的。”   通判府上,那就是孙妙娥咯!裴歆想来应该是她,拿过信打开一瞧,果然不差。   信里都是一些有趣的琐事,就像素日唠嗑一般,只其中一件,孙妙娥提到孙夫人“无缘无故”的发落了那日跟着她去秦家别庄的丫鬟,又说西街百味楼的春酿味道极好,哪天请她品尝云云~   处置了一个丫鬟嘛?裴歆想起那日的情形,有些明悟,至于孙妙娥的邀请,她也没有拒绝,当即从秋千下来,去小书房回信一封,让银瓶给送了出去。   银瓶去而复返,倒是给裴歆带回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庞家二爷,也就是庞氏的亲二哥,没了。   “听外面走动的小厮说,庞家二爷是旧疾发作,药石无医,庞家刚刚来人报了丧,说夫人这两天也不回来,想让姑娘帮忙裁夺府里的事呢。”   银瓶将听来的话转述了个遍,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吩咐。   裴歆听了倒也不十分惊讶,庞家二爷记忆中的确是在自己成亲前没多久去的,只是那时自己和陆明修的婚期刚定,正是喜庆时候,便没怎么在意庞家的事,连丧礼她都是回避了的,怕不吉利,只让人备了礼送去。   如今人一走,庞氏不回,这一两日的功夫,就让裴歆当家做主了一把,诸多琐事家情,一时都堆到面前,好在她还有一些上辈子当家的经验在,不至于手足无措。   五日后,庞氏回府,裴歆将手头的事一一整理了给人送过去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是说,大姑娘这几日当家竟还不错。”   杨柳轩,庞氏听了底下人的回话,有些诧异的反问了一句。   回话的人是她的心腹丫鬟芙柳,这些日子她虽然在庞家,可也不至于全然不顾府里,便让芙柳提前回了府,一来看着家里的动静,二来想着裴歆年轻不压人,有芙柳帮着也不容易出岔子,不然回头真出事,还不得怪到她这个当家夫人头上,却不料…   芙柳回道:“是呀,大姑娘虽然头一天生疏了些,但熟悉起来,却是很有章法。”   “那必定是陆夫人之前有所提点吧。”庞氏想了想,得出这么个结论。   芙柳点了点头,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庞氏又问道:“对了,菱儿这几日如何?”   “二姑娘还是和往常一样,除了惦记夫人,每日就是去府学一趟,只有时候会回来晚一点儿。”   “没事就好。”   庞氏不在意的深呼了口气,扭头处理起裴歆送来的事务来,却没注意到芙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算了,二姑娘到底还是个孩子,大抵也没意识到庞二爷的去世意味着什么,这几日才会时不时地傻笑吧!   芙柳不确定的想到。 第15章 察觉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古人诚不欺我,这细雨如丝,一下数日,果然就有杏花卖了。”   百味楼二层的包厢内,孙妙娥临窗往外面街巷上看风景,一时高兴,忙叫丫鬟去楼下替她买枝杏花上来,嘟囔着今日要做个惜花之人。   身后坐着的裴歆瞅了瞅面前的那一壶春酿,不由得扶额叹息。   她实在没想到,嚷嚷着请客的孙妙娥会有这么浅的酒量,不过两三杯下肚,眼看着就有些醉迷糊了,难怪刚才倒酒时一旁的丫鬟欲言又止,只让她喝了两口又开始劝阻,差点没给人闹起来。   “呃~”孙妙娥打了饱嗝,脸颊渐渐泛了粉红,待丫鬟下去买了一株杏花回来,她又不要了,改让丫鬟去买一串糖葫芦。   “这···”丫鬟有些为难,正要认命的下去买,却被裴歆给叫住了。   “裴姑娘。”   裴歆拿走她手中的那株杏花,放到孙妙娥跟前,并道:“孙姑娘,你要的糖葫芦。”   “我不要糖葫芦,想吃桂花糕。”   “咯~你要的桂花糕。”   “我不要桂花糕,去给我买盒胭脂上来。”   “好,你要的胭脂。”   ······   丫鬟就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裴歆拿那株杏花枝敷衍了自家姑娘许久,直到姑娘不再要东西为止,其实也不是不要,只是说着说着酒意上头,孙妙娥困了。   “裴姑娘这…”丫鬟扶住自己姑娘的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裴歆并不在意,“没事,只是她这么睡在外面不大合适,我让银瓶送你俩下去,先坐了我的马车回府吧。”   “是,多谢裴姑娘。”   丫鬟告了谢,跟银瓶两人一左一右扶孙妙娥离开了。   包间里片刻间只剩了裴歆一人,她低头看一眼桌子上还剩大半的酒菜,不由得失笑一声,百无聊赖地走到窗边,远眺这府城内街的各处风景,凡夫走俗,锦衣显贵,世间种种鲜活,此刻都尽入她眼中,远非自己昔日困于方寸之地的庭阁宅院可比。   她忽然不想再嫁人了。   上辈子的磋磨,等待,欣喜,失望…经历的太多,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嫁人的话,这个想法一出,裴歆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自嘲的又笑了笑,笑自己天真,还有妄想,毕竟就算自己如愿,解除了与陆明修的婚约,裴家也会即刻找媒婆上门另许亲事的,一来自己年满十六,正是适宜成亲的年纪,再耽误下去就不大能找好人家了,二来为了家里其他妹妹考虑,久不嫁人,也惹人闲话,会连累她们的姻缘,除此之外,姑姑也会担心的。   想来想去,还是不妥,裴歆便摇了摇头,将方才的想法驱逐出脑海,正要回头时,眼角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错过。   “咦?”裴歆再看去时,却没望见什么熟人,便以为是自己看错。   不多时,银瓶送人回来,裴歆就带着人下楼离开,还顺走了那株杏花枝。   从百味楼出来,主仆俩徒步往东,走过一截拱桥,到了另外一条街道,在街头找到一家成衣铺子,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出来时,午时刚过。   裴歆又往回去,打算回百味楼取了马车回府,谁知好巧不巧,竟然遇见裴清菱,与人正好撞个对面。   既然见到,不可能不打招呼。   “好巧,二妹妹这是从哪里来?这个时辰,还不回家?”裴歆好奇地问道。   与她的从容相比,裴清菱的神色倒显得有几分慌乱,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低声回道:“我…夫子上午留了功课,来不及回府,我就在外面随意打发了些,这会儿正好回学府。”   “原来是这样呀,难怪,我说呢,这又不是从府学回家的必经之路,怎么遇上你了。”裴歆恍然,“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好。”裴清菱听罢就回了一个字,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开。   裴歆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出几分仓皇逃离的感觉,原来有些古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倒是银瓶在一旁感叹道:“看来二姑娘是真的很喜欢沁心居的茶点,隔这么远也要过来一趟。”   “沁心居?”裴歆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百味楼斜面对的一家茶坊,淡淡茶香伴随着悠扬轻缓的琴声传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呀,奴婢之前听玉溪院的丫鬟们说闲话,提及二姑娘近来不知为何忽然喜欢上了沁心居的茶点,隔三差五就得买一盒回府,但奇怪的是又吃不完,到最后多半都分食给她们了。”银瓶见姑娘感兴趣,忙多解释了几句。   回府的路上,裴歆频频走神,旁人不清楚,但她是知道的,那沁心居对外打着陆家的名号,说是陆家的产业,其实是陆明修自个的私产,他喜好风雅,弄个雅致的茶楼摆在那儿,自觉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便很喜欢去那儿会友品茶。   有些东西明明已在计划之中,但真做到那一步,她又有些犹豫,事关两家名声,她不得不多做思量。   “银瓶,回头你帮我查一下二妹妹近来的行踪,尤其是去沁心居的。”   “是,姑娘。”   小书房内,裴歆吩咐了银瓶两句,转身才打开从成衣铺拿到的一封密信,看了起来。   信是柳无双让人捎出来的,记录了秦暄和陆明修这些日子往来的情况,并不详尽,只记秦暄的言辞多些,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柳无双身处内宅,又不是公子男儿身,不可能跟着秦暄外出往来,这些只不过是秦暄在外应酬回府,与柳无双见面时被套出来的话。   从信上看,秦暄的确在半月前送了一位歌姬给陆明修,是春风楼从常州新进的一批歌女之一,还未登记入册,就被秦暄用一千两银子买下,在一次私宴上转送了出去,至于陆明修带走了人,又将其安置在何处,秦暄似乎并不清楚,柳无双也不好多问。   至于表哥赵韫的事,柳无双还无从打探,只从跟着秦暄的小厮那儿探知,近来得吩咐要去外城的流巷找几个打手,尚不知用途。   外城的流巷…裴歆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表哥被打伤腿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流巷,又称流民巷,也就是安置那些从外面来,无户籍亦无亲戚投奔之人的去处,里面人多混杂,一般进不得内城,但并非绝对,如果是流巷的人,打完人迅速离开,混入流巷之中,倒是如泥沙入海,难以寻摸了。   难道真是秦暄吩咐人做的?   裴歆猜测十有七八。   晚间,用完晚饭,裴歆找了本游记,临窗而坐,挑灯闲看。   银瓶从外面回来,替她带了消息。   “这么说,近日来,二妹妹是有几日府学放人之后,迟了一两个时辰回府,去了沁心居?”裴歆心里装着事,其实没看进去几页书,这会儿索性阖了游记,放到一侧的桌几上。   银瓶点了点头,据她探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吃个茶点而已,能吃这么久,还带了些回来,难怪她每次都吃不完。”裴歆忍不住嗤笑道。   “是呀,奴婢也觉得奇怪,这沁心居的点心真有这么好吃?”银瓶不知内情,心思难免就跑偏了。   裴歆也顺着她的思路道:“好不好吃,改明儿亲自去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面对她的调侃,银瓶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什么,双手轻轻一拍,恍然大悟的样子,“奴婢知道了,沁心居是陆家的地方,听说三公子偶然会去,姑娘是不是想陆三公子了?说不定能偶遇到。”   银瓶的思绪再次跑偏,这一回,裴歆就没法顺着搭话了,反而开始转移话题,“对了,最近二妹妹回府的时辰这么晚,杨柳轩那边就没什么动静?”   “啊??????没有。”   这下轮到裴歆奇怪了,难道是自己误会,不然裴清菱这么反常,庞氏不可能察觉不到,或是无动于衷的,还是说,有什么事另外占据了庞氏的心神,让她无暇顾及裴清菱了。   怀着一腔思绪,裴歆躺上床,缓缓入睡。   银瓶端盆从屋子里出来,关上门,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风拂残月,云影星稀,此刻正是万籁俱寂的时辰,院子里,亦或者姑娘的屋里都是这样,没什么多余的动静。   不知为何,她心里怪极了,想起以前提及陆三公子时,姑娘总会害羞,有时候还会恼羞成怒的瞪自己一眼,让自己‘闭嘴’,可这段时间来,只要一听到陆家的人或事,姑娘却总会不高兴,哪怕笑着,银瓶也觉得姑娘心里是不痛快的。   姑娘也不再清点自己嫁妆,陆家的人许久不上门,也不见心急,反而有心情出门跟孙家姑娘喝酒打闹,还挺高兴的样子。   银瓶觉得应该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变了,但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对自己是没变的。   她抿了抿嘴,没再多想。 第16章 私情   四月末,天气渐热,似乎连人心也跟着浮躁起来,裴府的丫鬟小厮这些天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唯恐惹主子不快。   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致,直到一日清晨,州府有消息传来,原州仓主事裴显改任清河县主簿一职,即日赴任。   消息一来,庞氏等人立刻松了口气。虽说主簿的品级比县丞低些,但清河县实实在在是个不错的去处,离府城近不说,路途便利,地方也富饶,民生安定,只要去待个两三年,不出什么岔子,年末评定上必定是良,乃至优等,届时再调回州府就方便多了。   “这样就再好不过,咱们家在清河县也有铺子生意,到时候传话过去,多多帮衬姑爷,拿银子上下打点着,不出两三年,姑爷也就回来了。”庞氏的母亲庞老夫人此时正好上门,原是宽慰女儿跟去云阳县的事,顺道嘱咐两句,谁知峰回路转,也是欣喜的很。   庞氏自然不必说,高兴的直接赏了底下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又吩咐让厨房出府采买些好东西回来,晚上要做一顿丰盛的,又让丫鬟去前院守着,若老爷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丫鬟得了吩咐正要去,还没踏出门,就被庞老夫人给叫了回来,扭头就骂庞氏一声‘糊涂’。   “怎么了?”庞氏不明所以。   庞老夫人道:“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别忘了姑爷改任的事是谁出手帮忙的,虽说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但你也要顾及姑爷的心思,你这么欢天喜地的凑上去,我看呀,难保不碰一鼻子灰回来。”   这么一说,庞氏才反应过来,悻悻的摆了摆手,让丫鬟别去了。   倒是她忘了,这件事是赵家出手帮忙的。   想到这儿,庞氏忍不住埋怨道,“说起这个,我就不大明白,都是一家子,爷怎么就跟二妹夫杠上了,别说平日里不往来,就是逢年过节见上一面,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是还有大姑娘在中间杵着,我寻思这门亲戚早就断了。”   庞氏进门的晚,不知个中缘由,以前好奇,还问过早早进府的陈姨娘和赵姨娘,两人也都不太清楚,只说爷和赵大人之前还好,自从来了荆州,关系才突然恶化的。   庞老夫人对此也纳闷,要是换个身份位置,姑爷这样就算了,不过人□□态炎凉而已,偏偏那赵长史身在高位,姑爷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着实让人不解,当下只道:“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左右这一次,赵长史是拿钱办事的,或许是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呢,姑爷向来清高,这份欢喜你就不要在他表露,以免引他不快,回头私下再备些东西送去赵府,以全谢意,这件事就算完了。”   “嗯。”庞氏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庞老夫人喝了口茶,左右看看,又问道:“怎么不见清菱?”   “她去府学了,要晚一些才回来。”   “清菱还在上学?”庞夫人有些吃惊。   庞氏却道:“是呀,一直都在去呢,母亲怎么了?”   “你糊涂呀,那府学有什么好上的,不过是识字写字,学个一两年不就可以了,又不需要她去做学问考状元,她也十三了,这个年纪,就该把她拘在家里,请女师傅上门教个刺绣,亦或是琴棋书画,任意学一两样,再跟你学几年管家,为出嫁做准备才是,如今你二哥去了,你二嫂精神恍惚不定,老大一家又在外地做生意,家里实在帮衬不了什么,清菱的婚事,你自己得上心留意着,最好找个门第高一些的,将来和陆家结亲,来往之间才不会失了体面。”庞老夫人说的忧心忡忡。   庞氏听着也犯难,陆家毕竟是百年的名门望族,要找与它来往不失体面的门第不是没有,但女儿能不能攀上,就是两回事了。   她记着母亲的话,傍晚裴清菱回府时,一时口快没忍住,给说了出来,就见女儿神情一僵,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母亲我还小呢,大姐都没出嫁。”   “你大姐出嫁还不是近在眼前的事。”庞氏可不吃她这一套。   “为什么呀?”裴清菱有些慌了。   庞氏心里有事,倒没怎么注意,说道:“那还用说,如今你父亲的事一解决,接下来不就忙你大姐姐的亲事了嘛!何况陆三公子和你大姐姐年纪都不小了,之前若不是为你祖父守孝三年,怕是这会儿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再不成亲,也说不过去呀。”   “可···可是。”   裴清菱支支吾吾的,不知想到什么,瞬间竟红了眼圈。   这个时候,庞氏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忙拉过女儿的手问道:“菱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舒服,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裴清菱忽然打断,“没有,不是,母亲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   “哎~”   庞氏眼睁睁看着女儿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芙柳。”她忙叫来丫鬟,吩咐道,“去把绿莺叫来,我有话要问。”   绿莺是伺候裴清菱的贴身丫鬟。   芙柳去把人叫来,屏退左右,连芙柳都从屋子里出来守在了门口,不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有东西落地的动静,夹杂着绿莺隐约求饶的声音。   庞氏叫了裴清菱身边的丫鬟绿莺问话的事,还没到晚膳时分,就传入了裴歆耳中,引她一阵轻笑。   到底还是没藏住。   “姑娘,奴婢听说是因为夫人提起您和陆三公子的亲事,二姑娘才觉得不舒服匆匆回了玉溪院,连晚饭都没吃,夫人才叫绿莺去问话的,您说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银瓶虽然性子单纯了些,但该明白的事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   裴歆抬头看了她一眼,却道:“现在,银瓶你还认为二妹妹喜欢去沁心居是为着那儿的糕点好吃吗?”   银瓶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二姑娘在想什么?陆三公子马上就要迎娶姑娘了呀。”   是呀,裴清菱在想什么呢,喜欢上自己未来的‘姐夫’,甚至还与人私下相会,沁心居那边裴歆已经找人查过了,裴清菱每次去,有时时辰正好,有些会叫壶茶等上一段时间,最后都会被请到后面去,一待就是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左右,这段时间,也是陆明修在的时候。   孤男寡女,私下相见,可别说是在一起品茶,陆明修也就罢了,才子风流,但裴清菱···想到这儿,裴歆双眼一眯,才道:“二妹妹在想什么其实并不算要紧,重要是陆明修在想什么。”   “陆三公子?”银瓶一想也对,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真有私情,明知是自己既定姐夫也心悦的二姑娘固然可耻,但勾搭自己小姨子的陆三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枉她以前还替人递过东西,说过不少好话来着。   这样一想,裴歆还没觉得什么,见银瓶倒是先郁闷上了,一时哭笑不得。   早知郎心,教悔妾意。   她能有一次重来后悔的机会,想是天下苦心人都求之不得的事,及时回头才要紧,气不气的,她早就看开了。   因此这天晚上,她是整个裴府最早入睡,也睡得最好的人。   第二天起的也早,天色刚亮就醒了,只是想着离去杨柳轩请安的时辰还早,裴歆又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待银瓶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进来叫人时,才慢吞吞起身。   “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呢?”趁穿衣裳的功夫,她忍不住调侃道。   银瓶重重的‘磕’了个头。   “那你回屋休息一会儿吧,今儿让墨心陪我去请安。”裴歆点了一旁端水的丫鬟,是屋子里管器皿摆设的,长相清秀,性子老实,乃至还有些木讷,这会儿听姑娘叫自己跟着,屈膝答了个‘是’字,便再无其他。   银瓶实在困倦,也没坚持,只是趁姑娘用早饭时,交代了墨心两句,送姑娘出门后,就回自己屋子补觉去了。   裴歆到杨柳轩时,府里其他院子的姨娘和两个庶妹都先到了,只有裴清菱还未到。   庞氏的精神看着也不怎么好,稍稍敷衍了两句,就让妾室和两个庶出先散了,只留下裴歆一人,先开口叫了声‘大姑娘’,后面就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索性今日裴歆心情尚好,等得起。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庞氏继续道:“大姑娘,如今老爷改任了清河县,想来这都是长史大人的功劳,我特意备了谢礼,欲送往赵府,姑娘觉得如何?”   “挺好。”裴歆回道。   “另外,还有一些礼,要送去陆府,我想着姑娘许久不曾去走动了,不如改日去一趟,呃···现下老爷任职的事情一解决,姑娘和陆三公子的婚事也该提起来了。”庞氏眼神躲闪着说道。   见她如此,裴歆也没为难什么,点头应了下来,说是不日会去陆府一趟,至于婚事什么的,她只能在心底说声抱歉了,想来她若与陆明修缘尽,那裴清菱与陆明修,怕是要纠缠许久,却是自己爱莫能助。   庞氏大抵想借自己与陆明修成亲断了裴清菱的念想,应该是不可能的。   其实即使没有庞氏提起,裴歆也打算去一趟陆家的,父亲的事是自己托姑父办的迟些时日,以便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解除婚约,如今有裴清菱与陆明修的私情,自己几番周折,也找到陆明修安置歌姬的地方,此时上门摊牌解除婚约,最是合适不过,再迟几天,陆明修怕是要带东西来下聘了。   此事私下解决,也算给彼此体面。   裴歆原是这样想的,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还不待她去陆家,裴清菱和陆明修的私情,忽然就东窗事发了。 第17章 事发   消息从外面传来时,裴歆还在绣香囊,用上好的丝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以五色丝线绣好各样花草动物,填充以朱砂,雄黄,花草香药等等做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香袋,正好在端午那天佩戴,有辟邪驱瘟之意。   正摆弄着,去库房拿东西的丫鬟墨心匆匆进来,神色有异,“姑娘不好了,姑太太回来了,拉着二姑娘,正在书房撕闹呢。”   “什么?”裴歆一时没听懂。   墨心又重复一遍,只是话还未说完,书房那边有人来请,说是老爷请姑娘即刻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裴歆一动不动,只问道:“什么事?”   传话的小厮低着头,回道:“老爷只让小的来请姑娘,不知所为何事,不过大约一刻钟前,姑太太拉着二姑娘从外面回来,一脸怒气地进了书房,小的在外面候着,不知里面详情,只听闹了起来,没多久,夫人就匆匆赶来,留了丫鬟在外面,一个人进了书房,后来老爷出来,就让小的来请您。”   裴歆听罢,挥了挥手,让小厮去院外等候,自己转身回屋子换了身衣裳,临走时带上墨心,至于银瓶,则听姑娘的吩咐另外打听消息去了。   去书房的路上,裴歆左思右想,有些不安,裴清菱这几日不是都被庞氏吩咐着关在自个院子里了嘛,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和姑姑撞一块儿了,她能让姑姑生气的事,裴歆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不会东窗事发了吧?   想到这儿,裴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就听里头姑姑一顿排揎,“……大哥呀大哥,枉你素日一副清高做派,养出的女儿倒还不如外面一半知羞,亏得你往日还能跟我说出什么‘她乖巧懂事’这般的话,如今是春暖花开,冰消雪融,连脸都跟着化没了。”   “你小声些。”   “小声又何用?这丫头在沁心居跟人私会,当场让人给撞破了,现在外面传的满天飞,你还指望我低声细语能瞒得住,做你的白日梦吧。”   裴歆进去时,见姑姑裴红英刚好送了父亲一个白眼,扭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随即脸色好了不少,“歆儿来了。”   一句话,满屋子沉默。   裴清菱原跪在地上,小声啜泣的,庞氏正抱着她,闻言母女俩身子双双一僵,竟都不出声了。   裴显的脸色也尴尬,有心要说些什么,谁知刚开一个头,就被自己亲妹妹回头一瞪,便将求情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裴歆虽然猜到了什么,但具体的情况尚不知晓,不免开口询问。   裴红英拉过她的手坐下,才回道:“还说呢,早说这母女俩奸猾,你原先还不信,现下可不捅出大篓子来了,今儿一早我出门时,还想着大哥的事一完,你和陆明修的婚期就该提上议程,准备再给你买些东西备着,谁知走到西街,就见这丫头一个人,也不带丫鬟,神色鬼祟地进了沁心居。”   “我是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进去,左看右看没见到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结果头顶上传来动静,抬眼一瞧,原来是二楼一处隔间的花鸟屏风突然倒地,这丫头跟陆明修在后面搂抱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沁心居有多少客人全都看见了。”   裴红英指着跪在地上的裴清菱,是越说越气。   这种情况下,裴清菱似乎还想狡辩,“没有抱在一起,是我不小心崴了脚,三公子扶了我一把。”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一个人去沁心居找未来的‘姐夫’做什么?”裴红英嗤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裴清菱无言以对,庞氏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一旁的裴显身上。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和正妻,裴显还不至于无动于衷,遂咳嗽一声,说道:“这事…或许是个误会,明修与歆儿婚事在即,怎么可能与妻妹私相授受呢,肯定是哪儿弄错了,不如我现在让人去把明修请来,听听他的解释。”   这话倒正中裴红英下怀,她刚要点头,袖子一紧,却被裴歆拦下了。   裴歆悄悄给姑姑使了个眼色。   裴红英见了,便道:“不用去叫他来,这会子功夫,陆家什么风声听不到,用得着大哥你去叫人来解释,还不如就这么等着,看看陆家到底是个什么说法,至于二丫头,跪祠堂吧。”   ‘跪祠堂’三个字一出,庞氏和裴清菱都惊住了,正要求饶,却听人继续道:“别想这事能善了,你们母女俩还是去祖宗面前祈祷,陆家能给个合适的说法,要是倒泼一盆脏水过来,说是咱们裴家二姑娘不检点,连带着坏了歆儿和其他几个姑娘的名声,出家还是沉塘,到时候还不一定由得你们选呢。”   说罢,裴红英拉着裴歆起身,就离开了书房。   至于被她最后一番话吓得瘫倒在地的庞氏母女,她是一个眼神也懒得给,而裴显,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开了祠堂,将裴清菱扶进去跪好,待陆家来人将事情解决,或许才能放她出来。   ——   另一边,知道闯祸的陆明修匆匆赶回陆府,找到母亲曾氏,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一清二楚。   曾氏从一开始的吃惊,听到后面,脸色倒是愈发平静了下来,待听完时,已恢复之前的从容,“我还以为是何事,原来是你勾搭上裴家那小丫头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喜欢就都娶,左不过姐妹俩共侍一夫罢了,也不是没有的事。不过说来裴清菱那丫头也长开不少,身段容貌都有几分出色,只是到底稚嫩,你也不怕涩了口。”   陆明修这会儿正喝着茶,闻言倒是呛了口水,又咳嗽几声。   他哪里会想到有今天,之前裴清菱年纪尚小,含苞待放的,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只当她小妹妹一般看待,谁知上次赏花宴落水,他将人救起来,匆匆一瞥,才发现这‘花苞’半拢半开,已然快到绽放的时候,在加上抱人时肌肤相亲,一时心神难免会荡漾。   不过那时候只是一场意外,却不想后面那丫头竟然找到沁心居来,拿裴歆作借口,说话间双颊羞红,眼神闪烁,尽是藏不住的情意,一次两次下来,他也没把持住。   两人就这么好上了,隔三差五的见一面,今日本不是约定的日子,裴清菱忽然跑到沁心居来,问他是不是将要娶姐姐裴歆过门,还问他将自己置于何地,陆明修见外面都是客人,怕她闹起来,就敷衍安抚了人两句,却没想到那座用来遮挡的屏风会忽然倒下,又正好让裴歆姑姑撞见,真是祸不单行。   不过即使如此,陆明修也没有打算娶姐妹俩人一起进府的打算,一来他和裴歆有婚约在先,再纳妻妹也不好说,二来以裴家的家世,他也没必要多纳一个进来,之前跟裴清菱不过是逢场作戏,自觉风流而已。   “此事,方才在沁心居正好让裴歆的姑姑给撞见了,以她对裴歆的疼爱,怕是不会轻易揭过,如今乡试在即,后又是举荐之期,要是闹开了,于儿子名声有碍。”陆明修说来还是担心自己,而非裴清菱或是其他。   曾氏原没想到这么远,听他一说才想起还有乡试和举荐一事,还得倚赖裴歆她姑父几分,忙直了身子道:“说来也是,你私通妻妹,又是在成亲之前,只怕赵府和裴家都会有怨言,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此事若是等裴歆进了门,与你拜了天地之后还好说一些,现在难保没有变数。”   陆明修知道是自己失了智,当下也没辩解什么,低头认错。   曾氏也只是数落了他两句,便让身边的婆子下去备两份厚礼,一份送去赵府,另一份,她明日要亲自送去裴家,顺便安抚一下裴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   从母亲院子里出来,陆明修也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便叫过小厮,附耳交代了两句。   小厮听完吩咐退下,一个人出府往东,去的正是秦府的方向。   秦府,揽香阁,得到消息的秦暄才喝了几杯酒,又是美人在怀,歌舞不休的,随意打发了小厮,扭头就跟怀里的美人调笑道:“亏你们这些人素日倾慕陆家那位三公子,什么温文尔雅,正人君子,殊不知他才是这天底下最自私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前程,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怀里的美人不明所以,只娇笑道:“哪有的事,公子可别胡说。”   “我哪儿胡说了,等着吧,今年咱们州府乡试案首,必是陆三公子,谁都不能跟他抢。”   说完,秦暄翻身将怀中美人压倒在地……   不多时,揽香阁的话就传到柳无双耳中,她正在写能递送出去的消息,闻言又加了几行,反正那位裴姑娘说什么话都可以的,坏话也是话嘛。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能看到这儿的读者应该算是有缘分的,只涨点击不涨收藏的我头秃了?? 第18章 提议   约是傍晚时分,裴红英才回到赵府,心里惦记着事,左思右想仍放心不下,索性不回后院,直接往书房走去。   “这篇文章,立意还差了些,你需得多用些心思在破题之上才行,这历来是你的薄弱点,乡试在即…”书房里,赵淮之正在指点儿子的文章,却见妻子从外面进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沁心居发生的事,已经有小厮回府来禀告过,他也知晓,当即先放下手里的文章,绕过书桌迎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接过丫鬟扶着妻子的胳膊,直接问道。   一旁跟着的赵韫也好奇,“娘,歆表妹怎么样?她没事吧?”   听得相公和儿子接连询问,裴红英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心神,坐下回道:“歆儿还好,她如今是懂事多了,倒是清菱那丫头,我让大哥把她关去了祠堂,这事不管怎么解决,都得让她吃够苦头,以作教训才是。”   “歆表妹没事便好,其实这事说到底,还是那姓陆的不好,得陇望蜀,非君子之风。”赵韫气的握了握拳头,可说出的话是斯文了些,听得不痛不痒,倒惹了裴红英一笑,随即找了个借口,让他先回自己院子去。   赵韫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便拱手退了出去。   待儿子一走,赵淮之在妻子旁边的位置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陆明修和清菱的事,大哥是个什么说法,歆儿又是如何打算?此事说白了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却偏偏发生在歆儿与陆明修即将成婚之际,现下外面议论纷纷,若是不计较,只怕陆家会觉得歆儿和咱们软弱可欺,那歆儿日后的处境…”   “怎么可能不计较?”裴红英听到这儿就不乐意了,随即拉了赵淮之一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赵淮之的脸色随之一变,“此事可真?”   “自然不假,歆儿亲口跟我说的,陆明修现在就敢跟清菱那丫头厮混在一起,还敢在外面养人,显然就没有把裴家放在眼里,也更没有把歆儿放在心上,我看这门亲事…不妥当!”裴红英最后一句话,语出惊人。   赵淮之瞬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只是若真要因此解除婚约,却实实在在是个不小的难题!   。   屋外下着雨,此刻却是凭窗听雨难眠。   银瓶从箱子里找了一件淡色的细锦披风,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替姑娘披上。   裴歆任由着她动作,视线从屋子里到窗外,飞过墙头,一直看向遥远而昏暗的天际。   “姑娘别想了,当心着凉。”银瓶以为她伤心,一时又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干巴巴的来了这么一句。   伤心?裴歆倒没这么觉得,只是这会儿心里沉甸甸的,就像窗外那些密布在天上的阴云一般,不知何时会散去,只能祈祷着它别堆积起来,打雷闪电的,变成一场瓢泼大雨。   对于陆家,还有陆明修,该说的话,该表的态,她都在姑姑面前一一说清楚了,父亲她是指望不上的,庞氏更不用说,有裴清菱掺和其中,更是不可能让她来做主。   想来想去,能帮自己退这么亲事的人,只有姑姑和姑父了。   但陆裴两家结亲,一直都是结两姓之好,并非结两人之欢,所以她也不确定,姑姑和姑父会不会帮自己这一把。   若是不愿意…也很正常。   那她只好另想办法,总不至于活两辈子,都“吊死”在陆明修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吧?   “姑娘。”银瓶又叫了一声。   这一回,裴歆有了反应,伸手关上窗户,转身进内室去了,“睡吧。”   “好咧~”   赵府书房。   赵淮之想了许久,忽然来了一句,“若是换陆家另外一位子弟来替这门亲事,不知可否?”   “什么?”裴红英直接惊坐起,旋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掂量此事的可能。   说来她对陆明修这个人,在此之前也不算满意,家世才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从来没觉得陆明修有多在乎歆儿,每每见两人相处,歆儿都有些局促,陆明修虽然看起来温润和气,但她见过太多的世家公子,怎么会分不出哪些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哪些却只是流于表面的敷衍罢了。   说白了,无论是裴歆还是裴清菱,亦或是其他人,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己有利,陆明修谁都无所谓。   裴红英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儿,再加上知道陆明修私德不专,才会答应裴歆重新考虑两人的婚事。   她原想着怎么解除这门亲事,可听夫君这么一说,此事或许还有别的解法,“你这么说,莫不是已有了人选?”   “瑾沉如何?”赵淮之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思量许久的名字。   裴红英眼前一亮,可一想到陆家三房如今的情形,又有几分犹豫。   赵淮之知道她在顾虑着什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如陆家这样的世家子弟,无论嫡庶,大都前程艰难,但有志者事竟成,瑾沉才学出众不亚于陆明修,又多他一份坚韧毅力,迟早可成大器。”   “我在意的又不是这个。”   “至于他的性情,韫儿还是有几分识人能力的,何况素日咱们都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有几分把握不是!”   裴红英有些沉默,依这么说,陆瑾沉的确是个好的选择。   她思量再三,才道:“你方才说的千般好,只两点,就不易。”   “什么?”   “第一,歆儿与陆明修的亲事,是父亲生前与陆老太爷商定好的,你当陆家是什么人家,哪能让咱们挑这捡那的?大哥那儿都不一定说的过去。其二,出了今天这档子事,我看歆儿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她想解除这门亲事,如今你却想换一个人,换汤不换药,歆儿未必愿意,再说,也得顾及瑾沉的心思,若是乱点鸳鸯谱,最后成了一对怨偶,岂非你我之过?”   裴红英将自己担忧地点一一说了出来,赵淮之听罢,倒是点了点头,颇为认可的样子。   他道:“你说的是,不过这第一点不用担心,陆家那边我会去说,大哥那边你能搞定,只是这第二点难说,得你我先各自探探两个孩子的口风,若是歆儿或者瑾沉不愿意,就只好再想别的办法,这个节骨眼上,陆家和裴家的婚事不好退呀!”   “也是,那先这样吧。”   裴红英也知道退这门亲有太多的为难之处,当下并未勉强,只言明日自己再回一趟娘家,问过歆儿,再论此事,而陆瑾沉那边,就由赵淮之去探探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换cp进行时 第19章 打赌   第二天一早,雨后初晴,看样子会是个好天气。   银瓶怕姑娘闷的慌,便提议去园子里采花做裴歆最喜欢吃的香饼。   裴歆笑了笑,正要点头,杨柳轩却来话,说是陆夫人上门,请大姑娘过去。   “知道了。”裴歆叹了口气,认命般起身出门。   刚到杨柳轩的门口,就听里面陆夫人的声音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修儿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一直拿二姑娘当妹妹看待,谁知会被人误会成那样呀!”   裴歆听得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才踏了进去,见庞氏和陆夫人都坐在里面,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是一样的人,只少了个还跪在祠堂的裴清菱。   “母亲,陆夫人。”   “大姑娘来了,坐吧。”陆夫人笑着,先庞氏一步开了口,倒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   裴歆看了庞氏一眼,见她神色虽然有几分难看,却没有要说什么意思,便依言坐下了。   刚一坐下,就见陆夫人身后的丫鬟捧了个锦盒走上来,奉送到她面前。   “这是…”   “这是东海来的一匣珍珠,修儿亲自挑的,他知道惹了你不快,不敢来见你,便托我送来,给你赏玩也罢,请能工巧匠嵌了首饰也好,都随你的心思。”陆夫人此刻语气是难得的和气。   上辈子裴歆做她这么久的儿媳,也只是进门不久能有这般“待遇”,还都是在陆明修犯错之后,再后来,即使陆明修再怎么过分,也没了。   任丫鬟举着东西,裴歆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陆夫人见状眼神一暗,脸上的笑意当即有些挂不住。   最终还是庞氏打了圆场,让丫鬟收下锦盒,将这段揭了过去。   陆夫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不少,又道:“昨儿的事,修儿都跟我说了,原是误会一场,再说清菱那丫头是你亲妹妹,亲事在即,修儿又怎么会跟她扯上瓜葛呢,大姑娘可别冤枉了修儿。”   这话一出,裴歆尚还不觉得什么,庞氏喝茶的动作倒是一顿,隐隐看向一侧丫鬟手里拖着的锦盒,眼瞅着是后悔了的。   她就不该多管这闲事!庞氏心想。   “哦?那昨日在沁心居,是姑姑亲眼看到两人抱在一起,陆夫人这么说,意思是姑姑撒谎了。”   “当然不是…”   “若不是的话,便是另有缘故,这也罢了,那陆三公子可曾跟夫人提起二妹妹昨日为何会去见他呢?夫人可能不知道,二妹妹做了一件错事,这几日一直都被母亲拘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门半步,如今偷偷跑出府,哪儿也没去,却偏偏去了沁心居。”接下来的话,裴歆就是不说,意思也很明显了。   如果真的什么瓜葛都没有,裴清菱为何会冒着风险偷偷跑出去见陆明修呢?   一番话说的陆夫人哑口无言,无从解释之下,只好悻悻的装作喝茶的样子。   裴歆冷眼看着,就知道会这样,连个骗人的谎话都编不圆。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劳夫人转告三公子,他若真与清菱彼此有意,我愿意成全,还请他莫要辜负了清菱。”   裴歆说罢,也不等回应,又跟庞氏作了礼,便转身离开。   从杨柳轩出来,她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祠堂。   裴家的祠堂在整座府邸最南边,也是最后面的位置,挨着一处池塘,池塘边种了一排柳树,如今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恰好风一吹,竟有些迎面吹到主仆两人的身上来。   “呀~姑娘怎么想来祠堂了?是来看二姑娘的?”银瓶一边替姑娘拍着身上的柳絮,一边好奇的问道。   “是呀。”裴歆就站在门口,等身上的柳絮清的差不多,就让银瓶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进了祠堂。   祠堂里有些阴森,好在是白日,并不如夜晚那让人害怕。   但裴清菱已经在这里面待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草木皆兵,但凡听到一点儿动静,都能让她颤抖个不停。   “是我,大白天的,怕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清菱这才平静下来,轻呼一口气,故作冷静地道:“你来做什么?”   裴歆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在一起,两姐妹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都仰头看向着裴家一个个先辈的灵牌,缓缓扫过,最终她的目光,定在了祖父的牌位上,许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问了一个裴清菱没怎么想到的问题。   “我让人查过前门和后门昨日进出府的记录,推测你应该是在未时三刻左右,跟着绿莺扮作小丫鬟出去的,但姑姑见到你时,你已经换了一套装扮,也是申时之后了,我很好奇,这大半个时辰你去哪儿了?”   “我…”裴清菱有些答不上话。   她没想到裴歆会问这个,原本编好的话自然说不出口。   她不说,裴歆也能猜到是谁在背后帮忙推波助澜,又道:“你不说就算了,陆夫人来了,替陆三公子给我带了一匣东海的珍珠,还说…”   “说什么…”   “说陆三公子只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昨日沁心居的事是一场误会,外面那些闲话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裴歆一边说,一边看着裴清菱脸上的神情由期盼转变成了失望,呆呆的眨了眨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的来气,便道:“你不会真以为陆明修会娶你吧?哪怕没有与我的婚约,他也不会求娶于你,他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不会的。”这三个字裴清菱几乎是脱口而出,事到如今,她显然还在固执的相信着明修哥哥对自己的承诺,“明修哥哥说过,如果不是有和大姐姐你的婚约在前,他一定会娶我。”   瞧着她如此冥顽不宁,裴歆似乎有那么片刻之间,看到了上辈子的裴清菱,在她被送走远嫁的前夕,大红色的嫁衣耀眼炫目,可盖头下面的新娘却怨恨的盯着自己,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如果…”   那场景和现在倒有几分相似了。   裴歆嘴角扯出一抹薄凉的微笑,“是吗?既然你这么确信,不如打个赌如何?”   裴清菱皱了皱眉,“赌什么?”   裴歆不再看她,将目光再一次放到祖父的牌位上,缓缓说道:“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在帮你造势,目的应该是想咬定你和陆明修的私情,逼陆家认下此事,并娶你进门,应该…是庞家的意思吧?”   说到这儿,裴清菱骤然抬头,一脸惊恐地看向裴歆。   但裴歆没有低头看她,继续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与自己未来的妻妹私会,甚至或许是私通,对一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会有什么影响?尤其是对即将参加乡试,于名声名誉格外看中的陆明修来说,你觉得他是会妥协,还是会否认到底呢?”   “我…我不知道。”裴清菱犹豫了,如果说刚才她还确信自己在陆明修心中的地位一定是高于裴歆的话,现在与功名仕途相比,一切又不一样了,“所以,你到底想赌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说法,不但全了你昨日和陆明修私会之事,还能解释你和他之间的私情,同时也不会损害你们俩的名誉,而且,如果故事讲的好,你和他还会成为一对两情相悦的有缘人,岂不美哉?”   两情相悦的有缘人!裴清菱被这几个字吸引,便再顾不得其他,直接点头答应了裴歆的赌约。   见此,裴歆也满意的笑了。   从祠堂出来,回首望去,漫天霞光下,她觉得祠堂其实并不阴森,阴暗的,从来是人而已。   此时,另一边,陆夫人是满怀心思的来,却怨气冲冲的离开。   一上马车,就让人将裴家的回礼给扔出去,别搁在自己面前添堵。   “夫人别生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裴家,待三公子的事情一完,尘埃落定之后,你再慢慢料理不就是了。”身边的丫鬟放下东西,并未依言将其扔出马车,转而宽慰道。   这话是说在了陆夫人心上,随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才怨道:“要不是为了修儿举荐之事,裴家,还以为自个是什么人物呢!”   “是呀,裴家原本就上不得什么台面,怎么跟咱们府里相比,不过是看在赵家和已故裴老太爷的份上,再加上姻亲关系,夫人格外给几分脸面而已,倒纵得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也实在可恶!”   听完丫鬟这番话,陆夫人渐渐的,气也消了,掀开帘子看向马车外面,见街道上人来人往,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倒想一事来,吩咐道:“回头你去找林管事,让他止一止外面的流言,修儿乡试在即,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尤其是昨日沁心居的事,哪怕是说成裴家那小丫头贪慕虚荣,妄图富贵,或是嫉妒自己姐姐的好姻缘,想从中破坏等等都行,只要能把修儿摘出来,不拘用什么手段,什么说辞。”说到这儿,陆夫人眼神泛冷。   “是,奴婢明白。”   …… 第20章 商议   裴歆回到自己的小院,刚坐下没多久,裴红英就来了。   “姑姑你怎么来了?”裴歆乍一见人,有些吃惊,还有些心慌。   她怕姑姑来劝自己罢休,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姑姑不太像是能这么果断答应自己的性子,就算真要退亲,也是再三思量之后了。   裴红英自小看着她长大,一见她神情,就能猜出几分心思,当即就笑了,“看把你吓得,好似姑姑要来吃了你,再说,不就是一门亲事嘛,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裴歆接不上话,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还真能!   这时,银瓶奉了茶水进来,一杯放到姑太太身边,一边递给姑娘,又见姑太太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立马会意,遂将屋子里的其他丫鬟一并都带了出去。   这样一来,屋子里只剩下姑侄俩人…   银瓶则在门外守着,时不时依靠栏杆,摆弄着屋檐下盛开的几株月季,鼻尖轻动,还能闻得一股清香。   正拨弄着,忽然听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原来是后门的小厮旺财,见银瓶看过来,随即一顿“指手画脚”。   银瓶知道他有事找自己,便叫了东厢房的墨心出来替自己,守在门口,自己则跟着小厮离开了。   屋子里,裴歆刚刚听完姑姑的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陆瑾沉?   她倒没想起陆家还有这个人,只是…“他,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裴红英不解。   “他也是陆家人,难免尴尬,再说陆明修是他堂哥,他怎么会愿意?”裴歆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裴红英却道:“我原来也是这个顾虑,可你姑父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   “什么话?”   “这门亲事,是动不得的,头一个,你父亲就不会同意,陆家那边,当初提要结亲的人可是陆家的老太爷,又念及父亲对陆敬宗的救命之恩,这会儿要退婚,外面人只会说陆明修私德不检,陆家忘恩负义,你说,陆家能同意吗?”   裴红英将担忧地话一一说了出来,也谈及裴歆年纪不小,退亲后难觅良缘等等,末了还道:“当然了,你若有中意的人,就不妨事,若没有,届时又是一个难题,那陆七公子姑姑见过,不输于陆明修,且胜在一份心性,我觉得人是不错的,你不妨想一想。”   裴歆知道姑姑说的有理,可陆家那帮“牛鬼蛇神”,这辈子她实在不愿意再打交道,想起方才在祠堂跟裴清菱打的赌,她觉得自己未必不能一试。   只要解了陆家的顾虑,父亲那边也轮不到他做主。   至于陆瑾沉,陆家三房在陆府的地位尴尬,他又是早逝之人,若看在表哥的面子上,自己找机会帮他度过劫难也就罢了,断不能这般轻易将自己再许出去。   想罢,裴歆回绝道:“姑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还是想彻底断了这门亲事?”裴红英恍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裴歆就没想过其他的法子,一心奔着了断去的。   只是,她什么时候…   顶着姑姑惊异的目光,裴歆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冒失,忙找补道:“我对三公子曾经的情意,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负我在先,跟清菱私混在了一起,我自然容不得,可又有什么办法,索性一刀两断个干净,也免得日后惦记,至于那位陆七公子,既然他如姑姑所言是个好的,就该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才是,若是依了姑姑姑父的话,我怕误了他。”   裴歆说完低下了头,略显狼狈。   裴红英之前倒没考虑这么多,如今听她说完,敛眉一想,也确实如此,随即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此事是姑姑想岔了,光顾着合不合适,却忘了你对陆明修的心意,若是嫁给瑾沉,还是在陆家,时不时见面,对你或是对瑾沉,都不好。”   见姑姑松口,裴歆也是松了口气。   她如今对陆明修是没什么情意了,可却不能让人发现,转变的突兀,她也不好解释,只能等此事时间一长,让旁人以为自己慢慢放下,再说与之陌路,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裴红英又坐了一会儿,大约近午时,才离开了裴府。   她一走,银瓶也从外面回来,找了个空隙,低声跟姑娘说道:“姑娘,曾安刚才来找奴婢了。”   “哦,他说什么?”裴歆摆弄着手里用来端午辟邪的小香囊,一边等着丫鬟去厨房取晌午的饭菜回来,心里很好的样子。   银瓶也察觉几分,语气一同轻快起来,“他查到有关二姑娘和陆三公子的谣言一开始是从竹炉舍传出来。”   “竹炉舍?”这个裴歆确实没想到。   她以为会是庞家,却不料会跑个竹炉舍出来,不过也不稀奇,竹炉舍和沁心居一般,都是做茶点生意的,所谓同行既冤家,也难怪这个时候冒出头来看热闹了。   “是呀,不过除了竹炉舍,庞家那边的确如姑娘所料,也插手了谣言的事,只是不如竹炉居显眼,要不是曾安听姑娘吩咐,派人守着庞府,还察觉不到呢。”银瓶继续说道。   裴歆低头盯着手里牡丹戏蝶图样的香囊,沉思片刻,起身去了小书房,一边让银瓶研磨,一边开始吩咐,“等会儿我写完,你就去厨房要一盒糕点,连带着一起送到祠堂去,出来时先别忙着走,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躲,看能不能等个去见二姑娘的“有缘人”。”说着,她铺开纸张,提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   “是,奴婢明白。”   此时,裴红英离开裴家,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赵家。   她原想去书房,可这个时候,赵淮之应该还在府衙当差,想想也就罢了,吩咐丫鬟将从裴家带回来的东西送去厨房,那些是方才临走时,庞人让丫鬟追上来奉送的东西,说是亲戚一场,实则是讨个巧宗,想让她放裴清菱一马。   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嫂,她盯着送东西的丫鬟许久,差点把人看得落荒而逃的情况下,还是接过了东西。   “公子在吗?”她问一旁跟着的管事邱叔。   听他回道:“公子还没回来,倒是方才莫言回来过,说有几个同窗请席,公子得晚些才能回来。”   莫言是自小跟着赵韫的书童,裴红英听了,秀眉一皱,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想起方才在裴家歆儿的话,乡试在即,还是少些应酬为好,以免出什么岔子。   想罢,便道:“等会儿公子回来,让他来找我。”   “是夫人。”   裴红英点了点头,扭头又跟另一侧的丫鬟道:“我记得年前林夫人曾送了一匹织金的蜀锦,你等会儿去找出来,给歆姑娘送去。”   丫鬟忙声应下。   吩咐完事,她也累了,就先回房,待晚膳时,赵淮之回来,还问起儿子赵韫。   裴红英便将书童和自己的想法一一都说了出来,赵淮之自然觉得在理,又问起换亲的事,得知裴歆与陆家的了断之意坚决,思来想去,也就作罢了。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好在瑾沉那边他还没提起此事,不然日后就尴尬了。   只是赵淮之没想到的是,他没提,但赵韫知道这件事,席间酒一喝,醉意上头,是最容易胡言乱语的时候。   尤其是有些人,不胜酒力,还非要嚷嚷着“能喝”。   赵韫就是其中一人。   与他相比,陆瑾沉的酒量就好上许多,且顾及在外面,他少有喝醉的时候,便和书童扶着赵韫这个醉鬼,听他在耳边一阵嘀咕,说起陆明修品行不好,要嫁表妹给他,还不如嫁给瑾沉你云云~   他听的有些害臊,忙左右瞅了瞅,见无人在附近,这才松了口气,安抚道:“韫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都听母亲说了,要去陆家换你娶表妹为妻,咱们,很快就是亲…”   一个“戚”字没出口,赵韫酒意上来,头一歪,直接醉晕了过去。   只留陆瑾沉一个人,听到这惊人的消息,默默原地出神…   银瓶是晚间才回来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裴歆忍不住问道,祠堂离自己的院子再远,也不至于去上两个时辰。   “奴婢在祠堂外等人呢。”银瓶一脸无辜的回道,她是听姑娘的吩咐,在那里等来“人”,偷偷摸摸进了祠堂,拿东西出来离开,才回来了。   裴歆没想到她会等这么久,一时失笑,“怪我,也没跟你说清楚,若是等不到人,你自己先回来便是,只要有人去过祠堂,总会留下足迹的。”   “那多麻烦,还不如奴婢在哪儿多等一会儿!”   见她如此,裴歆没再说什么,问起是谁偷偷去祠堂见了裴清菱。   “是三公子身边的锦儿,她出来时,拿着奴婢送进去的食盒。”   “锦儿?”   裴歆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会是庞氏院子里的人,却没想到,庞家的手已经伸到三弟裴子安身边了吗?那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裴家家业未来仅有的继承人。   庞家真是好本事呀!   她忽然觉得。 第21章 求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涉及三弟裴子安,裴歆一时倒无从下手了。   银瓶收拾着东西,一下子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姑娘,奴婢刚去厨房拿点心,见厨房的人在准备羊奶乳鸽汤,说是明日庞老夫人要过来,夫人特意吩咐的。”   裴歆翻书的动作一顿,心里大概也有几分猜测,怕是为了裴清菱吧!   果不其然。   庞老夫人的到来,将裴清菱从祠堂中“解救”了出来,改为禁足于玉溪院。   对此,裴歆倒不觉得有什么,庞家毕竟是姻亲,也是这府城有名有脸的人家,庞老夫人这个长辈亲自拉下脸来求情,父亲难道还能不给几分面子?更不用说自己了。   “好姑娘,前儿你大舅从外面寄了些东西回来,其中就有一匣子黄玉玛瑙什么的,正合适你的年纪,回头老身就让人送来,你可不许推辞呀!”临走时,庞老夫人亲切的拉着裴歆的手,笑着说道。   她口中的大舅自然不是裴歆的亲舅舅,而是庞氏的长兄,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商,家里的事都交给庞老夫人和庞二爷管着,如今庞二爷去了,里外只靠庞老夫人一个操持,也难怪她们会打陆明修的主意。   至于那一匣子黄玉玛瑙,估计是怕她这时候受了委屈,回头在父亲那儿说些什么,给庞氏和裴清菱使绊子,索性补偿些东西给她,说到底,还是给父亲看的。   因此这份东西,裴歆收的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庞家的动作也快,庞老夫人离开不过一个时辰,东西就送来了,一起到的还有姑姑送来的一匹蜀锦。   “姑娘,好漂亮呀!”银瓶忍不住赞叹道。   裴歆也认同地点了点。庞家乃富户,又常年做着玉石生意,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品,黄玉无暇,玛瑙鲜艳似血,再加上姑姑送来的织金蜀锦,一一都是好东西。   她盯着那匣子东西许久,忽然说道:“既然得了好东西,就不能浪费了呀,改天得找个空闲时候带着它出门一趟,去珍宝阁打几样适宜的首饰,才不辜负了庞老夫人一番心意呀。”   银瓶闻言撇了撇嘴,“什么嘛,分明是姑娘你受了委屈,事情还没着落呢,二姑娘就给放出来了。”   “所以呀,诺,人家这不是送了赔礼来的,所谓吃人手短拿人嘴软,既然收了东西,就不能再抱怨了。”裴歆指着那匣子玉石,说的意味深长。   银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封口费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匣子东西也没那么漂亮了。   裴歆倒没怎么介意,摸着那些冰凉温润的玉石,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些天,陆家再没有人上门,陆明修和裴清菱的事因为陆家的避而不谈,眼看是僵住了,且如今外面众说纷纭,对于陆明修,有人说他多情,有人觉得他薄情,倒是对裴清菱,言她鲜廉寡耻,或嫉妒成性的风声愈发多了,裴歆猜测这里头应该有陆家的手笔。   接下来,就要看庞家的本事了。   既然能出手算计,她就不相信庞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三日后,竹炉舍,二楼的隔间,是用一座座一人多高、花鸟图案的屏风分开的,这样既能听到外面说书谈论的言辞,又有几分私密清净,只要不大声嚷嚷,隔间内的闲话也传不出去。   孙妙娥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不免来回走动一番,四处瞧了瞧,说道:“真没想到,我不过跟母亲回乡祭祖一趟,来回就几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些事。”   裴歆叫了一壶碧螺春,这会儿小二送了上来,就见她挽起袖口,娴熟地烫杯起盏冲茶,一番行云流水之下,茶香四溢,闻来一阵清爽,眼看是能喝了。   孙妙娥立马坐了回来,很是端正的样子。   裴歆倒了第一杯茶,递给对方。   孙妙娥接过,忙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喝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可见是喜欢的。   裴歆对自己泡茶的手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毕竟上辈子…   想到这儿,她连忙止住了思绪。   裴歆这些日子来都在想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已经做出了不同的抉择,就不该再陷入上辈子的回忆中。   又或许根本没有上辈子,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呢。   “裴歆,裴歆…”   孙妙娥忽然喊了两声,将裴歆叫回了神。   “你怎么了?刚才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烦心事而已。”   “哦~是不是陆明修和你妹妹的事儿?”孙妙娥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托腮道,“我倒是听说这竹炉舍的故事讲的极好,连那两个人什么时候私会,互相送了什么东西都对应了个一清二楚,偏生陆家不认账,要我说,这样吃锅望盆的男人,在成亲之前都敢这般私通妻妹,罔顾伦常,绝对是不能要的。”   见她说的气愤,裴歆不由得出声调侃道:“哪有这么绝对,看你的样子,倒像是经历过似的。”   “哎呀你别不信,有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一个亲戚便是如此,之前好心收留了一位远方的表妹,谁知那人是个没脸没皮的,暗地里跟人相公勾搭在一起,还被发现了,那亲戚当时还怀着身孕,八个月大,知道这件事怒火攻心,一时激动,便难产了。”孙妙娥以为她不在意,有些替人着急。   裴歆这会儿倒是收敛了笑容,“后来呢?”   “好在是命大,母女平安,却伤了身子,大夫说日后恐难有孕,她相公知道了,还没等出月子,就张罗着纳了那位表妹为贵妾,没几年生下一个儿子,这地位眼瞅着就越过正室了。”   裴歆听罢,唏嘘不已,孙妙娥也是,许是这事让人觉得悲凉,接下来,两人对坐品茶,都有些沉默。   直到外面传来动静。   “我又没说错什么,那裴歆无才无德,连个家世都排不上号,若非顾及已故之人,这门亲事怎么会落到她头上?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中用,连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都争不过,简直可笑!”   …   “这是谁呀?”孙妙娥听的来气。   裴歆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可是脑海里过了一圈,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这时,外面有人搭话,“许姑娘这话说的有几分在理,只是那陆明修还没成亲就勾搭妻妹,品行实在不堪呐!”   “你是哪家的书生?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都说了两人还没拜堂成亲呢,那裴歆本就不得陆三公子喜欢,说不定哪天就这亲事就退了,又何来勾搭妻妹之说。”   姓许,裴歆终于想起是谁了,许仪婧,当日秦家赏花宴门口找茬那个,难怪听着耳熟。   “这小生就好奇了,不知许姑娘与那陆明修是何关系?怎会知道他不中意那裴家大姑娘呢!”   “这个嘛,自然是我亲耳听到的,个中内情不便多言,你们只需要知道,若没有已故裴老太爷的脸面,陆三公子是决计不会娶裴歆这样身份的女子为妻的,既然如此,另有所爱倒也不算稀奇。”   最后这句话说的实属勉强。   连裴歆都不曾想到,这许仪婧爱慕陆明修能到这种地步,众目睽睽之下都不惜出言维护,替人分辨,倒真省了自己一番功夫。   孙妙娥原本还气鼓鼓的要出去跟人理论的,这叫什么话,若不喜欢,解除婚约爱谁谁去,可婚约只要还在一天,做不到举案齐眉也得互相尊重不是。   “好了别生气,其实她说的也是实情不是。”裴歆眼尖手快地给人拦了下来,反过来还安慰了两句。   孙妙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不见丝毫异样,不免诧异,“她那样说话,你真的不生气?”   “生气又如何?改变不了什么,不如趁现在我还没嫁过去,早做了打算要紧。”裴歆轻轻一笑。   这笑容在孙妙娥看来,却有几分勉强的意味,不过偏头一想,倒是这个理,“确实,这样的男人要不得,可若要解除婚约也难办,说到底不管是个结果,吃亏的还是咱们女方多一些。”   是呀,裴歆想到日后,也觉得头疼,可那时不管怎么说还有个盼头,如果重蹈覆辙,只怕这一世比上辈子还要艰难!   “算了不想了,咱们喝咱们的茶,他们吵他们的架,只当个笑话听也就罢了,其余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的也是。”孙妙娥无奈的说道。   只是听着外面一番“热闹”,再好的茶,后面也喝不出什么好味道来了。   喝完茶从竹炉舍出来,裴歆便与孙妙娥分别,各自回家,临走时孙妙娥说起自己这次回乡祭祖,得了件翠羽霓裳裙,很是好看,只是太贵重,她轻易穿不得出来显摆,约好下次去自己家玩,穿给裴歆看。   裴歆欣然应下,她也好奇那件翠羽霓裳裙是个什么模样,孙妙娥所在的孙家其实曾经也是世家一脉,只是后来家道中落,退回了老家祖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东西肯定还是有的。   与人惜别,裴歆坐上马车,又去珍宝阁留下东西,定好首饰图样,给钱拿了压据出来,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偏偏就遇上了陆明修。 第22章 毒计   “歆儿。”   陆明修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拦在了裴歆与马车之间。   此时珍宝阁外人来人往,有好事的认出两人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围观也有,暗自观察的也有,还有故意在附近磨蹭的,片刻之间,两人附近便围了一堆人看热闹。   裴歆左右看了看,不免有些尴尬。   陆明修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妥,盯着她道:“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我在珍宝阁订了一枚玉佩,原想取了,明日带着东西亲自登门拜访裴伯父的,也是凑巧了!”   “是挺巧的。”裴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顺着话简单回了一句,再无其他。   陆明修难得被这么不给面子,一时脸上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歆儿,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清菱那件事真的是误会,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怎么会和她有什么私情呢?”   裴歆听得好笑,“陆三公子,那你怎么解释近大半个月来,只要你在沁心居,清菱必定前往,且大部分时间还不在大堂吃茶,那她去哪儿了?现下竹炉舍说书,关于你们俩已经说了七八堂,我看后面还有的是故事呢。你何必在这儿挡我的路,只要喜欢,你与自家长辈说去,我父亲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都是为了女儿的幸福。”   这话听的陆明修头疼,这几日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或闲得没事的人,将这半个月来自己与裴清菱到沁心居的时辰收集起来作了比对,发现十有八次重合,再加上每次人来都是待在后院,这些本就经不起细查,这不,一查就漏馅了,还有自己在珍宝阁买的几样哄人的首饰,也一一查了出来。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那些都是误会,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母亲已经在准备聘礼,不日便可到裴府下聘。”   这下裴歆是真笑了,“三公子莫要说笑,齐人之福也不是这么享的,二妹妹为了这件事被关在祠堂两天两夜,如今还在自个院子里禁足,如此惩处,都不见半句辩言,可见对三公子一往情深,我做姐姐的却是不好夺人所爱了。”   “不是…”   “何况刚才在竹炉舍品茶,正好听到主簿家的许二姑娘提起,才知三公子在这门婚事的诸多为难,明明不喜欢,却碍于长辈情面非要履行婚约,实在没有必要,如今我也难,与其两难,不如各自放过,这也是姑姑姑父的意思。告辞了。”   说罢,裴歆屈身行了一礼,带着丫鬟绕过陆明修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陆明修没有再出声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倏忽双眼一眯,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府后院。   曾氏听完底下人的回话,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桌子上,“啪”的一声,茶水四溢。   “废物,这点谣言都处理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底下的管事连带着小厮连忙跪下,解释道:“夫人,此事真不怪我等,原本都好好的,依夫人的话将脏水往那裴二姑娘身上泼就是,可不知怎么的,那竹炉舍忽然下场,还有些别家的势力混杂其中,现在外面都说三公子和裴家二姑娘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婚约才会娶裴大姑娘,又言公子左右逢源,朝秦暮楚,非君子所为呀。”   “一派胡言。”曾氏气极,直接将一侧的茶盏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到那管事手上和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一旁的丫鬟见状忙上前劝慰。   过了好一阵功夫,曾氏才平息了怒火,让管事先退了下去。   那管事带着小厮,也不顾满头的汗水,起身就走,在门口正好遇上脸色不佳的陆明修,连忙低头躲到一边,好在陆明修也没在意,直接进屋去了。   对此,管事和小厮都狠狠地松了口气。   “母亲,这是怎么了?”   陆明修一进屋,就注意到地上湿了一大片,虽然茶杯的碎片处理了,但水迹未干,也很明显。   曾氏便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抱怨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和裴清菱是两情相悦,而裴歆不过是不得已为之,这要是传到你祖父耳中,可如何是好?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干的这些不露脸的勾当。”   这事陆明修也担忧,旁的也罢,与裴歆的亲事可是祖父替自己订下的,虽说人现下不在府里,访友去了,但按理归期也就在近日,这要是回来听到这些,那自己在祖父心中的印象怕是要大打折扣。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想罢,陆明修开口道:“现在外面各方都盯着咱们,流言也压不下去,方才我去见了裴歆,听她意思,竟是想退亲成全了自己妹妹,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啊,那怎么办?”曾氏听得心慌,这一退亲,流言之事不就又做实了几分嘛,裴歆也就罢了,好歹得赵家的喜欢,可裴清菱算什么,外家不过是满身铜臭的商户,这要是娶进门,自己还不得让其他世家夫人笑死。   陆明修低了低眉眼,眼神一冷,计上心头。又看了一眼房里的丫鬟,曾氏会意,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待人走尽,只听他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裴歆或是裴清菱,其中一人出什么意外,才好保全这门亲事。”   曾氏眉头一皱,细想片刻,才道:“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只是你想动谁?”   “若论难易,自然是裴清菱好动一些,但这时候动她,难免遭人嫌疑,且不能直接达到目的,还是直接动裴歆为好,只要她出了事,无论残废还是毁容都行,我就能趁着婚约还未解除,以照顾她为名娶她进府,这样一来,外面流言传的再真又能如此?是我有情有义不计前嫌,不但能保全这门亲事,我还能收获名誉,乃至裴家和赵家的感激,于我日后举荐也大为有利,一举数得。”陆明修越说,眼神愈发明亮,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深邃起来,看的人后背发凉那种。   可曾氏却觉得这主意不错,频频点头,补充道:“不过这件事需得小心办,最好能借一把刀,免得惹一身腥味回来。”   “这个母亲放心,我已经想到用哪把“刀”了,不过还得劳烦母亲再去一趟裴家,把裴清菱放出来才好。”   这么一说,曾氏哪还有不懂的,“你是想让她们姐妹自相残杀?旁的也就罢了,只是那裴清菱能有这般心狠?”   陆明修笑了笑,却道:“这话就岔了,母亲难道以为她真如面上那般乖巧,这种外表看上去像一只温顺可人的小猫,实际上却长了副毒牙的人,母亲遇到的还少吗?”   曾氏一想也对,若真是乖巧知礼,就不会不顾礼义廉耻巴巴地凑上来了,说到底还是个没底线的丫头,这样单蠢的人,有时候还挺好摆布利用的。   “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只是小心一些,别被那毒牙反咬一口。”   “放心吧母亲,不会的。”陆明修笑的很是自信,显然,对于拿捏裴清菱,他还是有十分把握的。   此时,陆府东南角的一处庭院,陆瑾沉从府学回来,刚进门,就听妹妹身边的丫鬟冬儿来报,说三夫人不大好,便顾不得放下书本换了衣裳什么的,直接就往后院走。   “可请了大夫?”他匆匆在前面走,丫鬟跑着跟在后面,闻言却没第一时间回话。   无声胜有声,陆瑾沉了然。   很快,祈香院到了。   一进门,就见满院子一个洒扫的人都没有,地上倒有一些还未收拾干净的残花落叶,他盯着看着两眼,才进屋。   屋子里,长年累月飘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即使摘了些鲜花回来插瓶,也掩盖不住。   三夫人,也是陆瑾沉生母荀氏正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样子,只偶尔发出一点儿声音,刺激着侍疾在侧的女儿陆云湘,不由得小声啜泣起来。   “母亲,二妹。”   “大哥~”陆云香见陆瑾沉回来,便有了主心骨一般,抹了抹眼泪便道,“你可回来了,母亲午后就这般躺在床上,意识不清,我让那些婆子去禀大伯母请大夫,可她们推三阻四,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就让冬儿去了一趟,可大伯母院子里的人说她正忙着,一时不得空,就把人挡了回来,没有手牌,冬儿出不了府,我又走不开,只好让她去前院等你回来。”   陆瑾沉听得既难受又愤怒,双拳紧握,牙齿用力闭合许久,最终还是一一都松开了,还不行,自己还未考上功名,且不分家,也无法自立门户,如今寄人篱下,少不得受气。   其实他也可以闹起来求个说法,只是怕事后母亲和妹妹遭到更隐秘的报复,毕竟他在前院,很多事情是顾虑不到的,所以多数情况都忍下了。   可是这件事…   “你先看着母亲。”他先安抚了妹妹,又吩咐谨竹立刻出府找个大夫进来,自己则独自一人去了凝晖院。   那帮被塞过来素日无所事事的刁奴,不过是仗着母亲体弱不管事,妹妹性子软和而已,若是真不料理,怕是迟早要翻天。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黑化中…其实也不算黑化,他就不是个好人,只是上辈子顺风顺水,在女主面前就披了张皮,只觉得他薄情寡恩,这辈子遇到坎坷不顺,骨子里的阴狠就露出来了。   歆儿其实还没了解到他的真面目!   开始铺垫男主,我果然是个写长篇的料,都这个字数了,还没把歆儿嫁出去~头秃~ 第23章 约好   “找几个人…翠云山…记得…”   陆瑾沉到凝晖院时,陆明修刚好出来往外走,边走边吩咐着什么,与他撞了个正面。   “七弟,你怎么来了?”见他过来,陆明修还有些诧异。   陆瑾沉回道:“母亲体弱多病,饮食上难免顾忌一些,我来找大伯母,希望日后大厨房那边能单独为母亲开一个灶。”   “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派个丫鬟小厮过来说一声就是了,还亲自跑过来做甚,这般纡尊降贵,乡试在即,可别因小失大了。”陆明修端着一副兄长的做派,指点了几句,倒不也是为陆瑾沉好,只是做个姿态,也夹杂着几分嘲笑的意味。   谁知陆瑾沉轻轻叹了口气,硬拉着他就诉起苦来,什么母亲病重昏迷不醒还请不来大夫,院子的婆子丫鬟偷懒指使不动,妹妹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前儿他赴同窗的宴回来就偶感风寒,近日老觉得身子不适,读不进去书等等,洋洋洒洒一通抱怨,还说起在外面竹炉舍品茶时听来的说书,直言编的跟真的一样,若不是自己信三哥的为人,怕是要跟外面那些人一样,认为三哥是那等背信弃义只顾情爱之人了…   这一番话下来可把陆明修恶心的够呛,忙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可他能落荒而逃,曾氏却逃不了,陆瑾沉求见进屋,依样画葫芦,将方才说的话又跟曾氏复述了一遍,只听得人头疼不已,嘴角的笑容从一开始的真切到虚伪,再到皮笑肉不笑,最终神情麻木。   曾氏几次想插话,可陆瑾沉嘴皮子方面的功夫也算了得,硬是没给机会,到最后还说起祖父即将回府的事,又道:“如今母亲的身子愈发不好,云湘到底是个闺阁小姐,老这么做那些丫鬟的活计也不是个事,等祖父回来,若母亲再不见好,我就求祖父将云湘送到大伯母这儿来住些时候可好?免得过了病气,她小小年纪,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忧心。”   曾氏自然是觉得不好,可这话说来也不是跟她商量的,倒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如此,她也不好明面上推拒,回道:“云湘乖巧懂事,我自然喜欢,只是三弟妹病重,她若不侍榻床前,难免让人觉得不孝,还是从长计议吧,现下要紧的还是三弟妹的病,方才听你说吩咐了小厮去请大夫,他能请来什么有名望?还是拿了我的名贴,去回春堂请了柳大夫过来一趟吧。”   “这个就不用了。”陆瑾沉摇了摇头,笑道,“回春堂李大夫的儿子与我近来相识,我看医术不差,由子及父,想必李大夫也有些本事,我让谨竹去请,这会儿也应该请到了。”   曾氏听得一愣。   她以为陆瑾沉来找她扯这么久的皮,是为了请大夫的事,却不料这事情都办好了,还来找自己干嘛?难怪那荀氏都昏迷不醒了,这小子还有心思在这儿喝茶。   想到这儿,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一时倒弄不清来意了。   直到陆瑾沉再次开口,“说来也是为难,今儿侄儿来,除了为灶间一事,也是想从大伯母这里求几个能干晓事的丫鬟,不求伶俐,只求手脚干净勤快,别像之前送来的那些婆子丫鬟,一个个跟主子似的,云湘一个脸皮薄的姑娘家,竟一个都使唤不动。”   “竟有此事?”曾氏脸上的神色有些震惊。   “自然,若非如此,如三哥所言,我使唤个婆子过来就是,何必为了灶上那点小事,亲自来找大伯母一趟呢。”陆瑾沉笑道。   而曾氏震惊之后,就有些为难了,“可那些婆子…”   还未说些什么,陆瑾沉便冷了脸色,沉声道:“大伯母也别说什么伺候了多年,看在谁的面子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这到院子里来不干事只偷懒,连个传话跑腿的事都不做,哪家劳苦功高的下人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大伯母若是心慈,不如遣送些银两,放她们出府养老就是了,免得待在府里,一辈子为奴为婢低人一等的好。”   这下曾氏也不好接话了,只得勉强笑了笑,最终还是答应了陆瑾沉的要求,换掉祈香院原来的婆子丫鬟,另选些送过去。   陆瑾沉得了话,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他一走,曾氏便觉得有些头疼,伺候的丫鬟见状忙拿了薄荷片来一闻,就好多了,挥了挥手,让那薄荷片远离,扭头就跟心腹丫鬟抱怨起来,“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的…”   曾氏这会儿的埋怨,已经走远的陆瑾沉是听不到的。   回祈香院的路上,过九曲回廊,见廊下一池春水,几只天鹅浮于其上,正优雅的晒着太阳,陆瑾沉心思一动,想起方才在竹炉舍偶然瞥见的那位裴姑娘,论灵动是有几分相似。   这些日子外面的流言他也关注着,可谓精彩,各有各的说法,但无论哪种,似乎都是那位裴大姑娘吃亏,倒也不见她恼羞成怒或是其他,反而有心情跟好友相约喝茶,还选在了竹炉舍那样“热闹”的地方,也不知她是性格坚韧豁达呢,还是过于没心没肺!   他回忆了一下,大约觉得是前者,若真能如赵兄所言,娶这样的…   “哎呀,五姐姐快看,天鹅在那儿呢。”   …   池水另一侧传来的动静,惊醒了陷入思绪的陆瑾沉,随即苦笑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他这样的情况,何苦连累旁人呢。   陆夫人再次上门,是裴歆没想到的事,不过她这次来没有要见自己的意思,只在杨柳轩见了庞氏和父亲,三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第二天,裴清菱便解了禁足。   当晚,裴歆又收到一些锦缎胭脂,还有几样小玉器,银瓶知道又是“封口费”补偿什么的,收的时候一脸平静,转过身来却撇了撇嘴,另找了个丫鬟进屋伺候着,自己则和墨心将东西归置到了库房。   屋子里,裴歆临窗而坐,有些出神。   退亲之事,姑姑姑父答应替自己周旋,也亲自登门与父亲说过此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的,不然这会儿也不会解了裴清菱的禁足。   可偏偏今日庞氏和姑姑去陆家时,陆夫人却病了,避而不见,陆家家主也就是陆明修父亲又言亲事是由陆老太爷定下了,若要解除,得家中老太爷归来才行。   她记得,陆老太爷应该是在五月初回来,左不过这几天,自己等得起。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裴歆一直在等外面的消息,谁知陆家的动静没盼来,倒等来了裴清菱。   想来约有五六日不见,裴歆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粉裙,面若桃李,笑似春风的二妹妹,也跟着笑了笑,随即放下手中的信件,招呼人坐下。   “大姐姐近来可好?”裴清菱找了个离她不远亦不近的地方,依言落座。   丫鬟奉了茶水上来。   裴歆饮了一口,才道:“闲来无事,却也悠闲,我很好,劳二妹妹惦记了。”   裴清菱闻言嘴角没忍住一撇,她可不惦记,“姐姐没事就好,前几日我还不敢上门来叨扰,怕姐姐见到我会生气,今日见天气好,想着姐姐或许已经消气了,这才斗胆跑来的。”说完还露出一副略显委屈,而又无辜的神情来。   裴歆素来最受不了她这样的语气和神色,便没有搭她的话,反而问起她的目的。   裴清菱见人神色语气都再正常平淡不过,当下就息了做戏的心思,说起正事来,“也没什么,只是过两天就是大娘的忌日,母亲让我来问一问姐姐是否还要像往年一样去翠云山上的静安寺拜祭?”   “这个自然。”裴歆想也不想地回道。   她每年生母忌日都会去静安寺,奉一册自己亲手抄写的往生经在佛前,焚香叩拜,再添一笔香油钱,以全生育之恩。   今年也不例外。   裴清菱却道:“那正好了,我和母亲近日也想去一趟静安寺,替二舅舅点一盏往生灯,再捐几贯香油钱积福,不如一起可好?到时候多带上几个家丁婆子,也免得麻烦赵家表哥一趟了,乡试在即,听说今年他要下场,如此让他在家温书也好啊。”   裴歆听了觉得有理,便回了个“好”字。   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裴清菱又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才起身离开。   她一走,银瓶从外面进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好奇,“姑娘,二姑娘来做什么?”   裴歆便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听到夫人和二姑娘要跟姑娘一起出门的消息,银瓶有些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裴歆心里惦记着柳无双传来的信,也没在意,又打开刚才的信件,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秦暄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记得这一年的乡试案首并不是陆明修,而是来自下县的一名书生,陆明修则是第二名,但秦暄却认定他会是第一。   他怎么会一定是第一呢?无论是表哥还是陆瑾沉,论学问文章都不会比他差的,也就是上辈子他俩一个被打伤,一个考前出事取消了资格,否则……   不对!   裴歆似乎想到什么,低头再看了一眼书信,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荒谬”的猜测! 第24章 下手   每年的五月初三,是裴歆生母林婉娘的死忌。   林氏去世时她还太小,记不得事,也记不得人,只是听伺候的老人说起,那时难产,林氏选择了保小,一碗虎狼药下去,身子没熬住,这才芳年早逝的。   因此,即使没有什么印象,裴歆也会在忌日这天特意前往佛寺祭拜一番。   而庞氏和裴清菱前往则是为了前不久才病逝的庞二爷,点一盏往生灯。   就这样,到了那天,三人俱是一早起身,梳妆打扮好,在前厅相聚后,才一起出门。   裴府门口,此时早已停好两辆马车,各自一个马夫,前后各有小厮婆子围拢在附近,原等了一会儿,神色身形都有些倦怠,直到见夫人和两位小姐从门里出来,一一又都精神起来,垂首低眉,立在原地。   “大姐姐,你先选。”裴清菱难得谦让了一回。   裴歆偏了偏头,看着她调侃道:“怎么有两辆马车?莫非母亲和二妹妹有什么我听不得的私房话不成?”   裴清菱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一慌。   庞氏却从容地笑道:“哪有的事?大姑娘可别误会,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出了点问题,有个大的点车辙坏了,这小些的车厢,三个人一块儿未免太挤,所以我就让人安排了两辆。”   “原来是这样呀!”裴歆听罢没说什么,这会儿裴清菱的脸色也恢复了过来,她只觉得奇怪,以为是自己的话说中了,这庞氏和她今日还真要背着自己说些或做些什么,当下心里多注意几分,又选了后面的马车,扭头说一声,带着银瓶先上去了。   “走吧。”   庞氏见她上了后面的马车,自己也跟女儿一起上了前一辆,紧接着,马鞭一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驶起来,往东城门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马车走到东城门口,被守卫的士兵拦下依例询问,裴歆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悄悄掀开窗布的一角,朝外面瞅了两眼。   还没看个尽兴,马车就放行了…   她放下手中的窗布,与外面骑马的陆瑾沉擦身而过。   “公子,好像是裴家的马车!”   慎竹骑马跟在后面,冷不丁来了一句。   陆瑾沉忙拉了缰绳回头,只隐约看见有辆马车这会儿已经出了城门,没两步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有些怅然若失。   慎竹见自家公子如此失神,歪头好奇的看了看人,又望向马车的方向,皱眉不解,“公子,公子~”   小厮叫了两声,陆瑾沉回神,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说完调转马头,没有回陆府,而是去了就近的赵家。   赵府,赵韫做文章正做的有些倦怠,一袭青衣皱巴了不少地方不说,衣袖处还有沾染上的墨渍,用他的话来说,再没人来陪他说说话,他下一步就得用墨汁去蘸饺子来吃了。   陆瑾沉听得失笑,也知道他素日读书用功刻苦,轻易不会来打扰他,只是这次却是有事来的,说完事,他又聊起方才在城门口见到的马车,不经意间提了一嘴。   赵韫也不拿他当外人,说道:“那应该是歆表妹吧,今儿是她生母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亲自去翠云山上的静安寺里祭拜的,往年我也会护送她去,今年…哦,昨天裴府来人说,今儿舅母和二表妹要一同前往,就不用单独护送了,所以我也就没去。”   “原来是这样。”陆瑾沉听完笑了笑,低头正要喝茶,却似乎想起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怎么了?”赵韫还觉得奇怪,就见陆瑾沉忽然放下茶杯,言想起有事未办,就匆匆离去了。   “唉!”   赵韫伸手还来不及挽留,只得收回来,挠了挠头,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与此同时,翠云山脚下。   裴家的两辆马车已经走到这儿,日头渐渐高升,天气也热了不少,裴清菱在前面叫停了马车,要在这儿买碗茶水来喝。   银瓶也给姑娘带了一碗回来。   裴歆喝了一口,解了渴,众人才启程往山上走。   虽然是上山,但翠云山的地势并不陡峭,也算平缓,马车往上走亦容易些,不然便只能下来徒步走上去了。   银瓶坐在赶车的另一头。   马车走过一片树林时,不知为何,驾车的马突然失控。   裴歆原在车厢里坐得好好的,忽然便剧烈摇晃抖动起来,她似乎听到外面的尖叫声,还有银瓶的呼喊,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马车开始不停的跑动起来,夹杂着马的嘶鸣声,还有鞭挞的响动。   她摇晃着想去拉车厢的对门看看情况,但脚下实在颠簸的厉害,根本靠不过去。   她只能尝试着喊救命…但她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根本无人听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厢外,裴家的马夫赵驷拉着缰绳的手忍不住出汗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害主的事,要不是欠赌坊那几百两银子实在还不上,他也不会听外面人的挑唆对大姑娘动手。   对不住,大小姐!   他心里默念一声,随即放开手中的缰绳,人也往外面一跳,“扑通”一声落在地方,就地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半晌之后,从地方挣扎的爬起来,一瘸一拐朝另外一个方向,消失在山林之中。   另一边,失控的骏马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奔跑,就在裴歆绝望之际,有什么东西绊倒了马腿。   “嘶…”骏马哀嚎着,两只前脚被砍的它最终翻了车。   拉着的车厢哄的一声倒在地方,摔了个四分五裂,裴歆从里面滚落了出来,重重的倒在地上,似乎晕了过去。   这时候,藏在暗处的几个人才从一旁的草丛里走了出来,为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左眼至右脸一条长长的刀疤,分外恐怖的狰狞,身后跟着两个小弟,这三人都是常年混迹在外城流巷之中,专门拿钱替人办事的打手。   “嘿嘿,老大,好标志的小妞!”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男人舔了舔嘴唇,盯着裴歆半边露出的姣好侧脸,色咪咪地说道。   刀疤脸一手刀就往他后颈招呼,打的人连连叫痛。   又听另一个高个的男子说道:“猴子你少说两句,要想女人,等这一单做完自己拿了银子找去,少在这儿发癫。”   “你…”   “好了。”刀疤脸沉声喝止了即将吵起来的两个小弟,“吵什么,做事要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件断刃来,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好。   “老大,依我看,保险起见,还是按那位公子的意思,挑断脚筋手筋,拿了首饰,做了劫财的样子扔在这儿吧。”高个建议道。   刀疤脸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三人便朝裴歆围了过去。   走到近处,刀疤脸手起刀落,向裴歆裸露在外的脚踝砍去…   眼看就要得手,昏倒在地的裴歆却忽然睁开眼睛,双手抓了地上的两把沙子就往那三个贼人的眼睛扔过去,扔完起身就跑。   三人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陆瑾沉和小厮拍马追上了庞氏一行人,见众人神色慌乱,唯独不见那位大姑娘,直接出声询问。   庞氏连忙将惊马的事一说,不止裴歆那辆马车,庞氏所坐的马车也出了问题,这会儿裴清菱吓得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拉着母亲的手是哪儿也不让人去。   庞氏无法,只能让几个家丁和裴歆的丫鬟银瓶朝方才马车失控的方向追过去,又派人回城去求援,自己则在原地先安抚了女儿再说。   陆瑾沉见众人无事,也没在意,问了马车失控的方向,拍马赶去。   密林深处,裴歆躲在一处隐蔽的山坡下面,不敢出声,只听头顶的几个贼人还在不断地寻找自己。   “老大。”   “找到了吗?”   “没有。”   “该死的,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一定跑不远,赶紧再找一遍,要在裴府的人到来之前把人废掉,不然再下手就难了。”   “是。”   …   裴歆又弓了弓身子,往里面的凹处躲进去些,确保自己身上任何一处地方不会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   但搜查的动静还是渐渐逼近她的藏身之处,最终,高个男子从山坡侧面走了过来,边走边找,没几下还是发现了裴歆。   “老大,找到了,她在这儿。”   说完直接先过来抓人。   裴歆连忙逃跑,谁知慌乱之下脚底打滑,人没站稳,直接从山坡上栽了下去,滚到坡底时,已是狼狈不堪,眼冒金星,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山坡上的刀疤和高个男子见了,就要下来,这时,那猴脸男子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慌忙凑了过来,“老大有人来了,听声音好像不止一个。”   刀疤脸以为是裴家的家丁追了上来,倒也果断,当即手一挥,“先撤。”说完不甘心的看了坡底昏迷过去的“任务”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打手不是杀手,不需要卖命。   山坡下,见几个贼人离开,体力耗尽的裴歆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第25章 事后   夜落乌啼,繁星满天,外面的风吹得半拢的格子花窗呜呜作响。   裴歆从昏迷中醒来,见天色已暗,屋子里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一时有些恐慌,好在银瓶从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见她醒了,忙凑上前来,神色欢喜而激动。   “姑娘,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裴歆不免问道。   她只记得自己撑到那几个人离开,才晕过去的,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只听银瓶回道:“这是咱们在城外的别庄,姑娘之前一直昏迷着,陆公子说这样回城让人看见了不好,就和夫人商议将咱们安置在这儿,夫人和二姑娘先回府了。”   “陆公子?”   “哦,是陆七公子,不是三公子。”银瓶见姑娘神色有异,忙解释了几句,“是那位七公子正好路过,得知姑娘出事,追过去救姑娘回来的。”   陆瑾沉?裴歆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对了,姑太太和姑老爷来了,姑娘您等等…”银瓶说完,不等裴歆说什么,忙一溜烟跑了出去报信。   裴歆都没来得及拦,只能低头检查了一下手臂以及身上的伤口,都是她在林间逃跑时形成的擦伤,伤口不深,又包扎好了的,只是数量多了些,姑姑看到怕是又得哭了。   果不其然,姑姑一进屋,见她醒了,二话不说就奔到床边,将人搂入怀中,一边问她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适等等,一边忍不住哭起来。   裴歆见状,只得和一侧的姑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合力,才安抚住姑姑,让丫鬟伺候着出去理了理妆容。   待姑姑一走,有些话才好说一些。   “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谨沉让小厮从回春堂请来的大夫,旁的无碍,只说你头部有些撞伤,得好好休养,以免落下什么顽疾,我看这别庄不错,正适合你养病休息。”赵淮之这般开口说道。   这会儿盯着床榻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侄女,他心里唏嘘,可有些事不得不问,在得到裴歆觉得‘无碍’的回复后,接着问起白日发生的事。   裴歆没有隐瞒,将马车受惊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一些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   赵淮之听完,沉吟片刻,才道:“此事确实奇怪,有人买凶,不要你的命,却只要你残废,但选择在马上动手脚,又像是要你命的样子,现在替你驾车的马夫也失踪不见。但无论如何,有人要害你是肯定的。”   裴歆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到底是谁,尚不清楚。”   没等两人谈论出个结果来,裴红英已经理好妆容回来,就坐在床边,先催着裴歆喝了药,又埋怨起来,“我就说那庞氏母女跟你八字不合,一起出门准没好事,现在连底下的奴才都管不住,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谁知是不是故意的,我看下次你出城,还是得让韫儿带几个家丁跟着才行。”   “是,歆儿知道了。”裴歆喝完药,乖巧的点头应下。   裴红英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神色开始倦怠,知道她困了,便嘱咐好生休息,随即起身离开。   临走时,赵淮之特意告诉裴歆,陆瑾沉并非偶然路过才救了她,而是专门过去救她的,至于为何会知道她有危险特意赶过去,却没有多说。   而退亲的事,他得到消息,陆老太爷应该在两天后回府,此事届时即可了结,无需她挂怀。   一切,还是以养好身子为重。   这是姑姑姑父的意思,裴歆自然明白,可有些事也不是说不惦记就真能放诸脑后的,躺回床上,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她心里渐渐猜到些什么。   银瓶送人回来,就见自家姑娘已然躺下睡了过去,只身上的被子没盖好,半夜怕是要着凉,忙过去替姑娘捻好被角,关上窗户,又熄了屋子里的烛火,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许是休息地还不错,第二日一早,裴歆就醒了过来,想起昨日的事,叫来银瓶,一一询问起当时马惊之后的情况。   银瓶还记得很清楚,“奴婢当时就坐在外面,跟赵四,哦也就是赶车的那个马夫一块儿,忽然马就惊了,开始乱跑,将奴婢给颠了下来,然后就失控地跑了,夫人和二姑娘那辆车的马也受到惊吓,当场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也幸亏下来的及时,倒没什么损伤,二姑娘吓坏了,拉着夫人的胳膊就一直哭,夫人也很慌乱,奴婢就带着几个家丁去追姑娘的马车,半路遇到陆七公子跟侍从骑马赶来,奴婢就指了个方向,七公子追过去,不一会儿,就把姑娘你带回来了。”   “这么说,两辆马车的马都有问题?”裴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银瓶倒是很肯定,“是呀,奴婢看得一清二楚,夫人责问的时候,赶车的马夫还辩解,说什么可能是在茶摊休息的时候,马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不关他们的事,奴婢惦记着姑娘,就没多问,不过昨日姑太太问话时,这些奴婢都说了,姑太太只让奴婢好好照顾姑娘,府里另会派人去查问。”   裴歆听到这儿,倒放心不少。   依现在看来,府里马厩那儿的人有问题是肯定的,只是不知这件事,庞氏和裴清菱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有陆瑾沉,裴歆不认为他是从裴家看出的端倪,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出事的?   细细想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陆家,或者陆明修这个人。   上辈子只觉得他负心薄幸,辜负了自己,可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心,没有情,又何谈相负呢!   有些事直到现在,裴歆才想起其中的端倪来,不免轻笑一声,只觉得这世间怕是再没有比自己更蠢笨的人了。   姑父出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让自己不要太相信陆明修,若实在觉得苦闷,和离也好,陆瑾沉没了科举指望,投身军营去西山剿匪,临走前也曾醉言陆明修不是良善之人,劝自己小心…只是她当时不明白,以为是姑父溺爱,是陆瑾沉嫉妒。   现在想来,未曾没有另一层更简单直白的意思。   想废了自己吗?   从见到那三个贼人开始,裴歆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了。   她曾经见过他们,在跟陆明修第一次赴任途中,三人曾经出现一起护卫过自己一行人一路,陆明修说是从暗巷花钱雇来的帮手,可后来无意间听几人谈起,裴歆才知道这三人很久以前就在帮陆明修做事。   她当时觉得心里不安,尤其是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双眼睛老是不安分的往队伍里丫鬟,甚至自己身上乱瞟,实在恶心,可陆明修并不在意,只言这三人有本事,日后能帮自己做事。   可当她问及要做什么事时,陆明修却不答话了。   裴府。   经过一夜的休息,庞氏这会儿也是缓过劲来,想了许久,让人去把二姑娘和负责马厩马车的管事找来。   刚吩咐丫鬟出门,外面就来报,三公子来了。   作为裴家唯一的公子,也是庞氏唯一的嫡子,裴子安在杨柳轩是畅通无阻的,前脚丫鬟来报,后脚一身锦衣玉冠的少年就进来了,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猫狗都嫌的玩劣时候,再加上这些日子裴显不在家管着,裴子安在前院都快翻过天去。   这些庞氏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孩子还小,不失天性罢了,只敲打了伺候的小厮丫鬟几句,让他们不要纵着公子胡闹。   “母亲,你没事吧?”   听到儿子关怀的话,庞氏就是方才有什么地方不适的,这会儿也通体舒服了,“没事,只是一些意外而已,我和你两位姐姐都好着呢。”   裴子安听罢,白嫩的小脸往后一仰,朝身后的丫鬟洋洋得意地说道:“看吧,锦儿姐姐,我就说没事,要真有事,府里早就闹开了。”   庞氏脸色的笑意当即淡了几分,瞥向儿子身后的丫鬟,随即有些愣住。   也是有段日子不见,她发现这个叫锦儿的丫鬟长高了不少,身段也窈窕几分,又是一副好样貌,心里即刻就有些不安。   让她这么拧了眉头盯着,任哪个丫鬟都扛不住,锦儿也不例外,直接就跪下了,“夫人息怒,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公子,绝不敢怠慢。”   “母亲你这么干嘛?”见自小伺候自己的‘锦儿姐姐’这么惶恐,裴子安有些不大高兴。   庞氏自知失态,忙补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丫头也这么大了,想着你二姐姐院子里还缺个可心的丫鬟,一时入神罢了。”   这个理由可糊弄不了裴子安,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警觉起来,“母亲你可别乱想,锦儿姐姐是外祖母专门送来伺候我的,可不是给二姐的,二姐院子里若缺人,自己拿银子买去,可别想惦记我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我就是缺人,也断不会看上你身后那个,一家子差点死绝,只剩这一个承不得香火的丫头,没的晦气。”   裴清菱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脸不屑又嘴不饶人,可见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第26章 退亲   “你…”裴子安怒目而视。   眼看着姐弟俩要闹起来,庞氏连忙开口安抚了几句,送走儿子后,扭头便皱眉盯着女儿,看的裴清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娘你干嘛?”   “子安是你弟弟,不过随便说两句,你用得着这么挤兑人嘛!”庞氏是觉得裴清菱方才的话有些过了。   但裴清菱可不这么认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庞氏着实有些头疼,这时,外面丫鬟进来,带着马厩的管事,姓林,名安。   林安是裴老太爷留下的人,庞氏打心里就不觉得他会背叛裴家,做出伤害裴歆的事,而问了一圈下来,也不见人回话有什么错漏,便相信几分。   不过,林管事却告诉庞氏,早起姑太太派人回府,从马厩那儿带走了几个人。   这件事庞氏作为当家夫人,是一点儿都不知情的,很显然,裴红英是怀疑她和裴歆遇袭的事有关,在防着她呢。   庞氏暗恼。   “都带走了谁?”与她相比,裴清菱的反应就快多了。   “就昨日替夫人和二姑娘驾车的马夫王柱,还有两个素日跟赵四交好的家丁。”林管事如实回道。   这下子裴清菱显然有些慌了。   庞氏哪里看不出她的异样,忙拉人到自己身边坐下,又重重的拍了几下裴清菱的手背,安抚着,继续查问了几句,才放那管事离开。   待林管事一走,庞氏喝退屋子里的丫鬟,便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儿,脸色平静的有些吓人。   “娘…”裴清菱心虚,缓缓低下了头。   城外别庄,东厢的一间客房门口,银瓶与慎竹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好奇自家姑娘(公子)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当着对方丫鬟(书童)的面细听,一时倒都防住了。   不一会儿,裴歆从屋子里出来,陆瑾沉相送,青衫白衣,佳人才子,银瓶偏了偏头看去,竟觉出几分般配的感觉来。   咦?   “咦什么?”裴歆与陆瑾沉告辞,带着银瓶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丫鬟在后面惊奇的“咦”了一声。   银瓶原本心里想着事,闻言才反应过来,由不得尴尬几分,“没什么,就是好奇,姑娘来找陆公子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嘛,自然是…秘密。”裴歆卖了个关子,不过银瓶看的出来,姑娘心情似乎还不错,连脚步都轻快许多,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才对…吧?   “脚步”轻快的裴歆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先吩咐丫鬟拿了纸笔砚墨,修书一封,让银瓶送去给姑姑留下的护卫。   银瓶见信封上写着“姑父亲启”四个字,用泥印封顶,便拿着出了门。   大约午膳时分,裴歆的信就送到姑父赵淮之手中,正好,赵韫也在书房,见表妹有来信,还挺好奇,“父亲,信上怎么说?表妹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对了,瑾沉兄是不是还在别庄?”赵韫想起好友,忽然问了一句。   赵淮之点了点头,盯着手里的信,面露沉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韫还有些担心,“瑾沉兄到底是外男,这么待在别庄,也不大合适,要是有什么闲言琐语的,还是表妹吃亏。”   “放心吧,你娘还在那儿,再者,明日陆老太爷回府,按理瑾沉今日就该回来了。”赵淮之对此倒没怎么担心。   闻言,赵韫也放下心来。   第二天,陆老太爷回府。   不过一日,裴显也从任职的地方特意请假回来,与赵淮之一同上门拜见。   三人与陆家家主陆敬宗一块儿在书房谈了许久,期间还见了陆明修和陆瑾沉两人,出来时前者脸色阴沉,后者面容平静如常,一时下人们议论纷纷,各样消息满天乱飞。   至此不过几日,江陵穆家来人做客,陆府盛情款待,不想穆家嫡次女穆茵晴与陆明修一见钟情,以致到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陆家无法,只能陆夫人亲自带了赔礼亲自登门致歉,解除其子与裴歆的婚约,又替侄子陆瑾沉求娶裴歆,庞氏事先已经得了吩咐,两家的庚帖交换顺利。   这边退亲不到两日,陆家由陆二爷领头,带着数十箱聘礼,浩浩荡荡的前往江陵穆家,代陆明修下聘穆家四姑娘穆茵晴。   一时间,陆裴两家,陆穆两家的亲事为周城内外热谈,街知巷闻,引人纷纷议论不休,而这些,都与还在别庄养伤的裴歆无关。   直到姑父再次的到来,她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退亲之事,倒是正中陆老太爷下怀了!”   别庄正厅,庄子上刚熟了一批瓜果,就近送些过来,底下的丫鬟们洗净切好奉上,竟占了大半个桌子,裴歆和姑姑姑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着。   “差不多。”赵淮之不太喜欢吃这些,都是看着妻子和侄女吃的欢喜就好,“原本是穆家有这个想法,陆老太爷念及和裴家的亲事就拒绝了,谁知我和大哥上门退亲,顺水推舟之下才想了这么个主意,以顾全彼此的颜面要紧。”   裴歆倒真没想到是这么个说法。   什么“一见钟情”自然只好口头上的说辞罢了,正好印证之前的流言,顺理成章的换了门亲事,当然也不是说换就换,姑父答应待陆明修通过乡试之后,替他举官,以做交换,这也是陆明修一直想要通过自己得到的东西。   利尽而散,才是退亲的真正原因。   至于陆瑾沉…裴歆想起之前跟人约定好的事,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做出尔反尔的事,一来人救过自己,二来陆家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不算龙潭虎穴。   “不过你此番嫁入陆家,还是要小心为好,陆家三房的处境可是不太妙的。”赵淮之唯恐她轻敌,特意提点道。   姑姑也在一旁附和,“说的正是,瑾沉的母亲,也就是你未来的婆婆荀氏倒是个和软性子,不太会给你委屈受,但她身子不好,日后三房那边多半要你出面人情往来,那苦头可就大了,你得小心应对。”   这个裴歆自然明白,“姑姑放心,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裴红英吃着鲜红酸甜的樱桃,边吃边嘱咐,“旁的还好,只看瑾沉现下还未发迹,不过挤兑两句而已,可陆明修他娘那儿就难说了,偏偏陆家又是她在当家,但凡她说什么,你都要提起精神来,小心几分才好,她可不是个大度的。”   这话听得裴歆好奇,想多问两句,却见姑姑悄悄朝自己使了使眼色,又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姑父,她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没再追问下去。   姑姑又道:“还有要嫁给陆明修的那位穆家姑娘,你也得小心。”   “为什么?”裴歆对此表示不解。   “这倒没有缘故,只是江陵穆家远在千里之下,那位穆姑娘秉性如何谁都不知道,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姑娘,多半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且你与陆明修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万一不是个心思大度的呢。”   听姑姑这么一说,裴歆想了想,倒没什么好反驳的地方,毕竟自己也从来没见过那位穆四姑娘,不知是个什么心性。   “还有陆家那些妯娌,一个个什么脾气秉性,还有娘家的情况,我这些日子都会让人打探清楚,整理给你,你回头好好看一遍,莫要一进门,为了些小事让人下了脸色,那就不值了。”   接下来,裴歆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听姑姑的教导,直到姑父的脸色越来越黑,到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姑侄俩才心虚的放下手中的莓果樱桃等物,不由得打了个饱嗝。   天气渐热,有些东西就会忍不住多吃一些。   这个理由,到晚上睡觉之前,她还是这么觉得的,“这怎么能是我贪吃呢!姑父太不讲道理了。”   银瓶伺候着姑娘上床,沉默不语,从晚膳到现在,她已经听了无数次类似的话,可惜姑老爷的吩咐,未来两天都不许往姑娘跟前送水果了。   这件事她一个丫鬟,也是无能为力。   她只好想办法转移姑娘的注意,“对了姑娘,那二姑娘怎么办?之前您不是还跟她打赌,看陆三公子如何选择的嘛,如今你跟陆三公子的婚约解除,他却要另娶穆家姑娘,这样的话,算谁赢呀?”   这个问题难住裴歆了。   与裴清菱赌约的事她都快忘记了,原本她是觉得陆明修不可能为裴清菱跟自己解除婚约,打赌不过是想利用裴清菱以及她身后的庞家,让私会的事情发酵得更厉害些,这样自己才好提出解除婚约。   原本计划也差不多顺利,却不曾想穆家会出来截胡,自己倒无所谓,只是裴清菱怕是要气个半死了。   做了这么多事,替他人做嫁衣裳。   不过…想起姑姑晚间说起那日遇袭之事,其中可能有裴清菱的手笔,裴歆就觉得好笑,裴清菱不会以为没了自己,陆明修就会娶她为妻吧?   想起两辈子种种,她觉得裴清菱还真是这么想的也不一定。 第27章 不甘   裴清菱的确不甘心。   原本陆明修和裴歆解除婚约的消息传来时,她兴奋的差点不能自已,可是接下来,丫鬟就说出了陆明修与江陵穆家小姐的婚事,还说陆家人昨日已经备好聘礼出发,去江陵下聘了。   “这种事情,为何不早说?”裴清菱气愤的大吼。   可丫鬟绿莺说是夫人的意思,昨日不让告诉姑娘,非得等下聘的队伍出城门走了一段路,才让多这一嘴。   裴清菱急的满屋子乱走,却毫无办法,她知道母亲生气,将自己禁足在这玉溪院,又拦着丫鬟婆子进出,以至于这么大的消息,自己竟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我要写信,我要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通,回身便伏案书信一封,让绿莺趁看三弟的功夫交给锦儿,送出府去。   绿莺只能照做。   信交到锦儿手中时,她正要出门,见绿莺从拐角的地方偷摸走来,想起一早在杨柳轩的事,脸色就不大好。   绿英也算机灵,见人不怎么搭理,心思一转猜到缘故,心里暗暗叫苦…可姑娘的吩咐她不能不做,随即将锦儿拉到一边的僻静处,嘀咕许久,才见人神色好转,接过那封信离开。   但绿莺想不到的是,锦儿根本就没打算将那封信送去陆家,而是找了个机会,递去了庞老夫人手中,以至于直到裴歆养好身子回到裴家,裴清菱也没得到想要的回信。   “听角门的丫鬟说,二姑娘这些日子脾气愈发不好了,昨儿还在杨柳轩跟三公子拌嘴,差点动手,还好夫人及时拦下。”银瓶在外面听得一耳朵的闲话,回来就跟自家姑娘说道。   裴歆一点儿也不意外。   当初裴清菱不惜堵上自己的名声,联络庞家,“撞破”自己与陆明修的私情,推波助澜外面的风言风语,为的不就是逼陆家和陆明修就范,娶自己进门嘛。   如今只成功一半,最关键的地方却让一个素未谋面的穆茵晴给截了,她能高兴才怪。   虽说没了穆家,陆明修怕是也不会娶她的。   这么想着,外面有丫鬟进来,说二姑娘来了。   裴歆笑了笑,却道:“知道了,不用请人进来,就说我这会儿身子疲乏,精神不迹,已经躺下休息了。”   “是。”小丫鬟得话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听外面吵嚷起来,裴歆放下手中的话本,无奈地按了按鬓角,正要跟银瓶说些什么,屋门猛地一开,裴清菱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打眼一瞧,先就是一声冷笑。   “大姐姐好大的威风,如今连我都见不得一面,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这欺上瞒下的丫鬟,竟然跟我说你睡了,这才什么时辰,为难大姐姐你还睡得着。”   裴歆见她气得脸都红了,便让银瓶看坐,替她拿了个软垫的矮椅来,就在自己对面,隔着半人高黄花梨的雅桌。   裴清菱口嫌体直的坐了。   才听裴歆说道:“我这才从别庄回来,坐了一路马车,那城外道路颠簸,你又不是不知道,身子自然疲了些,难道还会有假?”   “哼,大姐姐既然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裴清菱仍不饶人。   裴歆也懒得惯她毛病,顺着就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   “你…”   裴清菱被气走了。   银瓶去送人回来,脸上多了几分不忿,“二姑娘太过分了,姑娘你都没听到,临走时她说了什么。”   “左不过就是一些气愤的话罢了,她如今正在气头上,说话不过脑子的,我还真能跟她计较不成。”裴歆倒不在意人说了什么,只觉得感慨。   裴清菱方才的样子,跟上辈子她被送走时差的不远了,只是还不曾那么绝望和歇斯底里。   她原以为自己退婚之后,裴清菱会和陆明修纠缠在一起,自己还能乐的看戏,却没想到…   一声细微的轻响忽然传来,吸引了裴歆的注意。   是面前灯罩内传来的,灯芯爆开的动静。   银瓶见里头的红烛燃的还剩一截指头般长短,便出去另启了一盏仕女图的灯进来,将其替换了。   “说来姑娘和陆七公子的婚事定在六月,时间也太赶了些,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新的,只能赶工凑合着用,真是委屈了姑娘。”银瓶边换灯盏边抱怨了几句。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赶的这样急。   裴歆对此了然一笑,却不好开口解释,这门婚事赶的急,一是因为陆瑾沉自己的缘故,二是为了避开陆明修与那位穆四姑娘的婚期。   若是两门婚事凑一块儿,总不免让人议论比较,姑姑怕外人非议自己,所以特意避开。   正好陆瑾沉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好,三房的事无人打理,也急需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这才将婚事提到了六月。   —“裴姑娘,拜托了。”   男子恳切的话犹在耳边,裴歆回忆起那日两人在屋子里交谈的情形,秀眉微敛,双颊鼓起,缓缓泄了口气。   想到自己原本是去做一场“交易”的,可没曾想竟让人给诓进去了。   不过陆瑾沉有句话没说错,陆明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要自己在这府城一天,就躲不开陆家。   既然不好躲,她只能迎难而上。   “渍渍渍,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你跟陆明修掰了,却要嫁给他堂弟,他则要娶穆茵晴,真是世事无常呀!”   孙妙娥一身淡黄色镶边云纹的长裙,在跟前利落的转身,迎着日光落入眼中,衬得人总有些耀眼。   裴歆没忍住撇开了视线,才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孙妙娥一下扑到跟前的矮桌上,吓了她一跳,“怎么不稀奇?要我说,原以为你退婚也就罢了,那陆家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家族里腌臜事多着呢,退了正好,可没想到你这一只脚眼看要脱离了,另一只脚却陷了进去,还陷的莫名其妙。”   反正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裴歆这会儿却不是来找她贫嘴的,“刚才听你说话的语气,像是认识那位穆姑娘?”   此话一出,孙妙娥顿时反应过来,“好呀,我就说你都赶着要嫁人了,还有心情来找我玩,感情是来打探消息的!”说完倒有些来气。   裴歆连忙解释道:“这你可别误会,我来找你原是来看那件翠羽霓裳的,好东西不多见,有机会自然得来多开开眼,再来是为了打听穆家,最后确实是来找你玩的。”   她调侃的“真诚”,孙妙娥听了更是不依,直接扑到她身上,将人压在床榻上挠起痒痒来。   一时间,两个少女嬉笑怒骂的声音自屋子里响起,隐隐传出了窗外,正好落入刚进院门的孙夫人耳中。 第28章   孙夫人没有进门,而是选择在外面游廊下静静地站着,听屋子里偶尔传出打闹嬉笑的动静和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夫人怎么不进去?”跟着丫鬟有些好奇。   孙夫人却道:“两个姑娘家在说些悄悄话,我进去做什么?没得尴尬。”   “话也不能这么说,您到底是二姑娘的母亲!”   “又不是亲的。”孙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丫鬟直接闭了嘴。   也是…   屋子里,嬉闹一会儿,裴歆和孙妙娥有些累了,云鬓倾斜,衣衫有些凌乱地躺在床榻上,喘了会儿气,才起身,由一旁的丫鬟上前各自替姑娘整理了过来。   “那穆茵晴可不是个好相处的,陆家还有个谢温言,一个世家贵女,一个尚书嫡女,哪个论家世都得甩你两条街,也亏得你脑子不清明,才答应了陆瑾沉。”孙妙娥一边伸开双臂让丫鬟伺候着,一边嘴损起来。   她口中的谢温言,正是陆家嫡长子陆明涯的妻子,也就是裴歆未来的大嫂,礼部尚书谢安的嫡次女,谢家原是寒族出身,逢谢安入仕才起家,根基不深,却是京都新贵。   裴歆上辈子跟她打过好一阵交道,与外面所言不同,那谢温言人如其名,是个好说话的,只是陆夫人这个婆婆压在头上,很多事情她都身不由己。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倒是看的开。”孙妙娥理好衣裳,走到窗前坐了下来,眼看着外面的玉兰开的正好,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   裴歆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瞅瞅人,又望望花,如此来回几次,孙妙娥再走神都忽视不得,“你干嘛?”   裴歆奇了,“这话该我问你吧,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白玉兰出神,好歹我这个客人还在呢!”   孙妙娥听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拉过裴歆,又悄悄看了看门口的小丫鬟,跟做贼似的模样,看的人莫名好奇。   “我跟你说…”她附耳轻语。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四姑娘安,四姑娘,姑娘在里面待客呢,你…”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不过十三四岁的双髻少女,急冲冲地闯了进来,看着容貌秀丽,粉衣珠花也相衬,只眉眼间多了些傲气,再加上还未通报就往屋子里闯的做派,让人着实喜欢不起来。   孙妙娥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责问半分,只让人看座,又跟裴歆介绍,“这是我四妹妹,妙珠。”   “原来是妙珠妹妹。”   孙妙珠方才跑得急了些,坐下来喝了口茶,喘口气便道:“二姐姐还在这里闲话呢,韩大哥要走了。”   “什么?”孙妙娥闻言神色一变,二话不说就要出去,却被裴歆手快给拉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你急着干嘛去?”裴歆故作惊异地问道。   她知道孙妙珠口中的“韩大哥”是谁。   韩秉文,永历十五年的榜眼,用了十年时间,从八品翰林做到了吏部四品侍郎,后来外放回来任荆州盐运史一职,官职不算高,却是个要紧差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无意间撞到孙妙娥与其私下相会,得知了许多事。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拦下孙妙娥,一旁的孙妙珠有些急了,忙上前来掰扯,一边动手一边道:“你是谁呀?快放开我二姐,再不放手韩大哥就要启程回老家了。”   任凭她怎么说,裴歆都牢牢地攥住孙妙娥不放,朝人使眼色的同时,还不忘躲开孙妙珠。   孙妙娥这会儿冷静下来,拦下孙妙珠,将她拉到一边,姐妹俩私语了好一会儿。   裴歆搁着距离,没有听清两人说些什么,只见孙妙娥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又摇了摇头,面对的孙妙娥则气得直跺脚,最终还是忿忿的离开了。   送走人,孙妙娥进屋来,勉强一笑,“让你见笑了。”   裴歆只道:“没什么,她说的韩大哥,就是你的“玉兰郎君”?”   听她取了个这么怪的外号,孙妙娥没忍住笑了一声,“什么“玉兰郎君“,别胡说,只是在玉兰树下相识而已。”   原来孙妙娥与韩秉文的第一次相见,就是在一棵玉兰树下,裴歆方才听人说起,才知对方为何这么喜欢玉兰,有时还会痴痴凝望,竟还有一份情思藏在其中。   “你妹妹她…”裴歆问起孙妙珠,有些欲言又止。   孙妙娥笑了笑,无奈地回道:“她就是这样,老是会咋咋呼呼地来找我说一些韩大哥的事,有时候只是单纯的传一些话,有时候却…”   不怀好意这四个字,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裴歆也明白她未言之意。   两人又聊了两句,孙夫人,也就是孙妙娥的继母,孙妙珠的母亲吴氏这时候却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来人是个丫鬟,但看穿着很有几分体面,金镯银簪样样不少,人也较之其他丫鬟精神几分,“二姑娘,裴姑娘,这是厨房新做的翡翠糕和牡丹卷,夫人觉得不错,特意让奴婢给两位姑娘送来。”   裴歆给面子的尝了一口,评价道:“确实不错。”   “裴姑娘喜欢就好,夫人说了,来者是客,必得好好款待,只是咱们四姑娘性子毛燥,又与二姑娘姐妹情深,这知道点儿什么事,都喜欢跑来嚷嚷,竟全然不顾还有姑娘您在此,实在是不成体统,还请裴姑娘莫要见怪。”   话说到这儿,裴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来封口的,随即笑道:“这有什么,妙珠妹妹心直口快,又天真烂漫,我痴长几岁,还真能与她计较不成?只是她这样大大咧咧的跑到嫡姐屋子里嚷嚷一个外男的事,确实也如夫人所言,不成体统了。”   那丫鬟没接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告辞离开。   待人一走,孙妙娥卸了力气,随即一头栽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呜呼哀哉起来。   她担忧着孙妙珠方才说的事,怕那人要走,又不敢去留。   裴歆问她为何。   “父亲会不高兴的。”孙妙娥苦着脸说道。   裴歆默然。   也对,现在的韩秉文不过是个穷秀才,满腹锦绣还不曾兑现到实处,又是农户出身,投身来孙家不过是寄人篱下,这样的人,孙通判能看上做女婿才怪,且这几日吏部的文书已下,再不过几日交接,孙通判就得改叫孙知州了。   她有心宽慰,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出声,据她所知,上辈子孙妙娥虽然与韩秉文有旧情,可她匆匆下嫁宋庭生之后,韩秉文进京赶考,被人榜下捉婿,便娶了一位侯门贵女为妻,后来夫妻恩爱,子女双全,也算美满。   她不确定韩秉文对孙妙娥的心意到底如何,如果多年的念念不忘只是缘于一开始的爱而不得,那这样的姻缘也不见得有多好。   “既然如此,不如等乡试之后再看,若是他能考上举人,且名列前茅,或许孙通判就会另眼相看了。”她只能这么拖延道。   孙妙娥想了想,倒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便展开眉眼,又笑了起来。   她对自己的“韩大哥”有信心。   裴歆看着她笑的开心,也跟着笑了,想着有些事只能交给天意,当下也不怎么纠结,两人又扯了别的话题,一直聊到太阳落山的时辰,裴歆才离开。   孙妙娥原本依依不舍的送人出门,可刚送到门口,视线不经意间一撇,噗嗤一声就笑了。   “怎么了?”裴歆不明所以。   孙妙娥指了指门外的方向,笑道:“倒是我白白送你出来,还担心你回府的路,眼看是多心了。”   裴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孙府大门外,自己马车旁,早有一人骑马等候。   棕色的高头大马上,白衣飘飘,俊逸不凡,不是陆瑾沉又是谁?   孙妙娥从后面轻轻顶了她一下。   裴歆往前一步,跨出孙家大门。   “关门。”孙妙娥直接转身一句吩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裴歆对这样“卖友”的行为简直无话可说。   这时,陆瑾沉从马上下来,走到她面前,说道:“我从赵大人那儿过来,姑姑说你今日来孙府会友,怕你回的太晚,一个人路上不安全,就让我来送你回府。”   对于姑姑此番“好意”,裴歆只能欣然接受,“麻烦七公子了。”   “不算麻烦,顺路的。”说罢,陆瑾沉侧开身子让路。   裴歆带着丫鬟径直走向马车。   陆瑾沉跟在身后,待主仆俩上了马车,他也跃马而上,一车一马,从孙府门口动身,慢悠悠的往东市裴府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裴府到了。   裴歆由银瓶扶下了马车,陆瑾沉也从马上下来,走到她跟前。   裴歆正要告辞,却不防对方先出声道:“祖父请人看好了日子,三日后下聘,最是合宜。”   这话题起的突然,裴歆眨巴眨巴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啊?”   难得见她如此模样,陆瑾沉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裴歆回过神来,懊恼又有些生气。   陆瑾沉憋着笑摇了摇头,却道:“没笑什么。”   “你是当我瞎了,还是觉得天黑的我都看不见。”   “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笑什么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 第29章 下聘   “你三日后别来了。”   裴歆最终还是被气得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进府,徒留陆瑾沉一人,站在裴府大门前方的石狮下,盯着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低头沉闷一笑,就要离开,却见自家小厮慎竹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袋东西,凑到跟前来,闻得一股糕点的甜香。   “公子,你怎么把裴姑娘惹恼了?小心她到赵府告你一状,你得吃不了兜着走。”慎竹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陆瑾沉也听出几分,只道:“放心吧,她可没那么小心眼。”   “那不一定。”慎竹对裴歆的印象还停留在秦家别庄赏花宴的那一天,总觉得自己未来的少夫人不是个能容人的,自己前路堪忧呀!   陆瑾沉自然不明觉厉,一边翻身上马,慢悠悠的往回走,一边还有心思问起慎竹手里的吃食。   “这个呀!”慎竹举了举手中的糕点,如实道,“这是给裴姑娘的,赵夫人说裴姑娘素日喜欢这一品斋的糕点,原是想让我去买来给您献殷勤用,可我刚才过来,就见您和裴姑娘在门口吵了起来,我就不敢凑上来…唉,公子你干嘛?”   陆瑾沉一把抢过慎竹举着的糕点,勒绳回头,只留给小厮一句,“下次少说废话。”   “什么嘛,东西是我买的,人又不是我惹生气的。”慎竹小声嘀咕着,认命小跑跟了上去。   这时,裴歆从杨柳轩出来,见过了父亲和庞氏,正要回自个院子,却冷不丁被忽然冒出来的裴清菱吓了一跳。   “二姑娘!”连银瓶都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裴歆看不清她的脸色神情,甚至容貌,只觉得手臂一紧,接着一股拉扯的力量将她往旁边一带,差点站之不稳。   银瓶见状就要上前,被裴歆抬手示意制止了。   “二妹妹。”裴歆呵斥一声,直接挣脱了裴清菱的钳制,并道,“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要是把母亲院子里的人惊动过来,可别怪我。”   裴清菱一听就不敢再动手了。   她倒不是怕庞氏,而是怕再被禁足起来,届时又是两眼一抹黑,两耳充不闻。   “大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裴清菱难得有这般轻易服软的时候。   裴歆只道:“行了,这儿也没其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我想见明修哥哥一面,大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裴清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裴歆就猜到会是这样。   她不做声,意思不言而喻,可裴清菱却不愿意放弃,继续恳求道:“大姐姐,我真的只想见明修哥哥一面,问他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做,你相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如今我也见不到陆三公子,我与他的婚事已解除,还有什么名目可约见呢?”裴歆婉拒道。   可裴清菱似乎打定了求她帮忙的主意,“但你可以见到陆七公子呀,他也是陆家人,你让他递个话,难道不行吗?”   裴歆听的眉头一挑,怕是不行,且不说自己刚跟人放了“狠话”,这让现未婚夫去约前未婚夫的狗血场景,她还是要敬而远之的。   毕竟打着的是自己的名号。   她摇了摇头,还是拒绝。   裴清菱见状,知道事不可为,缓缓放开了她的手,却道:“大姐姐你好狠心,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转身便跑入一片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裴歆也没有去追。   她既然不愿意做这个“好人”,自然也没必要趟什么浑水,便带着银瓶回自己院子去了。   “姑娘,二姑娘这样,咱们是不是得告诉夫人一声。”回去的路上,银瓶出声询问。   她倒不是担心二姑娘,而是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反倒连累了自家姑娘。   裴歆对此也有几分担忧,只是…“算了,不管她做什么,自有她一力承担的法子,你明儿找个机灵的小丫鬟,看着玉溪院的动静便是,暂且还不是多嘴的时候。”   “是。”   主仆说着,院子到了,一进门,就见墨心从侧间出来,手里端了一盘摆放好的蜜枣酥,连带着表皮上的芝麻传来一股焦香的甜味,正是裴歆平日里喜欢的味道。   “这是…姑姑差人送来的?”   “不是,是陆七公子托门房送过来的,说是给姑娘的赔礼。”墨心一板一眼的回道。   陆瑾沉?   这人倒是有意思,前脚惹自己不快,后脚就送了赔礼来,变脸也不带这么快的,裴歆想到这儿,拿筷子将那蜜枣酥戳成了碎片,就让墨心和银瓶下去分吃了。   吩咐完,就进了屋子,徒留两个丫鬟在门外大眼对着小眼,又同时低头看向那一碟碎了的蜜枣酥,俱是疑惑不解。   陆府。   夜色渐深,但祈香院却是难得的烛火通明。   陆瑾沉从外面回来,照例来请安,却见屋子里摆满了布缎衣料,首饰珠宝,以及玉器摆件,妹妹和几个丫鬟正一件一件的清点着,见他问起,陆云湘还调侃道:“大哥你可回来了,明明是挑给未来嫂子的聘礼,你不在,母亲尽把事情推我头上。”   “这些…是聘礼?”陆瑾沉闻言有些吃惊,看向床榻上的母亲。   曾氏缓缓点了点头。   “祖父不是让府里准备了聘礼吗?”   “那都是你大伯母准备的,按礼法,我才是正经的婆婆,难道还不能再备些礼?”曾氏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不过许是喜事临门的缘故,神色倒好上不少,也能费几分心力了。   陆瑾沉连忙道:“母亲这是哪儿的话,我这不是怕您太累了。”   曾氏摇了摇头,“还好,这样的喜事,再累我也是甘愿的。”   “母亲~”陆瑾沉喃喃低声叫了一句。   这边母子一时无言,那边坐在一堆东西里清点的陆云湘却有话说了,“大哥你是不知道,母亲往日为你的亲事可是没少犯愁的,如今如了心意,可不就精神起来,只难为了我,这一天到晚挑挑选选许多,放在母亲面前,倒少有几样十分合意的。”   临窗而坐的少女笑语盈盈地抱怨着,一番调侃下来,曾氏与陆瑾沉之间凝重的气氛悄然消散了不少。   曾氏摸着手边已经选好要添进聘礼的几样东西,笑着说道:“你大伯母准备的清单我看过,东西虽多,但华而不实,不过撑着府里的面子罢了,我怕那位裴姑娘看了心里不快,少不得另外准备些,再说,这三房的东西,除开你妹妹的嫁妆动不得,剩下的哪样东西将来不是你们俩的呢?迟早罢了,你也不必在意。”   陆瑾沉知道也是这个理,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去妹妹那儿帮忙点算东西,却被陆云湘以碍事为由推来开了。   用她的话说,少来添事。   被嫌弃的陆瑾沉咳嗽两声,又回头跟母亲闲聊几句,见时辰差不多,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妹妹早点休息,别在这儿“打扰”了母亲。   陆云湘知道他这后一句是“挤兑”自己呢,忙扮了个鬼脸以做回应。   陆瑾沉失笑,转身离开祈香院。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昼夜交替之间,也就到了。   裴显跟县衙告了假,虽说他上任还不到一月,已经告了两次假,但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上头还是爽快的放行了。   这天起一大早,穿戴好,便从陈姨娘院子里出来,到前院大厅和庞氏一块儿不慌不忙地喝茶坐等,神色平常,倒看不出高兴与否。   庞氏知道他还在意着换亲的事,总觉得陆家这庶出三房的公子比不上那长房嫡出,并不十分满意。   再加上那位陆七公子与赵府走的亲近,这婚事又是赵淮之提出的,就更不合意了。   可话说回来,大姑娘都这么大了,不赶紧嫁去陆家,又从哪儿找更好的人家呢?庞氏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   想到这儿,她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女儿,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人都瘦了一圈,庞氏心疼,却不能松口让女儿出府去找她口中的“明修哥哥”,那都是要娶亲的人了,还纠缠什么呢?真是一想就觉得头疼。   不过很快,外面传来动静,门房的小厮进来禀报,陆家的聘礼已经到了门外,由陆瑾沉亲自骑马送来,打头就是一双活雁,后面跟着几十台东西,一台四人,听起落声音,很有几分重量,引得来往众人瞩目。   裴显或许是觉得有了面子,迎门时,总算一脸的笑意,让一侧的庞氏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人倔性起来,就木着一张脸和自己出去,那才尴尬呢!   陆瑾沉这一来,整个裴府都跟着热闹起来。   听着外面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银瓶从前院看了热闹回来,绘声绘色的复述,裴歆倒有些心热。   要不是下聘的人是自己,她还真想去凑凑热闹,可惜女儿家得矜持一些,这个时候不能往前院跑。   正当她可惜之际,墨心从外面匆匆回来,神色有异,伏身在裴歆耳侧低语两句,听的她脸色一变。   裴清菱不见了。 第30章 鲤鱼佩   因不能去前厅凑一份热闹,裴歆便打算绣两个香囊,正准备东西之余,就听到裴清菱不见的消息,诧异之余,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知道裴清菱还没死心,庞氏这些日子一直将人拘在府里,抑或是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这种情况下,裴清菱只能找机会像上次一般,趁机偷偷溜出去才行。   而今日陆瑾沉来下聘,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裴歆也一直让人盯着玉溪院,这不,正好逮住了。   “人呢?”   “跟绿莺换了衣裳,从后门离开的,奴婢让门房的云松悄悄跟了上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墨心据实回道。   裴歆听罢,放下心来。   银瓶对此却满是不解,“姑娘,咱们为什么不拦下二姑娘?她这样偷偷跑出府,多半是会去陆家,要是被人撞见,届时外面恐怕又要好一阵风言风语了。”   上次沁心居才刚平息不久呢!   裴歆自然明白她的顾虑,一手打理着等会儿刺绣要用的各色丝线,一边解释说道:“拦着有什么用,能拦这一次,那一次呢,下下次…我还能找人盯梢她一辈子不成?她不死心,总能找到机会溜出去的。”   “可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呀,万一她要闹出什么事…”银瓶这会儿鼓了鼓脸,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几分埋怨的。   偏她又是个什么事都会写在脸上的性子,裴歆只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放她出去呀。依她的性子,我若派人拦了下来,坏她的事,她一定会闹起来的,这会儿父亲他们和客人都在前厅,若是听到什么动静,更甚有好事者起哄来看,那才叫一个难堪不是?”   银瓶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绷着的小脸也渐渐松开了。   “那这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然不是。”裴歆理好了私线,银瓶将不远处的绣棚和裁剪得四四方方的绣面递过来,就听她道,“只是这个时候客人都在,不好声张,等人走了,你亲自送一盘二妹妹喜欢的龙眼酥去玉溪院吧。”   “是。”   前厅,陆瑾沉是用了午膳后,与赵淮之等人一道离开的,临走时还留下一个锦盒,托庞氏转交给裴歆。   庞氏自然含笑应下,扭头应付了一众亲朋好友,直到众人一一告辞,她亲自送出府门,转身来,只觉得脸都要笑僵似的,也总算松了口气。   “夫人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丫鬟芙柳搀着她的胳膊,建议道。   庞氏摇了摇头,“不必了,老爷呢?”   周遭一清净下来,她才意识到裴显不在,忙问了一句。   芙柳也没注意,又问了跟着的其他丫鬟,从其中一人口中得知,老爷送完客,就回陈姨娘的海棠居了。   想到今儿一早老爷就是从海棠居出来的,庞氏咬了咬银牙,手帕一甩,还是冷着脸回了杨柳轩。   谁知刚回去,坐下来还没喝口茶的功夫,就听玉溪院的婆子来报,二姑娘不见了。   “什么?”庞氏惊起身来,又听的外面一阵喧闹,原来是银瓶扯着绿莺过来。   待两人一进屋,庞氏见绿莺此刻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双眼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竟就这么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快去请大夫~”   杨柳轩瞬间乱成了一团。   裴歆得到消息赶来时,裴显已经先到了,正沉着一张脸,让小厮取六丈长的竹板来,要杖责绿莺四十大板。   “父亲,母亲怎么样了?”她撇了一眼墙边被押着不停求饶的丫鬟,却先问了庞氏。   裴显的神色不为所动,也不说话。   见他如此,裴歆又看向一旁站着的陈姨娘,只听人温声回道:“大姑娘,老爷与妾身才刚到,并不清楚屋子里的情况,里头大夫还在诊脉呢。”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传出动静。   庞氏贴身的丫鬟芙柳小跑出来,一脸喜色向几人禀告了一个好消息。   庞氏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乍闻此言,任谁都是一惊,复又喜上眉梢,纷纷朝老爷(父亲)贺喜。   裴显原本因裴清菱行事不端,认为是庞氏教养不善的缘故,对她颇为不满,可这会儿一听人有孕在身,顿时喜笑颜开,匆匆进屋去了,只留下一院子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歆只能让人将绿莺带下来,暂时关押再说。   众人退下。   银瓶此时也回到自家姑娘身边,神色犯愁,“姑娘,这下咱们怎么办?”   “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把二妹妹带回来吧。”   “啊?是。”   银瓶转身去了。   裴歆回头,却见陈姨娘还站在原地,没有跟父亲进屋去,倒有几分意外,“姨娘怎么不进去?”   陈姨娘从来都是个懂事的人,这会儿笑了笑,说道:“老爷和夫人在里面,妾身就不进去了,早起听四姑娘还有些咳嗽,妾身心里挂念,这会儿就先回去了,还请大姑娘跟夫人回禀一声,来日妾身再来问安。”   “既然如此,姨娘就回去吧。”   陈姨娘听罢,也带了丫鬟离开。   眨眼间,院子里的人便散了个干干净净,一同散去的,还有方才沉寂不安的气氛。   主子有孕,再多的不是都能被抹平,这是所有下人的共识。   裴歆见状眉头一挑,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一进屋,便见父亲满脸欢喜地拉着大夫询问,让开了安胎的药方,吩咐丫鬟送人出门,如此种种,像是将裴清菱的事都忘诸脑后似的。   她忍不住提醒道:“父亲,二妹妹现在还一个人在外面,属实是不安全,我已让人去找她回来了。”   裴显闻言脸上的笑意一顿,明显淡了几分,但总还是欢喜着的,“也好,至于那个丫鬟,已经第二次帮菱儿偷跑了吧?”   “是。”   “换掉,把玉溪院所有的丫鬟都换了,歆儿你亲自挑几个勤快懂事,去伺候你妹妹。”当着庞氏的面,裴显直接吩咐道。   裴歆垂了垂眼眸,又抬头平视了父亲和庞氏,淡然回道:“是,女儿一定会好好挑选伺候二妹妹的丫鬟。”   “那就好,你回去吧,对了,瑾沉走时留下一个锦盒,单给你的,就在外面的桌子上,你走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   “女儿告退。”   裴歆说罢,转身走出内室,果然见外面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闻来一股淡香。   她拿走盒子,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不一会儿,银瓶也从外面回来,“姑娘,二姑娘回来了。”   “哦,在哪儿找到的?”裴歆还在继续自己下午没完成的刺绣,却听银瓶回道。   “是在庞府,庞老夫人还亲自送了二姑娘回来,解释二姑娘一直都在庞府,不曾去别处,得知夫人有孕,很是高兴,还跟老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的。”   裴歆刺绣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银瓶,问道:“那个门房的小厮怎么说?”   “云松说,二姑娘离府后,第一时间去了沁心居,后来又去陆家附近转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人,才去的庞府,回来听说老爷要换掉玉溪院所有的丫鬟,这会儿正在杨柳轩闹着替那些丫鬟求情呢。”银瓶说完还撇了撇嘴,竟难得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看的裴歆一时失笑。   “以她的性子,能替丫鬟求情,也不容易。”   “可是如果不是二姑娘偷偷跑出府,那些丫鬟也不必受牵连被老爷责怪了呀!”银瓶有些闷闷不乐的回道。   裴歆知道她素来热心肠,在丫鬟里很有几分人缘,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将窗边的锦盒拿过来。   银瓶见那锦盒眼生,一边拿,还一边好奇的询问了一句,得知是陆瑾沉单独留给自己姑娘的礼物时,又好奇地起哄,想要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裴歆其实也好奇,当着面打开了锦盒。   是一枚青玉鲤鱼纹的玉佩,玉色生华,触手温润,鱼尾朝一侧弯起,连着鱼身呈半圆形状。   一般这种样式的玉佩,按理都是一对,半圆守缺,一对成圆才算完美圆满之意。   “怎么只有一半呢?”银瓶低头在锦盒里扒拉着找另一半,但没找到,“奇怪,会不会是七公子忘了放进来呀,姑娘。”   许是离烛火近了些,裴歆觉得脸有些热,忙将玉佩扔回锦盒里,盖上,吩咐银瓶拿去放好。   银瓶犹是不解,但还是听话的拿起锦盒,转过身来时,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耸肩一笑,才咳嗽两声放东西去了。   “遗我双鲤鱼,波荡双鸳鸯…只给个单的算怎么回事?”裴歆喃喃自语着,偏了偏头,视线往下,停留在手中还未完成的绣面上,原按姑姑的意思,是要绣两只鸳鸯戏水的,可如今她改了主意,只打算绣上一只。   左右鲤鱼佩自己也只收到一半,那给对方一只鸳鸯,才是真正的礼尚往来不是?   这般想着,她偷偷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遗我双鲤鱼,波荡双鸳鸯,是取自不同的两首诗,强行组一起,读起来还挺顺口的。 第31章 成亲(一)   下了聘礼,定好婚期,接下来,陆裴两家就开始忙着为成亲做准备。   府里到处都是红绸喜字、红灯彩带的热闹,为此庞氏特意给下人新发了一套颜色喜庆的衣裳,正是衬景。   嫁衣是裴歆三年前就准备好的,只是遇上祖父病逝,被压箱底三年,这会儿找出来已然不合身,但只要稍加修改即可,倒不用费许多时间。   除此之外,裴歆还需要清点生母留给自己的嫁妆,好在已经做过一次,轻车熟路,几天下来,也清点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待嫁不便外出的缘故,裴歆就只出门了一次,是去赵府找姑姑,回来时被硬塞了不少东西,都是姑姑素日替她准备的陪嫁。   她原不想收的,可听姑姑说道:“我膝下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又没女儿,自来稀罕你就如同半个女儿一样,你若不收,就是要与姑姑生分了?”   如此,裴歆只能收下。   除此之外,姑父赵淮之只给了她一纸信封,表哥赵韫最是干脆,给了她五十两的银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私房,裴歆偷偷瞟了姑姑一眼,觉得表哥怕是要麻烦了。   赵韫浑然不觉,“表妹你放心,若陆瑾沉对你不好,你尽管来告诉我,表哥替你撑腰,绝对揍他丫…唉唉唉,娘~耳朵,疼疼疼…”   裴歆眼睁睁地看着表哥被姑姑提拎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姑父转过身来,一脸正色道:“信封里的东西你拿回去藏好,或许有朝一日能用上,但切记不要随意透露给其他人,包括瑾沉。”   裴歆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轻声一句,“好。”   回去的路上,她实在好奇,就在马车里打开了姑父的信封,里面是一张认罪书,手写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一张纸,裴歆一眼认出姑父的字迹,待一一看完,才明白过来。   初七那天晚上,表哥去赴一位同窗的席宴,留的晚了些,回程时天色已暗,就在离赵府不远的一处小巷里被人偷袭,要不是自己之前提醒过一次,姑父早有准备,只怕表哥会和前世一样,断腿重伤,错过乡试,郁郁不乐好几年,直到姑父去世才重新振作…   姑父派人跟着表哥,当场拿下了偷袭的几人,并让他们写下认罪书,指认是秦暄身边的人用银子找他们做了这笔“买卖”。   但究竟谁是这幕后主使,裴歆和姑父都心知肚明。   这张认罪书,是为陆明修准备的。   裴歆明白,姑父是怕陆明修心思阴狠,还会对自己下手,才将这东西交给自己,以钳制陆明修。   想罢,她将那张认罪书折好,放回信封,打算回去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备日后再说。   另一边,陆府。   与裴府一整个喜气洋洋不同,庶出的三房公子成亲,哪里比得上几个月后长房嫡子的惹人瞩目呢!因此除了三房的院子挂了红绸红花红灯笼,贴了喜字,其他地方也不过象征性地简单布置了一下,与平日没什么差别。   大房这边,谢温言作为大嫂,原本是想布置一番,也算沾沾喜气,可不料婆婆曾氏发话,说彦儿病着,府里琐事又多,不让底下做这些名堂,只让她好好照顾彦儿即可。   陆文彦,是谢温言与陆明涯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孙,今年七岁,刚得了风寒未愈,谢温言这些日子都紧着照顾他,连自己夫君几日未见都顾不得了。   这天好不容易闲下来,问起大公子,只听丫鬟回话,大公子去秦家了。   “又去秦府?他这个月去几次了?”谢温言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身旁盘了发髻的丫鬟紫苏低头回道:“五次。”   一个月不到,去了五次秦府,且近来两家又没什么大事需要走动,这其中要是没鬼,谢温言怎么都不信。   角落里的香炉飘着寥寥轻烟,弥漫在空气中,闻来一股百合的淡淡香气,她轻轻一嗅,脑海中清明了几分,让丫鬟去书房把素日伺候公子的小厮叫来。   没多久,小厮被带过来,谢温言一阵询问,才得知陆明涯近日跟寄居在秦家的那个孤女柳无双多有来往,还送了好些东西,气得她当场将手中的茶盏砸了个稀烂。   小厮吓得连连求饶,又说是秦四公子做的席面上认识的,不关自己的事云云。   谢温言只让他吵的头疼,吩咐人拉下去打二十个耳光,放回书房去了。   至于那个柳无双…   一想到自己丈夫素日的秉性,饶是她平日再端庄大度,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落泪。   “少夫人。”紫苏见状忙让其他丫鬟退下,自己则上前轻声安慰。   “紫苏,你说我有什么做的不好。”这会儿屋子里没了旁人,谢温言终究忍不住心里的话,“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善待庶出,这一桩桩一件件,外人谁不赞我一句贤惠得体,宗妇典范,可他呢,昨儿一位赵姑娘,今儿一个柳姑娘,明儿还不知道是在哪里见到的谁家姑娘,他在外面这么招蜂引蝶,四处留情,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可曾关心过彦儿…”   紫苏没有搭话,只听自家少夫人一句一句的数落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次,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是无用的,待说出了心中的那口闷气,少夫人又会变成往日那般端庄贤达的模样了。   在成亲前夕,裴歆收到柳无双的最后一封信。   她要嫁人了。   倒也不算嫁人,是做妾。   秦暄将她“介绍”给了陆家嫡长子陆明涯,妾不是妻,不用三媒六聘,也不用拜堂做礼,只要说定了日子,一顶粉轿从这边门抬出,入另一边门即可,最多摆个席面,请三五个亲友罢了。   但柳无双是孤女,陆夫人嫌弃她的出身,不让摆席。   虽说算是一件喜事,但裴歆从字里行间仍看不出多少欢喜之意,反而觉得有些悲凉。   她拿走了那个藏着柳无双秘密的木盒,改变了柳无双由此暴露被赶出秦府的命运,却还是没改变她为陆明涯妾室的结局。   好在这一次,算是从秦家“嫁”到陆家,名分上不差,倒此上辈子的外室强一些,当然,也只强一些罢了。   作为贺礼,裴歆打算将之前扣留的那几封私信还给了柳无双,这也是当初说好的,另外附带了些东西,用锦盒装好,信放在夹层之中,让银瓶送了出去。   除了柳无双,裴歆还收到了孙妙娥的信,信中说起那位韩公子,当日她离府后,孙妙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韩秉文要回乡,是因为其母来信,替他在乡下相看了一位富家小姐,他打算回去把这门亲事处理了,再将母亲和妹妹接到府城来住。   好端端的,怎么要接人来?她看到这儿还有些奇怪,随即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了然一笑。   成亲那天,裴红英一早就带着丈夫儿子回到娘家,一是贺喜,二是来送裴歆出门,按礼原是家中男丁背新娘子出门的,可裴子安年纪尚幼,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最后还是由赵韫代劳了。   裴歆伏在人背上,撑着身子,红盖头盖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耳边倒是不停传来贺喜的声音和动静。   “恭喜恭喜呀,裴大人…”   “恭喜…”   在一声声祝贺中,跨过门槛,赵韫将背上的表妹交到来迎亲的陆瑾沉手中,低声道:“你可别欺负表妹,不然要你好看。”   陆瑾沉失笑道:“岂敢呀,不说有姑姑姑父撑腰,就是你表妹自个,也不是个泥捏的人呀,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说罢,接过新娘子来,倒退一步,拱手作揖拜别,又将人送入轿中,起轿离开。   裴红英看的伤感,扭头入丈夫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送人回来的赵韫见状,竟平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地方,跨火盆,拜了堂,入洞房…此刻种种,裴歆都茫然的很,只跟着身旁人的动作,或是银瓶上来搀扶时,小声提醒着走,跪,拜,起…   好不容易走完过场,进了洞房,陆瑾沉掀起盖头,两人对视片刻,竟双双笑了起来。   “你的额头。”   “你的嘴。”   两人同时开口。   “我的额头?”   “我的嘴?”   又是同时。   一旁的银瓶见状解惑道:“姑爷你方才磕头触地,沾了些灰渍,姑娘你嘴上的胭脂花了。”   裴歆尴尬地捂了嘴,陆瑾沉也是,用袖口擦了擦额头,又问还有没有?   裴歆捂着嘴摇了摇头。   这时,外面有喜婆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有两杯酒。   喜婆笑眯了眼,催促新人喝交杯酒。   裴歆只能暂时先放下手,端了酒杯,跟陆瑾沉胳膊交缠着喝了一杯,又听喜婆照例说完吉利话,才让丫鬟送人离开。   这人一走,屋子里剩下裴歆和陆瑾沉,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正沉默着,听外面有人靠近,像是要闹洞房的架势,裴歆想起自己嘴上花掉的胭脂,心里一慌,忙将陆瑾沉往外推,让他去打发了那些人,不许他们进来。   陆瑾沉无奈,只能照办,将来洞房的人悉数都拦在了外面,却漏了妹妹陆云湘。   她是来闹洞房的人中唯一一个进了新房的人。   当然,她深知哥哥放自己过来,可不是来闹新嫂子的。 第32章 成亲(二)   陆云湘一进门,在梳妆镜前的裴歆就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与人对个正着。   “嫂子。”   十四岁的少女性子素来温顺,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轻轻叫了一声,遂又低下头去,双手低垂交握,此刻倒是比裴歆这个新娘子还紧张几分。   裴歆早听姑姑和陆瑾沉分别提起过,知道她年纪不大,这些年却一直帮着操持家务,婆婆身子不好,许多事情都由她一个小姑娘担着,也属实不易。   “你是云湘?”   “嗯。”陆云湘点了点头,脚尖随之一动,像是要凑上前来,又没了动静。   嫂子真好看!这是她这会儿唯一的念头,以至于不敢上前惊扰,唯恐裴歆像那些话本仙子一样,飞走了!   裴歆好奇,将人拉过来一问,顿时笑出了声,“我若真是仙子,才不会这么嫁给你哥,也断不至于不辞而别呀。”   陆云湘知道是自己想岔了,稍稍红了脸颊,也好在新房里此刻红烛高照,看不分明。   两人坐下一交谈,裴歆才得知她是陆瑾沉放进来特意陪着自己的,一来是怕自己一个人无聊,可以说说闲话打发时间,二来是担心等会儿会有其他人来,怕她应付不过。   可陆瑾沉怎知,两世为人,她对陆家的一切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只是这一番好意,她没理由推拒,索性就跟陆云湘闲聊起来,问起三房的许多事。   陆云湘也知道家里的事务很快会交到新进门的嫂子手上,当下回得仔细。   两姑嫂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夫人、四夫人安,二姑太太安。”   说罢,就见门外进来三位穿着华贵、各有特色的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趾高气昂地闯了进来。   裴歆和陆云湘见状起身。   陆云湘又小声在她耳边简单介绍了一遍。   虽不详实,但上辈子在陆家的记忆一一略过脑海,她又怎会不记得眼前几位打交道多年的“长辈”呢!   打头的二夫人秦氏,家里武将起家,其父是西北边防营的一个统领,职位不高,但与陆家有旧,当年是陆老太爷亲自拍板替陆二爷娶进门的,因此夫妻多年貌合神离,是整个陆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但好在秦氏一进门,就接连生下了二公子陆明文与五公子陆明武,站稳了脚跟,人性子又泼辣蛮混,惯会做一副无赖模样,倒让陆家上下都不愿怎么招惹了。   与她相比,一旁四夫人杨氏的夫妻生活就和美多了,出身大家庶出,与□□爷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情谊,长大后也理所当然地嫁了过来,生有一女陆云嫣,素来性子温和大气,很得下人称赞,但裴歆一直对此保持怀疑。   一来杨氏无子,后来迫于子嗣压力,□□爷接连纳了好几房姨娘进门,竟都一无所出,这其中若说没有杨氏的手笔,裴歆是不怎么相信的,二来当初陆明修纳进门且宠爱的林姨娘,就是杨氏远房来的所谓“族妹”,就凭这点儿,她也一直心里隔应着对方。   至于二姑太太陆琪芳,早年嫁去了京城,后来夫君亡故,无儿无女,成了孤寡,就被接回陆家,这么一直住着,素日不爱走动,只和杨氏亲近些。   按理她一个寡妇,新房什么是该避讳的,可毕竟是长辈,又跟着秦氏和杨氏一块儿过来,裴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羞涩地问了声好。   “哟…瞧瞧这周身的气度举止,不比咱们府上娇养的姑娘差呢,模样也好,难怪老七惦记,这么迫不及待地就娶进门了。”杨氏先开口调侃道。   她作为弟媳,却在秦氏前面出声,倒让裴歆有些诧异,更难得的是秦氏轻哼了一声,也不曾计较什么,这和她素日的做派可不大一样。   裴歆不由得心里警惕起来。   可杨氏几人似乎就真是来看望她这个新进门的侄媳妇,没别的事,只跟她寥寥说了几句,其中大部分还是杨氏开口,秦氏和姑太太陆琪芳除了应付着“嗯”、“哼”几次,再无其他。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杨氏就提出告辞,“好了,今儿就是好奇来看看你,老七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洞房花烛了。”   裴歆这下是真的羞脸了,低头不语。   陆云湘倒是懂事的起身,将三人送出了门,复又让丫鬟回来说了一声,自己也没再回来。   没多久,喝个半醉的陆瑾沉被扶着回了新房。   裴歆忙叫丫鬟搭手,自己迎上去,闻得一股刺鼻的酒味,柳眉微皱,正要嫌弃几句,又见小厮和丫鬟都在,到底给人留了脸面。   这时,忽觉袖口一紧,就见陆瑾沉背对着门的方向,悄悄睁眼,向她示意。   “你们先下去吧。”裴歆朝一屋子的丫鬟小厮吩咐道。   “是。”   当下除了银瓶,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银瓶虽然在里面,却很识趣地去了隔间的盥房收拾着,依她对姑娘的了解,姑爷最终还是得被赶进来清洗一次,才能上的了床。   待屋子里清净了,裴歆直接撤开香肩,没了支撑的陆瑾沉毫无意外地没有倒下,反而笑着睁开双眼,眼底一阵清明。   他根本没有喝醉。   “你倒是会喝酒的,连衣裳都不落下。”裴歆白了人一眼,又嫌弃地看了看他袖口的位置,隐蔽处湿润一片。   陆瑾沉对此毫不心虚,“这可没办法,我若不这样,就真的得躺着回来了。”   裴歆撇了撇嘴,转身去箱笼里找了件浅色衣裳,又朝盥洗的地方努了努嘴,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陆瑾沉却道:“只换了便可?”   “当然不是,你去洗一下,把身上的酒味洗干净,否则不许上床。”裴歆讨厌酒的气味,尤其讨厌喝了酒的男人,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陆瑾沉只以为她是爱干净,并不做它想,便拿过衣裳进了盥房,见裴歆的丫鬟在里面,还有些惊讶。   银瓶指了指一旁放置好的香脂,并道:“这是姑娘喜欢的味道,姑爷可以用此掩盖一下身上的酒味,奴婢去替您叫热水进来。”   说罢就要离开,却被陆瑾沉喊住了,“等一下。”   “姑爷有何吩咐?”银瓶不解地回头。   “你刚才说是谁喜欢的味道?”   “姑娘呀!”   “嗯?”   银瓶恍然,立即改口道:“奴婢明白了,是少夫人。”   陆瑾沉满意的颔首,这才放人离开。   外面,裴歆正在清理床上的东西,什么桂圆花生枣子,还有一方白手帕,通通扫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见银瓶出来要往外走,忙将人叫住,问出去做什么。   “奴婢去叫热水进来,不然姑爷怎么洗漱呢?”   “哦,也对,那你去吧。”裴歆这会儿是有些走神的,但银瓶没有发现,只屈身回了个“是”字,又叫了一声少夫人,这才出去。   少夫人!   听到这三个字,裴歆本能觉得有些冷,屋子里的红烛喜事总让她回忆起上辈子和陆明修洞房的那天。   是他让自己明白,有些人喝了酒,就会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褪了层皮,暴露出一些不堪的本性。   …   待陆瑾沉换好衣裳出来时,就见银瓶站在床边,一脸为难的望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瞧已经卸好妆容打扮,钻进被褥,捂得严严实实的少夫人。   这眼瞅着是不愿意洞房的架势,都到这一步了,姑娘怎么…银瓶心里慌的不行,都不敢去看陆瑾沉的脸色,只能悄悄拉了拉被子一角,叫了声“姑爷”,又小声唤了一句“少夫人。”   可裴歆仿佛将自己钻进了乌龟壳,竟是半点也没反应。   正当银瓶的脑袋快耸拉到胸口之际,才听陆瑾沉开口吩咐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啊?”银瓶抬头,说实话,她这会儿又有些不放心少夫人了。   “出去吧,我又不会吃了她。”   “那不一定。”银瓶只敢小声嘟囔。   陆瑾沉没听清,还问了一句,“什么?”   银瓶只能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随即担忧地退下了。   待丫鬟一走,陆瑾沉便上了床,欲将床上唯一的一床被子拉过来一些,却没成功,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今儿晚上哪怕是为了自己这床被子,他也得将裴歆这“乌龟壳”给敲开。   “别装睡了,起来咱们聊聊吧。”   裴歆还是没动静。   “你要是再不起身,我可要动手了,三,二,一。”   “一”字刚出口,裴歆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却见陆瑾沉根本就没有要动手的样子,知道自己被骗的她在隔着被子踢了踢另外的一双腿。   气的深吸一口气。   “你干嘛?”   陆瑾沉拉过本该属于自己一半的被子,才道:“这句话该我问吧,如今还不是酷暑季节,这床上可就这么一套被子,夫人是打算冻死为夫?”   裴歆被他一番不要脸的话惊得瞪大了双眼,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蝉鸣,更觉得眼前人颠倒黑白的能力跟那些地痞无赖有的一比。   这五月底的天,哪能冻死人?   “陆瑾沉,你别胡说。”   眼看将人气出了反应,陆瑾沉却笑出了声。   由此,裴歆更是火大,却不料他下一秒的话,让裴歆不禁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我不碰你,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洞房先不写,反正晋江也不让写,后面看我能不能学到一些技巧吧!   还是觉得要男女主真正彼此喜欢才能那啥在一起,算是作者的一点儿私心。 第33章 下马威   红烛燃尽,夜过天明。   裴歆还躲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床顶蝶戏牡丹的图案,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真的又嫁了一次,换了人,却还是在陆家。   陆瑾沉自顾自的起身穿衣。   外面听到动静,打帘进来几个丫鬟,领头的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大红通袖袄,下身配着绿裙,和陆府普通下人一般无差的打扮,却比其他人多了几分神气,簪发手腕间也多些银饰装扮,可见还是有些体面。   裴歆听陆瑾沉叫她一句“姑姑”,抬眼一瞧,认出是婆婆荀氏身边的贴身女婢,记得好似姓许?   “这是沈姑姑,是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了。”陆瑾沉介绍道。   原来姓沈!   她连忙要起身,却被那位沈姑姑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少夫人快别客气,奴婢只是奉夫人吩咐,过来看看您和公子罢了。”   裴歆见她嘴上说的随意,视线却在床上来回游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只好身子悄悄挪动了些,将床角一侧的一方白帕露了出来。   沈姑姑立马就看到了,将那帕子从床缝间抽出,见上面落了点点“红梅”,神色随即欣喜不已。   裴歆倒是红脸低垂。   那姑姑也晓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找借口先离开了。   目送人离开后,裴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看的陆瑾沉失笑出声。   这会儿没外人,裴歆直接送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这时,银瓶正好从箱笼里找了件玫红色对襟白梅图案银丝镶边的长裙出来,然后拦下一个欲往少夫人跟前凑的脸生丫鬟,自个上前伺候裴歆穿衣梳洗,竟是一点儿也不假手于人。   那丫鬟无法,只能退到一边静静站着,无事可做。   至于陆瑾沉,他从来都不习惯丫鬟伺候,这些新来的丫鬟也不敢往他那边凑。   待一切收拾妥当,天色早已大亮,陆瑾沉和裴歆一道出门,先去祈香院拜见母亲,再去大房那边的花厅拜见陆家各位长辈,做礼敬茶,才算礼全。   原本拜见荀氏和各位长辈应该在一处的,但荀氏还卧病在床,只好分开来行礼敬茶了。   从院子里出来,往右侧一条路,到一处回廊,过角门,就是荀氏的祈香院。   两人并排走着,裴歆见身后丫鬟跟的不近,就稍稍偏了偏头,低声道:“你这院子里的丫鬟是新来的?”   “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新来的,怎么连近你身都不敢,方才在屋子里伺候,也不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儿来的远客呢!”裴歆忍不住吐槽道。   陆瑾沉对此回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大差不差”   “什么?”   “对她们来说,我还真是远客,不过日后就不好说了。”陆瑾沉说罢,笑着看向了身边的人。   裴歆秒懂其意,轻哼了一声,挑眉昂首以对。   正说着,前方祈香院到了。   一进屋,陆瑾沉和裴歆就觉得有些不对。   陆云湘是一早就过来了,现在就坐在荀氏床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姑娘这会儿又红了眼眶。   陆瑾沉便朝裴歆使了个眼色。   裴歆上前,拉过陆云湘的手,亲切地将人哄到外面去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伯母曾氏方才派人来传话,说今儿身子不适,偶感风寒,要卧床静养,不能受新妇的敬礼了。   曾氏是陆家大房夫人,也是陆家当家的女主人,陆老夫人已过身,现如今的陆家,女眷中就属她身份最高,她不受礼,其他房的人还能自找事做?   这会儿姑嫂俩说话的功夫,四房来了个圆脸的小丫鬟,道自家夫人有要事脱不开身,花厅敬茶就不去了,又说左右昨日新房见过一面,也算认得,另送一份贺礼给裴歆,让她不要见怪。   话传完,小丫鬟将手中的一个盒子奉到裴歆跟前。   裴歆和陆云湘面面相觑片刻,才让银瓶将东西收了。   那丫鬟见状,屈身做礼,便离开了祈香院。   陆云湘是目送了那丫鬟离开,扭头见裴歆的视线还落在那盒子上,以为她心里难受,还宽慰了两句,“嫂子别多心,四婶这般,已是难得的周全了”   杨氏行事周不周全的,裴歆倒不十分在意,不过她总算明白为何昨夜秦氏等人过来,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原来是为了这遭。   待陆瑾沉安慰了母亲,从屋子里出来,两人一块儿并肩往回走的路上,裴歆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陆瑾沉听罢,沉吟了片刻,才道:“这的确像是四婶的作风,她大概知道大伯母今儿一早会称病躲你的敬茶,索性昨晚就跟二伯母她们去新房见你一面,这会儿又送了礼来,人虽不至,礼却周全,这样谁也说不得她什么。”   裴歆也道,“是呀,对了,不知道二伯母和姑姑会不会像四婶一样送礼来呢?毕竟昨儿她们可是一道的。”   关于这个,陆瑾沉觉得不会,恰好,裴歆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人相视一笑。   落在他们身后的银瓶见状,也无故笑了起来。   虽然不去大房的花厅敬茶,但陆瑾沉想了想,却带着裴歆去了前院,拜见陆老太爷。   在陆家,妇人是大房夫人曾氏顶天,但真正做主的,仍然是陆家老太爷,陆远骋。   他与裴歆祖父有故,一向也是喜爱裴歆,当初才会力排众议,替嫡孙陆明修定下与裴家的亲事,原指望两人能琴瑟和鸣,倒不曾料到能有今日:竟是三房的庶孙,拉着人的手走到自己面前来,双双跪拜在地。   另一边,虽是称病,但曾氏可没想过真在床上躺那么一天,而是吩咐丫鬟去三房传话后,又照常开始处理起府里的琐事来。   这边刚对付走一个管事婆子,丫鬟秋菊进来,附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   “真的?”   “是,角门的丫鬟亲眼看见的,七公子带着七少夫人去拜见老太爷了。”   曾氏听得眉头紧皱,复又松开来,轻笑一声道:“去了又如何?整个府里谁不知道她曾经是本夫人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今却成了侄媳妇,本夫人心里不痛快,不见她又如何?”   秋菊低头没有说话。   却听外面小丫鬟叫了一声“大公子”,紧接着,陆明涯从外面进来,一身锦衣华服,腰间左右各垂了枚玉佩,一黄一白,都是晶莹剔透的好货色,此刻正随着主人有些虚浮的脚步左右摇摆着,时不时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陆明涯眼看着宿醉还未完全清醒的样子,又不知是从外面哪个温柔乡里回来,看的曾氏一阵火大。   恰好这会儿谢温言过来请安,曾氏一来气,便将怒火悉数都发泄到这个大儿媳妇头上。   屋外,听到里头这般动静的袭云收回了刚迈出去的右脚。   她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凑到大夫人跟前,禀告三公子一夜未归的消息。   那不是老虎头上捉虱子—找死嘛!   想到这儿,袭云原路返回,打算先打发人往秦府问问,万一公子去了秦四公子那儿也说不大准。   可还不待她派人去问,刚回玉竹堂,就听书房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她以为是哪个小丫鬟偷懒闲怠,又想着公子彻夜未归,这会儿还尚不知在哪儿,自己为此急得不行,倒还有人这般,不禁气上心头,忙喝了一声,“谁在里面?”   说罢就往书房走去,刚到房门口,迎面就见袭柳从屋子里出来,娇脸微红,发髻稍散,衣裳也有些凌乱的样子,与她匆匆一面,便羞涩地低头离开了。   袭云原还一脸的怒气,见状神色一变,连忙进了书房,先闻一股淡淡的酒味,才见公子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倚靠在临窗摆放的紫木雕花矮榻上,眉目低垂,素日温润的神色去了大半,这会儿有些颓废,也有些狰狞,却全然没有袭云想象中的那些画面。   “公子?”她小心的叫了一声,缓缓靠近。   陆明修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脸侧沾染的胭脂鲜艳而醒目,是方才某个大胆又愚蠢的贱婢蹭到他身上的。   他忽然笑了笑,如此想到。   袭云后来伺候他梳洗时,他也是这个说的。   这个“贱婢”是谁,陆明修与袭云都心知肚明。   但袭云有些担忧,那个新来的袭柳,其实是有几分像新进门的七少夫人,公子之前在书房的失态,或许意味着他还没放下裴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第34章 坦白   裴歆和陆瑾沉从陆老太爷的书房出来时,已近午膳时分,便哪儿没去,径直回了两人的小院—听雨轩。   两人前脚刚走,书房里,陆老太爷就问起后院发生了何事,按理两人不该这么早就来请安的。   “小的早起听底下的小厮闲聊,说大夫人病了,或许是这个缘故,少夫人没有去敬茶请安吧,就早些过来了。”在书房伺候的管家陆元开口回道。   闻言,陆老太爷练字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人从书架上取了一方蟾宫折桂样式的砚台下来,给三房送去。   听雨轩,裴歆和陆瑾沉回来,刚过了午时,墨心和慎竹已经从大厨房拿了饭菜回来,荤素搭配,都是平日各自主家偏爱的吃食。   两人便净手先用了饭,吃饭的功夫,陆老太爷的砚台就到了。   陆瑾沉起身接过,又跟来送东西的人聊了几句,才折回继续吃起来。   等用完午饭,两人一道钻进侧间的小书房里,只让银瓶和慎竹守在门口,不许人打扰。   有些话,两人都默契地想要先说清楚。   “你们三房在陆家的地位,倒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尴尬一些。”   没了外人,裴歆就是实话实说的性子。   何况这一点儿,陆瑾沉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所以,我这不才求你帮忙嘛!”   裴歆从那些书架上找了本闲书出来,随意翻看着,却道:“其实,你若能过了此番乡试,考上举人,便有了功名举官之路,届时三房在陆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你觉得我与你成婚是多此一举?”   陆瑾沉低沉的声音从裴歆背后传来,似乎离得很近,让她有些不安地扣了扣手上的书籍。   粉色的指甲在淡黄色的纸页留下清晰的指痕,陆瑾沉走近见了,从她手中将那本闲书直接抽了出来,放到一边,又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说起之前母亲荀氏病重的事…   裴歆这才明白,他是怕母亲撑不住身子,妹妹又年幼不经事。   “…我身在前院,又逢乡试,后院这许多事情都顾及不到,这才萌生了先成家后立业的心思,可母亲病重,不能为我张罗,伯母他们也不会愿意帮我这一遭,正好那日听赵兄提及赵大人想换人退亲之事,我才私下找到他和姑姑,提出娶你之请,一来是见过你几次,又耳闻赵兄提及,知你性情,二来也觉得你…”陆瑾沉说到这儿停住了,似乎有话难言的样子。   裴歆连忙追问道:“觉得什么?”   只见人捂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没什么,总之有些缘故,那日你来找我,说起换亲一事,却是正合我意。”   “所以,我是自投罗网?”裴歆想了想,总结出了这么一句话。   陆瑾沉摇了摇头,“不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毕竟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虽然是为了母亲和妹妹,却不能因此就逼我下嫁吧,好在你为了摆脱三哥,亲自来找我了。”   “之前你我谈的条件依然作数,待我有了功名,另立门庭,将你们接出去后,就放你离开。”   说罢,陆瑾沉坦然一笑,又将刚才那本闲书拿过来,重新放到裴歆手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裴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手中的闲书被不知觉的卷了起来。   事已至此,嫁都嫁过来了,她也不可能谈什么后悔之事,方才所言,不过是为了提醒陆瑾沉,让他不要以为娶了个妻子放在后宅劳心劳力就高枕无忧了。   重活一世,她自然不可能像上辈子一般甘愿被困在陆家这座深宅内院之中,妯娌婆媳妻妾嫡庶,再加上所谓的“夫君”,这些几乎曾经占据了她的一切,到头来也不见落什么好,可见为别人做再多事,也不如自己好要紧。   她原是觉得不能放任了陆瑾沉,可乍一听这些话,又以为自己多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做个“冷脸”才好。   “既然如此,那以后听雨轩的一切,都得听我的。”   “这个自然。”   “那三房呢?”   这个,陆瑾沉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三房之事,我是不能保证的,毕竟母亲还在,再说,你也不可能直接接管三房的所有事务,我虽不在内宅,但也清楚有些事情是轮不到你这个侄媳妇头上的,不是吗?”   这话裴歆倒是反驳不得,“那我…岂不是有些闲了?”   她试探道。   陆瑾沉似乎听出了些言外之意,故意说道:“是挺闲的呀,要不然,我让姑姑多来几次陪陪你?”   …裴歆嘴角罕见地抽了抽,决定不跟人卖关子了,“我要时常出府,可能行?”   陆瑾沉又摇了摇头,解释陆府进出都要去凝晖院回话,尤其是裴歆这样的晚辈,若没准许擅自离府,让人拿住话柄,可是要吃苦头的。   对于这点儿,裴歆可比他清楚,只见她狡黠一笑,却道:“所以才要你帮忙啊。”   陆瑾沉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行吧,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我要出府,就让银瓶去找你。”   “如此也好。”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银瓶和谨竹的异口同声,“沈姑姑。”   两人对视一眼。   裴歆将手里的书随意放回书架,陆瑾沉则寻了本通鉴史册摊开在书桌上,随即又和裴歆一起走向门口,与进门的“沈姑姑”正好撞个正面。   “公子,少夫人。”沈氏屈膝行礼道。   陆瑾沉忙叫人起来,问什么事。   “夫人让奴婢送几个新鲜的桃子来,庄子上来的头一批,请公子和少夫人尝个鲜,还有枇杷和樱桃,都是新送来的。”说罢,沈氏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竹篮,亲自进来放到了书桌上,临了还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离开了。   裴歆让银瓶将那篮子东西先拿了下去,扭头却埋怨道:“恐怕人以为我和你在书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方才四处看个没完。”   陆瑾沉对此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裴歆原还想再聊几句,这会儿也没了心情,让人在书房里看书,自己则出来,让墨心和银瓶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悉数聚到门外檐下,又拿了纸笔来,让银瓶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分别做何事以及擅长些什么。   不一会儿,银瓶记录完毕,裴歆扫了一眼,一共六个,加上自己带来的银瓶,墨心,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一共凑了个整。   据她所知,别说六个,就是十个丫鬟在陆家也算少人伺候的,且不说这六个丫鬟中还有一两个青葱似的年纪,尚且稚嫩不顶事,另外几人中,有容色出众,细腰纤纤的,有低头沉默的,有神色惊慌的,什么模样都有。   她想起之前问过陆瑾沉,这听雨轩的丫鬟都是前不久才新换的,原来的婆子丫鬟惫懒不做事,他亲自去凝晖院求大伯母换了一批来伺候。   想到这儿裴歆就觉得有些头疼。   这意味短时间内她便不能再换人了,且以她对曾氏的了解,底下的这六人中,一定会有她的耳目,或许六个都是也说不准。   不过这对于自己或者陆瑾沉而言,并不十分重要。   她现在要做的,还是如何摆放这些人,不管这么说,丫鬟自然要有丫鬟样子,做该做的事才行。   …   祈香院,沈氏从外面回来,就见三夫人不知怎的坐了起来,在窗边对着外面叽叽喳喳的两只黄鹂鸟愣愣地出神。   “夫人当心身子。”她走过去,左右不见丫鬟青杏,只怪道,“青杏呢,那丫头莫不是又偷懒?奴婢这才走了几天呀,夫人您这病怎么又反复起来了!要奴婢说,还是她伺候的不好,这么又让您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呢。”沈氏说着欲关上窗户。   正好青杏端了碗汤药进来,闻言不客气地回道:“姑姑好大的气性,奴婢一个人分身乏术,既要伺候夫人,又得去煎药,不必姑姑如今身子娇贵,送些桃子都得叫个小丫鬟跟去做排场。”说罢还瞪了一旁方才一直跟着沈氏的丫鬟一眼,将人吓得低头。   沈氏一听也来了脾气。   两人就这样直接吵嚷了起来。   窗边的荀氏见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倒并不怎么介意。   只是祈香院这边发生的动静,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裴歆耳中。   传话的是一个叫丹儿的丫鬟,长的俏丽,人也灵动,只悄悄寻了个空隙机会凑到她跟前,三言两语地说完,就建议她拿起自己的身份,趁青杏和沈姑姑有错在先,用她们立威要紧。   裴歆听得只笑不语,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少夫人~”许是见她没什么反应,那丫鬟继续劝道,“您初来乍到,若不趁这番机会立个威势,日后您在三房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呢!奴婢是好意提醒您,您心软,旁人可未必,那沈姑姑今儿一来还寻着咱们这些奴婢东问西问个没完,奴婢还听说她近日正到处打点,打算将一个远房侄女弄进来伺候您和七公子呢,听雨轩本不缺人,您说,那侄女进来做这下人功夫做甚?”   裴歆原还听得无趣,话到这儿,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依你所言,像是冲你家公子来的?”   “正是。”丹儿见她搭话,以为自己说动了人,愈发大胆起来,“不瞒少夫人,奴婢听原来伺候的姐妹提起过,三夫人因病卧床多时,今日不知来日事,整日心心念念的一是公子成家,二是子嗣有望,如今一样已成,可子嗣一事却是一时半会不好说的,可公子身边多一人,总多一份把握不是,那沈姑姑若以此劝说,三夫人还能不应嘛!”   “这倒是。”裴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丫鬟所言大差不差,一时意动,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银瓶回来了。   裴歆眼神示意丫鬟先出去。   待人一离开,银瓶才凑近低声道:“少夫人您果然猜的不差,奴婢这一走,就有“鱼”上钩了?”   裴歆闻言,一改方才的凝重神色,了然一笑。 第35章 隐患   对于裴歆而言,要想查出听雨轩的“内鬼”,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她却不想在这方面耗费多余的精力,索性试着引蛇出洞一次,没料到还真有收获。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您真要去管三夫人房里的事?”银瓶有些担忧,方才那丹儿的话她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这儿媳去管教婆婆房里的丫鬟,可不是什么讨好的事。   这一点儿,裴歆自然心里明白,只是她惦记着那沈姑姑送侄女进府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书房,先跟陆瑾沉打个招呼。   她可不想这么没头没脑地去凑热闹。   书房。   陆瑾沉听了她的话,沉吟片刻,才道:“这事你还是别管了,等会儿去母亲那儿用晚饭,我和云湘会帮着调停,届时你不说话就是了。”   “这是为何?”裴歆倒不明白了,这丫鬟是丫鬟,主子是主子,没见过哪家丫鬟在主子面前吵起来还需要调停的。   陆瑾沉知道她不解什么,便跟她解释道:“沈姑姑是伺候母亲多年的老人了,性子直又爱面子,尤其是在小丫鬟面前,格外如此,其实以她的年纪,母亲早已放了她的卖身契,打算让她回家含饴弄孙的,只是她不放心那些小丫鬟伺候母亲,便多留了这些日子。至于她那个侄女,我是不会收的,若是来日有这事,我去找母亲说就是了。”   “那青杏呢?”   “青杏是前些日子刚来的,她父母早已双亡,之前母亲身子还行的时候,有一次出门去秦府赴宴,半道上见她卖身葬父,觉得可怜,给了她一些银子,后来她无处可去,就求了母亲卖身进府做个丫鬟伺候,她来的时间短,很多事情都不熟,加上原也不是做丫鬟的,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沈姑姑就嫌弃几句,她也是个性子直的,没忍住就辩驳一两句,这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时不时就会吵上一次,母亲碍于情面,有心无力,也随她们去了。”   听完这一番话,裴歆有些明悟。   她想起上辈子那位沈姑姑最后死的惨烈,是被曾氏杖刑六十,活活打死的,为此三房彻底与陆府决裂,不过几日,就匆匆分了出去,自陆瑾沉去世后,便再没了消息。   说来自己现在的这位婆婆确实重情,这是一件好事,但有的时候又是一件坏事。   似乎想到什么,裴歆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   陆瑾沉看着好奇,出声问了一句,被回神的她以“没什么”三个字对付过去了,索性也没深究,   天色渐晚,陆瑾沉携裴歆往祈香院用晚膳。   到那儿时,见妹妹陆云湘已经先到了,正端坐着,一脸无奈地看了过来。   寻着她的动作,裴歆看到了一旁虎着脸伺候的丫鬟青杏,玉脸粉腮,杏眼细眉,虽然身着下人打扮,却是难得的好相貌,行走之间那宽大的衣裳也遮不住身子的玲珑曲线,这样的人,倒难怪上辈子二房那位惦记,要人不成,暗地里找机会强掳了去,最终受辱自尽。   而沈姑姑好像听说是为了人去二房讨说法,一时激动,不慎用匕首捅伤了陆二爷,一个谋杀主家的帽子扣下来,直接就被打杀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那时她还怀着身孕,因怀相不好的缘故,一直在屋子里静养,这些事还是事后才从丫鬟口中闲聊得知,不过也是三房搬出去之后了。   “怎么了?”陆瑾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裴歆摇了摇头,和人一并坐下,不一会儿就见沈姑姑搀扶着母亲出来,几人起身都迎了上去。   “我没事,你们坐下吃吧。”荀氏虽然还病着,可精神是好了不少的,也有力气下床了,这些看在陆瑾沉兄妹眼中,俱是一脸的欣喜。   裴歆也是高兴,低头见桌面上的饭菜也比午时丰盛不少,想是花了银子下去的,吃起来的味道也好些。   一家子用完饭,便听荀氏说起敬茶开祠一事,原来方才大房来人,说今日大夫人身子不适,不曾准备充足,便将此事挪到明日一早,在大房的牡丹花厅里面,请七少夫人莫忘了前去等等,简单地转述了一遍。   裴歆知道这是陆老太爷那方蟾宫折桂的砚台借来的“东风”,只乖巧的应了一声,倒没说其他。   其实她所谓敬不敬茶,入不入陆家的宗祠族谱的,但这一遭下来,她才是陆家名正言顺的七少夫人,不然总是要惹闲话的。   她正想着,眼角一扫,见陆瑾沉这会儿凑在母亲跟前,和她与沈姑姑说了些话,一边陆云湘又拉着青杏的手,窃窃私语地聊些什么,一屋子主仆混谈在一起,这场景着实让她觉得头大。   再如何的主仆情深,在她看来也不该如此。   这样子若放在小门小户之家倒还无妨,可陆家乃大族门户,府里的规矩鲜明,主仆之间更是如此,若太过随意,荀氏这些主子是无碍的,可底下的人却会言行失度,来日连累主子不说,怕是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上辈子的沈姑姑不就是如此嘛!一个还未放出府的奴婢,气上了头敢往二房去闹事,让大夫人按下一顿家法,就这么没了命。   她想着哪日找个机会提醒陆瑾沉一声,现下却还开不得这个口。   没待多久,两人告辞,回到听雨轩。   这是裴歆在陆家的第二夜。   一进屋,到要睡的时辰,她偷偷瞅了灯下读书的陆瑾沉好几次,每次看的人回头,立马低头装出一副专心刺绣的模样,引人不自觉的低声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心里烦着事,一不小心,就绣差了花样,还是银瓶不经意间凑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绣错了,忙提醒了一句。   裴歆这才反应过来,将绣棚连带针线往旁边一放,索性不绣了,起身进盥室洗漱一番,出来就上了床,将自己裹了起来,跟昨夜一模一样。   陆瑾沉见状,也和一般宽衣上床,和人搁了一个手指的距离躺下。   这是他俩昨夜约定好的。   不过约定归约定,睡着了的人无意识间难免有些动作。   第二天一早醒来,陆瑾沉看着怀中陷入深深自我怀疑的裴歆,是这般解释的。 第36章 离间   自己的睡相不好吗?   裴歆在梳妆时还问了银瓶一句,银瓶摇了摇头,只道:“奴婢不清楚,不过有时候是有一些儿。”   好吧!裴歆信了,却浑然不见身后银瓶这会儿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银瓶还想告诉自家姑娘,她睡相差也不过是踢踢被子之类的,还不至于滚到姑爷怀里去,可一来姑爷就在旁边站着,她不好多话,二来以为夫妻之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再说什么。   夫妻俩梳洗完毕,一同出门,去了大房的杜丹花厅。   两人到时,花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陆家一到四房的长辈妯娌都在,裴歆和陆瑾沉上前,一个一个敬茶,一圈轮下来,又去开宗祠敬了香,将裴歆的名字写入陆家族谱,才算完事。   这一番功夫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若非今日之事非自己这个宗妇出面不可,曾氏是懒得见裴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的,待事情一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言自己身子倦怠,就这么下了逐客令。   其他几房的人见没了热闹可见,纷纷离开。   临出门,陆瑾沉在前,裴歆在后,她还在想方才见到柳无双,跟在大嫂谢温言后面,容色光鲜,看样子已经在大房站稳脚跟的样子。   “嗯?”   前方的陆瑾沉忽然停下了脚步,裴歆一时不防,就这么撞了上去。   好硬!   额头和鼻尖传来丝丝疼痛的感觉。   “少夫人。”银瓶惊呼了一声。   陆瑾沉也感受到背上的动静,忙回头,低头下来看她的额头,关切道:“没事吧?”   裴歆摇了摇头,放下手,还正想问他怎么停下的,就见陆明修带着一个陌生的丫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这是那日珍宝阁一面之后,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明修,只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一样,又有些不同了。   “三哥。”陆瑾沉见状暗了暗眼色,叫了一声。   裴歆忙跟了一句。   只见陆明修笑了笑,才道:“我倒是谁,原来是七弟和歆…啊,弟妹呀!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七弟忙着成亲一事,许久都不去府学了,昨儿岑夫子还问起你来,让你尽快回去上课呢。”   听他提起“岑夫子”,陆瑾沉的神色明显松了松,回道:“有劳三哥转达了,只是要回府学,还需等明日三朝回门之后才行。”   “这是自然,弟妹初次离家,想必很是记挂裴伯父吧,回去多留些时辰也无妨,对了,我记得裴伯父很喜欢百味楼的“一口春酿”,七弟明日回府不妨带上一壶,我那里还留有一些,等会儿让小厮给你送去如何?”陆明修仍是一脸的笑意,可说出话,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裴歆心道不好,“这怎么好意思要三哥的东西,百味楼的“一口春酿”的确是酒色香醇,令人回味无穷,父亲往日也喜欢,不过最近又新得了别的,便不大喝这个了,三哥恐怕还不知道吧?”   陆明修嘴角的笑意一顿,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了裴歆身上,看着她皱眉惊慌,到笑语盈盈,亭亭玉立,姝色荣焉,这会儿眼看着她站在别人身边,陆明修忽然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感觉。   就好像原本应该落在自己怀中的“珍宝”,被别人一朝夺了去,耀眼炫目起来,却吸引了自己所有的目光。   如果,他能将眼前的“珍宝”重新夺回来…   陆瑾沉拉着裴歆的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身后的丫鬟袭柳出声叫了一句“三公子”,才将陆明修的心神唤了回来,转身拿手稍稍抬起袭柳俏丽的面庞,细细打量了其眉眼一番,似乎想到什么,才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   另一边,陆瑾沉拉着裴歆的手走的飞快,连身后的一众丫鬟小厮都跟不大上,裴歆也只能时不时小跑两步,或许是察觉她跟的艰难,前面的人又缓了脚步下来。   裴歆跟上前,和人并列着往回走,还轻声问了一句,问他在想什么?   陆瑾沉总不好直接告诉裴歆,方才他见陆明修身后跟着的丫鬟,低头的眉眼之间有几分与她相似,便道:“没什么,我在想三哥方才所言,想着要不要跑一趟百味楼。”   “那可千万别。”裴歆连忙制止,“我素来最讨厌父亲喝酒,他一喝醉,就容易胡言乱语,以前也就是陆明修派人送过来,我不好退回罢了,否则那些酒,一滴都别想摆上桌。”   陆瑾沉闻言偏头看去,见她神情嫌恶不假,又想起前日洞房自己“醉酒”归来,身旁人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不禁笑着应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明日咱们不带酒回去便是。对了,说起这个,明日回门的礼单母亲应该让人安排好了,等会儿回去你再看看,有什么删减添持,免得岳父岳母他们不快。”   裴歆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听雨轩不久,去祈香院的慎竹一个来回,带回了礼单。   裴歆粗略看了一眼,样样俱全,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除了几样酒,她原想消去的,可下笔时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删掉。   “少夫人?”银瓶还挺奇怪,她方才明明听见说要去掉的呀。   “算了,就这样吧。”裴歆挥了挥手,让银瓶将礼单拿出去给慎竹,让他还回母亲那边。   银瓶也没多问什么,接过单子就出去了。   裴歆坐在窗边,这个时节,晚间的风一吹,甚是清凉,院子墙角的月季和蔷薇花香袭人,月上梢头,留下一地流光。   她偏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里的烛光亮的仿佛要溢出来似的,陆瑾沉在里面看书,她让丫鬟多点了些烛火进去。   想起白日遇到陆明修时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背后的那个丫鬟,裴歆忍不住一声冷笑,她就知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用这么明显的离间计,是真觉得对自己和陆瑾沉有用呢,还是纯粹就恶心人而已。   若是后者,她承认自己是被隔应到了些,而看陆瑾沉当时的反应,显然也是如此,看来还是早日分府别居才好。   许是记挂着离开陆府的事,当天晚上,裴歆就梦到了些什么,有些魇住了,好在很快,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的她又平静了下来,沉沉睡去。   再一次从陆瑾沉怀中醒来的裴歆有些沉默,和认命。   她想着自己可能真是睡相不好吧。   不过在两人用早膳的时候,陆瑾沉却问起她昨夜做了什么梦?   “嗯?”   “你不记得了?”见她一脸茫然,陆瑾沉有些好笑。   裴歆回想了一番,才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很累,好像是在跑,有谁在后面追自己的样子…   她没有告诉陆瑾沉这些,只说自己不记得。   陆瑾沉自然相信了,只道:“不记得也好,昨儿半夜是你有些梦魇,怕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那我…”她想问自己怎么到陆瑾沉怀里去了,可话到嘴边,又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陆瑾沉也明白她的疑惑,“是我想安慰你,所以…好在很管用。”   他这么说,裴歆还有什么不懂的,随即低头喝粥,沉默以对。   陆瑾沉:…   此时,凝晖院。   送走了回话的袭云,赵嬷嬷扭头叫住一个做事的小丫鬟,耳语几句,放人走了正要进屋,却见一身玫红色胸衣,外面青色圆领袄子的秋菊从外面回来,脸色的春意还未消褪,人也有几分迷蒙,当下啐了一口,才进屋去。   耳房内,曾氏还在清点着东西,稍稍抬头,就能见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秋菊,更不用说底下的小丫鬟们还殷勤地喊了两句。   赵嬷嬷进来见了,忙去将那窗户掩上,正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的时候,却听曾氏开口问道:“秋菊回来了?”   “是。”   “袭云送出去了?”   “是。”   一连两个问题,赵嬷嬷都只能答一个“是”,愈发低下了头。   又听曾氏道:“这个时辰,三房那两人也该回门去了吧?”   赵嬷嬷还是只回了一个“是”。   曾氏冷笑,“行了,不过两个贱婢而已,这么小心做什么?还有三房那几个孤儿寡母,不过多了一个没有家世助力的裴歆罢了,能长几分本事?根本就不值得本夫人费什么心思,当务之急,还是明修的乡试和陆穆两家的亲事要紧,其他的都不过微末之事,不足挂齿。”   那赵嬷嬷闻言,倒是打起几分精神,抬头看了曾氏一眼,才道:“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小题大做了。”   “嗯。”曾氏将手里的聘礼单子轻轻一甩,连着十几页的东西,一页页的铺洒开来,绫罗绸缎,玉石珠宝,孤本字画…应有尽有,都是她为了嫡次子迎娶那位穆家四姑娘准备的,比之三房那个,自然是高出好几个档次不止,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赵嬷嬷见状也知道她心情正好,便巴巴地凑了上去,道:“夫人,奴婢有一事不明。”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这么多天,跟还在追看的读者说声抱歉(没追的也抱歉,但估计她们取消收藏看不到了),就顺道狡辩一下,最近因为工作原因还有作者私人感情问题导致没有更新,不是坑了哈,会更的,但是本周周末两天要参加公司培训,可能更新还续不上,要到下周二放假,才会彻底恢复日更。   这几日会更新,但不保证日更哈,私人问题也还没彻底解决,作者头秃中…… 第37章 回门   赵嬷嬷稍稍朝外面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奴婢是好奇,这穆家姑娘不是都快嫁进咱们府里了嘛!三公子身边还跟着这样一个丫鬟,会不会不大好?”   闻言,曾氏整理单子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常,“这有什么,不过是有两分相似罢了,身为正室,若是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怎么做大家嫡媳呢?”   “可三房那边…”   “不过一个卑贱的丫头,为她兴师动众,那是没脸面的破落人家才做的事,三房还不至于此。”曾氏对此并不在意。   若真论起来,她还是更在乎次子心中,如今对裴歆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毕竟那丫头现在已经嫁给了陆瑾沉,是名副其实的“弟妹”了,若明修还惦记着,于情于理都是不好,这可不比之前跟裴清菱那丫头私会之事。   她总得想个办法,彻底了结了此事才好。   正思量着,回屋换了身衣裳的秋菊低着头进来伺候,大约是心虚的缘故,不大敢往曾氏跟前凑。   曾氏也当做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扭头跟赵嬷嬷讨论起旁的事来。   只是还没说两句,就听底下丫鬟来报,大公子新纳的姨娘柳氏有了身孕。   曾氏闻言先是一喜,可随即脸上的喜意又凝固了,问传话的丫鬟道:“可请了大夫。”   “回夫人,已经请过了,大公子特意请了回春堂的柳大夫亲自诊的脉。”   “几个月了?”   “两个月。”   一听这话,曾氏脸上的笑容彻底隐去了。   两个月!   那柳氏进门才多久,怎么算都不会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意味着孩子是进门前就已经有了的。   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这么明显的事,曾氏旁的倒不在意,只担心儿媳谢氏,书香门第出身,历来最重礼法,怕是会容不下这一胎呀!   想到这些,她立马起身,去了漪兰院。   另一边,随着一辆陆家的马车嘶鸣一声,停在了裴府门前,陆瑾沉翻身下马,将马车的裴歆扶下,两人一道,朝门口的众人走去。   裴红英和赵淮之是一早就过来的,虽然裴显面对后者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作为亲妹妹的裴红英完全不惯着,拉着夫君就坐在裴显面前,将人隔应得够呛。   这会儿见裴歆和陆瑾沉走来,一旁的裴显和庞氏都还没什么动静,作为姑姑的裴红英就先迎了上去,“歆儿。”   “姑姑。”   裴歆自然地放开陆瑾沉的手,姑侄俩就这样,先抱在了一起。   “唉…”   裴显有些尴尬了。   庞氏倒还好,左不过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先如今她的心思,除了腹中这个孩子,就放在不在场的大女儿裴清菱身上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犯愁,紧接着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立时就干呕起来。   “夫人…”一旁的芙柳见状惊呼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庞氏忙道:“我没事…”话未说完,又呕了一下。   裴歆这时从姑姑怀里起来,见庞氏脸色确实有些不好,就开口让人先进府再说。   于是几人一道往府里走。   裴显和庞氏在前,裴歆和姑姑落后几步,赵淮之和陆瑾沉紧随其后,另有姨娘和庶妹几人,落在了最后。   裴歆看了一圈,原还觉得奇怪,细一想,才发现不见二妹裴清菱,便悄悄问了姑姑一句。   “别提了,那丫头怕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昨儿去了庞府看望她外祖母,就没回来。”提起人来,裴红英就有气,依她看,那庞家人就没安什么好心,偏偏裴清菱那丫头死心眼,自己隔三差五地跑过去不说,还想带弟弟裴子安去。   “要不是你早早提醒过我和庞氏,还真让她混过去了。”   裴歆听的心里一惊。   她倒没想到裴清菱现在这么大胆,之前忙着成亲的事,许久不曾理会她了,原以为她还想着陆明修,有时间伤神着呢,却还是又跟庞家走到了一块儿。   她有些好奇,裴清菱到底在想什么!   又听姑姑继续说道:“所以呀,我跟你父亲商量,借之前沁心居的事,打算替那丫头寻一门亲事,早早定下来,免得她再生事端,这事庞氏也点头了。”   “是哪家?”   “还没定下呢,这有着身孕不方便,还得商酌。”裴红英说着指了指前面庞氏的背影,又摇了摇头。   要她说,这孕来的着实不是时候,上次若不是这一胎,裴清菱那丫头早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哪儿会到现在还能整天整夜的不落家呢。   对此,裴歆倒不觉得什么,只叹一句好运罢了。   说话间,杨柳轩到了,裴显和丫鬟芙柳一边一人扶着庞氏坐下,嘱咐人好生休息着,这才转身,叫了陆瑾沉一块儿去书房。   裴歆见状忙看向了姑父。   赵淮之笑了笑,没说什么,却也跟了出去。   “怎么?心疼那小子,怕大哥教训他?”裴红英见状忍不住调侃道。   裴歆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忙摇头做否认状。   她只是担心父亲无理取闹而已。   毕竟他之前对陆明修是十分满意的,而对陆瑾沉…到底有姑父几分缘故在,让姑父去解围,也理所应当呀!   说服自己的她不再纠结,先去问候了庞氏这个嫡母几句,谈及裴清菱,见人脸色紧张不似作伪,又顺道提了一句庞府,该说的说完,这才跟姑姑一起离开,回自己出阁前的院子另说些私密话。   就这样,陆瑾沉和裴歆两人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裴家,悠然回府。   一回去,就听妹妹陆云湘说了大房漪兰院那边有姨娘怀有身孕一事,得知是柳无双,裴歆就觉得不妙。   柳无双才进府多久,怎么就有两个月身孕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来,就听到消息,漪兰院闹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在外面打听到,大少夫人要落柳姨娘的胎,说是来历不明,大公子不同意,两人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这会儿阖府都惊动了。”   银瓶回道。   裴歆听罢,与陆瑾沉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第38章 事端   听雨轩。   关上房门,外面呜咽簌簌的风声从掩拢的窗缝间吹了进来,裴歆觉得屋子里有些暗,便取了眼前的灯罩,对窗剪烛,烛火摇曳而生姿。   陆瑾沉从盥室出来时,她正好剪完。   “看样子明日你得去一趟漪兰院了。”他提醒道。   咦~裴歆重新罩上烛火,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不是大房内部关起门来处理的事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去了,不会更尴尬?”   反正若她是谢温言,这会儿估计不想见任何人。   “这你就不懂了。”陆瑾沉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解惑道,“此事虽然是大哥房里的私事,但大伯母一定会将其办成府里的公事,原因在于大嫂至今只孕有一子文彦,其余妾室俱无所出,大哥子嗣不丰,对于柳姨娘这一胎难免看重,这才起了争执。你作为妯娌,不但要去看望,估摸着还得去劝几句,不然咱们打个赌,明日一早凝晖堂就得来人请你过去一趟。”   见人说的信心满满,裴歆才不赌呢。   不过听陆瑾沉一说,她倒是反应过来,曾氏的确喜欢拿家族礼法压人,缘由摆的是堂堂正正,实际上却都是些恶心人的事。   上辈子便是如此。   “那我明日一早,就先去一趟漪兰院看看情况,顺便避开凝晖堂的人。”裴歆想了想,没找出什么合适的借口回避,只好行“缓兵之计”了。   陆瑾沉见她明白过来,颔首道:“好,我明日也要回学堂,准备乡试,这些日子多半会住在前院的临鹤居,你若有事,让丫鬟来传话便是。”   裴歆点头应了。   一夜无话…   就这样,惦记着漪兰院的事,于是第二天一早,送走陆瑾沉后,裴歆便带着银瓶和丹儿出门,先去了祈香院见母亲,伺候喝了药,见时辰差不多了,又提出去想去一趟漪兰院。   荀氏一听就愣住了。   “你去那边做什么?”   裴歆听出这话有些不情愿的意思,回道:“哪里是儿媳想去?是昨夜夫君的意思。”   “瑾沉的意思?”荀氏有些吃惊,又听裴歆简单复述了一遍昨晚的话,知道是为了躲开凝晖堂,当下神色和缓,没那么不情愿了,“那你就去吧,早去早回,莫要停留太久。”   “是。”   裴歆说罢就起身离开,陆云湘送她出门,到院门外时,还特意拉着她的袖口解释道:“嫂子,方才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担心…”   “我知道。”见身后还有丫鬟在,陆云湘又急于解释什么,裴歆怕她祸从口中,连忙截了话,“是母亲太担心我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陆府又大,说不准我就迷在半路了,不过我带了认路的丫鬟,妹妹回去让母亲放心好了。”   陆云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视线往身后一扫,便没再说什么了。   此时,漪兰院内。   院子栽种着一棵两人高的石榴树,如今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一眼望去满树的鲜红绚烂,很是好看。   石榴多子,也是寓意多子多福,才会种在这儿。   这是陆明涯当初亲手种下的。   谢温言一直欢喜着,时至今日,才忽然觉得悲凉。   一句“子嗣稀薄”,磨灭了她为这个家所做的所有努力。   什么身子孱弱,不易有孕,怕是难得的一胎,不过是怜香惜玉的借口罢了!至于子嗣稀薄的借口更是可笑,有自己的文彦在,难道陆家还能绝嗣不成?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一旁伺候的丫鬟彼此对视着,都不敢上前,直到外面有人进来通报,七少夫人来了。   谢温言的视线从窗外的石榴花上挪开收回,“她来做什么?”   语气平淡无波。   也无人回应。   片刻,又听她一声叹息,“罢了,让她进来吧。”   丫鬟闻言出去。   不多时,裴歆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觉得熟悉而又陌生,谢温言的屋子摆设雅致亦如她记忆中的样子,楠木花鸟折叠的大座屏,一左一右,将大厅与内室隔离,绕过左边便是一个侧间,地方不大,但什么桌椅软榻、玉器摆件等一一齐全,右侧的墙壁上还挂有一幅前朝大家的空谷幽兰图,画技高超,栩栩如生,素来极得谢氏喜爱。   她还记得上辈子这幅画最后是被婆婆曾氏借走一次,一去不还,惹得谢温言敢怒不敢言,后来谢家就送了一幅仿制的画给曾氏,将她气的好几天都没什么好脸色。   “七弟妹看的这么入迷,可是喜欢这幅“空谷幽兰”?”   谢温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将陷入自己思绪的裴歆从回忆中拉了出来,随即笑道:“倒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大嫂这幅画好看,贪看几眼罢了!”   “是嘛?”谢温言走到跟前,似笑非笑道,“我还想着若弟妹喜欢,便割爱相送呢!”   这话裴歆却不相信,“君子不夺人所爱。”   “君子如此,但小人未必。”   裴歆闻言一愣,扭头看去,见谢温言神色泛泛,倒是眼底的一抹嘲讽明显,竟是针对自己的,不免轻敛眉头,有些奇怪。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对方了?   “大嫂这话我是不太懂,哪有什么小人呀?”   她直接询问,对视了回去。   谁知谢温言却移开目光,去盯着那幅空谷幽兰图,并缓缓道:“是呀,咱们后宅妯娌之间,哪有什么君子小人的,有的也只是被利用不自知的蠢货罢了,巴巴地出头,来日轮到自己受罪,听旁人来闲话,她才会知道个中滋味到底如何呢!”   一番话听完,裴歆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谢温言以为自己是来做说客的。   难怪从进门到现在,一个好脸色也没有,连口茶都喝不上。   不过想来遇到这种事,往日再妥帖的人也顾不上了吧。   她没在意,只是回道:“照大嫂这么说,那人确实也是够蠢的,不过凡事总有缘故,不知其意,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比较好吧?大嫂。”   “咦?”   “我今日来,原是奉婆婆的意思,昨夜的事闹得大,连前院祖父都惊动了,婆婆作为长辈,也是担心大嫂,所以特意让我前来探望,也可宽慰大嫂几句,不知道大嫂觉得这其中是何利用的缘故呢?”   她笑语盈盈,谢温言却尴尬了。   她是心里有气,正没处使,见裴歆前来,以为是自己婆婆找来的“说客”,再说以婆婆往日的做法,也是十有八九的事,就这么会错意了。   好在裴歆也不介意,反倒问谢温言要起茶水了,全当揭过此事。   谢温言见状哪还有不遂意的,忙叫丫鬟上茶,又请裴歆落座,款款笑意,这会儿倒是做回了陆家大少夫人的派头,不似方才那般浑身带刺的模样。   她向裴歆解释了误会。   裴歆表示理解,又问起她柳姨娘的事,是什么打算?   经过刚才一遭,谢温言对她也少了几分防备,索性直言以告,“哪是我能打算什么的,柳姨娘这一胎不是进府怀的,我想着终究来历不明,又不合礼法,为免现下和日后惹人闲话,便提议落了此胎,可夫君和婆婆都不愿意。”   “这是为何?”   “还不是子嗣不丰的缘故。”谢温言说到这儿,苦笑了一声,多年的委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倒不曾多说什么。   说起陆明涯子嗣不丰这件事,裴歆也觉得奇怪,上辈子也是如此,一直到自己病重被困于院落之前,这边都只有谢温言所出的陆文彦一个嫡孙,再无所出。她还怀疑过是谢温言善妒不容,可又觉得对方不像这样的人。   一直到现在,她也不觉得。   但如果不是,又百思不得其解,而现在柳无双有孕,就更添疑雾了。   只是这些到底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裴歆也不是很在意。   她安慰了谢温言两句。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笑声,二房二嫂钱氏和五嫂宋氏到了。   在陆家“明”字这一辈,四房所生的公子和姑娘是分开排号的,其中大公子陆明涯,三公子陆明修,八公子陆明琰都是出自大房,二公子陆明文和四公子陆明原,以及五公子陆明武出自二房,三房只有一个陆瑾沉,四房则没有男嗣,若论起来,陆家男丁不少,但子嗣确实不丰。   钱氏出身商户,宋氏出身不显,两人在陆家都没什么说法,但却很“听话”。   见两人来,裴歆就知道真正的“说客”到了,索性在钱氏凑上来挤位置时退开到一旁,由着他们围着谢温言,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   若谢温言眼神求救,她也只能摆出爱莫能助的样子回应一下。   毕竟论起长幼来,她可插不上话。   眼看着谢温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绷不住的时候,裴歆才再次开口,言她素日劳心劳力,这会儿看起来也疲乏,不多打扰就要告退,还多问了一句钱氏和宋氏一起走不?   两人正要拒绝,谢温言却借坡下驴下了逐客令。   这下子,钱氏和宋氏不走也不行了。   “七弟妹真是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呀。”   出了漪兰院的院门,二嫂钱氏忍不住说道,随即不等裴歆回话,就拉着宋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此,裴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二房,得罪就得罪了吧。   她并不在乎这些,便带着丫鬟准备回去,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拦住了去路。   “七少夫人,我家姨娘有请。”   “你家姨娘是?”   “柳姨娘。”   柳无双?   裴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漪兰院,若有所思… 第39章 猜测   柳无双如今所住的院子离漪兰院并不远,裴歆跟在那个拦路丫鬟后面,稍稍走几步就到了,一进门,就是一左一右两边厢房,分别住着两位姨娘。   一个是柳氏,另一个姓龚。   “少夫人这边请。”   那丫鬟将她往左边领,进了一间较大的屋子,然后往内室走去。   见状,别说裴歆,连身后的银瓶都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姨娘呢?怎么不出来?”   只听那丫鬟回道:“姨娘身子有恙,不能出面相迎,还请少夫人莫见怪。”   裴歆忽然就止住了脚步,在内室的门帘前。   走在前面的丫鬟掀开软帘,回头倒还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大明白情况,僵持片刻,才听里面传来柳无双的声音,“裴姑娘不必担心,我身子尚好,只是不便于行罢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听罢,裴歆这才踏入内室。   与此同时,漪兰院。   还在对着窗外那棵石榴树出神的谢温言,也得到了裴歆被柳姨娘请走的消息,不禁有些诧异,“她们···认识,可知所为何事?”   丫鬟冬雪回道:“奴婢不清楚,离的太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左右那位七少夫人是跟着柳姨娘身边的丫鬟走了,不过奴婢觉得,既然两人有旧,日后您还是防着一些比较好。”   谢温言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还不值得为此疏远了一位妯娌,且待来日再看吧,你让人盯紧柳氏那边即可。”   “是,那柳姨娘这一胎,就真这么保下了?”冬雪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虽说昨夜自家少夫人和少爷为此吵的连老太爷的惊动了,连夜叫了大少爷过去,大夫人也随即赶来调停,这才暂时免了一场风波,但问题的根源,柳姨娘腹中的孩子还未曾有个决断,她也不免为自家少夫人担心和不平。   谢温言对此只能沉默。   她什么都没说,但冬雪明白,这是少夫人妥协了。   “那???要不要奴婢送些东西过去?”   “去吧。”   “是。”   冬雪说完便退下了。   谢温言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回过神来,也只是轻叹了口气罢了。   柳氏那孩子,她是真觉得不该要,于礼不合,可相公和婆婆执意要将其留下,她也违拗不得。   闹一场,不过是给那些人看看,自己不是没有脾气的,有些委屈总要发泄出来,妥协了这次,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里面的梳妆台上有一封家书,昨日才到,还未曾与他人细说,如今看来,倒也不必了。   ······   裴歆看着眼前的女子,螓首蛾眉,花容月貌仍是不俗的模样,只是这会儿的眉宇之间,已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轻松淡然。   “裴姑娘,哦不对,七少夫人,好久不见。”柳无双由着丫鬟搀扶着下床来,给她行了礼后,才又躺了回去,倚坐在床头,身后靠了个鸳鸯戏水图案的玫红色软枕,露出一角色彩斑斓的‘翅膀’来。   “看来你过的不错。”裴歆打量了所处的屋子一眼,如此说道。   柳无双灿然一笑,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回了一句,“哪里比得过您呢。”   “是嘛。”裴歆看着眼前的人。   柳无双也回视了她。   片刻之后,两人双双错开视线。   裴歆没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索性直接问道:“说吧,你让丫鬟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在漪兰院外面截我,可别说是为了叙旧。”   ‘叙旧’的借口太扯,任谁都不信。   柳无双明显一噎。   裴歆见状,眉头一挑,估摸着对方还真有这个说法,只是这会儿没法出口,便直接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随即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拿着几匹颜色雅致,松兰竹菊各一套的绸缎,送到裴歆跟前。   “这是?”   “当初我说过,会回少夫人一份相当的礼物,虽说是靠着这个孩子,却也不算食言了。”   柳无双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裴歆接的很快,“原来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我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   裴歆让银瓶收了东西,又照例问候两句,然后才告辞离开,来前去后,尚不到一刻钟的时辰。   一回到听雨轩,她让银瓶放好那几匹绸缎,又带着墨心出门,去了一趟祈香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时分,她到时,刚好合适,和荀氏及妹妹陆云湘一起用了午膳,才问起早上她离开后的事,果然不出陆瑾沉所料,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凝晖堂就来人,说大夫人有事相商,请她过去。   “还好你跑的快,要我说这件事就不该多说一句话,本就是大房关起门来的私事,偏要别房的妯娌掺和进去作甚?大嫂也是的,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做派。”荀氏忍不住埋怨了几句,显然是深受其害。   只是这事她能说,裴歆和陆云湘两个晚辈却是不好接话的,纷纷移开视线,一个扯开话题,一个低头品茶。   不一会儿,荀氏乏了,裴歆先行离开。   回到听雨轩时,银瓶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桂花糕,“少夫人,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奴婢拿了一碟子回来,给您尝尝。”说罢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欢快。   裴歆稍稍点头,进屋坐下后,便让墨心去沏了茶来。   待墨心一走,银瓶才走上前,在裴歆悄悄耳语了几句。   “浆洗房?”   “是,奴婢亲眼见丹儿进去,就顺道去大厨房拿了桂花糕,回来时还见她从里面出来,与奴婢打了个照面,脸色顿时就慌了,又借口是去拿浆洗的衣裳,奴婢看她两手空空,就问她衣裳在哪儿,她又说是送脏了的衣裳过来,尽是些胡话。”银瓶撇了撇嘴,鄙视道。   裴歆听罢,又问起丹儿素日在院子里交好的丫鬟有谁,银瓶只回了一个名字,月蓉。   “这是谁?”她觉得有些陌生。   “就是那天早上凑上来要伺候姑爷穿衣的那个丫鬟,奴婢见她妖妖娆娆的,就给拦下了。”   听这么一说,裴歆倒是想起来了。   前几日将院子里的丫鬟召集在一起时,她还见过这个名字,也见过人,确实是姿色出众,身段婀娜,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最好颜色的时候。   那时她还多看了两眼,怕是大房那边送过来的‘幺蛾子’,只是这几日不曾见过,一时倒有些模糊了。   这事想来还觉得奇怪,“那个月蓉,好像这几日都不见她进来伺候过?”   “是呀,之前姑爷在屋子里,奴婢便不许她进来伺候。”银瓶理所当然地回道。   “怪不得。”   裴歆这才恍然。   不是人不想来,是被拦下了。   她转了转心思,又想起柳无双给的那几匹绸缎,让银瓶去拿来。   银瓶转身去拿,这时墨心沏了茶水进来,放在一边。   不多时,银瓶拿着那几匹缎子进来,递到跟前。   裴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又让银瓶和墨心一边一个,将几匹缎子悉数拆开,也未发觉什么异样。   “奇怪。”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但无缘无故的,柳无双没道理送这些给自己!什么叙旧回礼,都是托词罢了,那人才有孕两个月,就到了身子不适以致需要卧床的地步,不知为何,裴歆又想起上辈子陆明涯和谢温言只得一子,而且那个孩子在三岁时高烧不退,以致痴傻,后来陆明涯也没有旁的健全孩子,陆家宗嗣一脉,就落到了陆明修头上。   想到这些,裴歆有些恍然。   自从上次翠云山一事,怀疑陆明修得到证实后,回想起前世种种,她就愈发觉得不寒而栗。   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薄情寡信的陆明修,和现实中不折手段的他根本就是两个人。   如果这样,裴歆有些怀疑这一切,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第40章 针锋相对   裴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   这时,墨心提醒她觉得绸缎的味道有些奇怪。   她的嗅觉素来灵敏一些,裴歆也知道,当下扯过一角闻了一下,只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倒闻不出别的味道。   可墨心坚持有另外一股淡淡的味道,而且还有些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府里?”裴歆有些好奇起来。   墨心摇了摇头。   不在府里,那就是在外面闻到的,裴歆想着便将其中一匹绸缎赏给了墨心,让她细细想想究竟是在哪儿闻到的味道。   墨心选了自己喜欢的青竹图案,和银瓶抱着另外几匹一起出门,前者回了自己屋子,后者则去库房放置东西,谁知半路就遇到了丫鬟月蓉。   月蓉明显是来与银瓶套近乎的。   银瓶觉得人轻浮,从来就不搭理,可这会儿却停下脚步,淡淡的问了一句:“何事?”   月蓉见她搭话,脸色一喜,先是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才道:“银瓶姐姐,这是哪来的好东西呀?”   “旁人送的。”银瓶和人并排走在一起,回答地简洁。   月蓉也没追问,而是话题一转,说起了墨心,“我方才见墨心姐姐似乎也拿了一匹这样的缎子回自己房间,好奇问了一句,墨心姐姐说是少夫人赏的,看来少夫人今日的心情不错,怎么却没赏银瓶姐姐一匹?到底是姐姐你整日跟着少夫人,这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银瓶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在她眼中一向是裴歆说什么便是什么,再说墨心拿那一匹绸缎也是事出有因,月蓉这么说,分明是存着挑拨离间来的,她一向也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于是从她手里拿回了布匹,瞪了人一眼,才转身离开。   晚间时,银瓶还将此事告诉了裴歆。   裴歆让她不必理会,也不必气恼,“下次她若再找你胡言,你听着回来跟我说便是。”   “嗯。”银瓶应下,又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似乎在望什么人,“少夫人,姑爷今晚是不回来了?”   “是,方才慎竹来传话,在前院歇下了。”   “原来这样呀,那少夫人也早点歇息吧,明日是初一,您一早还得去一趟凝晖堂呢。”银瓶提醒道。   这事说来裴歆就觉得头疼,陆家四房,每月初一十五,半月一聚,是陆家老夫人在世时定下的规矩,目的是为了缓和四房的利益,陆家由大房夫人掌事,却不曾分家,所以府中一切按理说还是四房共有,除开外面的店铺庄子不好分开插手外,后宅之事是近在眼前,举手可触的,所以除开紧要的库房账本等物一直由曾氏掌握,其他琐事庶务,二房到四房都有分一杯羹的说法。   只是之前三房,也就是自己婆婆病着,自己养身子都顾不过来,又无其他人帮衬,哪里能处理什么事呢!   如今裴歆嫁进来,不过是晚辈,按理不招呼她也无妨,可偏偏凝晖堂来了话,荀氏觉得让她去一趟,熟悉熟悉府里的人和事也是好的。   如此,她总得去一次。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带着银瓶和丹儿两人出门,径直去了凝晖堂。   路上还遇到四婶杨氏,带着她的女儿陆云嫣。   杨氏是个和善性子,又保养得宜,红光满面的,是个十足的美妇人,陆云嫣肖母,长得也是温婉大气,举止端庄,刚一见面,就先向裴歆作礼问了好。   裴歆回礼道:“四婶,云嫣妹妹。”   杨氏忙让她起来,又拉她到自己身边,笑道:“难为你这么早就过来,实在是府里的规矩,推辞不得,三嫂身子不好,以前也不怎么来,如今你进门还没几日,就正好赶上,也说不上是巧还是不巧了。”   “自然是赶巧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来熟人晓事的,倒不是为了管什么家事,我年纪轻,又没什么资历,哪里能轮到我来指手画脚,若出了什么事,岂不也惹底下人笑话嘛。”裴歆早就提前给自己找了借口。   陆家的账她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外表看着光鲜,内里一团糟的不是没有,也有吃力不讨好的,否则曾氏怎么会甘心放手呢!再者如杨氏所言,自己才进门多久,地皮都没踩熟,就要管人管事,这活计曾氏敢放,她也是不愿意接的。   杨氏闻言倒是笑得愈发真诚了些,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你还年轻,有的是历练的机会,等时间一长,三房的事一过手,自然什么都触类旁通了。”   “四婶说的是。”   裴歆本想再推辞两句,忽闻身后一声冷笑,并话道:“什么触类旁通,天资愚钝就是难成大器,给再多的时间都是无用的。”   几人听声回头,见是二婶(二嫂)秦氏,身后跟着一左一右两个媳妇,并七八个伺候的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走上前来。   纷纷作礼。   待一应礼毕,秦氏瞥了一眼裴歆,视线远望,神色高傲道:“三弟妹也真是病得糊涂,让你一个新媳妇过来做什么。”   裴歆将方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却又换来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也算你识相,有自知之明了,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当初温言进府第二日,大嫂就将管家的事交了一部分出去,直到今天也不曾出什么纰漏,到底是出身京都,谢家官宦之家,教导有方。”   听她这么说,裴歆低眉一笑,回道:“二婶此言有理,人嘛,还是贵在自知为好,不比外面有些轻狂人,进门刚没几天就嚷嚷着要分权管家,闹的合家上下鸡犬不宁,又或者实在没什么本事,不能用人使物,反倒惹得下人抱怨,诸事不行,最后只能找人移权善后,才算了事。”   “你···”秦氏听得来气,忍不住就要动手。   裴歆早防着她呢,‘吓’地后退了两步,一旁的杨氏也知道不妙,上前来隔开了两人,又去劝慰秦氏,只说裴歆新妇进门不懂事,让秦氏这个做二婶的别介意。   秦氏这会儿正气得胸口起伏不止。   她知道裴歆说的是‘外面人’,其实就是暗讽回怼自己的,当年她是公公亲自拍板定下的儿媳,家里又与陆家交情不浅,虽然嫁的庶出,但陆家二爷在当时也是仪表堂堂,才名在外的,因此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如曾氏那个嫡媳多少,开始处处跟人较劲,先是打管家的主意,后又想管外面那些来钱的铺子,一番折腾下来,曾氏总算松手,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厉害,对方不得已让步了,可接手过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越弄越乱,越乱越糟,后来瞒不住闹出事来,被婆婆和夫君先后斥责了一顿,还被禁足,弄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许久才缓过来。   这事也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被裴歆借故点出,她如何不气。   偏杨氏又拦着她,说什么长辈晚辈的,让她莫要跟小辈计较。   裴歆也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解释自己方才那些话说的是远方亲戚家的事,并非指桑骂槐之语,自己才进府,不知有什么不该说的地方,让人不要生气云云。   秦氏一听更来气了。   杨氏拦在两人之间,也暗自为难叫苦。   这时,凝晖堂的赵嬷嬷走了过来,朝几人问安。   原来杨氏等人停留的地方离凝晖堂不远,而里面时辰将近不见人来,曾氏便让赵嬷嬷出来看一眼,正好见都停在不远的一处四角小亭里,看着不太融洽的样子,赵嬷嬷只好走了过来。   秦氏见了袖子一甩,倒平息了几分怒气,只是一个白眼,视线转到一边,不看裴歆罢了。   裴歆则没了方才的惶恐,只是略低了低眉眼,似乎有些羞涩的样子。   杨氏只好上前,解释了两句,又在赵嬷嬷的带领下,几人跟着一块儿往凝晖堂去。   到了凝晖堂,一一进门落座,就听曾氏问起何故在外面久留不至的事。   秦氏一时语诘,这话旁人问了还好,曾氏问,她回了,不是自揭其短嘛!   虽说过了这么些年,她和曾氏关系没有当初那么紧张,二房如今也仰赖大房行事,但说到底之前的种种荒唐事,还是羞于重提的。   “咳咳···没什么,只是与老七媳妇说了两句闲话而已。”   “是吗?”曾氏可不相信,“是什么闲话这么入神,连到我这儿来都顾不得了?”说着她将目光看向了另一侧的裴歆。   秦氏可以敷衍她转移话题,但裴歆这个晚辈在她面前,素来还是温顺的。   只是曾氏忘了,裴歆若真如她记忆中那般温顺,就不会退掉与陆明修的婚约另嫁他人,也不会跟秦氏这个长辈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什么龃龉了。   “正如二婶所说,只是闲话家常几句,不曾想耽误了时间,是我的不是,还望大伯母见谅。”   曾氏闻言双眼一眯,又看向四弟妹杨氏,得到了同样的回答,随即一笑,不再继续追问,而是直接步入正题。 第41章 分配   “今日叫二弟妹和四弟妹来,是为了年中小祭一事,除咱们府里的大事小情之外,族中的事也很重要,说来族地祭田那边的账也该清理清理,因此这些日子怕是会比较忙了。”   曾氏慢悠悠的说着。   秦氏也接话道:“可不是嘛,且还不说这小祭之后不久就是乡试,乡试之后又是明修的好日子,后面事情一串一串跟着,怕不止这些日子,得这两三个月吧。”   裴歆一听就觉得不妙,这哪里是来分什么利益的,分明是想抓‘壮丁’,这么多事搅合在一起,里外都有,尤其是族中的事,陆家是百年望族,族地在梅岭,便称梅岭陆家,陆府只是如今其中发迹最好的一脉而已。   这样的家族,族事大都盘根错杂,且由族长和一些辈分极高的族老把持着,即使陆府派人过去,也不一定能插上话,理得清事,但明面上又不能不去,是个实实在在的‘苦’差事,吃力不讨好那种。   不过好在自己年轻,裴歆知道这件事轮不到自己头上,记得上辈子此事是由四婶杨氏前往,人前脚刚走,后脚曾氏就在后院进行了一次清洗,将其他房明里暗里的人打压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以四房最为严重。   杨氏这会儿显然也猜到有些事是冲自己来的,放下手中的茶水,就笑道:“二嫂说的极是,难怪今日大嫂连老七媳妇也叫来,想必是事情太多,也该给她们这些小辈一些历练的机会,尤其是族里的事,涉及祖地根本,事关重大,按理大嫂作为宗妇,该亲自回去一趟才是,若不然,就是温言了,她身为嫡长媳,论身份最合适不过。”   站在曾氏一侧的谢温言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曾氏没有给她机会,先开了口,“四弟妹说的是,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大房近来事情太多,我这年纪上来,也是力有不逮,再加上柳姨娘有孕,尚不满三月,实在是离不得温言,因此,祭田族地一事,我还是更属意四弟妹你的。”   “可我实在不懂这些,又是庶房,回去了,族中也未必会理会我。”杨氏眉头一敛,神色不由得几分为难。   但曾氏道:“这又何难,我手书一封,四弟妹带回去给族中长老,他们自然会谅解一二的,再者祭田之事一向不过走个过场,别平白被糊弄过去罢了,又不让你做什么主。”   “可是···”   杨氏还要推辞,一旁的秦氏早就坐不住了,连忙截话道:“既然四弟妹不愿意,那不如我回去吧。”她是乐意做这种能耍威风又好吃好喝不担责任之事的。   只她觉得威风少事,曾氏却并不放心,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用的理由也是光明正大,秦氏早年性子张狂,别说府里人,连族里也是较过劲的,让她回去怕惹事端。   这理由堵的秦氏悻悻的坐了回去,端起一旁的茶盏,掩了掩脸上的尴尬。   见二嫂秦氏败北,大嫂曾氏又是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杨氏只好应下不日启程回祖地的事。   如此,曾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杨氏要离开一段日子,四房的事不提,原先她负责的浆洗,裁衣,胭脂采买的家事就得另找人负责,听曾氏说起这些,秦氏的眼神又亮了。   别的还好,她就盯那采买的事,有利可图。   因此还不等曾氏说完,秦氏又插话近来二房事少,有亲戚与彩霞轩的刘掌柜相熟等等,话里话外都是要胭脂采买的事。   曾氏撇了人一眼,没有搭理,反而朝一边默默当喝茶的裴歆问起此事。   裴歆差点给自己呛到。   “啊?”   她还未回话,秦氏又道:“大嫂,老七媳妇这才刚进门,什么都不知道,府里的人呀事呀的,也都不清不楚,怎么能管事呢?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惹人笑话,再说论长幼,我这两个儿媳还在呢,大嫂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绕过她们俩就心疼老七媳妇。”   曾氏听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有理会。   妯娌这么多年,她哪里不知道秦氏什么性子,早些年争权不得,只剩下耍耍威风和争利了。   见曾氏没搭理,秦氏说了半天,也有些下不来台,最后还是杨氏开口说了两句,将裁衣和胭脂采买的家事划给二房,浆洗房留给了裴歆。   这倒是个轻松差事,裴歆想着,自然地应下了。   这样,杨氏在府里的事划分的差不多,曾氏又说起二房,也是就秦氏手里原先的事来,秦氏早就想好了,将自己手里的碗碟器皿还有园子的事分给两个媳妇,至于厨房的事,则交还给曾氏。   反正那些食材采买的事还是由曾氏点头的,自己一点儿油水都捞不着,出了问题说不定还得自己背锅。   她才不傻呢。   曾氏对此倒挺满意,当着众人的面,将大厨房并采买的事一起交给了大儿媳谢温言。   谢温言谢过。   其他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接下来又谈论年中小祭,还有六月有几家亲朋或是成亲或是寿宴,或是请席等等喜事,自然,也包含七月底陆明修成亲的事。   府城的乡试是在七月初,到十几号出成绩,亲事放在月底也是有考量的。   不过这些事,都和裴歆的关系不大,无论是陆府摆宴还是外出赴席,因为婆婆身子不好的缘故,她又是新妇进门,参与都不多,倒是省心。   只是这事情一谈起来就是一上午,结束时,正好午时三刻,该用饭的时辰。   曾氏让留了饭,秦氏和杨氏没有推辞,更不用说裴歆几人。   不过还好婆婆荀氏不在,裴歆坐于末座,一边吃,一边瞅着谢温言和二房那两位嫂子伺候自家婆婆洗了手,又布菜伺候了一会儿,得了允许,才坐下开始用膳。   不一会儿,午膳用完,纷纷告退。   裴歆走在后面,才出凝晖堂出来没多久,就听有人在背后叫自己,便停下脚步回头,是大嫂谢温言。   “大嫂。”   “七弟妹。”谢温言走近,又叫了一声,请她到一旁的小亭里说话。   裴歆起先还觉得奇怪,但到了亭子里,听谢温言提起柳无双,便知道来意了。   “我与柳姑娘,不对,柳姨娘不是很熟。”裴歆见她特意找过来,解释道,“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在秦家别庄的赏花宴上,第二面是在城西一家绸缎庄,我让了一匹苏绣的云缎给她,这不,就还了四匹给我。”   这话乍听起来,不像是关系好的样子,谢温言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七弟妹与柳姨娘是旧识呢。”   “也算吧,认识是认识,只是没什么交情,大嫂缘何问起她来,可是有什么事?”   面对裴歆的询问,谢温言的回答倒是坦然,“没什么,只是柳姨娘胎像不好,大夫说是郁积忧思的缘故,虽说我也点头同意留下她那一胎,可妻妾之间有些事总是宽不了心,我原想你与她有旧,多去看看她,陪着说会儿,说不定呀,心绪就缓解了呢。”   原来是这样。   裴歆委婉的拒绝了。   在没搞清楚柳无双送给自己的那几匹缎子有什么猫腻之前,她可不敢再去见对方。   谢温言见状也不勉强,正好丫鬟有事寻来,便先行离开。   待她一走,裴歆也带着丫鬟回了听雨轩。   一回屋,折腾这么久,她也有些疲乏,就吩咐丹儿和银瓶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内室补了午觉。   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也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间,裴歆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又听到一些绵绵低语,但睡得昏沉间,又以为是在做梦。   “这么说,是母亲和大伯母的意思?”   门外,陆瑾沉压低了询问的声音,生怕将里面的人吵醒。   丫鬟丹儿看了一旁的银瓶一眼,低下了头。   银瓶回了个‘是’字,也低头不语。   陆瑾沉略一沉吟,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动静,银瓶忙出去查看,只留陆瑾沉和丫鬟丹儿在屋子里。   这时,丹儿才稍稍抬头,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视线流转,又放回陆瑾沉身上,心里暗喜。   “公子,要不要喝茶?”   陆瑾沉还在想些什么,冷不丁闻言,倒觉得是有些渴,随口应了一句。   丹儿随即退了出去。   不多时,另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陆瑾沉先嗅得一股幽香,一双玉手端茶映入眼帘,紧接着,便是一个娇软的少女声音,“公子请用茶。”   陆瑾沉抬头看去,见送茶的丫鬟容色娇艳,眼波动人,非寻常可比,心里一时有了计较,问道:“你是?”   “奴婢月蓉,是伺候少夫人的。”   “你来多久了?往日不曾见过。”   “奴婢刚来不久。”月蓉羞涩地笑了笑,才为难的解释道,“之前银瓶姐姐不让奴婢进来伺候。”   “哦,这是为何?”陆瑾沉故意问了一句。   月蓉摇了摇头,只道不知,复又将那杯茶往前一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但陆瑾沉迟迟不接。   月蓉有些急了。   直到银瓶处理完外面的事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况,月蓉肉眼可见的神色慌乱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没忍住沉了脸色。 第42章 烫手山芋   “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进来的。”银瓶有些生气。   “我···”月蓉的脸色有些惊慌起来,并不停地瞥向一旁坐着的陆瑾沉,见后者不为所动,才忙解释道,“是丹儿姐姐说公子要喝茶,让奴婢送茶水进来的。”   “她人呢?”   “出去了,浆洗房的刘管事派人来找她,说是有事。”   “刘管事?”听到‘浆洗房’三个字,银瓶还有些奇怪,这管事找丹儿做什么,便多问了一句,才知丹儿是浆洗房管事刘氏的干女儿。   “听说少夫人要接管浆洗房了,许是这个缘故,刘管事才找了丹儿姐姐去的吧。”月蓉弱弱地补充了几句。   她这会儿知道事不可为,也不敢放肆,只能低头站在一边。   银瓶横了她一眼,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递到陆瑾沉眼前,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和几个对牌钥匙,四房那边刚派人送过来的。   “放这儿吧,等你家少夫人醒了给她看。”   陆瑾沉说罢,也没有多留,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两刻钟后,裴歆才醒过来,起身梳妆,趁着这个功夫,银瓶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一遍,旁的也罢,倒是丹儿是那浆洗院管事干女儿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奴婢也觉得奇怪。”银瓶同样不解,“按理,能当上一院管事,那刘婆子应当有些本事和人脉,怎么不替自己干女儿找个更好的去处?倒送来咱们院子从末等丫鬟当起。”   是呀,裴歆原先觉得这丹儿行事莽撞不经头脑,自己进门第一天就敢进言让自己用婆婆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威,可见不算机灵,以为是受人挑唆的缘故,最可能的就是那个叫月蓉的丫鬟,但听银瓶这一说,又不一定了。   可惜关于三房的事,上辈子她所知不多,因此一时无法判断,只能先放在一边,只让银瓶素日多看着点丹儿和月蓉这两个丫鬟。   银瓶点了点头,“是。”   接下来几天,裴歆都在熟悉家事,除开府里的浆洗房,更有三房的事,荀氏的身子虽然好转,但还需要静养,于是将诸多宅院之事都直接交给了裴歆处理。   好在她上手也快,又拉了陆云湘一起‘学习’理事,姑嫂同心,有商有量的,荀氏见状,原本七八的分满意都上升到了十分,觉得再无不妥,便撒手安心养病了。   裴歆对此也是松了口气。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七月。   裴歆守着三房和浆洗院的事,又有陆云湘商量,日子过得还算清闲,但大房和二房就热闹许多了,四房杨氏离家回了祖地那边,只留下女儿陆云嫣和几个得力的嬷嬷,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二房,梧桐院。   院子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如同一顶顶华盖,掩住头顶的炎炎烈日,却挡不住现下秦氏的满肚子怒火。   “这话什么意思?厨房的事本夫人早就交接出去了,现如今,是你们大少夫人掌管,管好了没我什么好,出了事倒想着找我顶雷了?”   来梧桐院传话的是伺候曾氏的赵嬷嬷,年过百年的老人了,脸皮厚见识多,纵使让人劈头盖脸的说一通,也能笑眯眯地回话,“这事二夫人跟奴婢怎么说都是无用,奴婢不做主,再者,您如今是不管厨房,但那犯事的徐婆子可是二夫人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有小厮王虎,都说了是听您的吩咐办事,一应的收据东西都在,人证物证俱全,您怕是???抵赖不得。”   一番话说得秦氏开始心虚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那又如何?徐婆子是我一手提拔的不假,可她毕竟是陆府家生的奴婢,当初也是大嫂觉得她可靠,才让我用她的,至于小厮王虎,我是让他出去联系旁的卖家,不过是货比三家,想着更实惠的,打算推荐给大嫂,谁知还没等到消息,我就不管厨房了,换采买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如今是徐婆子自己大胆,私自换了食材采买的地方,惹下祸端,跟我可没关系,我又没拿什么好处。”   说罢,秦氏还附送了一个白眼。   底下站着的赵嬷嬷听了,只道:“二夫人如此说,倒是与徐婆子及王虎的口供不大一致了,他二人咬定了是您指使,您却又说是他二人自作的主张,这一时真假,还不好分辨呢。”   “反正没有的事,本夫人是不会认的。”   “既然如此,二夫人的话奴婢会如实禀告大夫人,奴婢告辞。”   赵嬷嬷说完,就先离开了梧桐院。   待她前脚刚走,后脚秦氏就有些坐不住,叫来贴身丫鬟,附耳一通吩咐后,让人去了。   只是她想不到,自己的丫鬟刚走出院子,就被人给盯上了。   于是,至晚间时分,裴歆和陆瑾沉还在祈香院陪着荀氏说话,大房就来人,请她过去一趟。   又是什么事?   裴歆扭头看了一眼荀氏,后者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就是。   她起身就要走,却不妨陆瑾沉也起来,看样子是要跟她一块儿去。   “你去干嘛?”裴歆低声问道。   “这大晚上的,凝晖堂离得这么远,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我有银瓶她们。”   “小丫鬟又不顶事,再说,这么晚了还让丫鬟过来叫人,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怎么···”   裴歆还没反驳完,荀氏就笑着调侃道:“好了,你们俩一起去吧,我这儿不用人候着,有青杏她们在就足够了。”   裴歆被说的脸有些臊,倒是陆瑾沉端的是云淡风轻的做派,拱手作辞,然后拉着她就走。   银瓶和丹儿忙跟了上去,离前面两步的距离,不如素日一般贴近。   月色当空,这个时节,蝉鸣的欢快,裴歆听得有些心慌。   手被人握着出了汗,让她无心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只觉得陆瑾沉越来越‘放肆’了,在自己面前。   裴歆尝试着挣脱对方的手,没有成功,但后面有人跟着,她又不能叫人放手,只能任由陆瑾沉牵着走。   对陆瑾沉而言,他知道裴歆的不自在,不过没办法,依他对对方的了解,若自己不主动点儿,这‘闷葫芦’不知哪天才能开窍,说不定真到自己另立门户的第二天,一纸和离书就放到自己面前来了。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一路无言地走到凝晖堂门口。   一进门,屋子里众人侧目。   裴歆敛了敛心神,才发现几房人都到齐了,四婶杨氏也在,还有陆明涯陆明修两兄弟。   她见陆明修在,总觉得不大自在。   不过许是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她也顾不得许多。   陆瑾沉拉着她的手,走上前,先见了礼,才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曾氏朝旁边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向在场的众人解释起来。   原来是厨房新进的一批食材出了问题,连着之前年中小祭上祭礼一事,查出是管事徐婆子和小厮王虎暗中勾结,贪污买卖,又攀扯上二夫人秦氏,如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便叫齐所有人做个见证。   裴歆听了一耳朵,又悄悄看向二婶秦氏,后者的脸色可算不上好。   看来即使没了管事的权利,该追责的时候,却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可让她奇怪的是,曾氏还斥责了大嫂谢温言,当着在场众人,没有给丝毫的面子,最后还撤了谢温言手上管家的权利。   “如今柳姨娘的胎像不好,又遭这一番罪,更得悉心养护,你就好好地管自个房里的事吧,其他的暂时不用你操心了。”曾氏的语气泛泛,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   谢温言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吸了口气,才平静道:“是,儿媳明白。”   “明白就好,老七媳妇。”   曾氏的话锋忽然一转,直指裴歆。   裴歆心里正松泛着,置身事外呢,不料这么一叫,在场众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她的身上,瞬间让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曾氏想让她暂时顾着府里大厨房的事。   这对裴歆而言,可不是一个烫手山芋这么简单。 第43章 来历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把事情推到四婶杨氏身上,毕竟按辈分资历,除开犯错的二婶秦氏以外,就是四婶杨氏。   但这个提议被曾氏毫无意外的否决了。   到最后,曾氏只好‘勉为其难’地收回大厨房的管事之权,并处罚了秦氏两个月的月钱,以及借故收回二房所有的管家之权。   裴歆见状,本欲将手里浆洗房的事一并交还,可还没出口,就被四婶杨氏截了话,有事与曾氏私聊,涉及祖地祭田一事。   如此,曾氏便称天色已晚,让众人先散了,只留下杨氏一人。   陆瑾沉带着裴歆离开,往回走路上,两人说起方才的事来,都不禁感叹大伯母曾氏的好手段。   “一边派赵嬷嬷去责问,实则是给人消息,一边又让人暗地里监守和跟踪,落实互通的罪责,只要二婶心虚有所动作,无论这是不是个哑巴亏,她都得吃下去,借此将府里所有的权利都拢回自己手中,真是一部好棋。”因说的小声缘故,裴歆靠近了些,与陆瑾沉两人几乎能察觉到彼此呼吸的动静。   陆瑾沉‘嗯’了一声,比往日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听得她有些发烫。   又听人说道:“确实,这事恐怕从上月初一开始就在算计了,先是借族地祭田的事支走四婶,将她手里的权利大部分交接到二婶手里,二婶的则交到大嫂手里,再借厨房的旧事一口气打压大嫂和二婶,将所有的权利又回拢到大伯母自己手中。只是有一点儿,旁的也就罢了,厨房的事牵连到大嫂,也不见大伯母维护两句,近日大房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向裴歆。   裴歆也正好回望了他,想了想,才道:“倒没什么事,波及大嫂,我猜可能是因为假燕窝的事,动了柳姨娘的胎气,才引致大伯母不满的吧,此事说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得有些表示以示惩戒,才好堵住府里的悠悠众口呀。”   陆瑾沉一想也是这个理。   不过,“大伯母这么做,我看多半还是为了即将进门的三嫂,那位穆小姐不知什么样的性情,日后你还是小心几分为好。”   裴歆点了点头。   她知道陆瑾沉的意思,说实话,对于即将进门的穆茵晴,她心里也没底。   一来她不认识,两辈子加起来对其都知之甚少,二来曾氏这么处心积虑的收回管家权,这可是前世从没发生过的事,不过想来从自己准备退亲开始,就与前世的种种都大一样了。   回到听雨轩。   陆瑾沉还提起姑父赵淮之此番升迁宴一事,“姑父的升迁宴是放在乡试之后,那时我正好有空,要不陪你过去住两天?”   裴歆听得心动。   “可府里的事?”   “一两天而已,又能有什么大事?三房的事有母亲和云湘看着,浆洗院有管事婆子,实在不行,让她找大伯母请示,难道还比找你差了?”陆瑾沉倒不觉得有什么。   听他这么说,裴歆也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期盼着升迁宴。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陆瑾沉和陆明修的乡试。   乡试是在七月初八,离现在不过几天,因此陆瑾沉留了一会儿,又回前院去了。   裴歆送人到门口,折返回来时,墨心正好找过来,说起之前从柳无双那儿拿回的那几匹绸缎的事。   墨心曾经在上面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但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后来在府外城西一家杂货店里找到了那样‘味道’,是一种除味的东西,其本身的味道并不浓郁,很是清淡,很容易就会被其他香味覆盖。   “只是除味的话,也正常。”裴歆听到这儿,倒没察觉出什么问题。   可墨心却道:“奴婢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在店里说起这味香料时,那掌柜的曾经提醒奴婢,这味道切不可与百花露相混,会损伤人体,尤其是房事及有孕女子,更要少碰。”   “百花,露。”裴歆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百花露这种东西,虽是香薰,但府里女眷用的很少,倒是大哥陆明涯很喜欢,熏了香袋时常挂在身上。   “那除味的东西叫什么名?”   “紫茄。”   裴歆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转身进内室拿出浆洗房的账本一页一页的翻开,竟然真的在上面发现了‘紫茄’这样东西。   浆洗房有用这东西来除味,只是数量不多,偶尔有些记录,大部分还是用皂荚和香胰来去污除味的。   她将整个账册又看了一遍,上面除了简单记载了一下‘紫茄’的买入和使用时间外,并无其他。   于是第二天,听雨轩这边去浆洗房的人,就变成丹儿和墨心两人,以至于银瓶耳边,又出现不少的闲言碎语。   裴歆在屋子里抄写着什么,就见银瓶从外面进来,嘟着脸,将原本圆润的脸型鼓的更膨胀了几分,当即就调侃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不成。”   “还说呢,不就是那个月蓉。”银瓶随即告起状来,“没事的时候狐狸尾巴还装得好好的,这一见事就漏出来了,您不过是让墨心去跟浆洗房的事,她就跑到奴婢面前,一会儿说墨心前段时间偷懒不做事,老往外面跑,一会儿又说是您厚此薄彼,替奴婢不平,打量谁不知道她呢,依奴婢看,她就是来挑事的,上次趁奴婢不在,还借送茶的名义进来接近姑爷,一脸狐媚,不安好心。”   瞧着丫鬟越说越愤愤不平的样子,裴歆忍不住失笑,可心思一转,倒想起旁的事来,问道:“上次我让你打听这月蓉的来历,怎么样了?”   “这个奴婢问过了,她是年初才新进府的一批丫鬟,本来是分在大房伺候的,又让大夫人指来了咱们听雨轩,出身倒是没什么问题,家里是佃户出身,父母双全,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她居长。”银瓶将自己之前打听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佃户?是庄子上的人家?”   “是。”   “那怎么会进府为奴为婢呢?”裴歆对此不是很明白。   银瓶解释道:“好像是因为退亲,奴婢听其他相熟的丫鬟讲,月蓉去年在乡下订过一门婚事,只是还没成亲,未婚夫意外摔断了腿,月蓉家就要退婚,男方家里却不乐意,两边就闹了起来,后来婚事还是退了,可对方家里依然不忿,时常上门闹事,所以月蓉家就找关系把她送进府来避一避风头,想等这一阵风声过去,再接人出府。”   裴歆还是觉得不对,又问是谁的关系安排人进来的,得知是前院马厩的管事,姓习,和月蓉同宗,按辈分月蓉得叫对方一声‘二叔’。   一听月蓉还有这一层关系,又想起其往日的行为举止,裴歆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找个机会将人‘送走’比较好。   另一边,趁着外出领东西的功夫,月蓉特意绕了个小圈,找到二叔习贵。   习贵是负责马厩的管事,常年跟马打交道,身上总有一股异味,让月蓉避之不及,因此若非有事,寻常她是不走动的。   “二叔,东西呢?”她学着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样子,用绣帕掩了掩口鼻,低声问道。   习贵从身后一匹马身上将东西摸索出来,递给她,见她一脸嫌恶,要接不接的样子,当即直接将东西往人怀里塞,并冷笑道:“行了,给你你就拿着,学什么姑娘做派,你真以为进了这陆府,就鸡犬升天,连带着高人一等不成?”   被二叔这一顿呛,月蓉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但她也不是蠢的,知道如今自己在府里无亲无故的,有些事还得多依仗习贵,便又换了一脸笑意说道:“二叔哪里话,我这不是都按你说的,多看多学,别乡下做派嘛。”   “你学,你学了有什么用,我当初费尽心思替你摆脱那门亲事,又把你接进府里,是指望你当个任人驱使践踏的小丫鬟?大房那边也就罢了,大夫人的手段素来是厉害的,可这七少夫人刚进门才一个月左右,你不能取信于她,又接近不了七公子,怎么,你打算这么一辈子耗在听雨轩当个三等丫鬟,还是过两年让你爹娘把你接出去随意嫁给一个粗鄙村夫?”   “那怎么行?”月蓉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她自小长得就出众,不同于一般的乡下丫头,肤白面嫩,身段窈窕,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去年议亲,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自己家门槛给踏破了,她是左挑右选,好不容易选中一个家世长相都堪堪配得上自己的人,结果定亲没多久,未婚夫就瘸了腿,她自然就不乐意了。   为了摆脱那瘸腿的前未婚夫一家,她跟着二叔来到繁华富饶的府城,进了陆府,才知道什么是顿顿山珍海味,日日绫罗绸缎的神仙日子,别说回去嫁人,就是离开她都是不愿意的。   可看着再神仙的日子,她一个小丫鬟能够上什么?不甘之际,二叔习贵给她支了一招。   这底下的丫鬟要想一步登天,翻身成为吃香喝辣有人伺候的主子,最佳的捷径就是···爬床。   只要拢住府里一位老爷或者公子的心,做了姨娘,就是半个主子,若是得宠,生下子嗣,自然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吃喝用度享受不尽,跟做丫鬟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月蓉被二叔的话撺掇的心动不已,这才有了接近陆瑾沉的心思。   可惜,至今都没有苗头。   习贵渐渐地也坐不住了。 第44章 出事   “月蓉,二叔我可是花了不少银钱上下打点才将你塞进这府里的,要是再没什么进展,来年你爹娘或是那姓田的人家找上门来,二叔可就帮不了你了。”习贵眯着眼睛,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着威胁道。   月蓉那摔断了腿的前未婚夫就姓田,亲事是退了,但她知道田家一直没有善罢甘休,总想着要自己履行当初的婚约嫁过门去,可他们也不想想,在乡下腿瘸了跟废人有什么两样,自己才不要嫁给一个废物呢!   可是七少夫人和银瓶都防着自己,尤其是银瓶那几个丫鬟,一天恨不得把自己看死了连正屋的门都摸不到那种,再加上七公子近来也多宿前院,她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她将这些都跟习贵说了。   毕竟任凭自己有多花容月貌,姿色动人,这见不到人又有什么用。   习贵一听就觉得此事难办,一手摸着马颈的鬃毛,一边陷入思索,好不容易可能有的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可不能断在这个地方。   “若是三房不可为,不如想想其他房。”他是这么觉得的。   月蓉一听,虽觉得是个主意,可自己在听雨轩不过是个小丫鬟,银瓶为了缠住自己,给了不少事做,想也不会放任自己随意外出的,换言之,她根本没那时间寻觅并接触府里其他公子呀。   “这个你不用担心,二叔帮你想办法,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就是,记住,万事小心,可别让人拿住什么把柄,亦或是做错事让人赶出门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再把你弄回来。”习贵道。   月蓉乖巧的点了点头,拿着东西离开了。   等回到听雨轩,将东西交给银瓶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开门,就发现丹儿已经先回来了,正举手欣赏什么,冷不丁一听动静,还吓了一跳,连忙先捂住手腕。   月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那是一副银色的镯子。   丹儿还在嗔怪她吓自己,埋怨完,又向人展示自己新得的镯子,银光闪烁,上面雕刻的莲花纹路不算精致,但也依稀可见。   “别看刻的不怎么样,这一副就花了二两银子呢。”   “这么贵?”月蓉有些吃惊,她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只能换这一副镯子?   “这算什么,还不是真正银镯子呢,只是外面涂了一层雕花罢了,值不了几个钱,你是没看过府里小姐夫人们的首饰,攒金错银翠羽琉璃,金呀银呀玉呀的,哪怕是最便宜的一支,都要十几二十两银子,更不用说贵重的了。”丹儿有些显摆道。   月蓉听得目瞪口呆。   丹儿就喜欢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一笑,却打击道:“不过这些都跟咱们丫鬟没什么关系,主子的东西再好,也不会赏给咱们,就是赏,也是一般的物件,拿我干娘来说,在这府里干了大半辈子,最好的赏赐不过是一副纯银带金的簪子,拿外面去典当,就十一二两罢了。”   说到这儿,她就有些泄气。   月蓉却开始眼神乱飘地走起神来,丫鬟有什么好,被赏的再多,也不如当那赏赐的人。   ——   乡试的日子很快到了。   裴歆一早准备好东西,送陆瑾沉出门,回来的路上,路过园子西侧的一处凉亭,就被人叫住了。   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四婶杨氏,大嫂谢温言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妙龄少女,陆家四姑娘,曾氏所出,大房的嫡长女陆晚霜。   曾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惜天生体弱多病,久医不治,便很少出门走动,年芳十七,还未曾出嫁。   裴歆记得上辈子陆晚霜最后是下嫁给了回春堂柳大夫之子柳逸,婚后三年有孕,难产一子而亡,当时死讯传来,曾氏差点哭昏过去,连着病了大半个月,才缓过劲来,连葬礼都是自己一手筹办的。   她倒与陆晚霜没什么来往或是恩怨,不过那时可怜她红颜薄命,却不想到头来自己也逃不过这四个字。   “七嫂怎么了?”陆晚霜察觉她眼神有异,又盯着自己不放,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询问了一句后,低头检查起来。   裴歆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四妹,乍一看还在外面,倒有些不大适应。”她玩笑了两句。   陆晚霜恍然,“原来如此,别说七嫂,许久不出院子,这外面我也觉得很陌生呢。”   说完人就惆怅起来,引得杨氏几人好一通安慰。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谢温言又拉着裴歆走到一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柳无双身上。   “秦家?”   “是呀,昨儿秦家来了个嬷嬷,说是奉秦夫人的命,来探望柳氏,还顺带留下一些补品,之前柳氏进门,查出有孕到如今,都不见秦家有什么表示,这忽然来的,倒让人觉得稀奇,我之前还听说柳氏是父母双亡寄居在了秦府,与秦夫人的关系着实是不好,没想到这一朝出门,关系竟还缓和了不成?”   谢温言也曾私下打听过裴歆与柳无双的事,得知两人确实没什么私交,这才放心找她吐槽的。   裴歆听得也稀奇,柳无双与秦夫人的恩怨,她比谢温言要知道的多些,两人的关系要是能缓和,柳无双就不至于给陆明涯做妾了。   不过秦夫人厌恶柳无双,多半是为其子秦暄的缘故,现在柳无双进了陆府,没机会纠缠秦暄,或许是这个缘故,又念着柳无双腹中的孩子,秦夫人这才派人来也说不一定。   毕竟柳无双腹中的孩子,若是生的下来,又是男娃,便是陆明涯的庶长子。   只是···想到自己让墨心暗地里递去的消息,裴歆有些不确定。   这时,她见一个丫鬟匆匆自北边角门跑来,一脸慌张,及近处,开口就是一句,“大少夫人不好了,柳姨娘她,她小产了。”   “什么?”   谢温言闻言脸色骤变,与裴歆对视一眼,双双惊愕不已,随即问道:“好好的,怎么会小产呢?”   “奴婢也不清楚,是柳姨娘身边的小菊过来通报,说柳姨娘今儿一早吃了些秦府送来的补品,没多久觉得不适,下身浸血,正好赵嬷嬷在,就断言怕是不好,已经让人传了大夫,大少爷那儿也派人去请了,你还是快去瞧瞧吧。”丫鬟语速飞快,急忙回道。   谢温言听罢连忙跟裴歆和四婶杨氏说了一声,遂带人匆匆离开。   裴歆本想跟去看看的,但又顾及大房的人都在,便作罢了。   “那柳姨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孩子没了,大嫂又得失望一次,要我说呀,就是运道不好,改天得去庙里拜一拜,求子求福,比吃什么海鲜补药要紧,这人呀,生不生得出孩子,还得看命···”四婶杨氏在背后跟陆晚霜絮絮叨叨的。   一席话听得裴歆走神,看命吗?   裴歆回到听雨轩,到午膳时分,听银瓶打听到的消息,柳无双确实小产了,孩子没保住。   “可听到是什么缘故?”   “大夫说是秦家送来的那些补品有问题,里面发现有红花研磨成的粉末。”银瓶回道。   傍晚时分,陆瑾沉考完回府,听说此事,只觉得奇怪,“这红花研磨成粉,是需要一定剂量才能使人落胎的,怎么见效如此之快?”   “谁知道呢,现在柳姨娘一口咬定是秦夫人害了她的孩子,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是大伯母那边该调查的事,与咱们倒不相干,你还是想着明天的考试吧。”裴歆转移了话题。   乡试是一连三天的,这才过了第一天。   陆瑾沉笑了笑,吃完饭,又回前院看书去了。   裴歆送人回来,环顾一圈,发现月蓉不见,以为银瓶将人打发去办事,谁知一问却没有,“下午前院马厩那边传来口信,她二叔病了,就请假去看看,这会儿还没回来呢。”银瓶回道。   “她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没回来,可别出什么事才好。”这几日事情多,裴歆有些担心,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了院门,忙使了个眼色,银瓶立刻走出去,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多时,银瓶拉着衣裳不整,发髻凌乱的月蓉进来,一把扔在地上,又嫌恶的擦了擦手,仿佛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是怎么了?”裴歆犹自不解。   谁知月蓉竟直接朝她扑了过来,口里嚷嚷着:“少夫人救我,救救我。”   裴歆吓得连忙躲开,银瓶也忙上来,和闻声进来的墨心一块儿,将有些不正常的月蓉给钳制住。   月蓉口里还是喊着‘救命。’   这么喊下去,迟早把其他人招来,裴歆让人堵了月蓉的嘴,让她什么时候安静了,再放开。   “呜呜呜~~~”   就这样,挣扎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月蓉这才安静下来。   裴歆让抽出她嘴里的布条,但背对绑着的手还没松开。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二爷,他欺负奴婢。”月蓉说完,呜咽着流下一行清泪。   裴歆惊呆了! 第45章   陆家二爷陆敬原,好色轻浮,却碍于妻子秦氏的泼辣,府外如何不好说,但在府里还是有几分明面上的收敛。   裴歆记得上辈子陆敬原是看上了青杏,青杏不从,被设计强要了身子,害的青杏羞愤自尽,沈姑姑为此往二房要说法,失手伤人,被曾氏下令杖责而死,由此三房才和府里彻底闹翻的。   她记得这事,这些日子趁着往祈香院的功夫,也私下提醒过沈姑姑和青杏,无事别往二房那边去。   谁知这会儿青杏还没出事,却是月蓉遭殃?   “七少夫人,求您为奴婢做主~”月蓉哭哭啼啼的,一边抹了眼泪一边说道。   裴歆让人先扶她下去休息了。   待人一走,银瓶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夫人,您真要管月蓉和二爷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裴歆摇了摇头,且不说二婶杨氏的脾气,所谓“做主”,不外乎要么给银子私了送出府去,要么送去二房做个妾室姨娘,可她一个侄媳妇,送丫鬟去给二叔为妾,这算哪门子事?   她可不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   “那,您打算怎么办?”   “为今之计,还是送她出府比较好,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明日你去找一下她二叔,就说我以五十两银子做添礼,让他通知月蓉爹娘,尽快来接人回去吧。”裴歆想了想,如此说道。   “啊?”银瓶不是很明白,“那月蓉那边…”   “你去跟她说一声便是,此事是二叔的过错,可二婶又不是一个豁达的性子,她既让我做主,我怎能推她入火坑呢?还是让爹娘接回去,在府外做正经娘子的好。”   银瓶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下去找到月蓉,将事情一说。   不曾想说到一半,月蓉就激动起来,死活不愿意出府。   “为什么?”银瓶一脸狐疑地看着月蓉。   月蓉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解释家里贫寒,自己爹娘一定会扣下那五十两银子,随便找户人家将自己嫁过去,而自己又非完璧之身,种种担忧一并说了出来。   银瓶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少夫人会让人安排好的。”   月蓉一听更慌了。   银瓶看在眼里,视线先往外面一瞟,才凑近到月蓉耳边,轻声安慰道:“月蓉,你就别多想了,不出府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想二爷对你负责不成?”   “为何不成?”情急之下,有些话自然脱口而出。   月蓉立马回过神来,见银瓶的脸色异样,忙找补道:“我…我的意思是…”   只是还没听她说完,银瓶就打断了话,“好了,我都说了让你别多想,你在陆府的时间不短,应该知道二夫人是个什么脾气,咱们三房又是什么个情况,许多事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你呀,也多担待吧!”说完,不待月蓉反应,银瓶就离开了。   刚离开不久,只听背后一阵“哗啦”的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银瓶的脚步一顿,视线朝后一瞥,轻笑一声,不再理会。   屋子里,一时气急,将桌子上东西一并挥落在地后,月蓉仍未有丝毫解气的感觉。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没人替自己出头去二房要个名分,那自己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三日的乡试一转既过,待最后一日考完,甭管考的好坏如何,按理学子们都要一起备一场谢师宴的,待来日成绩出来,或许还有一场。   于是当晚大抵亥时左右,陆瑾沉才回到家中。   “怎么喝成这样?”裴歆嘴上嫌弃,脸色也嫌,不过还是上前帮了一把,将人扶进屋里。   “少夫人,要不要给公子洗漱一下?”银瓶知道自家少夫人好洁,又不喜酒味,这公子一身酒汗味一看就上不了床,可又不能让人睡侧间吧。   裴歆也为难,可若要清洗,这人醉的这么厉害,必得假手于人。   为此她看了一眼银瓶,后者倒退一步,身侧的墨心也跟着后退,至于慎竹…倒是往前了一步,却道:“少夫人,公子素日不让小的们近身的。”   “那他之前醉了怎么办?”   “公子的酒量好,一向不轻易醉的,今儿可能是劝得狠了些,夫子们都在,不好推辞,之前若醉迷糊,都是先躺上床醒酒了再说的。”慎竹怕裴歆怪罪,还特意多解释了几句。   裴歆倒没觉着什么,既然如此,她只能让人将醉了的陆瑾沉搬到床上去,又让丫鬟打了盆热水进来,用毛巾浸了,替人简单地擦洗一下。   迷迷糊糊间,陆瑾沉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落到自己脸上,然后离去,他看不清是什么,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然后揽回自己怀里…   似乎,还听到一些惊呼!   七月暑热,晨光熹微的一早,就开始渐渐热了起来。   陆明修一身紫衣鹤领,气质飘飘,长相出众,又是陆家长房嫡子,这样的人做姑爷,穆家人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除了一点~来送礼的婆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倒加深了些,扭头便对曾氏道:“陆夫人,我家夫人的意思,是打算先送四姑娘来府城亲戚家暂住,来日花轿上门也方便一些。”   曾氏听罢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不知是哪家亲戚?”   “就是长明巷温家,她家老夫人与我家老夫人是亲姊妹,我家姑娘得叫一声“二祖母”呢!”那婆子回道。   婆子口中的温家,曾氏是知道的,便没有多问,又与那穆家婆子寒暄了几句自己那未过门的儿媳妇,越听越满意。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如此,曾氏还是想着进了门,见了面,才知真正好坏,因此附和着倒没怎么细问。   陆明修只顾在一旁喝茶,也不多说话。   又留了两刻钟,曾氏才将人打发离开。   陆明修见穆家那婆子走了,就要告辞,却被曾氏给留了下来,问道:“干什么去?”   “念书。”   “你这乡试都考完了,还念什么书?”曾氏白了人一眼,压根就不信这话的样子,看的陆明修莫名有些尴尬。   他都忘了!   又听曾氏继续问道:“你不会是念着袭柳那丫头吧?明修,再过些日子,穆家那姑娘就要进门,你身边或院子里的人,就得给她管着,那袭柳的脸放在那儿,妯娌之间日子久了,她还看不出些端倪来吗?依我看,还是早些处置了比较好。”   曾氏最后这一句话,听得陆明修脸色一沉,却在下一刻又恢复如常了。   他道:“不用处置,就这样,挺好的。”   “可是…”   “母亲,您的心思还是多放在大哥大嫂那边吧,玉竹堂,亦或是别的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陆明修说完,拱手作礼,告辞了。   这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看的曾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自从裴家退亲,裴歆另嫁他人,自己儿子如今又在纠缠些什么? 第46章 把柄   还没等曾氏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底下人来报,说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又吵起来了!   “这次又是为着什么?”曾氏见怪不见地问了一句。   丫鬟回话道:“是大公子当着小少爷的面,说大少夫人面善心狠,害了“弟弟”,大少夫人这才…”   曾氏一听就明白了,身为人母,谁能容忍旁人在自己孩子面前说这些话,哪怕这个“旁人”,是自己以为天的相公。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让赵嬷嬷收拾了穆家方才送来的那些东西,自己则起身,认命地往漪兰院调停去了。   江陵穆家原是布料绸缎发家的商户,后来做了皇商,专司巧技为京都皇家进贡特殊的绫罗绸缎,又借此广开门路,将生意做到四方各地,成为江陵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这次送来的东西,除了江陵本地一些特产,自然也有布缎,其中两匹浮光掠影的蝉影纱,价值千金,十分难得。   这样的东西,赵嬷嬷可不敢假手于人,一匹先登记入库放妥,另一匹则由她亲自送去留霜阁,给了四姑娘。   陆晚霜见了东西,也不见喜色,只是恹恹地问哪来的。   得知是穆家送的,她又似乎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让丫鬟接了下去放好,又问:“母亲在哪儿?”   “夫人去了漪兰院。”   陆晚霜这些日子虽说一直在养病,但为了一个小产的姨娘,大哥大嫂闹起来的事她也是听到几句风声的,当即便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苦闹成这样,还得连累母亲时不时过去劝解,大嫂这事做的也太不像话了。”   “呃…”这话赵嬷嬷没法接,只能听几句埋怨,才告辞离开。   出了留霜阁,才走没多远,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等在她回凝晖堂的必经之路上,走近一瞧,竟是送去三房伺候的丫鬟月蓉!   “赵嬷嬷。”月蓉显然也看见了赵嬷嬷,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然后…就被扯到一边去了。   附近一处僻静的墙角,赵嬷嬷将人拉到地方一甩,又瞧四下无人,才开口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好好在听雨轩伺候七少夫人嘛,这个时辰你不在她身边伺候,还有闲情往外跑?”   还跑来找自己?   赵嬷嬷瞬间觉得眼前这丫鬟怕是人蠢胆子大,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她是大房派过去的“卧底”,这么明目张胆的样子!若不是天生还有一张脸的优势,便真的不能用了。   她心里琢磨着,却不曾想接下来月蓉的一番话,才让她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人蠢胆大”。   ……   “你说什么?你跟二爷怎么搅和在一起了?”   “是…都是那银瓶的错,她防着我,从七少夫人进府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近身伺候过七公子,不是被银瓶拦着,就是被使唤到外面跑腿,只有七公子不在时,才准我进屋伺候,那二爷,是我有一次去厨房拿东西时撞见了,后来又见过一两次,上次晚间遇上了,二爷喝醉了酒,就…”月蓉说到这儿,便没再说下去。   剩下的事,赵嬷嬷不听也猜到了。   她定了定心神,才道:“如你刚才所言,是想到二爷身边伺候了?”   月蓉直接就跪在了赵嬷嬷面前,哭诉道:“嬷嬷你帮帮我,七少夫人不肯替我做主,要将我嫁到外面去,顾及三房颜面,却全然不在乎我的清白之身,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您,替我在大夫人说几句话吧。”   说罢,她将一个荷包直接递到了赵嬷嬷袖口的位置。   赵嬷嬷没有拒绝,收下了荷包。   月蓉见状心喜不已,连声道谢。   “好了,你起来吧。”   “是,多谢嬷嬷。”   有求于人,月蓉这会儿的姿态显然令赵嬷嬷很受用,但让她更欣喜的是月蓉带来的消息。   于是当晚,她就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告了曾氏。   “此事可真?”   “假不了,奴婢还打听过,前几天晚上,月蓉回去时的确是衣裳不整,还让七少夫人身边的人撞了个正着,带去审问了好一会儿,回来时又说什么不小心在路上跌倒的,很显然是在欲盖弥彰。”赵嬷嬷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和猜测的一并说了出来。   曾氏当即一扫阴霾,心情可见地好了不少,“不错,这递到眼前的把柄,利用好了,别说裴歆那丫头,就是整个三房都会没脸。”   “夫人的意思,是想借此打压三房?”赵嬷嬷疑惑道。   “不错。”   “可月蓉只是个丫鬟,就算她失身于二爷,这在府里也不算稀罕事呀!”   赵嬷嬷不解。   曾氏却道:“是不稀奇,别说失身,就是私通又如何?可关键在于,裴歆那丫头竟然包庇月蓉,没有将此事公诸于众,反而打算私下将人嫁出府去了事,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成算。”   听这么一说,赵嬷嬷忽然明白了什么,“夫人是打算,将这件事全算在三夫人头上?”   曾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啊,这种丑事,她一个人新进门不久的媳妇,怎么瞒得住?肯定是三弟妹的意思,要故意把人留下往二房送呀!我相信,二弟妹也会这么认为的!”   赵嬷嬷恍然,这是要将七少夫人自作主张的事全都往三夫人身上推,以二夫人的性子,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给三房难堪的。   借力打力,便是曾氏此时的想法,当然,还有一点,对于裴歆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却换亲成了自己侄媳妇的的事,她一直也觉得隔应,正好趁此机会给个教训,或许也能给明修醒醒神?   曾氏心里暗自思量着。   之前借族地祭田的事支开四弟妹杨氏,卸了四房的权,又借假食材打压了二房夺权,如今,也该轮到三房了!   …   另一边,还在别扭着的裴歆,压根就不知道有人已经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七月的暑气厉害,屋外室内,到晚间都不曾凉快下来。   府里虽启了冰窖的冰块降温,可每院都有份额,又是这么多院子,自然顾不到听雨轩这边整日加半夜的份量,因此少不得裴歆自己花银子周转一些。   不过既然花了银子,她就得跟陆瑾沉算清楚账。   毕竟两人说好了名字上的“夫妻”,还没到你是我,我是你的地步,再加上昨晚的事她气还不太顺的缘故,“啪”地一声脆响,算盘珠子一打,柳眉一挑,凤眼一瞪。   陆瑾沉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 第47章 升迁宴   银瓶和慎竹,一个窗边,一个门口的位置,暗自对视一眼,彼此意味分明。   可还不等他俩看什么热闹,陆瑾沉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俩出去。   好吧!   银瓶和慎竹只能怀着失望的心情,默默退出了房间。   待丫鬟和小厮退下,陆瑾沉才踱步走到裴歆身侧,见人低着头,手下的算盘“噼里啪啦”打的利索,微黄的烛火下,秀发披散至胸前和腰间,原该是柔和温婉的样子,可惜…   他知道自己昨晚喝醉酒毛手毛脚的事给人惹生气了,一时不免低声下气几分,“还生气呢?”   “你说呢?”裴歆忍不住抬头白了人一眼,拧了眉头道,“果然醉酒没好事,下次你若再醉糊涂了,我就让慎竹他们送你去前院过夜,别想再进这院门。”   她威胁了两句,低头添两笔将账算好,递给陆瑾沉。   后者接过,倒是看也不看一眼,只回了一个“好”字。   见状,裴歆头一歪,有些好奇,“你就不怕我多讹你?”   “不过是一些买冰块的花费,就是你讹,又能讹多少?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儿银子都给不起。”陆瑾沉笑道,又紧接着承诺日后不再醉酒归来,一番保证下来,才让裴歆松缓了脸色。   “我素来便厌你们这些喝醉无度的人,且不说伤身,还会言行失格,满嘴胡话,偏自己又控制不住,要是在外面惹出些事来,还得连累家里人担忧,实在可恨!”裴歆数落道。   她说这些,显然不止为陆瑾沉醉酒一事,却不知想起什么,格外的愤愤不平。   陆瑾沉也耐心的听她叨叨一番,说到最后,倒让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左右是第一次,又不似父亲一般撒泼乱骂的,只有些无意识动手动脚,自己计较这些做甚?想到这儿,裴歆揉了揉手中的纸团,没再多说什么。   她不说,却听陆瑾沉道:“我明白,之后不会了,你放心就是。”   “嗯。”   …   七月初十,是裴歆姑父赵淮之的升迁宴,吏部的考评和任命是早几个月就下来了的,原荆州通判孙煜升任知州一职,而空出来的通判位置,则由赵淮之顶上。   裴歆一早就高兴的出了门,与陆瑾沉一块儿到赵家时,离开宴还有好一会儿。   姑姑裴红英许久不见她,也很高兴,拉着裴歆的手就说了好一阵话,直到丫鬟来报,客人上门,她才先止了话头,让丫鬟带裴歆和陆瑾沉先去书房,自己则出门待客去了。   丫鬟带着陆瑾沉和裴歆到前院书房,两人刚进屋,就见里面正拿着书诵读的赵韫“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边迎边道:“你们总算来了,表妹,表妹夫~”   最后三个字叫的那是一个狭促,挤眉弄眼的,看的陆瑾沉直接回了一个白眼。   又听人大惊小怪起来,“表妹你看他,还敢瞪我这个大舅子?太过分了,看来你回去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这不尽早降服,日后小心“造反”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胡说,再说,你一个表哥,充什么大舅子呢!”眼瞅着人越说越没谱,陆瑾沉连忙道。   赵韫可不虚他,嚷嚷着表哥也是兄长,自己一向拿裴歆当亲妹妹看待的,自己就是大舅子的身份,让陆瑾沉好好对待。   陆瑾沉气的要动手,谁知赵韫动作更快,先躲到了裴歆身后,又伸出个脑袋来挑衅道道:“来呀,来呀~”   这般幼稚的做派,别说陆瑾沉了,裴歆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中间隔着裴歆,陆瑾沉似乎放弃了教训对方的想法,撇过头去。   赵韫取得了胜利,正要脸色得意,却不防陆瑾沉突然回首,快,准,狠一把环过裴歆的腰身,绕过她抓住了其身后的赵韫。   “唉~”论武力,赵韫这个弱质书生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触碰一瞬即逝,裴歆也是猝不及防,就见人贴近了身,鼻尖闻的一股书墨的清香,吓得抬在胸前紧握的双手,碰触到对方坚硬的胸膛,传来的感觉让她的耳尖起了些许的热度。   “表妹救命,表妹~”   裴歆回神,就见陆瑾沉要拉人去外面“练练”,忙上前打了圆场,“别闹了,等会儿宴席开场,咱们还得过去见人呢,你要万一没收住手,等会儿怎么跟客人解释呀?”   “就是就是。”困于“魔掌”的赵韫连连点头。   却不料裴歆话锋一转,“你若真气不过,也得等宴席结束之后,反正乡试已经结束了,这两天你们不去府学,在床上养养伤问题也不大。”   “啊?”   赵韫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话,然后只觉得手腕一松。   “说的有理。”陆瑾沉收回了自己的手,点头附和道。   妇唱夫随,狼狈为奸。   赵韫此时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八个大字了。   ……   赵府门口,庞氏带着一对子女,裴清菱和裴子安,刚进来,由一个婆子领路往客厅坐席的地方去。   庞氏的肚子已经显怀,胎像尚好,她本人气色也不错,穿金戴银的很是贵气,而领路的婆子事前得了吩咐,也知道好歹,走的并不快,有些时候还特意慢上几步,以便庞氏。   前边带路的慢,身边又有丫鬟搀扶,庞氏也无妨,只是走着走着,就听身后传来几句小声的闲话。   “姐姐快看,有白莲!”   “白莲有什么稀罕的,舅舅家一湖的千瓣莲和红莲,我往日带你看少了?至于你大惊小怪成这样嘛。”   “我不是觉得你喜欢嘛。”   “我再喜欢,也不会喜欢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喜欢的是它的气质,不是俗物。”   “哦~”   “这赵家看来也没什么嘛,姑父说是升了州府通判一职,怎么也不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裴清菱小声嘟囔着,却见前面母亲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立马闭嘴不言了。   裴子安也不再说话。   姐弟俩默默跟在后面走着,身边偶尔经过一些别家的夫人小姐,甚至公子,有些的目光还时不时落在了裴清菱的身上,让她得意昂首之际,又有些走神。   这些日子,家里偶有媒婆登门,不是见了母亲,就是见父亲,有时还会见她一面,细细打量,盯得裴清菱浑身不自在。   她从母亲身边的丫鬟口中得知,是在为自己相看人家,是父亲母亲的意思,也是姑姑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在防着自己。   上次沁心居还有自己偷跑的事,看似过去了,实则并非如此,且外祖母还替自己探过母亲的口风,竟然是准备让自己远嫁。   不行,她不能远嫁。   绝对不行!   裴清菱知道,现在唯一一个能为自己求情且留下自己的人,只有裴歆。   这才是她今日过来的缘故。   她才不是来贺什么劳什子姑父升官之喜的,与自己何干?她是来找裴歆的。   因此一入席,她便四处寻望,却不见人影。   “你找什么呢?”庞氏见她东张西望看的没完,询问道。   裴清菱:“找大姐姐呀,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她,难不成还没来?”   “应该不会,许是在别处吧。”庞氏动了动身子,猜测道。   裴清菱有些坐不住,当即起身就道:“那我去找找,母亲你和弟弟先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就走。   庞氏来不及拦,也没那精力,只好让丫鬟芙柳跟上去看看,毕竟这是在赵府,可别惹出什么事来呀!   她不放心的想到。   芙柳追出了门,不见二姑娘踪迹,也不知是走的太快还是如何,只好拉住赵府的丫鬟问起来。   好在裴赵两家到底是亲戚一场,裴清菱虽然不似裴歆一般亲近来的频繁,但好歹逢年过节混了个脸熟,也算认得。   “二姑娘问大姑娘在哪儿?有小厮回在前院书房,二姑娘就找过去了。”   芙柳可不熟这赵府的路,又问丫鬟书房在哪儿,寻摸了过去。   此时,书房内。   赵韫还在跟裴歆控诉自家爹娘的“恶行”,什么乡试都考完了还要每天早起温书,晚间问功课,也不准赴宴太晚,醉酒不归种种,又说起那天的谢师宴,自己醉酒归来,被老爹两鞭子抽醒,满屋子嗷嗷叫…真是听的闻者笑,听着也笑。   见裴歆和陆瑾沉这般反应,赵韫就更郁闷了,一双素日囧囧有神的眼睛即刻成了死鱼眼,默默地盯着两人。   ……   最后还是陆瑾沉说起自己醉酒差点被裴歆赶出房门的事,才惹的人又喜笑开颜起来。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表妹干得好。”赵韫朝裴歆竖起了大拇指,乐呵乐呵的。   裴歆无奈地喝了口茶水,然后瞥向一侧的陆瑾沉,眼神示意:我什么时候把你赶出房门了?   陆瑾沉:难道你没这么想过?   裴歆默然。   她还真这么想过,只是还没付诸实现而已。   “哈哈哈…”   书房里继续回荡着某人爽快的笑声。   屋外,寻人而来的裴清菱,听到书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一时没了进去找人的冲动。   进去又如何?说这些给人当笑话听吗?   她才不要。   一定有别的办法,能让自己不远嫁,甚至…嫁给明修哥哥。   一定有…   作者有话要说:   赵韫: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也要媳妇,我也要有人帮我说话,我也要有人把我赶出房门…咦?好像哪里不对。   姑姑…   姑父…   裴歆…   陆瑾沉… 第48章 消息   日头高悬,蝉鸣鸟叫。   只停留了片刻,裴清菱没有见到裴歆,便原路返回了。   书房里,裴歆几人正谈笑的兴起,有小厮寻来,“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   “有几家大人过来,在梧桐苑和老爷赏画呢!”   小厮有些答非所问,但赵韫却是了然,自己长于书画之道,此番前去,定然是给老子撑面子的,于是与表妹及陆瑾沉说了两句,跟那小厮离开了。   赵韫一走,裴歆两人也没多留,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起身往赵府客厅摆席的地方走去。   一出门,身后的银瓶凑上前,将手中绘了山水画的竹伞打开,打算给少夫人遮阳,却不想陆瑾沉直接将伞接了过去,并道:“给我吧,方便一些。”   这…银瓶看了一眼少夫人,见后者稍稍点头,只好识趣地又退回了半步的距离。   就这样,裴歆和陆瑾沉共持一伞在前,银瓶独自半步落后。   主仆三人从书房出来,往左走过一段路,又过一截长廊,长廊尽头是个垂花挂灯的角门,因白日的缘故,不曾点灯,只见头顶落下一大簇开得正好的凌霄花,从墙头趴下,随风缓缓摇曳。   那凌霄花开的艳丽,裴歆不免贪看了几眼,忽然,陆瑾沉的脚步停了下来,且拦住了她。   嗯?裴歆收回视线,先是望了身旁人一眼,再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有人走到两人面前,拱手作礼道:“七弟,七弟妹,好久不见。”   来人竟是陆明修!   “好久不见,三哥,你怎么在这儿?”陆瑾沉回了一礼,而对于陆明修的出现,他也好奇添了一句。   只听陆明修哂笑一声,“怎么?这赵府我还来不得?”   “那倒不是,只是姑父今日设宴,之前我告知大伯父时,他说亲疏远近之下,由我走动就是,并未提及三哥也要过来,故此我才多问一句,可是有什么事?”陆瑾沉这般解释,又问询道。   他是觉得奇怪,之前可从未听说陆明修要过来贺礼,而且…   “这样呀。”陆明修也没绕什么关子,直接将他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是来找赵韫的。   陆家有意与赵家结亲,欲将陆晚霜嫁过来。   “什么?”得知这个消息,裴歆是最先反应的,可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故狐疑地问道,“你确定?”   “当然,骗你做什么?”陆明修笑得温柔,回道,“今儿还是母亲的意思,让我过来看看赵家公子,寻个合适时候,说不定还要和四妹见上一面呢!”   曾氏的意思?   乍听这个消息,裴歆有些心乱,表哥和陆晚霜,这两个上辈子毫不相识的人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陆明修丢下这个消息就离开了,临走时,还朝陆瑾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的后者脸色微沉。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此时,客厅内。   孙妙娥一身青色镶边银叶的长裙,容貌秀美,举止合度,又是新任知州的嫡长女,自然引众人瞩目,还没开席,就有不少相识的妇人围了过来,与孙夫人交谈间,话里话外不免提及孙妙娥,说起她的芳龄,又试探她的婚事。   孙妙娥听得快烦死了,偏生还要做出一副低头羞涩的模样,可难为死她了。   “怎么还不来?”她悄悄到处张望裴歆的身影,想着人来将她“解救”出去。   “什么?”一旁的孙妙珠听她嘀咕着什么,没怎么听清,好奇地问了一句。   孙妙娥摇了摇头,没做回答,孙妙珠也没有多问。   “钱夫人哪里的话,钱公子风度翩翩,才学过人,是整个府城都知道的事,哪能嫌弃呀!只是,妙娥的亲事,一向都是她父亲做主,我也惫懒,偷个清闲罢了。”孙夫人在一旁如此谈道。   周围人都知她是继室,又听此言,知道不做孙妙娥亲事的主,一时少了几分试探,却有人到孙妙娥跟前来搭讪闲话的,弄得她不堪其扰。   好在这个时候,裴歆和陆瑾沉到了。   孙妙娥忙借口就溜~   另一边,本来说去找赵韫的陆明修临时拐道,不去了。   他没有骗裴歆,陆家的确有意与赵家联姻,而且这件事,是陆明修自己提出来的。   所以曾氏让他来看赵韫,他根本没打算照着做,只是这么敷衍的来一趟,回去多说些好话就是了,至于试探对方的意愿,根本没必要。   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好试探的。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句“明修哥哥”。   陆明修闻声回头,见裴清菱从一侧的小路跑来,脸上一阵欢喜。   “清菱。”陆明修倒有些惊讶于她的出现,可一想这是在赵府,在这儿遇上裴家人,并不稀奇。   “明修哥哥,好久不见。”裴清菱心里一直记挂着陆明修,这会儿好不容易见了人,既羞涩又紧张,再加上天色炎热,一路跑来的缘故,脸颊通红如三月桃花灼灼,眼里藏星,一时让人移不开眼。   算起来,陆明修与她也有两个月未曾见面了。   他素来喜欢这样仰望着倾慕自己的眼神,若是貌美佳人,则更好。   “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陆明修温柔的声音,和专注的眼神,一向能让裴清菱“失神”,这会儿也不例外,她慌忙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什么,后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陆明修不解。   裴清菱遂将自己要远嫁一事说了出来,还说是裴歆和姑姑的意思,为了之前沁心居的事。   陆明修听得皱起眉头。   他是个惯会怜香惜玉的公子,裴清菱与他有私,两人却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裴家如此做,就让他觉得过分了。   裴清菱说红了眼圈,便直接扑到人怀中,啜泣地一边吐露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一边哀怨爹娘姊妹的无情。   “明修哥哥,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远嫁,别父离母,没有娘家撑腰,我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被人欺负,恐怕届时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替我出头了,不比姐姐,姐姐嫁的好,姑父如今升了官,多少照应她些,却不会管我。”裴清菱越说越苦,心里越是怨愤。   陆明修搂人入怀,闻言心思一转,倒有了主意。 第49章 结果   赵府的升迁宴办的并不算隆重,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有孙知州的宴席在前,赵淮之只是任了通判一职,还不至于去压知州大人的风头,因此请了相熟的一些亲友同僚,到府一叙,待吃过午饭,又留了一会儿,就有人家起身告辞了。   客厅往后用一座山水飞鹤屏风遮开的隔间内。   家里有事,孙夫人派丫鬟来问孙妙娥是否跟着回府。   “我跟裴姐姐还有话要说,先不回去了,你去跟母亲说一声,稍后即回。”孙妙娥拨弄着手腕上串的红玛瑙珠子,回答地有些漫不经心。   “是。”   那丫鬟听罢退去回话了。   等人一走,孙妙娥才扭过身子,继续跟裴歆谈之前被打断的事,“你真的想自己开铺子做生意?陆家能同意?还有陆瑾沉,他不是要考功名嘛,你这样对他会不会有影响?”   她不知裴歆与陆瑾沉之间的事,只是本朝官商不同路,重农而轻商,有明令三代从商而不入官的说法。   虽然赵瑾沉不至于此,但户籍审查时怕还是会有影响,孙妙娥特意提醒道。   裴歆闻言一笑,“怎么会呢?世家的出身,注定他和接下来的会试没什么缘分,再说铺子挂在我名下,与他又没什么关系,也不会因此就入了商籍,绝仕途之路的。”   “那就好。”孙妙娥松了口气,“至于你说的田地一事倒不难,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不日便能回你消息。”   裴歆连忙道谢。   正事聊完,两人吃着茶,东拉西扯地,又聊回孙妙娥身上。   裴歆想起她和韩秉文的事来,又碍于有丫鬟在,只得小声询问了一句。   说起这个,孙妙娥有些不好意思,娇脸微红,低声道:“父亲的意思,得过两日或许才能定。”   嗯?裴歆原是不解,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两日,不就是乡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原来如此。   她为此高兴,又不禁调侃,“我还以为得等到明年春天呢!”   “那倒不会,若真等他金榜题名,怕是得被榜下捉婿了,父亲可不放心。”孙妙娥笑着又转起手腕上的玛瑙珠子来。   这是她心里不安时惯有的小动作。   裴歆与她相识久了,倒明白几分,知道她对乡试,亦或是来年的春闱,怕是且有好一段时间的担惊受怕。   毕竟那韩秉文上辈子,得了榜眼的名次,还真被榜下捉婿了去,一路青云直上,也算是官运亨通了。   说到这儿,孙妙娥不欲纠结,便开口说起旁的事情来,“对了,你还记得许仪婧吗?”   裴歆点了点头,州府主簿之女,痴念陆明修的那个姑娘,“她怎么了?”   “她要嫁人了,还是远嫁,听说是嫁去青州。”   “这么远?”   “是呀,她痴念着陆明修,之前为了他还找了你不少麻烦,整个府城谁人不知,得亏你脾气好,素来不同她多计较,可陆明修这不马上要娶那位穆四姑娘了嘛,她的脾性可不似你这般,许家是唯恐自家姑娘对上吃亏,特意找远了的。”孙妙娥说罢,在桌上寻摸了入眼的点心来吃。   她可不吃不入眼的东西。   裴歆见状,随意递了盘精致的点心到她跟前,她也接过吃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有些担心那位穆姑娘进门后的日子了,都还不曾见过一面,穆家离的也远,我总不能派人一来一回的打听吧,也来不及呀。”   裴歆说完,一脸期待地望着孙妙娥。   意思再明显不过。   孙妙娥咽下一口糕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最终还是替裴歆解了惑。   穆茵晴,穆家掌房长家嫡次女,母亲出自京都勇毅侯府谢家,兄长皆在军中,颇有实权,因此谢氏在穆家过的很是体面,长房三两女皆由其所出,无庶出。   穆茵晴作为谢氏幼女,自幼得宠,穆家无人与之相比,虽是按大家闺秀养着,但本人是既娇气又霸道的性子,着实不好相处。   孙妙娥离开后,裴歆站在窗边,举目远望,亭台楼阁,白墙青瓦,实在也没什么风景可供一观。   当然,她也没心情赏什么景。   回想起姑姑曾经打听到的穆家消息,再结合孙妙娥方才的话,裴歆总觉得不妙呀。   须臾,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陆瑾沉从外面进来,见她一个人凭窗而立,不知在看些什么,或是想到些什么,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怎么了?你这叹气是为了我?”他走过去与人并排站着,却有些不正经地调侃道。   “不是。”裴歆瞥了人一眼,否认了。   “那是叹给我听的?”   裴歆这才点头,侧过身子,将穆茵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还道:“若真如妙娥所言,这未来的三嫂是个霸道娇蛮的性子,只怕我与陆明修之前的事,还不一定过的去。”   “本来也过不去。”陆瑾沉听到这儿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但裴歆没听清,“嗯?”   “没什么。”陆瑾沉道,“我是说你是得小心一些,不过也不必太在意,也许是咱们多心,亦或等乡试成绩出来,再加个机会,跟祖父说分府别居的事,便可一劳永逸了不是!”   “祖父会同意吗?”   裴歆有些担心,上辈子三房从陆府分出去,是因为青杏被辱自尽,沈姑姑替其出头伤了主子,被杖责至死,婆婆荀氏受刺激晕了过去,差点没挺过来,如此种种,导致三房与大房二房嫌隙太大,闹翻了脸的地步,才走到分家这一步的。   如今,青杏还好好的在婆婆身边伺候着呢,沈姑姑也被她打发回了乡下荣养天年去了,没了闹翻的由头,要分家可不容易。   这一点儿,她明白,陆瑾沉更是了然,却笃定道:“放心吧,迟早会走到分家这一步的,祖父心里也是门清,不会太久。”   听他这么一说,裴歆倒是忆起上辈子没过两年,陆家分家一事,她原以为是三房决裂引起的缘故,可听陆瑾沉的意思,怕并非如此。   她追问了一句,陆瑾沉却不愿多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问她买置田地的事,一会儿又提店铺的事,惹的裴歆一个白眼过去,分家的事就此打住了。   知道能分就好,其他的,裴歆并不介意。   很快,乡试的结果出来,府城的街头巷尾、酒楼茶坊又热闹起来,鞭炮齐鸣,响锣震天,报喜的差役一个接一个从府衙领了差事到处跑,其中脚步最快最急的,便是往陆府来的人。   不为其他,只是大户人家得喜讯给的赏钱,自然是最多的。   听雨轩内。   裴歆紧张地有些坐不住,倒是陆瑾沉,还有闲心看些杂书,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的裴歆有些来气。   索性过去抽了那本《鸳鸯记》扔到一边,嗔怪道:“你倒是沉得了气,还有心思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陆瑾沉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只许你看,却不能我看,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裴歆直接坐了下来,理直气壮地回道,“这是我的书,再说你是读书人,合该读那些正经的史经文集,却扒拉着我这些闺阁读物做什么,若是看迷了眼,失了智,坏了前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怎么会?男女之情,大欲存焉,这可是圣人之言,与我为官济世也不算冲突呀。”   “可…”   裴歆正要跟人辩解一番,却听外面一阵喧哗。   银瓶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恭喜少夫人,恭喜公子,公子中了。”   “第几?”   “第三。”   “三公子呢?”   “三公子第二名,还有表少爷,是第五名。”   陆瑾沉与银瓶一问一答,神色自若。   裴歆也欢喜,不过似乎想到什么,笑容淡了淡,也没忘记打赏的事。   原来即使陆瑾沉和表哥都无事,陆明修也还是第二名,那他做的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歆吩咐赏了三房丫鬟每人一个月的月钱,再回房时,见陆瑾沉坐于书桌案前,也不算惊喜。   他与裴歆的想法几乎一致。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陆瑾沉难得迷糊。   裴歆想了想,才回道:“翠云山的事,是为什么呢?”   沉默许久,陆瑾沉开了口,“因为…他狠。”   裴歆却摇了摇头,“是因为不择手段,他要除去那些自以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但并不在乎是否能真正威胁到自己。”   “以…保…万…全。”   这才是陆明修的道理。   “原来如此。”   陆瑾沉明白了。   与此同时,凝晖堂,得到喜讯的曾氏自然高兴不已,张罗着一边送信给亲朋族人,一边吩咐赏赐下去。   临了额头一拍,“瞧我这记性,还得去一趟长明巷,将这好消息给温家和穆家送去。”   “奴婢去吧。”赵嬷嬷连忙讨巧跟了一句,得了这个好差事,下去领东西出门了。   曾氏一通吩咐下去,待一切都妥当,才回过神来,见陆明修坐在一旁,脸色如常,自顾自的品茶,仿佛这乡试成绩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知子莫若父母。   她知道这个消息对陆明修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也不十分满意。   毕竟从一开始,陆明修就是奔着解元第一的名次去的。   可惜了。 第50章 亲事   七月的天气愈发燥了,哪怕是阴雨天,也鲜有凉意。   雨势渐微。   银瓶打了把竹伞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收了伞,正理着沾湿的裙摆,就听那边檐下丫鬟躲雨闲话,说着昨日大房摆席庆贺的事。   “听说是请百味楼的大师傅进府做的菜,什么玉颜水晶蹄,胭脂鹅脯,鸡髓笋,燕窝粥???一样样好吃的不行,凝晖堂那谢婆子分到两块肉,跟宝贝似的,吃完还到处炫耀,就跟旁人没吃过似的。”   “旁人不说,咱们可不是没吃过,这三公子中了乡试第二的名次,大夫人高兴着呢,一轮一轮恩赏下来,凝晖堂那些伺候的婆子丫鬟这几日在外面办事,走路都带风,按理说,咱们公子名次第三,也不差到哪儿去,却没什么动静。”有丫鬟愤愤不平道。   同样是陆府的公子,这不是厚此薄彼嘛?   “你这就不懂了。”另有知情的丫鬟低声替她解惑,“大夫人的意思,府里紧着三公子的婚宴呢,不另办席庆贺两位公子中举的事,让各房自己料理,大房那边自有大夫人管事,咱们三房???”   剩下的话不说,其他人也明白了。   三夫人病着,少夫人没动静,这席面不从公出,得自己掏腰包花银子的事,恐怕没谁愿意出头,丫鬟们对此心里门清。   “其实,夫人病着,咱们少夫人也该???”   “也该什么?”   话不到一半,银瓶忽然出现在几个丫鬟身后,将几人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各自推攘着,不敢说话。   银瓶难得冷了脸色,将几人训斥了一顿,才转身进屋。   内间。   靠窗凉榻的桌案上正放着一盘棋,裴歆一个人,一手执棋,一手看棋谱,琢磨着下一步的走法,倒是有几分专注。   银瓶进来,将手里拿着的锦匣放到她跟前,未曾说话,直到裴歆开口问了一句,“事情都办好了?”   她才答道:“是,田契和房契都在里面,曾安按您的吩咐,都在衙门过好户了。”   裴歆听罢,放下手中的棋谱和棋子,打开眼前的锦匣,拿出东西来一一查看,确认无误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有了这些东西,日后就算她与陆瑾沉和离,不回裴家,至少也有地方安身了不是,她心里惦记着此事,随即将东西放回去,用一把银制的小锁锁好,才交给了银瓶。   银瓶拿着锦匣,进内室放好出来,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提了一嘴,“少夫人,三公子和姑爷中举,大房那边昨日已摆了席庆祝,咱们可也要?”   裴歆摇了摇头。   银瓶仍不放心,“您要不要问一问夫人的意思?”   裴歆知道她担心什么,便道:“放心吧,这就是母亲的意思,大房素来势强气盛,喜好热闹,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种事上,倒不必讲什么体面。”   这是荀氏的原话。   裴歆也觉得有理,与其花银子做席,被人拿来比较闲话,还不如静下心,准备接下来举官之事,再说过段时间就是陆穆两家联姻,听说穆家这次对陆明修取得的乡试成绩很满意,额外又加了两成嫁妆,届时怕是要十里红妆了。   大房风头正盛,她与陆瑾沉都觉得没这必要。   不过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   晚间,陆瑾沉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一盒糕点,一只城西老字号的槽鹅,再加上裴歆花银子去大厨房点的一桌菜,两壶酒,就摆在祈香院的院子里,一家子围坐在一块,为陆瑾沉庆贺。   “大哥我敬你,祝你举官成功,和嫂子和和美美,早生贵子。”陆云湘举了杯酒,朝陆瑾沉敬道,敬完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眼神朝母亲那边一阵示意。   很显然,早生贵子什么的,不全是她的祝愿。   陆瑾沉和裴歆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后者默默低头吃菜,倒是前者,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接下了所有祝愿。   荀氏见状高兴不已。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养病,没了琐事烦忧,精神和气色都好上不少,现下唯二操心的事,一是子嗣,二是陆云湘的亲事,前者是急不来的,须得要时间,如今儿媳妇刚进门不久,她倒不是很急,只是这女儿的亲事??????   晚膳后,荀氏叫了裴歆进屋,谈及此事。   “如今我身子未愈,不能到处走动,云湘的事,还得劳烦你这个嫂子了。”   裴歆闻言只道:“母亲放心,我明白的,只是不知母亲和妹妹对人家世,模样,才情有什么要求没有?品行自然是不用说的,可也要顾及其他,我这边也好留意着。”   荀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细一思量,只觉得对女儿好及有个好点的家世,衣食无忧即可,其他的到不拘什么。   这个要求???其实不算要求。   裴歆应下了,待回到听雨轩,便将事情与陆瑾沉说了一遍,还道:“云湘是我妹妹,可也是你的,我困于内宅,在外走动多有不便,不如你随心所欲,你且帮忙留意着吧。”   陆瑾沉对此没什么意见,遂点了点头,“也行,不过母亲这边没什么说法,不代表云湘没有,依我看,还是得问问她的想法。”   “这是自然,明儿我就问,问好了寻些合意的人家,给母亲和云湘自己挑就是了。”裴歆是这样想的,虽说是交给自己,但她可不敢完全应承下这件事,陆云湘的亲事,还是让母亲和她自己定夺为好。   见她似乎对此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陆瑾沉暗了暗眼色,却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裴歆趁着处理琐事的空档,说起这件事。   还不待说完,明白过来的陆云湘就红了耳垂及脸颊,羞涩的低下了头。   直到裴歆询问道:“你的意思呢?”   “凭嫂子和母亲做主。”   陆云湘性子软和,素来不是个有主意的,因此这般回答,也在裴歆意料之中,却听她道:“我若能尽替你做主,今日也不会来问你了,无论如何,这是你的婚姻大事,来日是你嫁到别家去,又不是我和母亲,好与不好,还需你自己判断才行。”   “难道嫂子你和大哥,母亲都觉得好的人,会不好吗?”陆云湘歪了歪头,不是很理解其中的差别。   在她心里,大哥和母亲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总不会害自己吧!   裴歆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还是没多说什么,心里想着待找到合适的人再来问可否,也不迟。   左右陆云湘才十四的年纪,如花苞一般,尚娇嫩着呢,并不急于一时。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府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急迫而喜庆的气息,为着陆明修的亲事。   曾氏收回了裴歆手里浆洗房的事。   如此一来,她也清闲几分,加上陆瑾沉乡试已过,除了等待举官的消息,一时并无其他事情,两人便整日待在院子里,对弈品茶,读书闲话,偶尔算一笔账,又谈及陆云湘的亲事,日子过的确有几分舒坦。   只有一件事,裴歆有些奇怪,就是丫鬟月蓉,之前听银瓶的意思,是有了去二房的心思,后来似乎想通了,愿意出府嫁人,可为她找的人却不入其眼,不是挑这儿不行,就是挑那儿不好,以致于此事一拖再拖,眼看大半个月过去,这人却是渐渐稳住了。   银瓶私下来报,觉得不对劲。   裴歆只让人盯着,在没有抓住任何一条‘狐狸尾巴’前,便先按兵不动了。   “叫吃。”   趁着她走神的功夫,陆瑾沉一招黑棋,吃了白子。   棋局一陷入劣势,裴歆就想耍赖了。   “错了错了,我刚没看见,重新来。”   “落子无悔。”   “悔又如何?我不精于棋道,你也不知道让让我,说好的君子风度呢?”   “这是什么道理?谁说君子风度,就得让棋呀。”陆瑾沉有些哭笑不得。   裴歆只好把手一摊,“行呗,我认输,不就是一套衣服嘛,我做就是了。”   身后的银瓶见状欲言又止。   她倒是想提醒自家少夫人,不止一套衣服,这几日还输了三个香囊,两件寝衣,一件里衣,一双鞋子,再加上外面一套衣裳,可有的做了。   姑爷分明在下套呀!   待裴歆反应过来时,这几日的‘赌约’都近在眼前,她只能横了某人一眼,认命的亲手裁剪缝制,这一做,就做到了月末,陆明修成亲那天。   十里红妆,高朋满座。   锣鼓喧天,自是一片欢声笑语。   荀氏仍然没能起身,只有裴歆带着陆云湘去了大房帮忙。   曾氏对此倒没说什么,倒是二婶秦氏,忍不住嘟囔了几句,被曾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心里不忿,却不敢触自个大嫂的霉头,反而将事情算在了裴歆头上,新仇旧恨,找到个机会就挤兑几句。   而裴歆碍于场面,倒没有像之前那般回怼,落人口舌,却不想反而助长了二婶秦氏的气焰,最后还是杨氏出面,说和几句,才暂且了事。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话,“新娘子来了。”   众人一阵蜂拥而出,但见新郎背着新娘,跨过火盆,径直走了进来,人群缓缓分开,由着人走到大堂,放下新娘,由喜婆一字一句开口,拜堂成亲。   裴歆躲在人群后面,默默的看着,却想起两个月前自己成亲那日,似乎也是如此,只是场面远不及今日罢了。   只是场面归场面,事情是不变的。   拜堂,成亲,礼毕,洞房。   “嫂子,嫂子你想什么呢,咱们闹洞房去?”陆云湘语气欢快着,对闹洞房的事跃跃欲试的样子。   裴歆也不好扫兴,一不留神,就被拉着跟人群跑了。   可到了洞房外面的院门口,却被一众丫鬟婆子拦了下来,不许他们进去。   拦人的婆子大多膀大腰圆,只有一个偏高瘦的婆子,穿着体面,不卑不亢地说着送客的话,无非就是一些新娘子累了的借口,不愿被人打扰,望姑娘和小少爷们海涵云云。   人家不愿,外面的人也不好硬闯,一时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陆云湘挽着裴歆的手臂,低声道:“嫂子,我怎么觉得这新进门的三嫂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嘘。”裴歆以指封唇,示意她别说这些话,又看了看周围,才道,“别在外面说这些,当心让人听见,传到大伯母她们耳边不好。”   “我明白。”陆云湘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裴歆回头,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渐行渐远,模糊一片,最终一个拐弯,便再也看不见了。 第51章 端倪   拜堂第二天,是新娘子见礼敬茶的日子。   这一次,曾氏就体面多了,不仅请了四房所有人见礼,还请了旁枝的亲朋长辈一块儿,将偌大的牡丹厅坐了个满满当当。   “哎呦,还是大嫂有脸面,连分出去的二叔三叔他们都抽空过来了,上次老七媳妇敬茶开祠,可没这么热闹呢。”秦氏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隔着荀氏,跟四弟妹杨氏笑语,可无论神情还是话语,都是指在三房身上的。   杨氏不好接话。   荀氏也不搭理。   秦氏自讨个没趣,又看了一眼站在荀氏身后的裴歆,亦是脸色如常,见她看来,回视间款款一笑的样子,只得在心里暗骂一声‘装模作样’。   不多时,新人到来,跪礼敬茶。   待敬完茶,就是与各房彼此照面,认个脸熟的时候。   许是站得久了,裴歆有些走神,想着自己还差陆瑾沉两个香囊没绣,连花样都没想好,正想着绣什么才好,蟾宫折桂,鸳鸯,还是梅兰竹菊?   直到陆明修携穆茵晴走到她面前,介绍道:“这是七弟妹。”   “七弟妹。”穆茵晴跟着温柔的叫了一声。   裴歆闻言这才稍稍抬头,今昨两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穆家这位四姑娘的真面目,确实是落落大方的美人模样,脸似银盘,眉如柳叶,一双姣好的丹凤眼,琼鼻樱唇,周身珠钗环绕,流云广袖的长裙上金银绣样,栩栩如生。   “三嫂。”她笑着回了这么一句,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穆茵晴倒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边打量,一边拉起她的手,笑道:“七弟妹这般姝色,七弟真是好福气呀!我看着也喜欢,往后妯娌之间必得多加走动才好呀。”   这话一出,屋子里众人的目光就在两人之间打转起来,意味不明。   谁都知道裴歆与陆明修曾有婚约一事,穆茵晴虽然才嫁过来,但是在长明巷温家出嫁,早小半个月就过来的,还能打听不到这事?   既然知道,还能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旁人不提,倒是让曾氏不由得点了点头,又多满意几分。   对此,裴歆只回了一个‘好’字。   接下来,陆明修又介绍了五妹陆云湘,穆茵晴给了一支镶嵌玉石的金钗作见面礼,往后是四房,介绍完毕后,陆敬宗和曾氏带头,起身往祖祠去,开祠敬香,将穆茵晴的名字写上族谱,才算完事。   这一轮事情下来,天色也不早了。   陆明修还要带着穆茵晴去前院拜见祖父,两人说了一声,就先行离开,紧接着,几位亲族长辈起身告辞,家主陆敬宗也往前院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四房几位夫人及谢温言几个妯娌媳妇。   许是知道曾氏还有事情要说,其他房的人也没走,就连荀氏都留了下来,时不时咳嗽一声,有些气喘的样子。   没过多久,去前院给祖父请安的穆茵晴独自一人回来,进门行了礼,就见曾氏一脸笑意的让人快快起身,那样子倒比素日对谢温言这个长房长媳还要亲热几分。   裴歆见状,朝谢温言看了一眼,后者脸色微变。   “多谢母亲。”   穆茵晴闻言起身,却不妨腰身一软,差点倒了下去,还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待站起来时,忍不住红了脸颊。   好在在场之人都经过人事,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不过含笑调侃几句,也就过去了。   穆茵晴一回来,人也到齐,曾氏便说起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府里管事权利的重新分配。   不过这一次,没有二房,三房和四房的事,秦氏等人留下来,不过是一个见证罢了,陆府的管家权,自此都在大房头上,不会分配到其他房。   曾氏的话一出,二房就率先不干了,秦氏嚷嚷着婆婆生前定的规矩,不能说改就改。   “有什么不能的,说到底,大房才是嫡系承宗一脉,你们几房迟早是要分府别居的,另外,从下个月起,二房,三房,四房的吃穿用度都要另起私账,不能再走公账了,每月有一定额度,超过的部分都要你们自己填补,稍后我会让人把各房可以领用的情况写在私账上,一并给你们送过去,私账由各房自己掌管,我不过问,你们自己裁夺便是。”   曾氏笑着说完,视线掠过不甘不愿的秦氏,落在了荀氏和杨氏头上,轻声问道:“三弟妹和四弟妹觉得呢?”   荀氏刚要开口,一时气闷,又咳嗽起来。   见状,杨氏只能先回话道:“大嫂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分家之事,尚不定时日,按理只要一日不分家,府里的东西都该有四房一份,怎么还定额度了呢?若是要论份额,大房也该同理才对吧?”   此话一出,秦氏立马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呀大嫂,你这么做可不地道,这府里的东西我二房也有一份,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大房都占了吧,来日分家,谁知道公账上的银子是不是就那么多,本来你大房就占了家产大头,若是在从中‘盘桓’一些,咱们其余几房到时候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这话说完,荀氏也缓过劲来,只道:“二嫂和四弟妹的话有理,但我身子不好,此事便不多参与,大嫂自己拿主意吧,我就先告辞了。”   裴歆一听,忙和丫鬟扶起荀氏,先行离开。   刚一出门,就听身后隐约传来秦氏嚷嚷的声音,看样子,怕是要吵上好一会儿了。   回到祈香院,裴歆扶着婆婆荀氏上床倚躺着,又用了些温凉的莲子汤消暑,才问起方才说的事,“母亲是真不在意公账管家的事?”   荀氏摇了摇头,“在意或不在意,都不重要,大房执意如此,想必是老太爷点头同意的,迟早的事,只是二房和四房怕是不会轻易妥协,说不得要闹一番,我是身子乏困,听二嫂嚷嚷就头疼,索性就回来了,左右这件事和咱们三房关系不大,随她们闹吧。”   裴歆一听也觉得有理,索性将事情抛诸脑后,在荀氏床前守了一会儿,才回的听雨轩。   接下来几天,为了设私账及收拢中馈之权的事,大房和二房闹开了,连带着底下的丫鬟婆子个个都人心惶惶的,这些日子伺候的格外小心不说,有心里活络的,则开始四下走动起来,盘算着找机会往大房院子里塞,来日若分了家,也可捡高枝去‘飞’。   而这些,跟裴歆都没什么关系。   她花了好些天时间,才把之前下棋输给陆瑾沉的那些衣物香囊亲自做了出来,整理好放到一边,就等晚上人回来给出去,省的人天天缠问自己。   “赵嬷嬷?”   裴歆一边收着针线,隔窗往外面院子看了一眼,一边好奇的说道。   “是,凝晖堂的赵嬷嬷在外面求见。”进来传话的是丫鬟墨心,方才她拿东西从外面过,正好遇见赵嬷嬷从外面进来,说是奉命而来。   至于奉谁的命,不言而喻。   “让她进来吧。”   “是。”   墨心转身出去,再回来时,身后则跟着一个头戴银簪,穿着体面的富态婆子,正是曾氏身边的赵嬷嬷。   上辈子裴歆与她倒是打过不少交道,如今却是难得有个照面。   “七少夫人。”赵嬷嬷进屋来,欠身行了一礼。   裴歆忙让丫鬟去扶,又问其来意,只听她回道:“奴婢是奉大夫人的吩咐,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这话听得裴歆眉头一挑。   曾氏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她对此颇为好奇,又问了一句何事,但赵嬷嬷只说自己奉命来请人,并未细答。   裴歆只好起身,跟人走一趟了。   到了凝晖堂大厅,见曾氏端坐其上,一旁连茶水点心都先摆好妥当的样子,让人不得不生出这是一场‘鸿门宴’的感觉!   事实证明,也大差不差。   裴歆见过礼,到一旁落座,两三句话不到的样子,就听曾氏说起姑姑姑父,又提及表哥赵韫的事。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姑父家见陆明修时,对方所说的话,一时心里有了明悟。   却果然听曾氏道:“对了,按理你表哥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又中了举,可有婚配?”   裴歆听得心里一沉,只道:“这…倒不是很清楚,表哥的婚姻大事,还得问姑姑姑父才是,我实在不知。”   “嗯。”曾氏轻轻应了一声,不知信没信她的话,也没有追问,反倒说起女儿,也就是陆晚霜的事来。   陆晚霜今年十七,已过了相看的最好年纪,又体弱多病,曾氏说着自己的打算,想给她寻个知根知底的体面人家,又话里话外提起赵韫,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可裴歆却垂着眼眸,一直没有搭话。   她知道曾氏在打什么主意,也知道若论家世门楣,表哥娶陆家嫡女,即使中了举人有了官身,也是高攀了的,且论容貌才情,陆晚霜不输其他任何闺秀,除了身子弱一些,还有…心思敏感,性子还有些过激。   这才是裴歆最担忧且不愿的地方! 第52章 私谈   毕竟自个表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多事你不说,他是想都想不到,更不用说自己察觉了,而陆晚霜的心思细腻敏感,又有些偏激,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听了亲戚间的一些闲话,就不顾自己病弱还未曾养好的身子,强行有孕,导致难产而亡。   何况这样的性子,跟姑姑怕是也不好相处,裴歆暗自思量着。   曾氏说了一会儿,不见她应答,或是有什么神色反应,一时心里大为不快,只是碍于需借她成事,明面上却是笑意不减,还问她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裴歆:“四妹妹与表哥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成与不成,还得以姑姑和姑父的意思为重,也得看些缘分不是。”   “缘分之事不要紧,这议了亲,缘分不就来了嘛?”曾氏对此倒不以为意,抿了口茶,接着说道,“再者,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家公子脾气温和,又孝顺懂事,如今也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正是成亲的好时候,何不来个喜上加喜?你说呢?”   这话裴歆也否认不得,便笑着点了点头。   “是了,只是我与你姑姑素来没什么交情,之前还有些误会,这门亲事若由我去说,只怕会耽误了两个孩子的事,我想着不若老七媳妇你出马,替霜儿探探口风,毕竟亲戚之间说这些也合宜。”   说罢,曾氏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送到裴歆面前。   裴歆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拒绝,随即带着东西就离开了凝晖堂,却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陆晚霜就由丫鬟搀扶着,从里屋走了出来。   方才厅里的一切谈话,她都是听到了的。   “母亲真的相信七嫂会帮忙说这门亲事吗?”陆晚霜显然并不信任裴歆。   曾氏也不信,故直接摇了摇头。   “那母亲…”   陆晚霜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不相信,说那么多话做什么,还特意备了礼给对方。   曾氏解惑道:“她替不替这门亲事出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裴红英是裴歆的姑姑,素来是极宠她的,如今咱们要跟赵家联姻,就不能让人在背后使绊子,这事先说个清楚,再送些东西,就当是解了之前的恩怨,之后再谈姻亲之事,就好办多了。”   “可若七嫂不收那份礼,不就尴尬了嘛!”   “不会的,长者赐不可辞,我只让她去探探赵家的口风,又没有逼她说下这门亲事,没有合适的缘由,她为何拒收?”曾氏回道,“除非…她心里有鬼。”   裴歆心里自然是没什么鬼的,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收的情况下,她也只能收下这么礼物,先离开了。   她本想着回听雨轩,晚间等陆瑾沉回来与他商量一番,却不料刚走出凝晖堂不远,过一处角门,就遇到一个极不想见的人—陆明修。   对方显然是故意在此等她的。   察觉到这一点儿的裴歆不自觉的沉了沉脸色。   “你怎么在这儿?”她心里不快,带出的语气自然也不大好。   但陆明修的心情好似还不错,缓步走近,清风拂面,折扇白衣,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却逼的裴歆后退一步。   在她身后的银瓶见状忙上前来,横在两人之间,将自家少夫人护在身后的同时,还警惕地瞪着陆明修,看的后者轻笑出声。   “银瓶,你退下。”   裴歆缓过心神,吩咐道。   “是。”   银瓶听话地退了回去,隔了一步的距离,却仍是一脸警惕的样子。   陆明修见状打趣道:“我有那么面目可憎吗?歆儿。”   这称呼一出,裴歆毫无意外地皱起了眉头,“陆三公子叫错了吧!”   “哦,那我该叫什么,弟妹?那你也不该叫我三公子吧!”陆明修说着又凑近了些,手里的折扇一开,遮住自己与裴歆的脸,才低声道,“有些称呼,可不是那么准确的,譬如你今日叫晚霜一声“四妹”,来日或许就得叫她一声“表嫂”了。”   “你想太多了,没影的事。”裴歆神色冷淡地回道。   说话间,她又往后退了一步,与陆明修拉开些许距离。   陆明修没有再欺身上前。   他只是就着两人间隔了一步的距离,慢悠悠地打量着裴歆。   许久未见,说来之前有婚约时,他很少正眼看对方,如今看时,眼前人已另为人妇,挽起了发髻,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俏脸,虽神色冷淡,却看的陆明修分外心动。   他喜欢这样的裴歆,就像忽然得的一匹烈马,桀骜不驯,非得脱离了掌控往外跑,若是跑了个不见踪影也罢,偏偏又会在眼前晃悠,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把“它”重新抓回来,握在手中,折断了四肢,困在身侧。   他之前就想这么做,可惜,没有成功,但不妨碍他想再做一次,两次…直到成功为止。   想到这儿,陆明修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渗人的笑意来。   裴歆再次皱了眉头。   她不习惯对方现在的眼神,和笑容,便打算离开,却被人拦了下来,低声说道:“听说七弟想要举官外放县尉一职,可惜了,我也正有此意,七弟还年轻,多等等,总会有机会的,至于四妹与赵兄的亲事,还请弟妹多多费心才是,毕竟赵大人刚刚升任通判一职,又与孙知州有旧怨,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要是上司在前面“堵路”,怕赵通判往后的日子难过呀,不如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原来如此!   这就是大房打的主意吗?裴歆总觉得不止。   她抬了抬眉眼,看向陆明修,以同样的口吻回敬道:“所以呢,你想用这门亲事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陆明修,你想钳制谁?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吧,翠云山的事,我没有找你算账,不代表事情都过去了,陈虎那三个人,我要是想找,一定找得到。”   说罢,裴歆带着银瓶离开。   而陆明修则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裴歆口中的“陈虎那三人”,就是在翠云山替陆明修做事,欲挑断裴歆脚筋的那几个流寇,而非简单的流民。   陆明修知道裴歆在警告自己。   但他不知道,裴歆手中的把柄,可不止这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我得理一理,总觉得写的不对劲 第53章 瓷娃娃   裴歆一脸凝重的回到听雨轩。   刚进屋,就叫住打算下去放东西的银瓶,原是想让她去叫陆瑾沉回来一趟,有事商量的,可转念一想,又颓然的泄了口气。   陆晚霜与表哥的婚事,自己与陆明修的纠葛,似乎不该过多的牵扯到陆瑾沉,毕竟他姓陆,日后纵使分府别居,许多方面总有倚靠陆家的地方,那就不便在自己和陆家之间纠结选择了。   “少夫人?”银瓶端着东西站在原地,被叫住的她既退不得,又一时听不到吩咐,好奇的叫一声。   裴歆回过神来,只道:“没什么,你去把东西放好吧。”   “是。”   银瓶屈身退出房间,走出门口,就与檐下一侧过来的墨心撞个正着,两两对视,一低头,都有些沉默。   银瓶见墨心手里托着两个精致的瓷娃娃,一男一女,却做古稀白发模样,牵手含笑,目视前方;而墨心见银瓶手里端着一盒东西及几样金簪玉钗从屋子里出来,又不像是少夫人素日会佩戴的首饰,拿出来作甚?   两人彼此看着,都觉得奇怪。   “这是哪来的瓷娃娃?”最终还是银瓶先开口问道。   墨心举了举手上的瓷娃娃,回道:“公子刚才拿回来,说是街头看着好看买的,方才你和少夫人都不在,前院临时又有人找来,公子就让我先收好,待少夫人回来处理,喏,这不我听小丫鬟说少夫人回来了,就赶紧送过来嘛。对了,这些东西是???”   “是大夫人送的礼,说要跟咱们少夫人冰释前嫌呢。”   “咦?”   墨心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不过事关□□姑娘和表少爷,银瓶也不好多说,只朝人使了使眼色,然后错身而过。   屋子里,裴歆坐于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前朝方士撰编的游记,正一页翻过一页,没滋没味地看着,忽见墨心进来,将一对头发花白的瓷娃娃送到自己眼前,说是陆瑾沉买的。   她接过那对瓷娃娃,打量一番,抬头问道:“他人呢?”   “方才前院来人,公子过去了。”   “这样呀,你下去吧。”   “是。”墨心说罢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裴歆将那两个瓷娃娃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见其眉眼精致,瓷身光滑纯色,色彩匀称,不似街边小物,倒不知陆瑾沉是从何而来?   她正好奇,不妨指腹托底,摩挲到什么,忙将瓷娃娃倒过来一看,是两个人的名字。   裴歆,陆瑾沉。   用的不是颜料,而是直接刻在底部,才有了一些凹凸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刻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裴歆看着两个瓷娃娃笑着牵手,却年华不再的样子,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良久,她才起身,去了侧间的小书房,将那两个瓷娃娃放在了书架上,想了想,又随手取过书桌上的一张白纸,裁剪了两张小纸条,分别写了什么,挂在瓷娃娃下面的架子上。   这一切弄完,后退一步看了看,觉得还不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有些事,她觉得还是要找陆瑾沉聊一聊。   可惜直到晚间,陆瑾沉也没有回来,倒是晚膳前慎竹来回话,说自家公子得老太爷吩咐,出府办事去了。   既这样说,裴歆想着人大概今晚不会回来,只能等明日再说,便先梳洗完,合衣躺下睡了过去。   银瓶垂了床帐,又熄了一旁桌案上就近的宫灯,只留了一盏稍远的,自己执着刚出房门口,就见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紧接着,陆瑾沉走了进来,见满院的灯火已歇,便知大概。   “睡了?”   银瓶有些为难的朝身后看了一眼,解释道:“少夫人以为您今晚歇在前院,不过来了。”   陆瑾沉闻言倒不见怪,下午出府时,是他特意让慎竹来传的话,原意也是怕办事太晚,不过来的,可方才想起那一对瓷娃娃,他还是决定深夜回来,却晚了一步。   他问起瓷娃娃的事。   银瓶只说在书房。   陆瑾沉便先去了书房,逛了一圈,在书架上看到那两个娃娃,以及下面裴歆留下的纸条。   一张写着‘裴歆’,一张写着‘陆瑾沉’。   正是他在娃娃脚底刻下的名字,却被人光明正大地写到显眼的地方。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女瓷娃娃的脸庞,有些沉默。   ??????   第二天一早,裴歆先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身侧的陆瑾沉,眉眼沉寂,墨发铺散至腰侧的位置,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嗯?   裴歆动了动自己被握住的右手,想要抽出,却不想就这么惊醒了陆瑾沉。   “醒了?”他道。   裴歆见状,也没了顾忌,径直抽出手来,才道:“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会在望鹤堂歇下。”   陆瑾沉起身:“就在你刚歇下不久,进来时你已经睡过去了。”   这时,外面银瓶听到动静,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裴歆起身,而陆瑾沉这边,他一向不喜欢丫鬟近身伺候,因此多半自己一个人穿戴衣冠,偶尔裴歆会帮手。   两人穿戴完毕,外面的早膳也已经备好,一向都是裴歆爱吃的清粥小菜,再配一些点心,陆瑾沉是不挑什么吃食的,跟着一起吃完,却不像往日一般离开。   裴歆见状,知道有些事情看来是尘埃落定了,只是想到昨日陆明修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有些担忧。   倒是陆瑾沉先说起了这件事,“对了,举官补缺的结果这几日应该会出来,昨日我去见了姑父,外派的事,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裴歆正算着账,闻言一愣,想起之前提起过外派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事,便道:“无妨,其实我也没多盼望此事,毕竟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见不到姑姑姑父。”   “这倒是,昨日姑姑也是这么个意思。”陆瑾沉稍稍点头,又问起昨日大伯母见她的事,得知大房真的想将四妹陆晚霜嫁给赵韫,且还想裴歆为此说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此事???不妥。”   “为何?”裴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笃定地下了结论,好奇的问道。   说到这儿,陆瑾沉走了过来,俯身在裴歆耳边,低声说出了一个让她吃惊的事:陆晚霜与回春堂柳大夫之子柳逸早已情投意合,互许终身。   这个消息实在是裴歆没有想到的,难道说上辈子陆晚霜最后下嫁给了柳逸,是这个缘故?   她一直以为陆晚霜是因病体弱耽误了,才会下嫁柳逸,不曾想还有‘私情’的缘故。   “具体的情况你可以问云湘,她知道的比较清楚,大伯母这么做,一是拉拢姑父,二恐怕也是为了断四妹的念想,可男女之情哪是说断就断的,这样许过去,无论是对四妹还是表哥,都难保公平。”   这倒是实话。   若真是如此,那表哥和陆晚霜就更没什么说法了。   于是她出门一趟,去找了陆云湘,得到的说法与陆瑾沉所言一致。   “此事鲜有人知,我也是无意间去找四姐姐时撞上的,听丫鬟们说,那柳公子之前经常跟着柳大夫一起进府给四姐姐诊脉,两人或许因此相识,一来二去,就彼此有意了,反正四姐姐的意思,是非他不嫁的。”陆云湘对裴歆这个嫂子还是信任的,见她来问,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裴歆一听还有些纳闷,“这种事算是隐秘了吧,你就这么说了,四妹那边也没有让你保守秘密吗?”   陆云湘笑了,只道:“这算什么秘密,嫂子,四姐姐身为长房嫡女,又弱不禁风,很多事情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过界,都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   裴歆有些明白了,所谓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大抵如此。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既然陆晚霜说过非柳逸不嫁,那这会儿曾氏为什么要提她与表哥的亲事呢,说来曾氏因当初自己孕期未能好好养胎,以致陆晚霜生来体弱多病的事,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且上辈子陆晚霜也如愿嫁给了柳逸,怎么如今??????   是???陆明修吗?   裴歆心里思量着,又听陆云湘说起一件事来,“对了嫂子,你可听说过些日子,四婶娘家那边要来了一位远方侄女,姓林,名碧双的。”   林碧双。   这个名字听得裴歆骤然一惊。   林碧双,林姨娘,是了,她的确该这个时候到陆府来暂住一段日子,明面上是来看望许久未见的姨母,实际是杨家打算再嫁一人进来的投石问路。   而这问的‘路’,多半会是陆明修。   “嫂子你可得小心一些,我听云嫣说了,这位林姑娘上门,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届时你可要把大哥看紧一点儿才行。”陆云湘似乎也知道杨家的打算,低声对裴歆说道。   裴歆听罢笑了笑,同样低声回道:“怕什么,那位林姑娘又不一定看的上你大哥。”   “我大哥有什么不好的?他那么好。”虽然觉得这话有理,但陆云湘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倒???也是。   裴歆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感情的,可写得怪怪的,头秃 第54章   既然知道陆晚霜与他人有情,又曾许下非君不嫁的承诺,裴歆觉得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却不是她一人可抉择的事,于是回去与陆瑾沉一商量,便叫人备了马车,打算出门往赵府一趟。   凝晖堂内,午时将至,一桌子山珍海味摆了个满当,鲈鱼熊掌,紫参燕窝,香猪雪蛤应有尽有,谢温言带着丫鬟赶来,进门就是一愣。   她还是第一次在婆婆这儿见到这般‘阵仗’的吃食,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秋菊,问道:“这是大厨房送来的?”   秋菊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是三少夫人特意准备的。”说着又指了指内室的方向,“三少夫人还送了些江陵的特产和绸缎来,其中有一件苏绣杜丹的衣裳,裁剪好的,夫人在里面换呢。”   话音刚落,就听内室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不错。”   “母亲喜欢就好,到底还是夫君有心,时刻都记得您的衣裳尺寸,不然儿媳还真没法做的这么合身。”   “明修就是这么细心,你也有心了。”曾氏很是高兴的样子,与穆茵晴一道,婆媳俩说笑着从内室出来,绕过一人高的山水屏风,便见谢温言走上前。   “母亲。”   “你来了。”一见谢温言,曾氏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倒是穆茵晴很是热情,先叫了一声‘大嫂’,又在两人之间热络的搭话聊天,一会儿谈及江陵风俗,一会儿又说起府城这边的趣事,顾左右而谈,一时间曾氏和谢温言婆媳间的气氛好上不少,连带着一旁的赵嬷嬷和秋菊都不禁松了口气,暗叹三少夫人会说话做人,又想起之前到手的赏赐,更在心里对其恭敬了几分。   正说着,有婆子来回话,三房叫备了马车,是去赵府。   曾氏心情更好了。   穆茵晴在一旁看的好奇,边替曾氏夹了一块鲜嫩的香猪脯肉,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曾氏便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我原以为她要想些时日,却不想这么快就想通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裴歆。   对此,穆茵晴却有不同的想法,“可是娘您怎么知道弟妹去赵府是说合的呢?我倒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弟妹未必能想通,指不定去赵府是有别的事情。”   “她还能有什么事?”曾氏不以为意道。   穆茵晴见状,放下手中竹筷,神色担忧道:“话不能这么说,四妹她身娇体弱,众人皆知,这七弟妹纵使再得赵夫人宠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外嫁的侄女,她还能左右赵家公子的婚事?再者,娘你不是说,之前跟赵夫人因为一些事发生过纠葛,如此一来,更得徐徐图之,哪是那么容易想通的?虽说您送了些礼,可这空口无凭,出尔反尔的事还少嘛!”   听她这么一说,曾氏的心思不由得动摇几分。   又听人道:“倒不是我小心,只是娘您也得提防着七弟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着跟您说尽力了,实际上却从中作梗,在赵夫人面前说些胡话,也未曾可知,届时您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穆茵晴说到最后,声音愈发的小了,看似猜测的有些惶恐,但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往曾氏心里砸。   曾氏也愈发觉得让裴歆出面说和并非一件靠谱的事,实际上,起先说起这件事时,她也没想到裴歆,还是陆明修提了一嘴,裴歆与赵家的关系匪浅,曾氏才将人叫来帮忙的。   如今经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裴歆当初意欲悔婚的事,当真信任不得。   不过,谢温言此时却插话道:“三弟妹此言差矣,这婚约之事本就是天定的缘分,哪是七弟妹左一言右一语就能决定的,依我看,娘你与其在这儿等七弟妹的消息,还不如绕过赵夫人,让爹找机会去试探一下赵大人的口风,若赵大人有意结亲,您再去找见赵夫人,不比七弟妹说一百句好话有用?”   这话是一语中的,听得曾氏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见此,穆茵晴倒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身侧的谢温言,后者神色如常,吃着东西,回以一笑。   一顿饭吃完,婆媳几人心事重重,各自散去。   谢温言离开凝晖堂,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大嫂’,转过身来,见是穆茵晴,脸色颇为惊讶,“是三弟妹,有事?”   穆茵晴冷着一张脸,走到面前,忽然一笑,“看不出来,大嫂和七弟妹还挺要好的嘛。”   “这个自然,我与府中各位弟妹的关系都还不错。”谢温言笑着回道。   “是吗?”穆茵晴却有些怀疑,“可我怎么听说前两日我送给文彦的东西,都被大嫂收起来了,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大嫂嫌弃我的东西吗?”   “这倒不是,只是彦儿如今正好上学好读书的年纪,那些小玩意好归好,我只怕他玩物丧志,没了看书的心思,便都收起来了,还请三弟妹莫见怪。”谢温言对此解释道。   她既然这么说,穆茵晴自然怪罪不得。   两人又闲聊两句,谢温言借口院里有事,才转身离开。   待她一走,穆茵晴满脸的笑意顷刻间化为冰冷的沉默,站在原地盯着人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赵府。   裴歆和陆瑾沉到时,正是摆饭的时候,几人一块儿用了午膳,赵淮之带着陆瑾沉和赵韫去了书房,只留裴歆和裴红英姑侄两人,进里屋私话。   “说吧,有什么事?”面对侄女裴歆,裴红英无论说话还是脸色,较之平时是温柔不少的。   裴歆便将陆家打算联姻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待说完时,裴红英已然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的样子。   她倒不是为难于这门亲事的抉择,而是顾忌裴歆。   却听裴歆道:“我和陆瑾沉的意思,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妥,可又实在不明白大伯母为何会盯上表哥,思来想去,或许是为了拉拢姑父,又或者纯粹是看上了表哥的才华,可不管这么样,陆家看上表哥的事应该是大差不差的,旁的倒无妨,只是表哥的亲事,姑姑你心里可有数?若有合意的,我回府就即刻去回大伯母,绝了她的心思,若没有,也该提上日程了。”   说到赵韫的亲事,裴红英是没忍住叹了口气的,自己儿子心大却不开窍,至今没个中意的姑娘不说,连个丫鬟都不想碰,一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捣腾那些古玩字画,根本就不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   裴歆一边听姑姑吐槽,一边沉默了。   而前院书房,一听陆家要将陆晚霜许给自己的赵韫差点没跳脚。   “什么?”   他可不想娶个娇滴滴的小姐回来当个菩萨一样供着,尤其还是陆晚霜那样不得不供起来的姑娘。   “坐好。”赵淮之见他一副沉不住的样子,就皱眉轻斥道。   被父亲这么一瞪,赵韫立马老实的又坐了回去,可神情还是不甘不愿的,看的赵淮之直摇头,扭头对陆瑾沉道:“所以,瑾沉你的意思呢?”   陆瑾沉回道:“很简单,要么表哥说个意中人出来,即刻下聘定亲,要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此事宜早不宜迟,不然大伯母那边,歆儿不好交代。”   “什么不好交代,不就是怕他们烦表妹嘛。”赵韫一听就明白了,嘟囔着陆瑾沉‘重色轻友’,然后又招了父亲一记瞪眼,委屈的闭上了嘴。   见他老实下来,赵淮之才道:“意中人就不用想了,他没有,至于找个搪塞的理由???这样吧,就说准备来年的春闱,一切以会试为先,婚姻大事也得等考完再说。”   “这倒是个合适的理由。”陆瑾沉觉得。   他都忘了,赵韫与自己不同,没有世家出身的限制,在会试殿试上凭学识才华,多半是有一席之地的。   只待来年春闱,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   不过对于裴红英来说,赵韫跃不跃龙门的,并不十分要紧,要紧的还是人不开窍。   对此,裴歆也只能安慰道:“姑姑放心吧,表哥许是还没遇到缘分,等遇到了,自然而然就会开窍的。”   裴红英挥了挥手,有些兴意阑珊的样子,又悠悠的叹了口气,“算了吧,指望他开窍,还不如指望你开窍,能好好地跟瑾沉过下去,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嗯?   这意有所指的话听得裴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裴红英看的来气,一指头戳上了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为你找韫儿私底下帮你办的那些事,能瞒过姑姑我,两三句话我就给套出来,我是真想不到,你竟然打算来日跟瑾沉和离,自立门户,谁给你出的主意?这么大胆,说吧,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然,表哥那个叛徒!裴歆暗道。   她想过会被姑姑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她还来不及编个借口,也没有陆瑾沉串通好话,要是胡说一通,肯定会穿帮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当初与陆瑾沉约定的事说了出来。 第55章 出事   裴红英听得直犯愁。   自己从小看着养大的姑娘,小小的个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又嫁了个好郎君,作为姑姑的她原本是再满意不过的,却不曾想还有这般内情。   “我以为,你是中意瑾沉的。”她有些吃惊,也有些叹息。   中意嘛?   裴歆想起第一次见陆瑾沉,是在姑父书房门口,气质温润,公子如玉,却不曾想过会有之后的纠葛,只是匆匆一面而已,再往前,便是上一世成亲第二日敬礼的时候,那才是她见陆瑾沉的第一面,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再见时,就听说他因在春风楼狎妓斗殴之事耽搁了乡试,也污了名声,几乎绝了功名之路。   没有功名的指望,府里又非议良多,再加上青杏与沈姑姑之死,三房与陆府彻底割裂,分府别居,再后来,就是陆瑾沉的死讯传来…   陆瑾沉,会死!   想到这儿,裴歆心里不由得一慌。   “怎么了?”见她脸色有些不对,裴红英忙问了一句。   裴歆回神,缓了缓心绪,才道:“没事,只是天气太热,有些闷了。”   “闷?”   经这么一说,裴红英扭头便让丫鬟开了窗户,并去取一碗莲子汤和一些井水镇好的瓜果来。   裴歆连忙推辞,却听姑姑道:“你别管这些,先顾着自己的事要紧,且不说你与瑾沉之间的纠葛,就是和离,本朝婚令,“妇人和离,休弃后归于己家”,你也得回裴府,是不可能轻易另立门户的,除非你要断亲!”   说着,裴红英一脸狐疑地望了过来,看的裴歆直接摇了摇头。   断亲之事,她还没想过。   “那就是了,既然不断亲,父母亲族俱在,你怎么可能另立门户呢!”裴红英松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裴歆难得说不出话,心虚地低了头,揉弄着手中的绣帕,关于户籍的事,她原打算让陆瑾沉帮忙的,再加上置办好的住宅田地,只要远离了府城,自己一个人过得也不会太差…吧!   正想着,方才出去的丫鬟端了冰镇好的西瓜和一碗莲子汤进来,放到一侧的矮桌上。   裴歆抬头偷偷瞥了姑姑一眼,才默默伸手,取了一块西瓜尖,咬下一口。   唔,还挺甜的!   趁着她吃瓜的功夫,裴红英又絮叨起来,说来话去,也是女子和离不易的意思,既失了名声,孤身一人也住的艰难,父母亲族又难免生事种种…   旁的也罢,倒是最后一些话,让裴歆有些在意。   “何况瑾沉对你有意,姑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左右和离什么的是你自己的事,你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且莫轻负的好。”裴红英说完,就带着丫鬟先出去了一会儿,独留裴歆一人在屋子里,喝着莲子汤吃着瓜,思量许久…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   回程的路上,裴歆还有些茫然,频频走神的样子,看的与她说话的陆瑾沉既好笑又好奇。   他难得见人这般模样,却也没有多探究什么,索性掀开一侧的帘幔,赏起外面的风景来。   裴歆回过神,倒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些什么,马车骤停,就听外面银瓶的声音传来,陆府到了。   陆瑾沉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两人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往府里走,谁知刚进大门,就见曾氏身边的赵嬷嬷站于不远处的游廊下,正等着他俩呢。   “七公子,七少夫人。”赵嬷嬷径直拦下了两人,作了礼,才道,“大夫人有请,两位主子现在就跟奴婢过去吧。”   “去哪儿?”   “自然是凝晖堂。”赵嬷嬷正色道,同时让开了去路。   这般作态,让裴歆顿觉不妙。   她算是比较了解赵嬷嬷的,逢人三分笑,总是一面情,别看她是跟着曾氏这个大夫人的嬷嬷,主子是当家主母,自个却是个最清楚自己奴仆身份的明白人,很少这般脸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氏要专门派人来截她和陆瑾沉。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莫名有些不安。   但曾氏都派人堵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也只能跟赵嬷嬷去。   不多时,便到了凝晖堂,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来二婶秦氏叫骂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女子啜泣的哭音和其他人劝阻的动静。   “哭,有什么好哭的,没脸没皮的小贱蹄子,我告诉你,就是老七媳妇来保了你,你也甭想进我二房的门,日后别想好过你,小贱人。”   秦氏许是被气狠了,当着屋子里众人的面就开始乱发脾气,听得上座的曾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她太失体面。   “好了…”话说一半,就见赵嬷嬷领着人进来。   秦氏自然也看见了,直接撇了地上的丫鬟月蓉,冲到裴歆跟前,那来者不善的样子吓了后者一跳,好在陆瑾沉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二婶。”   面对陆瑾沉,秦氏倒没那么气势汹汹,只是脸色阴沉,回身指着地上的小丫鬟,吵着让三房给交代。   陆瑾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裴歆倒是有所猜测,这时,四婶杨氏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原来半个时辰前,秦氏去前院找陆二爷,商量不久之后中秋礼诞的事,谁知正好捉奸在床,见陆二爷跟一个丫鬟厮混,还听到一些“胡言乱语”,气的秦氏当场发作起来,进屋先追着陆二爷一阵打,后又拉扯着那个不要脸的丫鬟到凝晖堂请曾氏做主。   曾氏一眼就认出了月蓉,是她几个月前挑去三房伺候的丫鬟之一。   秦氏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又听月蓉喊冤,说是少夫人让她这么做的。   她口中的“少夫人”,不就是裴歆嘛!   “瑾沉,这事你必须得给二婶一个说法,你们三房到底什么意思?若不然,就去人叫你母亲来,说个清楚。”秦氏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没有太客气。   偏生这时,地上的月蓉又跪了过来,求少夫人救命~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陆瑾沉身后的裴歆身上。   这个时候,裴歆若还意识不到自己是被算计了,那就真蠢人无药医了。   只见她从陆瑾沉身后走了出来,盈盈一拜,面对秦氏的责问和月蓉的“求救”,都一一摇头否认了。   “这么说,此事和你没关系?”秦氏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是不信她的说辞,“这丫鬟难道不是在你院子里伺候的?怎的跑到前院去,勾引了二爷,你却一无所知,你当我好骗呀,这死丫头早就说了,这件事她曾经禀告过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哦,既然二婶说了,月蓉曾经向我禀告过这件事,那二婶能否说一说,她为什么会向我禀告呢?”知道来者不善,自觉无错的裴歆也没有太客气,直接反问道。   这一问,却让秦氏有些语诘。   毕竟陆家二爷,竟然醉酒强幸府里的丫鬟,实在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只是她这一时歇火,倒让在场众人纷纷猜测,神色各异,见状,一旁的陆二爷坐不住了。   他只是要了一个丫鬟,被哄着说了两句胡话而已,可不想将之前的事一并追究出来,不然有些话落入老爷子耳中,自己非遭罪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耽误了 第56章 争论   “为不为什么的,跟今儿的事有什么关系?”陆二爷咳嗽了两声,出声扯开了话题,“我说瑾沉,事已至此,有些话我这个二叔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你们三房若要给我送人,直接一点儿便是,何苦这样?这侄媳妇院子里的丫鬟,我若早知便不碰了,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呀!”   这话说得屋子里众人侧目,倒不为别的,只为了“名声”这两个字,从陆家二爷陆敬闻口中冒出来,着实是稀奇。   秦氏更是回头狠狠地瞪了人一眼。   又听曾氏附和道:“二弟说的有理,老七媳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己院子里的人也该有数才对,怎么能放任她到处乱跑呢?”   裴歆听得好笑,回道:“大伯母这话就错了,这丫鬟可是两个月前您指来三房的,再说她这个一个大活人,我还能让人看着她别乱跑不成?这事传出去知道的说她不安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听雨轩做主子的,如此小心翼翼做什么?”   说到这儿,她还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月蓉,见人哭的梨花带雨,神色怯弱的样子,便走过去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并道,“月蓉你也是的,你若真心怡二叔,跟我和母亲直言就是,何必私下往来,惹人笑柄呢,嗯?”   习月蓉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时还有些茫然,直接手腕传来一阵疼痛,才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说她,曾氏几人也有些懵了,倒是秦氏反应过来,“老七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侄媳只是觉得,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将月蓉送给二叔吧,端茶倒水也罢,做个妾室姨娘也好,都随二叔和二婶的意思,可好?”裴歆笑着建议道。   秦氏自然不肯。   连曾氏都道:“这太不成体统了,老七媳妇,凡事都要顾及一些名声的,我知道月蓉貌美,你日常也不让她进屋伺候,倒常打发到外面做事,只是这般随意送人,终究还是不妥当。”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裴歆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又有些暗处的视线不由得往一旁陆瑾沉身上瞥去,想着后者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裴歆这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经妻子,倒没旁的什么妾室通房伺候,原以为是没这心思,如今看来,却像是有些悍妒呀!   而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的秦氏也冷笑一声,随手从自己带来的丫鬟中抓出个清秀的,一把推到裴歆面前,“既然老七媳妇你送了丫鬟过来,二婶也礼尚往来,送一个给瑾沉吧,到底是大家公子,比不得一些小门小户,连个美妾都养不起似的。”   这…屋子里一时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谁也没想到秦氏会来这一招,就连裴歆也是愣了愣,垂眸将推到自己跟前的小丫鬟细细打量了一番,五官端庄清秀,是个看的过去的,只是不算貌美,眼神躲闪慌乱,不见喜色,也不像是个有胆量的,这样的交换似乎…不是不可以!   她心里想着,还真打算应下,却听左侧传来一声轻笑,却是穆茵晴得了曾氏的眼色,走上前来,指着那丫鬟,调侃道:“二婶你这太小气了,七弟妹送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过来,你怎么着,也得回一个同样颜色的,才算得上真正的“礼尚往来”呀。”   秦氏将自己的丫鬟与月蓉这么一比对,觉得有理,可放眼望去又觉得为难,毕竟她身边的丫鬟没几个有姿色的,更不用说媲美那小贱人了。   她正寻摸着,却听裴歆忽然道:“二婶,若要礼尚往来,这么说,您是愿意收下月蓉,让她伺候二叔了?”   这怎么可能!   秦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又多可笑,明明是不想接受三房那小蹄子,这人换的好像是自己主动一般。   “谁说的?”她高声道,“你三房的人自己看好,别什么鲜廉寡耻的都往外送,想也别想。”   这话说了一会儿,又绕回去了。   曾氏只觉得不妙。   她原想借着月蓉与二弟偷情之事闹起来给裴歆这丫头没脸的,可秦氏闹是闹了,就是没闹到点子上,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话说到这儿,一旁的月蓉也觉得情况不对,自己若是不去二房,不但这些日子的算盘全然打空,只怕七少夫人也不会自己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不由得偷偷瞟向了上座的曾氏。   曾氏朝她稍稍点头,才让人放下心来。   “行了。”   曾氏开口,将正要闹起来的秦氏叫停下来,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雨轩的丫鬟这般不知检点,终究是老七媳妇你疏忽管教的缘故,更不用说此事你事先还知情,却放任不顾,更是不该,依我看,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要出来比较好,禁足十日,抄写女则女诫二十遍,算是小惩大诫了吧,你可愿意?”   裴歆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曾氏沉了脸色,有些不太高兴了。   秦氏也不高兴。   倒是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杨氏凑上前,拉了秦氏一下,又上来劝裴歆认错认罚了事,左右不是禁足抄书并非什么大的惩处云云…   可裴歆仍是摇头拒绝,只道:“大伯母方才的话有误,不是我的错,我自然是不认的。”   “哦?那你说说,我哪儿说错了?”曾氏反问道。   裴歆:“大伯母说我管教不严,倒是没什么,可说我事先知情,我可不知,若非今日闹起来,我倒不知听雨轩还有这般野心之人,她若早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自然会与母亲商议,给二婶一个交代,而她却隐而不报,私下与二叔相见,还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为此事受罚,侄媳只觉得冤枉。”   “可月蓉说此事你是知情,且放任她如此行事的。”曾氏却道。   裴歆听罢瞥了身侧的月蓉一眼,曾氏也看了过来,月蓉受不住,“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哭着求饶,却说自己是听了少夫人的吩咐,因三夫人与二夫人有隙,记恨在心,才刻意为之。   秦氏一听,刚刚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二话不说,拉着裴歆就要去祈香院找荀氏算账。   裴歆哪能愿意,当即挣扎起来,一旁又有丫鬟上前来推搡,陆瑾沉本想阻止,却被身后的陆明修拦了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吵闹不休,场面失控,连曾氏都稳不住了。 第57章 解决   场面失控之际,陆老爷子的到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陆老太爷是和家主陆敬宗一块儿来的,两人一进门,错开身影,裴歆才看到外面走到一旁揣手伺候的小厮慎竹。   嗯?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瑾沉,后者稍稍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陆老太爷的脸色稍有不悦,往上一坐,直接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曾氏便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一说完,陆老太爷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始作俑者陆二爷身上。   陆敬闻立马一个激灵,很是干脆地…跪下了,“爹,我…我只是那天吃了点酒,所,所以脑子有些发昏,并非有意,如…如此。”   陆二爷的声音越说越虚,在陆老太爷略显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话未说完,头已低垂。   见状,陆老太爷愈发失望了。   一旁的秦氏也察觉情况不对,却不明就里,只能一并跪下认错,不过分辨两句,又觉得心里不甘,一把扯过月蓉又开始求陆老太爷做主。   “所以,你是觉得这丫鬟是三房顺水推舟,故意放出来狐媚敬闻的?”听了半晌,陆老太爷似乎明白了什么,询问道。   “不错。”秦氏索性将脸上的泪容抹去,嚷嚷着拉高了语调,“别的不说,二爷那日醉酒回来,从正门往西厢房去,而听雨轩在东南角的位置,这丫鬟怎么就刚好遇上吃醉酒的二爷?还近身去扶,才致二爷酒劲上头,做了那等糊涂事的。”   话说到这儿,右侧的曾氏接着话道:“儿媳方才还问过那日跟着伺候二弟的小厮,小厮说是这个叫月蓉的丫鬟当时路过,主动去扶二弟,许是离的太近,这丫头又貌美,二弟吃了酒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曾氏这话,看似替陆二爷开脱,实则是想做实月蓉居心不良之事,进而引到三房身上。   裴歆想起之前月蓉的种种疑迹,稍稍思索,便抢在秦氏再次开口之前,先上前一步拜道:“祖父,孙媳知错。”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毕竟谁都没想到,裴歆会主动认下此事,就连陆老太爷都有些迟疑了,“这么说,这个叫月蓉的丫鬟,真是听了你的吩咐?”   “是。”   裴歆认得干脆,却又道,“也不是。”   “哦,此言怎讲?”   “月蓉与二叔那晚发生的事,孙媳实在不知,只是晚间月蓉从外面回来,正好被人发现,见她神色有异,又衣衫不整的,孙媳身边的丫鬟银瓶就将她扭送了过来,一盘问才知出了那样的事,月蓉求孙媳为她做主,可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做主,一来实在没那身份,二来也是不愿声张,既是羞耻,也是怕二婶和其他人误会。”   裴歆说着,视线往二婶秦氏的方向一扫,后者果然脸色一变,直接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老七媳妇你了,保全了你二叔的颜面。”   “那倒不用客气,相公说过,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你…”   秦氏气的接不上话。   裴歆继续道:“月蓉出了这样的事,又来求孙媳做主,孙媳也不好置之不理,可碍于颜面,不敢声张,思来想去,原是打算放她出府去,备上一份嫁妆,多许些钱财,替她找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也不算亏待于她呀!祖父认为呢?”   陆老太爷自然是点了点头,可见是赞同裴歆这般做法的。   见状,原本想要“挑刺”的秦氏顿时怂了回去。   她倒还不敢触公爹的霉头。   事实上不止她,包括曾氏和已经成为一家之主的陆敬宗,从来在老爷子面前都是俯首贴耳的,既是为孝,也是为利。   这一点儿,裴歆上辈子就看的一清二楚,说来陆老太爷对她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似乎身有暗疾,撑不了几年。   想到这儿,却听陆老太爷问道:“既然如此,你有心送这丫头出府,怎么如今不但没出去,还又狐媚上了呢?”   裴歆连忙将之前自己找的人家被月蓉一一拒绝的事说了出来,“…原也是补偿于她,想着总得找个合意的,倒没有急于一时,就耽搁下来,谁知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做出这等事来,是孙媳管教不严,失于防范了。”   这话说完,她下跪认错,而陆瑾沉此时也走上前,一共跪在了她的身边,并道此事是他与裴歆两人商议的结果,只是母亲身子孱弱,故隐瞒了下来。   也就是说,荀氏并不知情。   可月蓉方才叫冤时是攀扯了荀氏,秦氏素来心眼不大,又疑神疑鬼,并不十分相信陆瑾沉的话,便出声责问。   陆瑾沉沉声回道:“二婶,母亲卧病已久,自己都顾不上,哪有心思管一个小丫鬟的事,若非歆儿心软,我也懒得过问,且不说这丫鬟不知羞耻,与二叔私下相会,可见不是个安分的,这般吃里扒外的贱婢,随意攀扯几句,怎能轻信?”   秦氏一听,倒也有理。   可地上匍匐的月蓉听到这儿却抬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有证据。”   “什么证据?”秦氏连忙问道。   “是三夫人私下赏给奴婢的一根盘璃金簪,一对莲花玉镯,和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让奴婢收拾好些,说只好稍加打扮,二爷就会喜欢。”   陆老太爷听罢,抬手轻轻一挥,在他身侧的陆元会意,带了两个小厮离开了,看样子是去听雨轩搜月蓉口中的那些东西。   若是真搜到了…旁的不说,荀氏这些年病重,也不添修容,她的东西,许多都是府里以前划拨在册的,稍稍一查就能出来。   而在听雨轩当差的月蓉,怎么会有荀氏的赏赐呢?   至于陆瑾沉,他这会儿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母亲确实有一根盘璃吐珠样式的金簪,虽不十分珍贵,却很有特色,之前身子好时戴出来,还得四婶杨氏好一阵细看呢。   偏生这时,杨氏还道:“我记得三嫂是有一根盘璃金簪,做工精巧,样式也别致,第一次见时,我还特意问了一句,三嫂说并非中原工艺,是外邦传来的物件打造而成,对吧大嫂?我记得是这么说的。”   曾氏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杨氏的话。   这样一来,在场的气氛莫名沉默了下来,秦氏也不嚷嚷,只是冷着脸,等着搜查的消息传来。   “先起来吧。”   许是因为怕来回太久,陆老太爷便让陆瑾沉和裴歆先从地上起来,别跪着了。   陆敬闻原本也想跟着起身,却被陆老太爷一句“没叫你”给按了回去,只能在心底暗暗叫苦。   趁着众人焦急等待的功夫,穆茵晴觉得屋子里沉闷,就悄悄从角落出了门,到外面松一松心神。   跟着她的只有一个嬷嬷,姓沈,是从穆家带过来,穆夫人亲自指派来伺候女儿的家婢,素日很有几分手段。   如今到了外面,又见四下无人,便近前低声提醒道:“姑娘,您看刚才姑爷的眼神,可不得不防呀!”   穆茵晴一听这话就来气。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过问,一心只嫁进陆家来做什么三少夫人的大家闺秀,当初看中陆明修,一来是他本人长的好,有才名,又温润知情趣,二来则看中了他的身份,只可惜回去一打听,才知他已经有了婚约,要娶一家小门户的女儿。   知道陆明修与裴歆婚约时,穆茵晴是失望了,谁知不过几天,婚约取消,那裴歆反倒嫁进了陆家三房。   起初,她还以为这是陆家的意思,毕竟陆明修是长房嫡子,人又出色,没道理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妻,可细细一打听,却原来是那女子不愿,那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妙。   待嫁进门,又过了这么些天,有些事情自然能看明白几分,尤其是陆明修根本就没费什么心思藏捏,那个叫袭柳的小蹄子,现在还在玉竹堂娇滴滴地伺候着呢!   一想到这些,穆茵晴手上稍稍用力,一朵粉嫩的月季就这么被摧残了个干干净净,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如此发泄一番,穆茵晴的心情才缓和了过来,忽然眉目远眺,说道:“既如此,我该怎么办?”   沈嬷嬷便道:“男人嘛,姑爷如今惦记,还不是曾经未得到的缘故,不过只要那人还是弟妹一天,姑爷碍于伦理纲常,又能如何?此事姑娘只需要放在心上,却不必过于理会,除非哪天姑爷真的有了出格的心思,否则您反应过度,反而会与姑爷离心的。”   “离心就离心吧,我看他也未尝将我放在心上,在意几分。”穆茵晴有些赌气道。   她从来娇生惯养,少有不如意之事,自然脾气也不小,只是初入陆府,人生地不熟的,这才收敛几分,可私底下仍有撒气骄横的时候。   “姑娘可别说这样的话,您忘了临行前,夫人嘱咐的话了?”沈嬷嬷见她如此,忙提醒道。   闻言,穆茵晴才稍稍冷静下来,回身正要说什么,却见不远处几道人影从角门过来。   昏暗的月色下,她勉强认出领头的管事陆元,见几人手里拿了些东西,看样子像是衣裳银器之类的,就知是从三房搜了东西回来。   只是不知,那丫鬟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秉着看热闹的心思,穆茵晴从侧边跟着回了大厅,一进门,就听那丫鬟撕叫起来,嘴里大喊着“不可能”、“不是”之类的话。   看样子,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陆元在丫鬟月蓉住的屋子里没有搜到什么金簪玉镯,倒是搜到了一些胭脂衣裳,而这些东西,不等众人开口询问,裴歆就承认是她之前赏赐给月蓉的。   为了,也是补偿而已!   事已至此,裴老太爷便让人将月蓉拉了下去,交由曾氏处置,自己则说了两句,将今晚之事盖棺定论,又让陆元扶起二爷陆敬闻,带着离开了。   门清的人都明白,这是免不了一顿打的!   就连秦氏,都碍于公爹往日的威严,面对陆敬闻的求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等人离开后,自己也闹得没脸走了。   裴歆和陆瑾沉见状,也紧跟着告辞。   两人走出凝晖堂的院门,并行往回走,忽听陆瑾沉开口,问起月蓉搜屋的事。   裴歆特意靠近了他,低声回道:“月蓉怎么会有母亲的东西呢,她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有什么,自然都是我赏的才对,不是吗?”   说完,她抬头看向一侧的陆瑾沉,柳眉一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配上秀美娟丽的容颜,在月光下似乎格外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点事,躺了两天,心情也不好,就没怎么码字 第58章 目的   回到听雨轩,裴歆先派人去祈香院回了话,才转过身来,悠悠的松了口气。   这时,墨心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对莲花纹的玉镯,问裴歆如何处理。   “金簪呢?”裴歆却问起了其他。   墨心回道:“已经送去祈香院给三夫人了,三夫人见到东西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奴婢按您的吩咐回了话,这会儿祈香院那边想必还没有收拾妥当呢。”   “那就好,至于这玉镯,你看着处理吧。”   “是。”   墨心说罢,退了出去。   裴歆这才转过身来,就见陆瑾沉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回之一笑。   “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个丫鬟吃里扒外了?”   陆瑾沉想起之前在凝晖堂时裴歆波澜不惊的样子,后来陆元来搜,也不见她变色半分,原以为是沉得住气的缘故,却不想那些东西早就在另外的人手中了。   对此,裴歆自然而然的点头,“那当然,从她失身到现在,要送她出府嫁人的打算我是早已叫银瓶告知了她的,可不是在跟她商量,她却几次三番地找借口敷衍我,我就知道她是另有所图,索性随她去了。”   说来她原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后来发现月蓉和凝晖堂的人来往过密,才让人一直盯着,并吩咐墨心在出事之后无论如何先将“东西”搜走。   “不过说来奇怪,今日之事就算爆出来又如何?难道还真能借着月蓉与二叔的这点儿私情,处罚我和你不成?”这一点儿,裴歆始终没有想通。   陆瑾沉想了想,倒是回道:“或许…只是为了隔应咱们,经过这件事,短时间二婶怕是有的埋怨了。”   想起秦氏素日的做派,和方才在凝晖堂离开时不甘的神色,裴歆深以为然。   不过她还是觉得,曾氏此番,一定另有目的。   此时,凝晖堂内。   赵嬷嬷送陆明修和穆茵晴出了院门,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身回来,刚到房门口,就见秋菊一身黄裙,施粉戴花地从另一侧走来,低头笑了笑,并不进屋,只是在门外一侧站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看的皱了皱眉头,还没说什么,陆敬宗从屋子里出来,轻轻一瞥,这魂就有些飘然了,当即就要带秋菊离开。   赵嬷嬷忙道:“老爷,夫人这边…”   话还未完,就被陆敬宗打断了,“行了,你们好好伺候,谁若敢惹夫人生气,定不轻饶。”   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赵嬷嬷到底没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   内室,曾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映照出自己渐渐衰败的容颜,这种岁月的流逝,哪怕用再好的胭脂水粉,再珍贵的珠钗首饰也是于事无补的。   见赵嬷嬷的身形出现在镜中,她没有回头,只道:“大爷带着秋菊走了?”   赵嬷嬷回了一个,“是。”   曾氏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赵嬷嬷有些意难平,“夫人,秋菊毕竟是有妇之夫,这事传出来,也是咱们大房的丑闻,您得找机会好好劝劝大爷,就算要宠幸秋菊,好歹过了明路呀!”   曾氏听罢就是一声冷笑,“劝,劝什么?咱们大爷好的就是这一口,过了明路,他还不一定有这么兴致呢。”   这话说得语气哀怨了些,赵嬷嬷一时也不好接话。   倒是曾氏心思一转,收敛了心绪,扭头问起月蓉如何。   半个时辰前,她吩咐赵嬷嬷将人送去了二房,意思也明显,既然人是陆二爷受用的,又回不去三房,只能往二房送。   不过说起这个来,赵嬷嬷回道:“人送过去了,只是二夫人不大高兴,听前院的人说,老太爷动了家法,二爷受罪,二夫人是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   “这个自然。”曾氏也是一脸淡然,起身走到窗边的一盏烛火前,随手拿过一旁的物件,细细拨弄着,听烛芯传来一阵细微的噼啪声,才道,“只是可惜,她今日发作的还不够。”   “那是没在月蓉屋子里找到东西,有老太爷在,又没了攀扯的物证,否则二夫人一定会闹去祈香院的。”赵嬷嬷对此既是可惜,又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奴婢好奇,那东西明明之前月蓉已经得手,怎么临到头就找不到了呢?总不至于是月蓉那丫头瞎说的吧?”   曾氏摇了摇头,“不会,大概是她蠢,让人早就抓住了狐狸尾巴,怪不得裴歆那丫头方才这么谈定。”   这么一说,赵嬷嬷想起之前的场景,有些恍然,“原来是这样,倒是奴婢疏忽,没有注意到听雨轩的情况,坏了夫人的事。”   她连忙认了错。   月蓉一直是赵嬷嬷负责接头吩咐的,如今早已被人知晓,赵嬷嬷便以为是自己哪次与人见面时不小心让人发现了端倪,近而坏事。   对此,曾氏却没有要责怪她半分的意思,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没有更近一步,下了三房的脸面而已。   另一边,回到自个院子的穆茵晴倒觉得有些奇怪。   她和陆明修是最后离开凝晖堂的,别看晚上闹了这么一出“戏”,她却觉得婆婆曾氏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又不太像是幸灾乐祸。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陆明修累了一天,这会儿身子疲乏,正仰躺在床上,由丫鬟伺候着脱去鞋袜,外面叫了热水,悠哉等着泡脚。   “什么意思?”穆茵晴不解。   陆明修从床上坐了起来,给她解惑道:“很简单,只要二房和三房不合,娘就高兴,其他的对娘来说都不重要。”   “二房和三房?那四房呢?”   陆明修有些无语了,“四叔又没有儿子,只有云嫣一个丫头片子,四房还能成什么气候?”   穆茵晴这才明白过来,对呀,四房无嗣,大抵不足为虑,倒是二房和三房都有子嗣承接家业,若是这两房联合起来,的确会是一个麻烦,“这样说来,娘确实应该高兴高兴,三房的丫鬟和二叔偷情,不管内情如此,二婶是实实在在失了颜面的,以她的脾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多半都记恨在了心里,所谓鹬蚌相争,最终会是咱们大房渔翁得利。”   陆明修见她反应过来,倒是松了口气,在他看来,穆茵晴出身世家,容貌再出色,再识情趣都不过锦上添花而已,最要紧的还是聪明晓事,懂得分析利弊要紧,这样日后才能帮自己安守内宅,若这会儿她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出来,那他就得做别的打算了。   “不错。”   见他神色赞赏,穆茵晴不禁喜从中来,这时,丫鬟正好端了热水进来,放在床边,就要伺候陆明修洗脚,却让穆茵晴制止了。   只见她挽起衣袖,走上前,试了水温,又待陆明修双脚入水,亲自上手伺候,柔荑温润,随水轻抚他的脚背,又缓缓摸上小腿。   陆明修只觉得双脚有些酥麻,烛光下的妻子羞涩而娇艳,看的人悸动不已。   最终,衣裳散尽,满室春光。 第59章 图谋   时间一转便是九月,暑热未消,屋子里还是闷热了些,倒是屋外院子里,晚间有些凉意。   裴歆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两张喜帖,一左一右,有些为难起来,心里还嘀咕着这九月十八莫非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孙妙娥和裴清菱的婚期,竟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这一天。   这可愁到她了,一个是好友,一个是庶妹,同时出嫁,自己却是分身乏术呀。   庞氏是上个月就定下婚期送了喜帖过来,还特意让丫鬟转达,望自己当日一定要回去一趟,所图为何一目了然,而自己当时也是应下了的,至于孙妙娥???   “这婚期赶的也太紧了吧?”她不是很理解,这帖子只提前了半个月,知州嫁嫡女,这时间未免有些仓促。   陆瑾沉从她身后走出来,坐到一边的石凳上,解惑道:“听说是韩兄准备上京备考,这月底恐怕就得启程,所以婚事就急了些。”如今他在州府谋了个典史的差事,又与韩禀文曾是同窗,有些消息便多了几分耳目。   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孙大人会等到韩公子金榜题名之后,才许妙娥下嫁呢,没想到这么快。”裴歆忍不住感叹道。   毕竟韩禀文只是中了举,虽是案首,但能否金榜题名还未曾可知,再加上出身贫寒,若真论起来,孙知州实在没必要这么快将女儿下嫁,这一点儿,不止她觉得奇怪,外面好奇之人亦不在少数,甚至有些风言风语掺杂其中。   不过对于知道上辈子韩禀文最终能高中榜眼的裴歆来说,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现在不成亲,去京城让人榜下捉婿就麻烦了。   而陆瑾沉显然也知道些什么,笑道:“韩兄才学出众,品貌俱佳,我想孙知州也是相信他的才华,必能高中,才会放心婚期提前的,再说,韩兄与孙姑娘不是两情相悦嘛,早些成亲,也免得夜长梦中,不是正好?”   “这倒是。”   “对了,两家婚事撞到一块儿,论公论私,韩兄和孙姑娘那边我是要先去一趟的,至于岳父这边,是咱们俩先送礼,后去,还是你先去,我回头再去接你?”   裴歆想了想,还是决定选择后者。   陆瑾沉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事情说完,他起身就去前院书房,处理旁的事去了。   人一走,裴歆靠着身后的树干,愣愣出神。   这时,丫鬟银瓶走过来,放下一盘五色糕点,“少夫人,天色都快暗了,您怎么不留下公子?”   留下有什么用?   “奴婢听说公子昨儿在园子里遇到了林姑娘,两人相谈甚欢,连三夫人素日对林姑娘的态度也是极好的。”   林碧双,她可不一定能看上陆瑾沉,不过?????似乎想起什么,裴歆忽然坐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银瓶吓了一跳。   “银瓶。”   “哎?”   “这个月,林姑娘来了三房几次?”   “两次,一次是四夫人带来认门,第二次是前天,三夫人这几日头疼,林姑娘特意来探望,还替夫人按摩了一会儿呢。”银瓶的消息一向很广,自己是个爱聊天的性子,裴歆又曾让她注意府里各处尤其是三房的情况,所以一些事当即就能回个大概。   裴歆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府里最近有没有什么风声?是关于那位林姑娘的。”   银瓶思索了一下,摇头,“没有,不过四房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说她人很好,温和有礼,对四夫人很是尊敬孝顺。”   温和嘛?裴歆回想起记忆中的林碧双,确实是一副温柔怯弱的模样,从某一方面来说,跟裴清菱有些相似。   “依奴婢看,您还是多防着一点儿林姑娘吧,不管有意无意,总是好的,至于公子那边,您明明在意,又装作不在乎,奴婢都替您累得慌。”银瓶神色担忧,可有些话在她脑海中想了又想,过了又过,如今找到机会,不得不说了。   瞧着被银瓶戳破了心思,裴歆一时就想嘴硬两句,却心绪空空,到底没说什么,又泄气靠了回去。   虽然面上不服气,但裴歆知道银瓶所言不差,林碧双的确要防,而对于陆瑾沉,正如姑姑之前所言,她要想的更清楚一点儿才行。   陆府西面,是四房所在的位置。   杨氏所住的海棠院,以她最喜欢的各类海棠得名,如今虽不是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枝干上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海棠果,一片一片成熟的时候,杨氏便会带着丫鬟一起将其摘下来,或做成果脯蜜饯,或直接分送去各房,也会赐给亲近得力的丫鬟婆子,以做奖赏。   今年,除了丫鬟跟着,还多了一个林碧双。   “姨母看看,这些可好?”林碧双一身碧色云衫,身段婀娜,容貌妍丽,笑起来脸侧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漩涡,更添几分娇美之态,加上玉簪银环,看着原是哪家千金小姐的穿戴,这会儿却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篮,穿梭在一人高的海棠之间,作些农家采摘的活计,还将自己摘下的海棠果给姨母杨氏看。   杨氏见竹篮里的果实品相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得到肯定,林碧双收回竹篮,也很高兴,又转身继续忙了。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林碧双带着丫鬟回房,一进屋,伸出双手,但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柔荑上,长短不一的细浅伤口,有的泛白,有的却起了血丝,可见是刚才采摘时,不小心划到的。   一旁的丫鬟‘啊’一声叫出了声,有些愣住了,直到林碧双看了她一眼,丫鬟才匆匆进内室,取了伤药出来,替自家姑娘敷上,一边敷,还一边低声埋怨道:“姨奶奶也太过分了,明明知道姑娘您身子娇弱,有那么多丫鬟还不够使唤,非要让您去帮忙摘什么果实。”   “好了别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林碧双忙说道,“如今我寄人篱下,自然是姨母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哪里这么多抱怨。”   “是,奴婢知错。”丫鬟慌忙认错。   这时,杨氏身边的丫鬟落云前来,送上一盒香膏,“三夫人见姑娘的一双纤纤玉手为了采摘海棠果被划伤,很是心疼,特命奴婢送来一盒软玉膏,是用上好的药材熬制而成,姑娘用了,不但能使伤口愈合如初,还能滋润肌肤,一举两得。”   林碧双忙起身收下,又让落云替自己向姨母转达谢意。   落云应下,又道:“还有一事,夫人让奴婢转告姑娘。”   “什么?”   “今日采摘的海棠果众多,一般夫人都用不完,会分发给各房各院,正好三夫人看样子对姑娘很是喜欢,三房的那一份,过两天就麻烦姑娘送过去了。”落云笑得得体,说完就离开了。   林碧双脸上的笑意随之隐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要是在看不出姨母打的主意,那就真是傻了。   就连她的丫鬟也觉得奇怪道:“姑娘,姨奶奶怎么老是让您往三房跑呀?当初派人来接您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呀,林碧双听得心头一悸,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当初姨母派人找上门来,说自己生不出儿子,来日分家时唯恐被人轻视,想找人帮她一把,说白了,就是在娘家找个姑娘进府,给大房两位嫡子中的一位做妾,日后再想办法图谋大房家业。   原本说的好好的,陆家长房两位嫡子,一个占着嫡长子的身份,一个是年少才名远扬,无论自己嫁于谁都不亏,离家前爹娘都是这么认为的,可谁知到了陆府,大半个月的时间,自己一个没见到不说,还被姨母拉去见了三房夫人。   当时从祈香院回来,她还问过姨母,姨母只说穆家和温家势大,让自己先不要着急,可没过两天,就让自己去看望那位三夫人,如今又找借口去,说好的长房嫡子,到头来,难道要让自己将就庶房公子吗?   “秋儿。”   “奴婢在。”   “你回头悄悄打听一下,府里大公子和三公子的事,别让姨母知道。”林碧双低声吩咐道。   秋儿是跟着林碧双过来伺候的丫鬟,原不是陆府的人,如今林碧双能相信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另一边,送完软玉膏,丫鬟落云就直接回了海棠院回四夫人杨氏的话。   杨氏正在挑选个头匀称的海棠果,一个一个,亲自从一堆中挑捡出来,放到一旁的罐子里,见她回来,便问了几句,得知侄女听了吩咐,脸色有些挂不住时,她也悠悠的叹了口气。   落云道:“夫人,林姑娘不会不听咱们的话吧?”   “放心,她不敢,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明面上她也得听我的。”杨氏笑了笑,并不觉得自己那孤身一人的侄女有什么本事敢违逆自己的话。   “可您当初不是答应了那边,要让林姑娘去长房的嘛。”落云对此有些不放心,倒不为别的,只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怕林碧双不甘如此,另外做些多余的事来,还会牵连到四房。   杨氏挑捡的动作一顿,复又不甚在意地说道:“随她去,若她真有本事最好,否则,这江陵穆家,京都温家,我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当初让她来,不过是以为陆明修会娶裴歆为妻,想着她出身不显,来日无人撑腰,废了就废了,没承想她既然不要‘明珠’,却要‘鱼目’,白费我一番打算,如今大房不好下手,二房又刁钻,只能图三房了。”   “她要是转不过这个弯,杨家还有的是姑娘。”   杨氏一脸凉薄的说道。 第60章 裴清菱出嫁   她根本就不在意林碧双这个侄女的想法,派人去接她时,穆茵晴已经进府,杨氏便转变了心思,只是没有通知娘家而已。   如今林碧双来都来了,又是孤身一人,在这州府除了自己,无人可靠,所以杨氏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违逆自己的话,只要她不傻。   林碧双自然不傻。   她带着一罐海棠果上门时,裴歆正好也在祈香院,一是问候婆婆荀氏,二是商量校对明日赴两家喜宴的贺礼。   “孙府那边,你真的不去了?”荀氏对裴歆的选择似乎有些异议,又多问了一句。   裴歆点了点头,“清菱毕竟是我妹妹,她出嫁,我理应送她出门,之前也是先答应过父亲和母亲的,却没想到妙娥的亲事赶得这么紧,正好撞上,只能说一句可惜了,不过我准备的贺礼昨日带着去了孙府,提前给了妙娥,也说明了缘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这么说,荀氏也不好多言,毕竟娘家庶妹出嫁,是该回去看看的。   “我只是担心,你不在,云湘一个人我怕她应付不来。”   一侧的陆云湘连忙开口:“母亲,我没问题,到时候跟着两位伯母,我哪儿都不乱跑。”   “可···”荀氏还要说些什么,有丫鬟从外面进来,说林姑娘求见。   “林姑娘?”裴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的说道。   她还未曾见过林碧双,对方入府那几日,陆瑾沉带她到城外庄子上游玩去了,回来又忙别的事,也没什么机会跟人打个照面,可谓素不相识。   可当林碧双缓缓从外面走进来时,裴歆还是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杨氏娘家来了一位侄女,她亲自带人到凝晖堂向曾氏请安,那是陆明修和裴歆第一次见到林碧双。   美人窈窕,弱柳扶风,甚惹人怜。   陆云湘显然很喜欢林碧双,起身将人拉到裴歆面前,介绍了一番。   “七少夫人安。”林碧双浅浅一笑,露出脸颊两侧的小漩涡。   “林姑娘。”   裴歆微微颔首。   荀氏问了来意,知道林碧双是听四弟妹的话送果子过来,也很高兴,便留下她等会儿一块儿用午膳。   林碧双不知为何,看了裴歆一眼,才应下来。   裴歆还有别的事要忙,便先行离开了,临出门,见屋檐下站着一个陌生的丫鬟,手里还捧着一个青色瓷罐,与方才林碧双送的一致。   她走过去,问对方是谁。   “奴婢秋儿,是伺候林姑娘的。”   “那你手里这罐东西,是四婶吩咐送来的海棠果吗?”裴歆接着问道。   “是。”   “那就替我多谢四婶和林姑娘了,东西我带走,不用她多跑一趟。”   裴歆说完,就将那罐东西顺走了。   丫鬟秋儿也不好阻拦。   午膳后,荀氏身子乏了,陆云湘便邀请林碧双去自己那儿坐一会儿,林碧双欣然答应,可一出门,就发现秋儿手里空空,没了东西,得知是被裴歆带走,又说了那些话,原本就有些心虚的她更是心生不安。   送来三房的瓷罐有两个,一个送给三夫人荀氏,另一个则要送去听雨轩的,如今被裴歆带走,自己只能找别的机会了。   “对了,听说明日是知州孙大人嫡女出嫁的日子,之前听你说,你和七公子要去贺礼,少夫人却不同行,那我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儿去?可以陪着你呀。”林碧双找了个机会建议道。   陆云湘自然是愿意有人陪着自己的,可转念一想,却道:“还是不麻烦了,四婶和云嫣妹妹她们也要一起去的,你还是陪她们吧,到时我过去找你就是了。”   对此,林碧双只好作罢。   隔天一早,天色未亮的时辰,陆府的大门就打开,一辆辆马车依次停在门前的空地上,等着里面的主人家出来。   裴清菱出嫁,裴歆虽然已不在裴家,但继母庞氏如今有着身孕,正是行走都艰难的时候,一时不便理事,所以婚事的操办大多由姑姑裴红英处理,裴歆也会帮一把手,因此约好今日早回裴府。   “万事小心,别太累了,等那边事完,我就去接你。”临走前,陆瑾沉还嘱咐了几句。   裴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待目送马车离开,陆瑾沉才回身进府,去祈香院接妹妹一块儿去孙府贺礼,谁知在离院子不远处的小道上,遇见了四房的林碧双。   “林姑娘。”   “七公子。”   林碧双笑的有些羞涩。   陆瑾沉却不怎么在意,与之擦身而过,就这么···离开了。   林碧双···   小厮慎竹跟在后面,往后看了好几眼,才凑上前道:“公子,您怎么不搭理林姑娘?方才您直接走了,没看到她的脸色,可不对劲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瑾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隐约听小厮嘀咕了一声,“那可不一定。”一时无语。   有些事情虽然没有直说,也不曾放到明面上,但不代表他什么都察觉不到,上次在园子里‘偶遇’就挺奇怪的了,四婶的人,他可没什么心情与之周旋。   另一边,裴歆回到裴府,入目便是一片大红的布绸和喜字,加上红色的灯笼,和进出喜气洋洋的丫鬟仆从,将府里各种衬的一阵喜庆。   几乎所有人脸色都是一片欢喜,除了新娘子,裴清菱。   裴歆到时,姑姑裴红英和庞氏都在玉溪院的大厅内坐着,一个冷着脸,一个正犯愁。   身为新娘子的裴清菱不肯换嫁衣,也不肯梳妆,任凭喜婆和丫鬟怎么劝说,都一如既往的冷漠以对,这些日子她都这样,连身形看着都消瘦了几分。   这样的情况,就是见多识广的喜婆都没辙。   僵持之际,裴红英派人将裴歆喊了过来,拉着她私下解释了几句,并道:“依我的意思,她要是不配合,就直接让人架上去,省的麻烦,可大嫂在这儿,也不好命人直接动手,我是没话劝她的,少不得让你过来劝一劝了。”   裴歆闻言还有些纳闷,“啊~之前不是说二妹妹同意嫁人的嘛,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了?”   “谁知道呢,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仗着花轿即将上门,搁这时候给我摆脸色撂担子,实在不行退了这门亲事,她若是想这么一辈子不嫁人,我就成全了她。”裴红英说着来气。   她知道裴清菱心里还妄想着什么,又念及之前沁心居的事,更气了,便压根不想去跟对方说一字半句。   庞氏虽然合适,可她身子重,也不适合进去劝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裴歆了。   裴歆明白姑姑的意思,又跟一脸担忧的庞氏点了点头,以示安抚,这才带着银瓶进了里屋。   一进去,就见丫鬟喜婆围着人原本还在说个不停的,听到动静便看了过来,几个丫鬟忙齐声叫了一句,“大姑娘安。”   那喜婆也跟着叫一声‘大姑娘’,同时眼露希冀,大概是觉得姊妹之间话多亲密,指望裴歆来劝动床上的新娘,不然今日这婚事难办,自己失了招牌不说,也没什么喜钱赚,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先出去吧,绿莺留下。”   “是。”   裴歆屏退众人,只留了丫鬟绿莺和银瓶两人在一旁伺候,自己则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直接说道:“姑姑说,你今日若是不愿意嫁人,就算了,她立马叫丫鬟去前院通知父亲,准备东西去退亲赔礼,再以你与佛有缘,暂且不宜成亲的说法,送你去城外的尼姑庵待上两三年,待风声过后再说,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又面无表情的裴清菱总算有了反应,从镜中看向身后的裴歆,神色渐渐有些委屈了,“那就把我送去尼姑庵吧,免得连累了你们。”   “好呀。”   裴歆起身就要离开,离门最近的绿莺忙拦住了她,求情道:“大姑娘,二姑娘是开玩笑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   “这···”   绿莺看向裴清菱,后者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了,起身指着裴歆便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特意回来看我的笑话,我不嫁人,就要把我送走,你明明都另嫁他人了,跟明修哥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还容不下我呢?”   裴清菱似乎无法理解。   她只以为是为了裴歆,姑姑和父亲才会这么对自己。   裴歆也明白过来,“你以为,是我容不下你?”   “不然呢,若不是为了大姐姐你,姑姑会插手我的亲事吗?以往她根本就不曾搭理过我。”裴清菱激动的说道。   可裴歆摇了摇头,“不,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裴家,姑姑才会插手的。”   “什么意思?”裴清菱不解。   但裴歆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彻底呆立在了原地,“你以为你这些日子与陆明修私下见面,往来书信的事,真的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   话说到这儿,又无外人,裴歆索性也不留什么情面了。   她倒是没想到,经过之前的事,过去那么久的时间,一个已娶,一个将嫁,两人竟还能藕断丝连在一块儿,真是令人‘佩服’不已!   ······   裴红英和庞氏在外面着急地等待着,迎亲的时辰越来越近,里面还没什么消息,连喜婆都有些坐立不安,三番五次的问要不要进去看看,却被裴红英摇头制止了。   好在没多久,屋门大开,裴歆从里头出来,朝外面的众人点了点头。   喜婆连忙招呼人进屋,终于赶在花轿来接人之前,将新娘子打扮好,由一位族兄背出了裴家大门。   “没想到,你还真能劝动她?”裴红英趁着送轿的功夫,低声跟裴歆嘀咕道。   裴歆可不敢告诉姑姑实情。   她没有证据,只凭一些查到的蛛丝马迹和裴清菱方才在屋子里那些做贼心虚的反应,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件事让姑姑知道了,也只能生闷气而已。   裴清菱知道她不会到处声张这件事,这坏的将是整个裴家的名声。   不得不说,彼此拿捏,彼此妥协,就是最终的结果。 第61章 陷害   送走了裴清菱,无论裴红英还是裴显都打从心里松了口气,只庞氏捻了帕子擦着眼泪,流露出万分不舍的样子,一时不慎动了胎气,裴显忙让人扶了她回房去休息。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裴红英只好认命地先去客厅,替两人招待亲朋来客。   裴歆也和她一起。   姑侄俩到了客厅许久,裴显才赶到,加之亲戚间有帮忙照拂,趁着空闲的机会,裴红英将裴歆拉到了一边,“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裴歆有些懵,自己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   “人都送出门了,脸你也露了,那孙府的喜宴你不过去一趟?”见她实在不懂,裴红英直接问道。   裴歆这才反应过来,“不去了,姑姑你不都说了嘛,这个时辰人已经送出了门,我还去干嘛?”   “谁让你去送亲了?我的意思是,瑾沉还在孙府,你不过去找他?”   “不呀,说好了,他那边一退席,就过来接我。”裴歆摇了摇头,这般说道。   裴红英瞬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想起之前相公的话,将人一把拉的更近点儿,低声耳语一番。   与此同时,孙府。   同样的客满盈门,喜气洋洋,只是不同于裴家婚宴的好友亲朋,今日到场的人中,多有权贵官宦,乡绅士族,以至于宴席中推杯换盏不断,久久不曾散去。   时间一长,陆云湘便有些无聊了。   男女不同席,陆瑾沉送她过来,就被拉走另入了席面,而母亲和嫂子又没来,她一个人跟在四婶杨氏身边,又有陆云嫣和林碧双在,杨氏难免顾及不到她身上。   当然,杨氏也不怎么理会林碧双,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女儿和一些官家权贵的夫人身上,言谈笑语间,有些人的视线目光难免落在端庄秀丽的陆云嫣身上,让杨氏不禁加深了几分笑意。   “云湘妹妹,要不要出去逛逛?”林碧双见姨母带着表妹压根就不理会自己的样子,心里着实有些发堵,可又毫无办法,索性眼不见为净,想出去逛逛。   这可是知州府邸,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恰好陆云湘也无聊,两人一拍即合,便携伴离开客厅,往园子去赏花去了。   这个时节,秋菊开的正好。   “我记得那边有几株极好的十丈垂帘,林姐姐既然喜欢,咱们一块儿去看看?”陆云湘辨认了方向,就兴冲冲拉着林碧双往园子东南角的方向走去。   林碧双见她似乎认路,好奇的问了一嘴。   却听回道:“是呀,之前跟嫂子来过一次,嫂子跟妙娥姐姐关系很好的,可惜今日嫂子娘家的妹妹也要出嫁,撞日子了,就不能来送妙娥姐姐。”   林碧双听罢有些纳闷。   她记得姨母说过裴歆家世不显的,怎么还能交识知州家的嫡女,莫非姨母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自从知道杨氏是诓自己过来的,林碧双就有些不信任对方了。   可碍于处境,自己也只能将错就错…   “林姐姐,林姐姐~”   陆云湘的呼声将走神的林碧双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面对对方好奇的询问,林碧双随意找了个想家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陆云湘也没怎么怀疑,如她所言,园子里的“十丈垂帘”是开的正好,红,白,黄几色都有。   只是没看多久,林碧双道:“云湘,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陆云湘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回客厅,却不料林碧双想先回府。   “可是…”   陆云湘虽然也有些心动,但几位长辈都没走,她也不敢。   可林碧双忽然柳眉一皱,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差点倒在陆云湘身上,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林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适,想先回府休息的,不过既然你不回,那我也留在这儿陪你吧!”林碧双勉强地笑了笑。   陆云湘这下慌了神,就要让丫鬟冬儿去回大伯母,套了马车送人回府,可林碧双却提出先去前院找陆七公子。   “找大哥做什么?”   “自然是送你我回去了,听说近来外面街上不太平,你我两个弱女子,还需有人护送为好,可偏偏府里的公子我都不相熟,只好麻烦七公子了。”林碧双解释道。   陆云湘一想也有道理,便扶着林碧双去找个位置坐下休息,又让冬儿去前院找陆瑾沉。   “是。”   冬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此时,孙府前院大厅,陆瑾沉与自家兄弟几人,加上秦家几位表兄弟坐在一座,言谈笑语之间,不知喝了几杯酒水下肚。   陆瑾沉虽记得裴歆不喜他醉酒,可毕竟是人家大喜日子,没道理在这种场合扫兴,因此酒喝的不少,待有些醉意时,才开始借口拒绝。   “七弟,来,我敬你一杯。”   陆明修不知为何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壶酒,直接给陆瑾沉续上了,并压低了声音道,“七弟不会还在为上次县尉一职记恨我吧,嗯?”   陆瑾沉低头瞥了那杯酒一眼,又抬头看向陆明修,迟迟没有动作。   陆明修见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下,随即眉头一挑,神色挑衅地笑了。   “三哥说笑了。”   说罢,陆瑾沉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陆明修脸上的笑意更甚,却没再说什么,转身找旁人喝酒去了。   这时,冬儿从一侧的小道跑过来,找到陆瑾沉,低语了一番。   陆瑾沉随后跟着人离开了。   裴府的喜宴结束得比裴歆想象中还要早一些,申时刚过不久,亲朋好友们就陆续告辞,不过半个时辰就散了干干净净。   裴歆和姑姑送最后几个客人出了门,又吩咐几句,问了庞氏的情况,得知她胎相无碍,便也放心了下来。   “说来大嫂这胎也快生了,不知是男是女?”回客厅的路上,裴红英拉着裴歆的手,闲聊起来。   “不管男女都是好的,待生产之日就都知道了。”裴歆对此倒不介意。   可裴红英却道:“那不一定,我倒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大哥子嗣不丰,来日多个人承继家业,兄弟若能相互扶持,总是好的。”   裴歆没有接话,却也明白姑姑的意思,不止是多个子嗣那么简单,如今五弟子安心向庞家,一时半会还回转不过来,若一直如此,那他就不是继承裴家家业最好的“选择”,可父亲至今只有他一个儿子,若庞氏再生下一个儿子…   “对了,说来你嫁给瑾沉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吧?你这肚子…”裴红英说着视线下移,往裴歆平坦的小腹看了过去,只看的人心里一咯噔。   她可不敢解释自己和陆瑾沉至今还未圆房。   而裴红英见她神色反应有些过度,只以为是她对此羞涩的缘故,想着两人成亲的时间也不长,若这时候催促,未免太急了些,可有些话是不得不说的,“我听说,陆家五少夫人有孕了?”   裴歆点了点头。   “她记得她是去年年底进门的,比你早不了几个月,如今她有孕,旁人难免多比较一些,再加上瑾沉至今还未曾纳妾,时间一长,我怕陆三夫人会按捺不住的。”裴红英是见过荀氏的,在几年前,荀氏的病还未到躺下不起的时候,就在惦记着陆瑾沉成亲生子的事了。   如今她病情好转,虽不急于一时,但裴红英仍担心裴歆的处境,“早上我跟你说过,瑾沉如今在府衙当差,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到底是陆家公子,士族的名声摆在那儿,来日分家得的家产也是不可小觑,如此一来,自然有不少人盯着他身边那个位置,宁为高门妾,不做寒门妻,除了那些有点骨气的读书人家,大部分人都会是这种想法,将来你也要小心,多加防范才好。”   裴歆乖巧地应下了。   她没有告诉姑姑,不等将来,现在怕是就有人盯上了陆瑾沉,准备从哪儿下口“吃”了他呢。   想起这几日让银瓶打探的消息,裴歆莫名有些心堵。   有些事,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裴红英继续絮叨着,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瑾沉还没有出现。   裴歆的心渐渐乱了。   裴红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正当她沉不住气,要派人去孙府看个情况时,银瓶从外面进来了。   “少夫人,慎竹来了,说是奉姑爷之命来接你回府。”   “那瑾沉呢?”裴红英直接问道。   “慎竹说,姑爷还在孙府,好像有什么事给耽误了,一时脱不了身,只好派他来接您回去。”银瓶早已问过姑爷的事,当即转达道。   有事耽误?   裴歆听罢与姑姑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   裴歆只好收拾东西,由姑姑送出门,正好见慎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上前行礼。   裴红英又问起陆瑾沉,得到的还是那个回答,只是见眼前的小厮神色坦荡自若,视线也不躲闪,到底心定了几分。   一回到陆府,裴歆就先去了祈香院。   她有些担心陆瑾沉,便想看看陆云湘是否回来,问一下今日孙府是否出了什么事。   陆云湘是回来了的。   可从她口中得到的消息,却让裴歆惊讶不已。   “林姐姐与秦表哥私会,被人发现了,还非要攀扯大哥,说是大哥陷害的。”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这会儿直接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大哥去园子里是找我的,跟林姐姐和秦表哥有什么关系,怎么会陷害他们呢?可秦夫人和四婶不依不饶,非要评理,大哥就让人送我先回来了。”   裴歆听得一头雾水。   偏生陆云湘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话又说得断断续续,荀氏和裴歆只好先安抚好她,待陆瑾沉回来,再问个究竟。 第62章 理由   陆瑾沉回到听雨轩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裴歆在小书房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游记,忽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起身出门迎了上去,见陆瑾沉神色如常,身上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倒是先松了口气。   “用饭了吗?”陆瑾沉还饿着呢。   孙府出事,耽误了他不少时间,等那边处理完,又匆匆赶了回来,去祈香院安抚母亲和妹妹,这才回来,一路奔波,自然是又累又饿。   饭菜是有的,银瓶半个时辰前从大厨房拿回来的,这会儿已经冷了。   裴歆忙叫银瓶去热了饭菜端来。   “你也没吃?”陆瑾沉见状又多问了一句。   裴歆点了点头,倒没解释什么,只急着问起孙府的事来,她一来担心陆瑾沉在孙府出了什么事,二来担心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妙娥,毕竟是她的婚宴呢!   “放心吧,跟孙姑娘没什么关系,她是稳稳当当出了门的。”陆瑾沉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便先解释了几句,又道,“对了,你明日备上一份贺礼,送去四婶那儿吧。”   “什么贺礼?”裴歆想了想,四房近来似乎没什么喜事吧!   陆瑾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嗯?”   裴歆的脸色越听越古怪,直到耳边“悄悄话”说完,更是直接轻笑出了声。   林碧双,没想到她会用这一招,却被眼前人将计就计,送到了秦暄“嘴边”,那位秦四公子素来好色轻浮,又醉酒上头,这样的情况,不出意外才是怪事。   “反正这件事一时半会还不算完,不过秦夫人已经许诺不日会遣人上门接林碧双进府,为秦暄妾室。”   陆瑾沉在桌边找个了位置随意坐下,如此说道。   这时,银瓶热了饭菜端进来,裴歆与之一块儿摆放到桌上,转身却见陆瑾沉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在揉着太阳穴。   裴歆走了过去,问他如何。   “没事,之前喝多了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便有些头疼。”   “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不用。”   陆瑾沉回的有些敷衍。   他没有告诉裴歆的是,自己肯定中了陆明修的圈套,那杯酒,加上自己去找云湘是被引进的那间屋子里燃着的熏香混合在一起,竟然有迷情的效用。   也幸好他察觉得早,不然还真不好说。   两人一块儿用了晚饭。   刚吃完,陆瑾沉就打算回望鹤堂过夜,却被裴歆给叫住了。   有些事还没说完。   与此同时,海棠院内,面对哭哭啼啼的林碧双,杨氏心里并未有多少怜惜之意,更多的反而是后悔和懊恼。   “哭,哭有什么用,你这是从哪儿学的那些下三滥的伎俩?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得了三房的门,你也不想一想,用这种不知廉耻的招数,哪怕逼人家纳了你,又能看上你几分?”杨氏听她哭着,越想越气,索性直接骂道。   这下林碧双更是委屈了,“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没想到?”杨氏随即就是一声冷笑,反问道。   林碧双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她知道这法子不好,可若按姨母的意思,自己几时能成事?虽说三夫人看起来有些喜欢自己,可那位七公子见面就只一声招呼,话都不与自己多说,来日就算三夫人提起纳妾之事,他不喜欢,或者有意于别人,难道三夫人还能逼迫不成?   林碧双将这个理由一说,杨氏瞬间回不上话了。   细细一想,好像又是这个道理,“话虽如此,你设计的也该细致一些,如今没算计到陆瑾沉,倒便宜了秦家那小子,来日你过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事说来林碧双也后怕。   她不知道陆瑾沉早有防范,只以为是陆明修失策,提供的酒加迷香的药效并不像其所言的那般好用,只一照面,陆瑾沉反应过来,将她打晕后,再醒来时,自己赤着身子,身边躺的却另有其人,还让人发现了…最后只能做实自己与那位秦四公子“偷情”的事,当真是冤枉!   “木已成舟,姨母就算再怎么埋怨碧双也无用,到底是我不好,不过姨母放心,此事总不会连累您和云嫣妹妹的。”   说罢,林碧双起身作了礼,便带着丫鬟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氏盯着人离去的背影,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亦或者,自己认为孤身一人,在这陆府毫无依靠的侄女,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叫来丫鬟,附耳嘱咐了几句。   “夫人是怀疑?”   “平白无故的,她没道理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再说那是孙府,人生地不熟,不过收买了云湘那丫头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就能去算计陆瑾沉?”   似乎想到什么,杨氏双眼一眯,缓缓说道,“我不信。”   “我可不信就这么简单,说吧,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内室,裴歆一边卸下头上的珠钗玉簪,一边问道。   她这么说,与其说是不信陆瑾沉,更是以她对林碧双的了解,对方可不是这么冲动而又无脑的人,想利用个丫鬟把人骗过去就成事,怎么可能?   再说孙府又不是陆府,林碧双第一次去,就摸得着客房的方位算计着做坏事?   裴歆想都不用想,就觉得不大可能。   眼看是瞒不过去,陆瑾沉只好将酒和迷香的事说了出来。   陆明修!   这下子裴歆就想的通了,若有陆明修帮忙,就可能多了。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发现屋子里的香味不对,及时打晕了林姑娘,灭了熏香,那她怎么又会和秦四公子“搅和”在一起呢?”裴歆说罢,拿下最后一根别发的玉兰簪子,原本挽起的青丝瞬间如瀑布般散落及腰,回头看来,烛光下更添几分柔美。   陆瑾沉看的有些失神。   “嗯?”裴歆偏了偏头,好奇不已。   陆瑾沉回过神,忽然往后一倒,仰躺到了床上,许久,才听他回了六个字,“林碧双,不能留。”   “什么?”   “她不能留在府里,时间一长,会影响到你的。”   这是陆瑾沉的理由。   裴歆听得心头一紧。   她以为陆瑾沉察觉到了什么,但陆瑾沉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我听青杏说,近来她时常去祈香院拜见母亲,又与云湘走的亲近,母亲和云湘似乎都很喜欢她。”陆瑾沉说着又开始按自己的太阳穴了,“她到底是四婶的人,四婶接她进府,可不是惦记娘家人接来叙旧这么简单,再加上近来大房二房接连传出喜讯,再这样下去,母亲迟早会动替我纳妾的心思,届时林碧双会是最好的人选,她可不好打发。”   “所以,你才会将计就计,一劳永逸?”裴歆走过去,替他按了按鬓角。   初一碰触时,陆瑾沉身子一僵,半晌似乎都回不过劲来,惹得裴歆轻笑出声。   发丝顺着她稍稍弯曲的背脊,一些落到了陆瑾沉身上和脖颈间,随着人的动作,酥麻的感觉似乎从身上蔓延到了心里。   裴歆没有察觉什么。   但陆瑾沉却是眼色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眼底蕴育着,只待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想开车的,但…晋江不发驾照,算了 第63章 出手   “你这样做,虽是那位林姑娘有错在先,但四婶和秦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还有孙大人,妙娥的婚宴上出了丑事,他若查出来,也是会不高兴的。”   裴歆有些担心,倒不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林碧双,只是想着林碧双身后的杨氏以及秦暄身后的秦家,陆瑾沉这一手算计,直接得罪了两边,还有孙知州,到底是在孙府闹出来的事,哪怕当时不知所以,事后若计较起来,难免会顺藤摸瓜到陆瑾沉身上的。   对此,陆瑾沉却看得很淡然,解释他可没坑秦暄那个表哥,是他自己得知林碧双‘身子不适’找过去,才发生了后面的事,而孙家的事,只要陆明修不傻,便会把那些事扫尾干净,至于四婶杨氏···“四婶素来与人为善,不过是一场意外,若她介意,日后少来往也就罢了。”   裴歆观他神情,似乎并不十分在意杨氏这个四婶的样子,按理说,杨氏与婆婆交好,陆云嫣与陆云湘素日也是姐妹情深,三房和四房的关系应该比与其他两房更亲密些才对,可在陆瑾沉眼中,大抵四房和大房二房都没什么区别。   这让裴歆很是不解,却没有多问。   可陆瑾沉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四房没有子嗣,只有云嫣一个待嫁的姑娘,哪怕日后招婿入赘,到底是外人血脉,所以日后分家,四房得到的家产必定是最少的,那四婶接娘家的侄女入府,是为了什么呢?”   鸠占鹊巢?   不知为何,裴歆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她想起之前浆洗房的紫茄,柳无双的绸缎,上辈子子嗣单薄最终便宜了陆明修和林碧双的长房,还有四房那些多年不孕的妾室姨娘,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她不多想。   “你是说,四婶让林碧双进府,是为了帮她谋夺家产。”   “你想想裴家和杨家,娘家家世的高低对于女子在夫家的地位究竟有多大的影响,你应该比我清楚。”陆瑾沉提醒道。   裴歆恍然,蓦然低头,与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她忽然觉得指尖接触对方的地方稍稍发烫,便停下了帮人揉捏鬓角的动作,起身正要离开,不妨手腕一紧,一阵力道袭来,又跌回了床榻之上。   陆瑾沉没有喝醉,只是借着酒意上头,想要做一些素日不敢过分的举动。   他心悦裴歆,从第一次在赵府书房前相见,见色而起意,猝然而动心,只是那时她还是陆明修的未婚妻,自己虽然与之不睦,却不会做横刀夺爱之事,便歇了心思,后来秦家别庄偶然再见,知道他在‘打听’秦暄和陆明修的事,还以为她是听到什么风声,故意为之,那时觉得她性子有些强势主动,不似一般姑娘家温和柔顺,但意外地对自己的心思。   他不喜欢一味顺从依附自己的女子。   而三房在陆府的尴尬地位,自己也不可能娶那样的女子为妻。   只是可惜,那时的裴歆已有婚约在身,虽然知道没有可能,但还是会忍不住留意她的消息,偏生好友赵韫又是裴歆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从他口中,他又见到了另一个‘裴歆’,聪明又活泼,既能鼓着脸将旁人拿来吓自己的毛毛虫一把‘糊’回对方脸上,又能陪裴老太爷中秋赏月,作画赋诗,甚至还学过骑马。   十二岁之前,不必料理家事,不学女红,不会品茶焚香。   十二岁之后,为了嫁入陆家,端庄文秀,三从四德,依陆明修的喜好开始学着风雅。   那时恰逢沁心居的事暴露出来,赵韫寻他出去酗酒,边喝边骂边撒酒疯,叨叨了不少话。   他愈发在意了,以至于后来找上门,借口换亲,不过是想将人‘骗’到手的权宜之计罢了。   ······   第二天一早,裴歆罕见的起迟了。   银瓶端了热水进屋,俏脸微红。作为裴歆的贴身丫鬟,自家少夫人和公子的房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旁人不知,她是一清二楚,且日常还需要帮忙打掩护的。   “少夫人可要起身?”她心里高兴,脸上自然也流露几分。   裴歆点了点头,由着银瓶扶起身,找了件素青色窄袖流云纹的长裙打底,外面套了月白色的长袖衫,防着外面乍起的秋风。   “少夫人,方才四夫人派人过来,问您起没有?”银瓶一边替她挽发,一边回禀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早上巳时左右,公子刚刚出门,落云姐姐就来了,说是四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不过那时候你还睡着,且公子离开前嘱咐不让打扰,奴婢就先将人打发了。”   虽然人打发了,但去不去,还是要裴歆做主。   裴歆想不到这个时候杨氏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不过不妨碍她去一趟,遂点了点头。   只是这会儿午时将至,她又饿着,便打算用了午膳再去。   海棠院。   昨儿出了那样的事,别说林碧双,就是杨氏也是一夜难眠,今儿一早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导致姑侄俩的精神一个比一个差,好在有胭脂遮掩,气色还行。   陆云嫣吃完饭,就默默地先回自个院子了。   其实她是不想过来跟表姐林碧双在一个桌子上用饭的,可小姑娘脸皮薄,没好开口,只能来扒拉两口,匆匆离开,却不知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落入林碧双眼中,更让她觉得难堪和屈辱。   杨氏也没心思周旋了,吃完放下碗筷便道:“要不你这几日还是在自个屋子里用饭吧,我让丫鬟给你送去,你就不用出来走动了。”   “姨母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吗?”林碧双惊讶的叫出了声,仿佛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那模样差点给杨氏看笑了,“你说呢?”   林碧双答不上话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失了体面,失了清白,还连累姨母难堪,虽然看在事情发生在知州府邸的面子上,没人敢在外面大肆宣扬,但底下的风言风语不少,该知道的人也都会知道的。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姨母骗自己,要不是陆明修的药不管用,要不是陆瑾远弃自己于不顾,要不是那位秦公子走错厢房,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到底,自己才是受害者。   想到这儿,林碧双打起精神,委屈道:“是我的错,姨母只管责罚,若是姨母当真不想再见我,等会儿我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就是了。”   见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威胁自己,杨氏的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可能放任林碧双离开,一来娘家那边不好交代,二来秦家这边也难说,看昨儿‘事发’之后的情况,那秦家四公子是看上自己这个侄女了,定好不日上门来接人。   显然,林碧双也是知道这个缘故,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杨氏只好勉强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是你姨母,咱们血缘至亲的关系,怎么会不想再见你呢?只是昨儿的事···外面议论纷纷的,姨母是怕你听到了心急多思,才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的,这几日总得养好身子,漂漂亮亮的,等秦家的花轿上门呐。”   她这么一说,林碧双就舒心多了。   是呀,陆家这边自己是没戏了,出了这样的事,现下只有秦家那位四公子才是自己新的出路。   她反应过来,回自己房间去了。   打发了心有不甘的林碧双,杨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皱起眉头—没有林碧双,自己图谋三房的计划该怎么办?再来一个娘家侄女的话,未免太惹眼。   正当她考虑是否要暂且搁置计划时,外面丫鬟来报,七少夫人来了。   杨氏听罢,忙收敛心绪,让丫鬟带人进来。   不多时,裴歆从外面进来,见杨氏一脸笑意的起身迎了上来,忙作礼叫了一声‘四婶’。   “快别客气了,起来坐吧。”   杨氏亲自来扶。   裴歆怎敢托大,先一步起身,往一旁坐了下来,便有丫鬟奉了茶水上前,放到她手边。   “四婶找我有事?一早身子不适,贪睡了一会儿,如今才过来,还望四婶莫见怪。”   “怎么会呢。”杨氏先笑了笑,又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是碧双,她想跟你说两句,可···昨儿的事你也该听说了些,她怕你不愿来,就托了我的名义。”   裴歆听了更是好奇,不明白林碧双见自己有什么好说的,不会是挑拨说坏话来了吧。   “那林姑娘呢?”她问起林碧双。   杨氏道:“她这会儿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我让落云带你过去吧。”   “好。”裴歆应了。   说罢,一旁的丫鬟落云上前来,引裴歆往东厢房去了。   林碧双虽是客人,但因杨氏的关系,并未住在客房,而是随姨母住在海棠院东边的厢房,离主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那里原是陆云嫣住的地方,两年前陆云嫣搬出来有了自己的院子,才空了下来。   落云在前面带路,到门口时,见屋门紧闭,便上前敲了敲门,又道:“林姑娘,七少夫人到了,您开个门。”   片刻后,有小丫鬟来开门,请裴歆进屋。   落云没有跟进去,只在外面等候。   正厅内,杨氏走到窗边,视线透过镶了花边的格子窗,落在东厢房那扇缓缓关闭的屋门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64章   让裴歆惊讶的是,林碧双还真是找自己告状的。   在她看来,昨日的一切都是陆瑾沉在搞鬼,先是在门口叫住前来贺礼的秦四公子,将自己推到人面前,后又在园子里故意告知对方自己身子不适在厢房休息,引喝醉的秦四公子过去,才会发生后面的事。   “少夫人可别不信,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与七公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不过来探望姨母,借宿贵府一些时日,倒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被算计至此。这样心狠的男人,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裴歆听了旁的不提,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怎么,你不信?”见她神情,林碧双眉头一挑,问道。   却见裴歆摇了摇头,“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我只是好奇,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哪怕是枕边人,也要小心才是。”林碧双继续说道。   裴歆听完犹自不解,“所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   林碧双原是坐在床边,这会儿起身,从床头的箱笼中翻寻几下,拿出一件新做好的紫色绣花衣裙来,递给裴歆,并道:“这是我之前答应三夫人,替她新做的衣裳,如今我不便出门,就麻烦少夫人转交了,还有给云湘的络子,一并都在里面。”   她说的可怜。   不过只是递送东西而已,裴歆倒没有拒绝,接过东西就给了一旁的银瓶,随后又浅聊几句,见她无事,便告辞离开了。   从厢房出来时,丫鬟落云还未离开,裴歆跟着人,又回到了大厅,与四婶杨氏作别。   离开四房,裴歆带着东西便回了祈香院,将衣裳和放在里面的络子都给了婆婆荀氏。   荀氏似乎并不清楚昨日在孙府发生了何事,只以为林碧双受了委屈,也是无妄之灾,虽然有后面攀扯陆瑾沉的事,但她觉得应该只是个误会而已,所以当裴歆转交林碧双的东西给她时,荀氏还有几分动容。   “也难为她出了那样的事,还惦记着我和云湘,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荀氏忍不住感叹了两句,又想起之前林碧双来对自己嘘寒问暖,捏肩捶背,还曾亲自替自己试药,种种照顾,相比之下,云湘和眼前的儿媳裴歆就有些差了,尤其在自己身子渐好之后。   至于可惜什么,她没说,裴歆心里猜到几分,却也没问。   三日后,秦家一顶粉轿上门,接走了林碧双。   因是为妾,又出了那样的丑事,所以并未办什么席面,只各院送了些礼物,加上杨氏的一份嫁妆,匆匆将人从侧门送走了。   对此,裴歆是松了口气的。   可没等两天,秦氏找上门来,为了上次丫鬟月蓉的事,虽然当时有祖父在,没计较太多,但很显然,这事还没翻篇。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荀氏指着堂下的四个丫鬟,个个如花似玉的模样,疑问道。   “还能为什么呀,说来瑾沉媳妇进门也小半年了吧,肚子至今都没动静,你家瑾沉年纪不小了,房里又没其他人,怎么开枝散叶呀?他可是你们三房唯一的子嗣,三弟妹,如今你身子渐好,有些事情也该自己心里有数,多上点心。”   杨氏说着就近拉了个丫鬟上来,又道:“这几个都是我让人精心挑选的丫鬟,样貌出色身段好,请有经验的婆子看过,都说是好生养的,想着瑾沉房里没人,特意送过来伺候他,就当是上次的‘回礼’吧,难为你们还惦记着二房的事,那个叫月蓉的丫鬟,二爷已经收房了。”   这么一说,荀氏倒明白过来,解释道:“二嫂你误会了,那个月蓉我不认识,更没有指使她勾引二哥,是她为了自保胡言乱语的。”   杨氏低头品茶,对荀氏的解释似乎充耳不闻。   “这···”   荀氏一时心急,直接咳嗽起来。   一旁的裴歆见状,上前帮着又是顺气又是递茶,折腾一番,才缓过劲来。   杨氏见她一副旧疾发作的样子,有些厌恶的瞥开了视线,想埋汰两句,又怕惹事上身,索性绣帕一甩,起身借口自个院子里还有事,匆匆离开了,却没带走那四个丫鬟,显然是非要将人留在三房不可。   荀氏无法,只好让裴歆将那四个丫鬟带回去,意思是等晚上陆瑾沉回来再说。   “是。”   裴歆低头应道。   不多时,祈香院的事情处理完,裴歆带着那几个丫鬟一起离开。   青杏端了一碗药和蜜饯回来时,客厅已是空无一人。   一旁的小丫鬟朝内室指了指,她才会意,端着东西进去,见三夫人正卧躺在床上,神色不大舒服的样子,忙递了药上去。   喝药对荀氏来说,这些年都是等同于一日三餐,家常便饭了。   一口喝完,吃着蜜饯压味,却听她道:“青杏,你觉得少夫人怎么样?”   “啊?”青杏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荀氏又问了一遍,才回道,“奴婢觉得···觉得少夫人挺好的。”   “是嘛。”荀氏想了想,也没想出裴歆这个儿媳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至于孩子的事,她知道急不得,可又不得不想,所以那几个丫鬟,她还是让儿媳带回去了。   “还是让瑾沉自己决定吧,他若是愿意纳妾收房,十个正室都是拦不住,若是不愿意,哪怕送到床榻之上也无用,不过有一点儿二嫂没有说错,瑾沉的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及冠,至今却无一子半女,我如何不急呀。”   荀氏自顾自嘀咕着,青杏没有接话,不一会儿说累了,便躺下休息···   晚间,陆瑾沉回府,先去祈香院看望荀氏,从母亲与妹妹闲谈中得知二婶送了人来,说是伺候自己,心里一惊。   偏生陆云湘还打趣道:“听母亲说是二婶精挑细选的丫鬟,个个如花似玉,大哥你有福了。”   是有祸吧!   陆瑾沉有些坐不大住,没说几句,就匆匆回了听雨轩。   此时裴歆正在屋子里算着账,就见陆瑾沉神色紧张的进来,眼神乱瞟,又旁敲侧击问起院子里新来丫鬟的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调侃道:“在床上呢,七公子要不要看看?”   见她一副玩笑的样子,陆瑾沉却是松了口气,知道没什么问题了,才坐下来说道:“我想着以你的性子,应该会直接回绝二婶的,没曾想你竟然把人带回来了,吓我一跳。”   难得见他这般失态,裴歆倒觉得有趣。   “为什么要拒绝,长者赐不可辞,再说若是二婶铁了心要送丫鬟过来,我能拒绝一次,还能拒绝两次,三次,甚至四次,五次?这次数一多,旁人该怎么看我,我可不做那种平白无故受人指摘的妒妇。”   “那你是要做大度的贤妻了?”陆瑾沉不是很相信的反问道。   裴歆摇了摇头。   陆瑾沉好奇了,“不做妒妇,也不做贤妻,你想做什么?”   ‘啪啦’一声,最后一笔账算完,裴歆将算盘一推,账本和笔放下,转过身子来笑道:“这个···得取决于你呀!”   “嗯?”   “你若好色,我便是贤妻,你若一心,我也可妒妇。”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在准备大结局了,第一次写重生文,有些点没写好,导致后面写不下去,砍了一些支线,想尽快完结。 第65章   二婶秦氏送来的丫鬟,陆瑾沉最终还是做主,留几人下来在听雨轩做洒扫的活计,并未收房。   不过两天,其中两个丫鬟受不住,便求了裴歆去别的院子了,还剩两个没什么门路的,只得安分做事。   裴歆这些日子忙着中秋节礼的事,倒没怎么在意。   “少夫人,这是送去韩家的礼单,您看看。”银瓶理好东西,将单子递给裴歆过目。   韩家便是孙妙娥的婆家,过了中秋,韩禀文就要带孙妙娥启程进京,准备来年的春闱,这一去大半年的时间,旁人难说,裴歆和孙妙娥是有些不舍的,这段时间书信来的勤,中秋的节礼自然也留心几分。   裴歆接过礼单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吩咐人下去准备了。   银瓶拿着单子出门,迎面正好陆瑾沉从外面回来,忙侧身行礼道,“公子安。”   陆瑾沉应了一声就往里走,身后的小厮慎竹却没有跟上,而是留在外面,缠上了银瓶,从怀中摸出一盒胭脂,求人转交给墨心。   银瓶见状哼了一声,“自己的东西自己送去,凭什么让我转交?我可从来不白活的。”   “你就帮我这一次,回头我出府,你要带什么都行。”   “这还差不多。”   ······   屋内,窗明几净,边上的青瓷瓶中插着几株从园子里剪裁下来的木芙蓉及月季,闻来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相比于那些香料,裴歆其实更喜欢这样自然的香味,看起来也赏心悦目些。   听到外面的动静,陆瑾沉掀了门帘进来时,她正好回头,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便起身迎上去,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   “府衙发的节礼。”陆瑾沉说着,取一旁的巾帕先擦了擦汗,进内室换衣裳去了。   裴歆则打开那包东西,见里面不过是几块月饼和桂花糕,虽印着百味楼的记号,却也没什么稀奇,只得嘟哝一声‘小气’后,将东西放到一边。   不多时,陆瑾沉换好衣裳,另穿了件青色绣纹的长袍出来,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确实是一副好相貌。   不管看几次,裴歆都觉得他的相貌是长在了自己中意的点上,否则当初也不可能答应换亲的事,其中总有几分看脸的缘故在。   “怎么了?”陆瑾沉见她看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裴歆摇了摇头,却道,“只是奇怪你今儿这么早回来,府衙的公事都做完了不成?”   陆瑾沉在她对面坐下,丫鬟恰好奉上茶来,喝了一口,才回道:“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哪有做完的时候,不过想着明日中秋沐休,今日提前放了而已,对了,方才我从进门,见庄子上有秋蟹送来,个头不小,叫煮了几只,等会儿你让丫鬟别忘了拿。”   裴歆听得好笑,“那秋蟹是为明日阖家团圆的中秋宴准备的,你提前订了可还行。”   “有什么不行的,明日中秋宴各房都在,人多也喧闹,就是山珍海味都不一定能吃出什么好滋味来,不如现在吃了要紧。”陆瑾沉感叹了两句。   裴歆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别看陆府四房现在明面上没什么芥蒂,私下里这段时间已是暗潮汹涌了,尤其是前院昨日传话,老太爷身子不适,明日的家宴并不会出席。   这个消息传来时,裴歆正在祈香院陪荀氏用午膳,闻言只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心里却是早有准备的,可荀氏是真的被惊到了。   陆老太爷近来卧床养病的事,在府里不是什么秘密,但究竟不好到什么地步,却少有人知,这厢连家宴都不出来,可见确实不妙。   “祖父的病···”她忍不住问道。   “无碍,只是旧疾复发,又有些头痛,大夫让好生在屋子里休息,不宜出门。”陆瑾沉解释道。   他这么说,裴歆也没有多问,左右记忆中离陆老太爷离世,且还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   这时,银瓶从外面进来,手里又拿来两份礼单,一份来自裴府,另一份附在后面,来自裴清菱的婆家,姓赵,也是商户人家,家境殷实,吃穿不愁。   裴歆接过来细看一眼,没什么问题,便扭头拉着陆瑾沉商量起回礼的事来。   总不能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做了不是?   陆瑾沉倒也不曾拒绝。   另一边,凝晖堂内,一早的功夫,穆茵晴就来这儿一边帮忙料理着家事,一边频频走神,视线时不时就往门外望去,却始终不见想念的身影出现。   谢温言见状,难得没说些什么,只是低头默默抄自己的礼单。   曾氏忙着明晚中秋家宴的事,虽然老爷子不出席,但规矩还是那些规矩,该有的东西,该办的事一样不会少,因此叫来的婆子管家一个接着一个,趁着空闲功夫,见三媳妇如此,也是稍稍叹了口气。   没办法,自己儿子非要外任,跑那边远的地方做一个县丞,这新婚燕尔的,别说穆茵晴独守空房的清苦,连她这个母亲都不知道陆明修到底是吃错的哪门子药了。   曾氏不懂,穆茵晴就更不明白了,心里想着这次人回来,她必得问个清楚才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空守着,万一陆明修一直外任,难道自己要守活寡不成?   她在等着人给个交代,这一等,就是第二天傍晚时分。   陆明修从外地回来,还带回一位温婉可人的妾室,姓白,是他任职当地一位乡绅之女,庶出,身份不高,堪为妾室。   “儿子一人在外,也是白老爷觉得无人伺候,打理内宅不成,遂送了玉娘过来,一番好意,我不好推辞,就接受了。”陆明修对此解释道。   曾氏听了倒觉得有理,只是对不住穆茵晴这个正室,自己丈夫在外面纳了妾,竟全然不知,也是悲凉。   但她无法,只能接受。   这事传到裴歆和陆瑾沉耳中时,两人正准备动身往前厅参加中秋的家宴,听银瓶绘声绘气的讲着,倒并不觉得稀奇。   裴歆是知道陆明修在外面不会安分,从他没有带穆茵晴赴任就可窥一二,自来红袖添香,可怜不舍一二。   她笑话了两声,却听陆瑾沉道:“你说的不错,可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嗯?”裴歆想了想,才道,“你是说那位白姨娘对陆明修有利,一个是在当地根深蒂固的乡绅,一个是毫无根基的新任县丞,若是靠一个庶女连为姻亲,倒也有互利互惠的那一天。”   陆瑾沉点了点头,又向裴歆解释,陆明修赴任的那个县情况特殊,之前是不曾有县丞一职,近来补设的,原因是去年那地方修了个运河,连通别州,来往商贸繁荣,地方乡绅的势力庞大,形势复杂,知州孙大人才特意为此,一来协助县令,二来也是自己的人。   其中官场弯绕太多,裴歆只听了懂个大概,知道陆明修的差事怕是不好当,一时唏嘘不已。   她想起上辈子姑父出事,陆瑾沉剿匪有功却没能回来,孙知州便顾及了陆明修,由他补任了一处县令的职位,那地方偏远,道路不通,陆明修硬是靠着陆家的银子‘砸’出一条路来,再接着亲族帮忙,造就一片繁荣景象,三年评优,牵任升官,后来终于等到朝廷解除对世家的打压限制之后,自此才官运亨通起来。   那时是她陪着陆明修去偏远之地的,可后来升任去了富饶的郡县时,她却被送回了陆家,美其名曰替他尽孝堂前,然后就带着林碧双上了马车,绝尘而去,再难相见。   “三哥那县丞做的不易,之前我本来还想争一争的,可姑父让我不要妄动,就此便作罢了。”   去前厅赴宴的路上,陆瑾沉记起这件事,还感叹了两句,神色庆幸道。   倒不是他幸灾乐祸,只是这些日子了解起来,愈发觉得陆明修任职的地方鱼龙混杂,轻易涉及不得,若论自身才能本事也罢,可要比起家世背景来,似乎还是陆明修更适合一些。 第66章   中秋过后,不过一天,陆明修就启程回任职郡县去了,只是这一回,除了白姨娘,还带上了妻子穆茵晴。   离别时,谢温言和裴歆,还有二房两个妯娌都是送到门口,且告别了两句。   “家里的事用不着你们俩操心,你大哥大嫂都在呢,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如今茵晴也随你去,你们俩成亲不久,不好分居两地,恐惹旁人闲话的,再说你一个人在外地不便,家里总归要妻子把持和对外交际的,也好伺候你些。”曾氏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   陆明修和穆茵清两人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身后几步之隔,谢温言还低声与裴歆闲话道:“三弟妹这一去,总算是了一桩心事,也免得她整日闷闷不乐,隔三差五的火气旺了。”   裴歆听着还有些好奇,“之前三哥赴任,让三嫂留下,不是还挺乐意的嘛,怎么又起心思跟着了?”   她记得一个月前陆明修赴任时,曾氏就有意让穆茵晴跟去照顾,可穆茵晴嫌山高路远,去的地方清苦,不如府城繁华热闹,便不乐意跟着,正好陆明修也想一人前往轻便些,两人是事先说定了主意,穆茵晴不愿,曾氏亦无法强人所难。   为此婆媳俩还闹过一场,惹出一些闲话来,银瓶在外面听得热闹,回来还将一些细枝末节的讲与裴歆听。   裴歆故才有此一问。   谢温言道:“还能为什么,这夫妻俩哪有长时间分居两地的,三弟妹之前是没有想通,怕跟着辛苦,可女人嘛,再辛苦也比不得男人不在身旁的苦呀,再加上三弟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白姨娘,三弟妹能不心生警惕嘛?听说这一次跟去,还是她主动跟母亲提起的呢。”   “这样呀。”裴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穆茵晴不至于蠢到让人在外面鸠占鹊巢的。   这时曾氏的话也嘱咐得差不多了,便催促他们离开,莫要误了时辰。   陆明修便将妻妾都扶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门,朝母亲曾氏稍稍点头,目光又往其身后扫视一圈,在某个方向定格片刻之后,才一夹马肚,“驾~”   马车与人,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曾氏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神色恹恹地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   谢温言搀着她回了凝晖堂。   其他人各回各的院子。   裴歆则走在了最后。   方才陆明修临走前看她的眼神,虽然仍是晦暗不明,但到底不似以往那般装出一些旧情未了的感觉,腻得让人难受了。   想来中秋那夜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作用的。   ——   中秋夜,月华如练。   秋风轻拂,不知从哪儿带来缕缕桂花的清香,厅外不远处九曲回廊到底,便是一间小亭,正对着一片寂静无波的小湖,倒映着今晚的圆月格外明亮。   裴歆是吃饱喝足多贪了两杯酒,觉得屋子闷了些,便带了银瓶出来找地方透个气,却不知是凑巧还是倒霉,遇上了陆明修。   “歆儿。”   陆明修还是这么叫她,和以前一样。   裴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次这么一叫,只觉得呕得慌,“你别这么叫我了,三哥。”   她提醒道。   陆明修却笑着,又叫了一声‘歆儿’。   这下裴歆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一时更觉得恶心。   她知道陆明修是在膈应自己,无论是那个叫袭柳的丫鬟,还是每次私下见面这人装出一副余情未了的样子,都是不安好心,若说有几分情,却是没必要的。   眼看他要说些什么,裴歆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直接扔给了陆明修。   陆明修没想到这茬,却下意识的接过那样东西,就着月光,只见是一个香囊,上面依稀绣着花鸟的图案,似乎是鸳鸯。   他有些诧异,以为是裴歆给他的,却不妨听她道:“这是清菱出嫁前,不肯换嫁衣,我劝了她许久后给我的。”   听到有关裴清菱的话,陆明修难得心虚。   裴歆倒是冷笑道:“你是真有本事,哄得清菱为了你,差点悔婚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你和她一直都有来往,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知道?”陆明修诧异地抬头看了过来。   裴歆没有回答,却不言而喻。   “你知道,可你既没有私下阻止,也不曾当众揭露,而是一直放任着此事,看来你这个姐姐似乎也并不十分为她着想呀。”陆明修缓过心神来,随即调侃道。   “我为什么要为她着想?”裴歆偏了偏头,看向陆明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般,“她做她的选择,承担对应的后果,与我何干?哪怕是被人发现,坏了裴家的名声,只要她下辈子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再以裴家的名义在外面多多施粥行善,总会把名声给补回来的,最终付出代价的,还是清菱一个人,而这,也是她做错事的惩罚。”   惩罚吗?   陆明修回味着这两个字,又看向一脸平淡的裴歆,听她语气冰冷地说出那样一番无情的话。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似乎相差许多,差到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这样的想法让陆明修有些恍惚,自己念念不忘地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裴歆’,亦或是…‘其他’。   九月的晚风吹得有些冷。   陆明修的心思也恍惚起来,又听裴歆叫出一个人名,“陈虎。”   “什么?”他心头一震,愕然不已。   陈虎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翠云山袭击裴歆的三人之一,原是北方受灾小县过来的流民,跟同村的几个人混在一块儿,做些打手生意,那日依陆明修的意思对裴歆下手失败后,唯恐事后算账,便找陆明修要了些银子先跑路了。   据他所知,那三人自那之后再未回过府城,如今却从裴歆口中提起,着实让人心惊。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包括那三个人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还有乡试之前,桂花巷尾的事,别以为这些事情都这么简单就过去了,陆明修,你要是再在私底下弄一些小动作,可别怪我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并算起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独留陆明修一个人在原地,站立良久。   这厢送走了陆明修,没过两天,裴歆又和陆瑾沉一块儿出府,去城外码头送别韩禀文和孙妙娥。   “此去千里路途,一路小心。”裴歆拉着好友的手往一旁说着悄悄话,不远处,陆瑾沉和韩禀文倒是没什么交情的站在一块儿,只剩些同窗之谊的对望一眼,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倒比她俩省事许多。   孙妙娥也是不舍,可又不得不随人去京,一来新婚燕尔不舍,二来担忧,三来也是家中爹娘长辈的意思。   “你放心吧,此行走的水路,沿岸又大多是商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孙妙娥说到这儿偷偷往后一瞟,见那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才悄悄道,“我听说陆老太爷的身子不大好了,父亲中秋回陆府的节礼,特意让母亲备了一根上好的千年人参进去,若真是不好,你和陆瑾沉需得早做准备,别到了分家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可就迟了。”   “我明白。”   裴歆点了点头,应答道。   接着又说了一些话,直到启程的时辰,两人依依分别。   裴歆目送着船只离开,直到在视线中与水天一线,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陆瑾沉一直陪在她身边。   接下来几天,她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索性陆瑾沉陪着,陆府过了中秋,又是一番风平浪静,但陆老太爷的安好,仍是悬在众人心中的一根刺,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刺破了心头,平地惊雷,惹起波涛汹涌来。   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着,这一等,就到了年关。   临过年,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彩色灯笼高高挂,门前对联对对行。   陆家自不必说,一惯热闹,倒是裴府,比之往年清冷了不少,裴歆和裴清菱先后出嫁,各有各的忙,好在庞氏年前产下一子,新生儿的到来,也给裴府带来了一股别样的气息。   裴歆是和裴清菱错开回来的。   这是裴歆回来时,听庞氏提起才知道,裴清菱昨日刚回来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大姑娘你别多心,清菱是不好意思见你,不是在躲你。”庞氏还在月子里,又是这个年纪产子,难免费了身子和精力,替女儿解释起来,气息也是虚的。   裴歆哪能跟她掰扯这些,只能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   见她这么说,不管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庞氏都是松了口气的。   裴歆没有多留,从庞氏院子出来,便去了前院书房见父亲。   裴显是早就在书房等着她的,一见她来,寒暄不过几句,就开始问陆府现在的情况。   陆老太爷病重的风声,到底没瞒住多久,这半个月的功夫,渐渐都散开了。   对外人甚至府里的人及一些姻亲而言,人怎么样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白事’后分家的利益,和津津乐道的各种流言八卦,裴显自然不例外。   以往他还有几分清高傲骨,但这半年在外县‘摸爬滚打’一圈,回来也是世俗不少,虽不曾露骨,但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打听,裴歆看在眼里,心里门清。   “祖父没事,大夫让静养,父亲您就不用操心了,若真有心,您便该管管三弟求学的事,我听说他年前在学堂的测考没过,来年还不知道能拜在哪位夫子门下,合该早做打算才是呀。”裴歆不想在陆家的事上多说什么,索性转移话题道。   说起长子裴子安,裴显倒真转移了注意力,哼了一声,回道:“有什么打算,不必打算,他既然这么亲近庞家,若不成学,跟着做买卖去吧,也省的他那点小聪明,一天到晚不用在正途上,尽弄些歪门邪道。”   “什么歪门邪道?”裴歆如今久不在家,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却见裴显吹胡子瞪眼道:“还能什么,他学堂的测考没过,我停了他这个月的月钱,他倒好,自己花几文钱买些馒头当工钱,在大街上找了几个乞丐,忽悠着他们去就近的县城乡下地方收了些山货回来,卖给自家酒楼铺子,赚个买卖差价的钱来给自己吃喝,你说他既这么‘聪明’,我何不成全了他,免得浪费他一身天赋。”   裴歆难得无言以对。 第67章 分家之事   裴子安亲近庞家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裴歆早已知晓,却没曾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竟给人学了商贾那一套的法子,转身薅起自家的“银钱”来,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不过裴歆对此倒不怎么介意。   她与三弟裴子安素日关系并不亲厚,也非一母所出,许多事情哪怕她有心都难办,倒不如随他们去。   裴显对裴子安“赚钱”的事显然是既失望又生气的,裴歆便宽慰了几句,将陆家的事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回去的路上,裴歆还提起此事,陆瑾沉却作出一副恍然大户的样子,道:“怪不得,今日三弟见了我,也不谈什么子经选集,反倒打听起附近乡镇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特产东西,原以为他要玩闹,现在想来,说不准是为养家立业呢!”   “他养什么家?才几岁样子。”裴歆闻言忍不住白了身旁人一眼,“你这话可别让父亲听见,不然下次难再进岳家的门。”   “开玩笑的,我怎么敢呢。”陆瑾沉低头闷笑一声,才道。   “这还差不多。”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陆府门前,陆瑾沉下车,又将裴歆扶了下来,带着丫鬟小厮就往府里走,不料刚到门口,就听守门的小厮传话,让陆瑾沉往启明堂去一趟。   陆瑾沉听得眉头一皱,转身与裴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才带着慎竹走了。   裴歆则转身回了听雨轩,只是才刚坐下,祈香院又来人,叫她过去。   此时,屋外的乌云压顶,寒风乍起,晚间似有风雨袭来,让人不禁心生不安。   裴歆让银瓶去里屋取了件细锦云纹的斗篷,披在身上,这才匆匆往祈香院而去。   一到地方,进屋一瞧,见陆云湘也在,就坐在床边,一边搅着手绢,一边频频往门口的方向看,荀氏则躺在床上,母女俩是一样的动作,一时都看到裴歆进门。   “母亲。”裴歆进门,先是唤荀氏一声,又问发生了何事。   荀氏先挥手让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下,才解释起来。   原来今日裴歆与陆瑾沉离开陆府回去不久,启明堂就传了大夫,后来又先后叫了大爷陆敬宗和四爷过去,陆二爷早起出府,一回来也被叫过去了,最后就是陆瑾沉。   这一连串的举动下来,惊的荀氏是坐立难安,又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叫裴歆过来商量一二。   “你说,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荀氏忧心不已,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脑补了不少东西,就差说些胡言乱语出来。   裴歆忙宽慰道:“母亲别担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不然府里早就派人去裴家叫我和相公回来,哪里还能等到我俩回府再叫人过去呢。”   裴歆这话好似一剂定心丸,倒是让心绪烦乱的荀氏一时间静下来不少,是呀,若真是那种最坏的消息,哪能半点风声都不露,也不急呢。   “这么说,没出什么事,那公公将人都叫过去是要做什么呢?”   荀氏还是不放心。   裴歆对此也一无所知,方才从门口回三房这边,一路上丫鬟婆子做事井然有序的,也不见什么异样,而记忆中陆老太爷也不是这个时候离世的,且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呢,应该不是‘过身’这样的大事,但既然叫了大夫,必定是身子不适,又叫了四房的当家人过去??????   婆媳俩蹙眉各自思量着,陆云湘在一旁搅着手绢,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得端了一旁的茶水,正要入口,就听外面传来动静。   “二夫人安。”   “你们夫人呢。”   “夫人在里面休息,哎~三夫人。”   秦氏不顾门外丫鬟的阻拦,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见屋子里几人都在,先是一声嗤笑,才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婆媳还有心思在这儿聊天说话,赶明儿别被人无缘无故地扫地出了门,才知道什么叫后知后觉,急之无用。”   这话说的荀氏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二嫂你什么意思?”荀氏索性直接问道。   裴歆则朝青杏使了个眼色,后者带丫鬟又退出屋子,顺道带上了门。   秦氏也不是个爱兜圈子的性子,便道:“你还不知道吧,爹叫敬闻他们过去,是商量着要分家产的事。”   “轰隆”一声,窗外雷鸣惊起,骤听雨声。   荀氏被吓得有些发愣,也不知是为外面的雷雨动静,还是听秦氏带来的消息所致,没有接话。   倒是裴歆有些好奇,“二伯他们已经从启明远回来了?”   “还没有。”   “那二伯母怎么知道祖父要分家产的?”   “费什么话,我自有法子。”对于裴歆,自从上次丫鬟月蓉的事后,秦氏连原来的客气都没有了,一整个看不顺眼的样子,偏又是长辈,哪都是占理三分。   这个时候了,裴歆也不想和人争执起来,只得绕过这个话题,“所以,二伯母你过来找母亲,是为了分家的事?”   “当然。”秦氏细眉一挑,承认了。   裴歆扭头又叫了荀氏一声,这种事,她不好与秦氏分说,还得荀氏出面,妯娌之间,才能好好说话。   荀氏也明白这个道理,顺势接过话头道:“原来是这样,不管二嫂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消息,若消息属实,此刻爹和瑾沉他们怕是已经在商议了,回头也不过说个结果给我们听,咱们只能等消息不是。”   “哪能等到什么好消息。”秦氏可不甘心,“这按理说,大房居嫡居长,继承宗业,家产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只能划一小部分家当出来,还得咱们三房一起分,我们二房倒还好说,有二爷在,明文明武好歹嫡出,还有个庶子明原,得到的家产总不会太寒碜,可你三房和四房就不一样了,你们三房只有瑾沉一个男子,你这媳妇肚子又没动静,四弟和四弟妹更惨,只有一女,还能分到多少家业?三弟妹你也细琢磨琢磨,可别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自己的东西得自己争。”   秦氏这话说的直白,荀氏稍稍一听就懂了,却脸色迟疑,“这??????”   她不是不想,只是自个身子从来不大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秦氏似乎懒得与她费什么唇舌,只放话让她好好想想清楚,然后起身告辞了。   裴歆难得送她出门,临走的功夫,还被人拉住了胳膊。   “瑾沉媳妇,你回头可得好好劝劝你婆婆,事关三房的家业,这庄子,田地,铺子,还有账上的银子,能分多少,来日可都是你们夫妻俩的东西,你也该一起琢磨才是呀。”秦氏锢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   “二伯母说的是。”裴歆眉眼含笑的应了。   秦氏这才放开,由着一旁丫鬟递来雨伞,转身步入雨幕之中。   裴歆见她离去,叫过一旁的银瓶,附耳嘱咐了两句。   银瓶听罢,也拿过一柄竹伞,匆匆跟了二夫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上周写完的,结果老家有事,周末回去了一趟,这周应该差不多了 第68章   陆瑾沉回到祈香院时,外头的夜幕暗沉,风雨俱歇,已然恢复了一片宁静。   外面的丫鬟先看到了他,叫了一声‘七公子’,紧接着,刚到门口,就见裴歆自里面迎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见无事才放松了不少。   “怎么了?”陆瑾沉观她神色,料想有事发生。   裴歆回头看了一眼,凑近低声道:“方才二伯母来,说祖父要分家,三房与四房唯恐得之甚少,撺掇母亲想辙呢。”   两三句话解释完,不等回答,她便推攘着人进了屋。   荀氏在屋子里等着有些着急,见两人进来,招呼着就近坐下,底下的丫鬟奉了热汤上来,待陆瑾沉喝两口暖了脾胃,她才迫不及待地问起启明院的事。   陆瑾沉知道母亲想听什么,便道:“祖父的身子尚好,只是昨夜受了寒,一早起来身子不适,才请大夫过府把脉,也开了方子,接下来几天好好养着就是。”   荀氏听罢稍稍松了口气,“就这些?”   “自然不是,方才榻前,祖父与大伯,二伯和四叔他们说起分家之事,初定在三四月份,具体???还未曾商定。”陆瑾沉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   荀氏又问有无大概的章法,陆瑾沉摇了摇头,只推说不知,裴歆与陆云湘又在一旁安抚着闲话,不消一会儿,荀氏睡意上头,时辰渐晚,便歇息下了。   哄睡了荀氏,三人一起出了祈香院,陆云湘先行离开,陆瑾沉和裴歆则稍后,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回了听雨轩,进了屋子,关上门,才有心思说话。   “陆家的家产,依几位伯叔今日的意思,只怕分到我们三房头上还不到一成。”到这个时候,陆瑾沉也没有隐瞒什么,将晚间去祖父屋里的事大概说了一下,比方才在祈香院说的,还要详尽一些。   “那祖父的意思呢?”裴歆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好奇问道。   “祖父倒没说什么,只是起了个话头,让几位伯叔和我商量,但没说两句,二伯就吵嚷起来,说分的不公平,大伯不甘示弱,对吵起来,四叔和我只能在一旁劝架,最后不欢而散。”陆瑾沉说到这儿,还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依我看,分家之事未必能成。”   裴歆原还有些纳闷,闻言倒是偏了偏头,一脸狐疑地看向身侧之人。   “为何?”   “依祖父的脾气,若要做什么,大抵不会任由大伯他们在他面前这般吵来吵去地不成体统,多半是直接给定了主意,再问四房的意见,当然,一般???也没什么意见。”   陆瑾沉这么一说,裴歆也反应过来,在她印象中,陆老太爷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上辈子陆府分家,便是人缠绵病榻,自知时日无多时,通知族中长辈几人过来,当面见证分的家产,事前无半点风声,所有人都是临到头才知晓,当时还留了一部分给早已分府别居的荀氏和陆云湘,为这事,曾氏差点气个仰倒,难受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这么说,祖父压根就没想分家,只是在试探而已?”明白过来的裴歆多少有些丧气。   旁人难说,她是愿意分家出去过自个日子的,虽说分得的家业不会太多,但好过如今几房待在这一个偌大的园子里,天天勾心斗角,阴阳怪气的好。   陆瑾沉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这会儿有些丧气模样,不禁好笑,“也不一定,祖父这会儿既然提起分家,心里想必是有盘算的,只是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还未曾可知,这也是我方才没有与母亲明说的缘故,说了她又得胡思乱想了。”   “所以你就跟我说,害我胡思乱想?”裴歆听到这儿抢了话头,语气颇为幽怨道。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这???”陆瑾沉一时语诘,接不上话,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裴歆见状‘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笑,陆瑾沉也跟着笑了,“你戏弄我?”   “没有。”裴歆连忙否认。   陆瑾沉点了点头,不知信或不信,却在下一刻,趁裴歆放松下来的功夫,将人一把拉到自己怀中,吓了人一跳。   “陆瑾沉~”裴歆咬牙切齿地抬头怒视,冷不防撞入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中,消了几分火气。   陆瑾沉俯下身来。   裴歆以为他要做什么‘坏事’,慌忙侧开脸躲避,却不料听人在耳边低语了几句,渐渐的,眼前一亮。   “真的?”   好不容易说完,她用手撑起陆瑾沉的身子,神色欢喜。   陆瑾沉道:“这种事情,骗你做什么,年前递了折子,姑父那边也会帮忙留意着,只要有合适的位置,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之前不说,是事情未定,可如今祖父起了分家的心思,我倒觉得若有合适的机会,不如趁热打铁一并办了,届时带母亲和云湘一块儿离开,省的担心。”   “这倒是,你若外放,不拘在哪儿,还是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好。”裴歆知道陆瑾沉的顾虑,自然应允道。   “此事我原打算私下找祖父的,谁知又出了今日之事,祖父的态度尚不明朗,若他没有现下分家的打算,我去提,哪怕他答应了,大伯他们也未必乐意。”   这一点儿,正是陆瑾沉犯愁的地方。   这家到底分不分,还得看情况,至少得等三四月去了,好在外放的差事还未定下,都还有时间周旋。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裴歆听了,却见怀中人眼珠咕溜溜一转,回道:“大房四房那边你不用担心,你若真能说动祖父,我也有法子,说动大伯母和四婶。”   “哦,什么法子?”陆瑾沉好奇。   可裴歆却只回了他两个字,“秘密。”   她不说,陆瑾沉也不追问,只瞧她这会儿一副狐狸般狡黠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动,缓缓低下了头???   第二天一早,陆瑾沉辰时起身,早去府衙销假。   裴歆跟着下床伺候着梳冠的功夫,才想起昨日二伯母过来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陆瑾沉听。   只听他道:“你不用搭理,二伯母向来贪心,分家之事,有祖父定夺,又有嫡庶之分,无谓公平不公平的,只怕她贪多,却不敢独自一人生事喧闹,才来哄母亲一块儿的,想必四婶那边也去通气了。”   裴歆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腰带来给人穿上,闻言就笑了,“你倒是看的清明,不过四婶那儿未必需要通气。”   “什么?”陆瑾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事是四婶的意思?”   “我让银瓶去打听过了,昨儿傍晚,二伯母是先去了海棠院,才来找母亲的,她向来快言快语,权衡利弊的话,不太像是她的作风。”   “说的也是。”   这么一说,裴歆和陆瑾沉都觉得像是四婶杨氏的意思,只是不知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府即将分家及陆老太爷传了大夫的事,不过两天,到底没防住,传了出去。   一时间,好友亲朋,姻亲故旧,来往打听消息的人只多不少。   偏生这个时候,陆明修之前纳的姨娘白氏有孕,曾氏得了消息,笑得合不拢嘴,直接让那位白姨娘留在府里待产,不必跟陆明修赴任。   穆茵晴闻言差点撕烂了手中的绣帕。   最终到底还是她跟着陆明修离开了。   秦家作为姻亲,得到消息没两天,林碧双便以探亲之名回到了陆府,去海棠院见了姨母杨氏。   “姨母,这分家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林碧双对此倒是有几分关切的。   但杨氏瞥了她一眼,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林碧双不信。   她察觉到杨氏对自己的冷淡,索性红了眼眶道:“姨母如今是不信我了,也是,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侄女,我在秦家听到消息,好不容易求了夫人一趟回来,没曾想是这样的结果,是我不该多管闲事了,姨母保重,我就先走了。”   说罢起身要走。   杨氏连忙挽留,“这说的哪里话,我是真不知道,这老爷子的心思,说变就变,昨儿说分家,今儿没了消息,可不就不分了,谁说的准呢,你也别怪姨母搪塞你。”   这话一说,林碧双果然又回身坐下,“原来是这样,那是碧双错怪姨母了,还以为姨母即将分家做了当家夫人,不再理会我了。”   “怎么会呢。”   杨氏否认道。   “那现在姨母有什么打算?”   杨氏想了想,又环顾屋内四周,才低声道:“虽说要分家,可现在老爷子并未派人知会族中,可见主意未定;而这分家,不外乎在意分得的家产多寡,又在于嫡庶子嗣为要,偏偏这两样,四房都不占优,论嫡当属长房,论子嗣二房为先,三房好歹有个陆瑾沉,只可怜我膝下一女,哪能承袭什么家业呢!来日若几分潦倒,只怕还能找你周济一二呢。”   林碧双见她说的可怜,忙宽慰了几句,只说来日尽快找自己便是,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信杨氏这番说辞的。   谁也不知那天上午杨氏和林碧双说了些什么,不过四五日的功夫,渐渐的,又有些风言风语传了起来。 第69章 再提分家   “行了,你先下去吧。”   凝晖堂内,曾氏朝身后捏肩的人一挥手,另有乖觉的丫鬟上前,顶替了姨娘白氏的位置,“你回去好好休息,早日替明修诞下孩儿,比你此刻尽孝一万次都有用,可曾明白?”   “是,妾身告辞。”白氏僵了僵脸色,眼看着讨巧不成,只得先行退下。   待她离开,曾氏嗤笑一声,到底没忍住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来。   白氏有孕,她自然关心几分,不过为着她那个肚子,谁知惹人会错了意,一大早不好好歇息着,倒跑来自己跟前尽什么‘孝心’,一阵谄媚奉承,令人生厌。   “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些,没见过世面不说,连言行举止都拿不出手,只好在肚子争气,也算有几分用处。”曾氏神色泛泛的评价道。   底下,赵嬷嬷奉了茶水上来,低声接话道:“夫人说的是,这白姨娘本就是小地方来的,又是庶出,难怪如此,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你多担待就是了。”   说起白氏肚中的‘小少爷’,曾氏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这孩子来的及时,恰好在分家的时候,不过???想起自己让赵嬷嬷私底下去调查的那些‘流言’,到底还是心头不适,“让你查的都查清楚了吗?”   赵嬷嬷点了点头。   她正是为了此事,一大早过来回话,却不料白姨娘先来一步,因昨日夫人让自己送东西去西院时刚见过,还曾转述夫人希望对方好好养胎的意思,故见到人在这儿时,赵嬷嬷还有些诧异—这妾室就是妾室,怎还想着正头娘子的做派呢?   她也是纳闷,不过归疑惑归疑惑,正事是不能耽误的,又回道:“奴婢让人查过了,那些话起先是从二夫人院子里闲话出来,传到大厨房,再往府里府外乱传的。”   “秦氏?”   “听二夫人院子里的春桃说,近日来,二夫人对分家之事多有抱怨,还隔三差五往海棠院和祈香院来回,天长日久,三夫人和四夫人那边难保不心思浮动,夫人还是得早做打算。”赵嬷嬷将自己得到的消息捡了重要的部分说出来后,便拱手站于一旁,只待吩咐了。   曾氏得了消息,略一思量,先让丫鬟去唤儿媳谢温言来,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谢温言离开,曾氏又让赵嬷嬷去四房请弟妹杨氏过来一叙,待杨氏来,关上房门,里头诸多言谈,外头鲜有人知。   与此同时,谢温言离开凝晖堂,回到自己院子时,见丈夫陆明涯已经坐在屋子里,拉了个新来的丫鬟嬉笑打闹,动手动脚,看那架势,她若不回,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只听她一声冷笑,屋子里的两人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弹开’,那丫鬟慌慌张张地,头也不抬就跑了出去,陆明涯倒是理好了衣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脸色如常的问道:“母亲找你何事?”   “没什么,只让我这些日子多去三房走动,看看三婶和七弟妹。”这么多年,谢温言也懒的与人计较了,于她而言,只要守着自己的儿子文彦,下半辈子有所依靠,也难奢望其他。   “这有什么好走动的?”陆明涯不解。   谢温言只道:“还不是分家的事闹得,母亲让我探探三房的口风,稳住他们,临到头别起什么事端,可能是听了近来府里的闲话,又见二婶走动的勤快,未雨绸缪吧。”   陆明涯仍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只是不好明说。   在他看来,大房居嫡居长,分多少家产都不为过,殊不见外头有些人家,庶出的兄弟中多有扫地出门的,也不见有半个说理的地方,要不是还有祖父在上头压着,他还真不想分出去一成,更别说父亲给出的两成家产了。   见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谢温言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倒没说什么话讨嫌,只是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才带了些东西施施然往三房去。   她先去了祈香院见三婶荀氏,荀氏身子不好,精神不济,没跟她说几句话,就将人推到听雨轩了。   裴歆这会儿是清闲的,见她来,还挺欢喜,让人将桌椅挪到窗边的位置,正可以赏看外面还盛开着的红梅,又取了点心茶水来放在跟前,两人对面入座。   “你若再不来,这红梅就看不到了。”   “是呀,再过几日天气暖起来,怕是得谢了。”谢温言也喜欢红梅,只是平日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带着事的。   不过几句话下来,裴歆就明白她的意图了。   也是,素日不来的人忽然上门,又是在这个节点上,很难谈的上‘纯粹’二字。   只是有些话,她说不明白,谢温言也不执意,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天色暗淡,也多是空白闲话而已。   谢温言见时辰差不多,便起身离开。   这厢人刚走,后脚陆瑾沉就回来了,进屋一瞧,见有两匹格纹锦缎,一匹青色,一匹白色,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临窗的桌子上,就知道有人来过,又问了一旁的丫鬟墨心,得知是大嫂送来的东西,倒并十分在意。   这时,听见外面动静,裴歆从里屋出来,凑上前,说起谢温言下午来的事情,陆瑾沉又道:“方才我从前院回来,过园子牡丹丛那边,见四婶心事重重的往回走,身后的丫鬟拿着东西,看方向,可能是从大房那边回的,这边大嫂又来找你打探咱们三房对分家之事的态度,怕是大伯母那边察觉到了什么,在防范着吧。”   裴歆一想有这个可能,这些日子,府里府外都在传分家的消息,这‘怎么分’就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说大房独占九成,其余三房共分一成,有人说大房占七成,其余三房各一成,还有觉得三房四房势弱该多分一些,亦或是二房子嗣多,需多占家业等等,不是个中人,却讨论的热火朝天,很难说是看热闹还是别有什么心思。   与这般热闹相比,计划分家的陆家四房这些日子是少有的平静无波,除了二伯前天喝醉酒在门口遇见大伯,给了人一拳以外,其他的,裴歆和陆瑾沉都没觉着什么,连最爱闹腾的二伯母秦氏都消停下来,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在憋气那种。   裴歆觉得照这个发展下去,真要到分家的那天,只怕有的闹呢。   不过这些,她都不怎么关心。   分家的事就这么悬而未决,一直吊着,直到三月春。   陆老太爷的身子渐渐好转,甚至能下地走动,不必一天到晚卧于床榻之上,这样一来,分家的传言也慢慢散去,只有心人,心里还惦记着,时不时就得拿出来说两句。   于裴歆而言,虽没等到分家,但三月中旬,等到了陆瑾沉外任的消息,倒是让两人心生欢喜。   祈香院。   得知儿子即将离家外任的荀氏心里着实有些高兴不起来,不过到底是一件喜事,不免强颜欢笑道:“既然离的远,少不得像你三哥明修那般,去地方另置个住所,届时裴歆与你一起去,至于家里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和云湘呢。”   “大哥。”陆云湘是舍不得陆瑾沉走的,还有裴歆这个大嫂,日常都蛮疼她这个妹妹。   裴歆知道自己这一走,三房的事落到陆云湘头上,她性子软,遇事只有吃亏的份儿,以前好歹还有陆瑾沉决断着。   于是两人回去一商量,心意相通,径直往启明堂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曾氏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启明堂,在院门口遇到结伴而来的二弟妹秦氏和四弟妹杨氏,三人打过招呼进门,一眼就看到门外长廊下站着的裴歆,青衣淡雅,夕阳映照下更显几分娇色。   秦氏不免吃味,走过去便道:“你怎么在这儿?”   “大伯母,二伯母,四婶。”裴歆俯身作礼回道,“听闻祖父身子好了许多,特意来看望。”   “是嘛?”秦氏嗤笑一声,明显不信。   这时,陆管事从里面出来,请几位夫人并裴歆一块儿进去。   秦氏只好先熄了找茬的心思,眼神一剐,昂首挺胸地跟着大嫂曾氏进了屋,杨氏和裴歆落在最后。   “二嫂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介意。”杨氏低声安慰道。   裴歆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倒不是不想回,只是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默,一进去,便不好出声了。   在曾氏几人到来之前,陆家大爷陆敬宗,二爷陆敬闻及四爷陆敬洵都已到了,这会儿分坐在床边两侧,陆瑾沉却是双膝跪地于床前,裴歆见状,环视一周,上前跪在了他身旁。   陆瑾沉见状,正要说什么,被她一手按下,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他只好作罢。   小两口的动作虽小,但在场众人还是看的分明,曾氏几人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不待开口询问,反倒是陆老太爷见人俱已到齐,先开口道:“今日叫你们过来,还是为过年时谈及的分家一事。”   又是分家?   不是不分了嘛?   秦氏等人听到这儿诧异不已。 第70章 最后一章   先前说分家,秦氏是得到消息,第一个知晓的,既激动又惊慌,先去海棠院找四弟妹杨氏商议。   杨氏稳住了她,又提议去找荀氏,三房先通个气,若真分家不公闹起来,也好站一起‘同仇敌忾’,于是秦氏那日去了三房,后来又去几次,荀氏本就没什么主意,一来二去就答应了。   后来···就没后来了。   陆老太爷提的事,四房当着他的面闹不愉快后,就再没听他提起过,渐渐的,众人都缓过心思来,多以为此举是试探的意味居多,一时懊恼自己会错意做了岔事,又兼到了三月,愈发没消息,这些日子都安分了不少。   正当曾氏等人以为这个‘试探’过去,按下不提之际,陆老太爷又派人将他们聚了过来,不过几句,便说明了缘由。   是要分家,不过不是四房分,而是三房因陆瑾沉外任的缘故,想要先分出去,一家子一起上任。   “这可不行。”   事情一说完,陆敬宗先站出来反对,“父亲健在,三房怎可不尽孝于床前,反而要远去?且三弟妹体弱,不便于长途跋涉,瑾沉,你这理由可站不住脚,别是旁的原因,胡乱找个借口来搪塞的吧?”   一边说,陆敬宗的视线一边在陆瑾沉和裴歆两人之间游移,语气颇为不善。   很显然,他将三房提出分家的事,都怪在了裴歆头上。   大抵觉得是受了她的怂恿,陆瑾沉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之前可没有这样。   陆瑾沉回道:“大伯父误会了,没有旁的原因,祖父近来身子渐好,又有两位伯父和四叔尽孝身前,我自然放心,只是母亲这边,我曾经答应父亲,会好好照顾母亲,好在金阳县虽地方偏远了些,但水路通达,若走水路慢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瞧瑾沉你这话的意思,就好像留三弟妹在府里,我们能委屈了她似的。”曾氏冷不丁调侃道。   又听裴歆道:“大伯母说笑了,相公只是舍不得母亲罢了,原也没想太多,这不过年时祖父提起分家的事,加上外任,好不容易补缺上,也不能浪费了不是,还请祖父成全。”   陆老太爷低垂着头,旁的话都没怎么听,只是陆瑾沉说起‘父亲’时,心头一触。   陆家三爷陆敬宣,是他除了嫡子陆敬宗外,最看中的一个儿子,只可惜耽于儿女情长,又英年早逝,这些年来,他虽顾着陆瑾沉,但对三房却没怎么在意,其中不乏有迁怒的缘故。   可如今提起,他又心生愧意,毕竟当年三子的死···   “好吧。”   “父亲。”陆敬宗与曾氏几乎同时出声,其他人脸色也不太乐意的样子。   但陆老太爷不想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并道:“至于如此分,敬宗和你媳妇下去商量一下,该给的不该给你,你心里都有数,我也不多说,只分三房出去就是了。”   说罢闭眼往后一躺,一旁的管事开始送客。   陆敬宗几人见状,只好告辞。   陆瑾沉也从地上踉跄着起身,去扶一旁的裴歆,两人一并出门,早有在外等候的慎竹和银瓶上前来,一边一个搀扶,先回的听雨轩,给跪久的膝盖擦了些药膏,又聊了一会儿,才和衣睡下。   第二天一早,陆瑾沉起身去了府衙。   裴歆稍后,用了早饭,去祈香院伺候荀氏喝了药,才说了分家的事。   荀氏一听就愣住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想起分家来了?”她回过神,喃喃低语道。   好在裴歆离得近,听个大概,回道:“这不是不舍得母亲嘛,就算您不跟我们走,分了家,我和瑾沉另买个院子,给您和云湘住,也省的府里人多事杂,惹您烦忧了。”   这话听着,是无论如何都想分家的意思,对此,荀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她也是愿意分家的,只是自己愿意没用,到底还是需要老爷子点头,如今事情已定,倒是松了口气,只能家业的分割情况出来。   想到这儿,荀氏又有些担忧,三房是庶出一脉,又是单独分家,只怕家产分不到多少,若分的多了,以后二房和四房必然不可能少,大房那边,自然是压的越狠越好,嫡庶尊卑有别,哪怕是分的再少,三房也说不出什么理来。   她将这些顾虑与裴歆说了,裴歆也知道这些,不过还好,她手里还有些东西,在离开陆府之前,正好用了,不然只怕以后未必有机会。   凝晖堂。   曾氏正在查府里的公账,三房要分家,纵使分不出去多少东西,但公账上的事是要理个清楚,以免日后纠缠不清。   看着看着,思绪飘远,想起昨夜从启明堂回来,夫妻俩商量的话。   “三房那边,不用给太多东西,只给两三间店铺,一个庄子,再从账上支三千里银票就可以了。”陆敬宗如此说道。   “这···会不会太少了?”曾氏有些迟疑,倒不是为这多少的事,而是这分法给公爹看了,怕他会不高兴。   陆敬宗却不甚在意,“要那么多家产做什么,陆瑾沉要带一家子去了那什么县做官,离的远了,就是给再多的铺子或者田庄,三房也打理不得,索性从账上多支点银钱给他们就是了,再者给多了,后面二房和四房也难办,父亲应该会理解的。”   说到底,大房是嫡系,自己才是陆家家主。   陆敬宗可不觉得父亲有多偏爱三房,尤其是三弟去世之后。   曾氏似乎也想到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   “夫人,七少夫人求见。”秋菊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碗银耳红枣粥,放到曾氏手边,并传话道。   “嗯?”曾氏端起粥还未入口,闻言喝粥的动作一顿,随即让丫鬟去请人进来。   她很好奇,这个时候,裴歆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直到一张签字画押的纸出现在曾氏眼前。   从凝晖堂出来,裴歆又去了海棠院,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出来,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不过两天,分家之事尘埃落定。   陆家一成的家产,包括金阳县那边的几处店铺和一些田地,以及府城的几间店铺田庄,外加账上一万两银票和一些字画玉器的物件等等,经陆老太爷点头,都归于三房。   这个结果,不说外人,秦氏都觉得有些奇怪,原先商议分家是大房可没那么大房,据她所知,当时只给了二房,三房,四房各半成的家产,怎么如今倒多给了半成?   若是这样,轮到二房和四房又是如何?若比三房的少,自己却是可以趁机闹一闹的,也亏得大房肯?   秦氏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去找了杨氏,偏生杨氏这些日子身子不适,病倒在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猜测是老太爷偏袒三房,才有这么个分法。   想通这些,以后的日子,二房夫妻往启明院是愈发殷勤孝顺了。   至于杨氏,她没想到自己当初算计大房的事会让裴歆看出端倪,一时惶恐不已,夜生不寐,邪风入体,随即大病一场,卧床两月才渐渐好转,只是病愈之后,身子也不如以前了。   又是城外码头。   上次是送别孙妙娥和韩禀文上京赶考,这一次是自己和陆瑾沉,裴歆看着来送别自己的人,有些娇气的红了眼圈。   “哭什么,这是好事。”裴红英虽然不舍,却也高兴,“你和瑾沉两人此去金阳,自由自在的,拿着银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正好?至于你婆婆和妹妹则不用担心,我会照料好她们,待你婆婆身子养的再好一些,或者过几年瑾沉政绩好了,兴许升迁回来,不就又能团聚了。”   裴歆狠狠的点了两下头。   当日从陆府分家出来,她和陆瑾沉带着荀氏和陆云湘,并一众丫鬟婆子小厮及许多行李,住进了离姑姑家不远处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那宅院原是裴歆让表哥赵韫替自己买下的,房契上是表哥的名字,计划与陆瑾沉和离之后再转到自己名下,之前放弃和离,尝试接受陆瑾沉后,那房子也没转卖,如今正好给婆婆住。   那院子布置的清幽雅致,荀氏一看就喜欢,便有意留下,不随裴歆和陆瑾沉前往金阳县赴任。   一来她身子不好,怕耽误两人行程,路上也不方便,二来留下来,也是想为陆云湘寻门好亲事,毕竟去了金阳,那地方偏远,比不得府城繁华且人才济济。   “云湘和你不一样,你是男子,自该成家立业,去做自己的事,可云湘身为女子,嫁个好人家才是重中之重,倒不是说金阳县没有出色的人,娘只怕那儿没有好人家,那种能让她衣食无忧,余生不愁的人家。”荀氏拉着儿子的手,私底下解释道。   陆瑾沉知道母亲的意思,有才华,有志气的男子赌得起未来,但对于女子来说,多半是赌不起,只能看在当下,在府城寻个好人家将妹妹嫁了,好歹就近有些倚靠。   只是他心里到底有些烦闷,回房和裴歆一说,裴歆倒觉得寻常。   金阳县人生地不熟的,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一时半会儿都不一定搞得清楚,更何况其他,而府城这边,有姑姑姑父和陆府照应,城里未娶妻且家世优渥的少年名单,她之前已经备好一份,至于品性本事如何,就得慢慢打听相看了,总有个章法。   听她这么一说,陆瑾沉也觉得将妹妹留在这边是个较好的选择,遂心里通达不少。   倒是陆云湘觉得委屈,昨夜不知是不是哭了半宿,今儿起来眼睛红肿了一圈,即使用了脂粉也掩盖不住。   “大哥,我想跟你一起走。”   “那母亲呢?”   “母亲也想的。”小姑娘瘪了瘪嘴,虽不明说,但眼神是流露出几分控诉的意味的,之前明明说好一家人一起去那什么阳县的,转眼就变卦。   这个???陆瑾沉也有些尴尬,咳嗽两声道:“好了,留在府城是母亲的意思,也是为了你着想,你要好好孝顺母亲,有事就派人去赵府,亦或是回去找大伯母她们,记得日常来信,有什么事都要写在信上,好坏不论,不许只报喜不报忧,此去至多三五年的样子,我就想法子调任回来,你要是敢瞒我什么,到时候一并可要算总账的。”   “我知道了。”见大哥这般‘威胁’自己,陆云湘不禁语气委屈道。   陆瑾沉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如小时候那般,又去捏她的脸,惹得陆云湘躲避不及,只能向母亲求救。   荀氏却是笑了笑,没有理会。   庞氏带着裴子安,也到码头来送别,只是与裴歆实在算不得亲密,故简单叮嘱了几句,便也作罢。   很快,船要开了。   陆瑾沉拉过裴歆的手,拜别众人,转身上了船。   站在船板上,两人面对送别的人,船渐渐开远,码头上的身影也愈发模糊起来。   裴歆忽然远望,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一抹青衣赫然而立。   是裴清菱吗?   裴歆猜测道。   她希望是,又觉得不是,一个陆明修,让她与裴清菱几乎反目成仇。   裴歆想起她出嫁那天,也是姐妹俩最后一次对话。   “我恨你。”   “我和你的明修哥哥婚约已解,你为什么还要恨我?”   “我不知道,我就是恨你,你为什么不珍惜?”   裴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可转念一想,或许裴清菱恨自己,并非都是源于陆明修,“所以,不管我嫁或不嫁你的明修哥哥,你都恨我是吗?”   裴清菱沉默许久,直到外面喜婆来敲门,送上了花轿,隐约间,裴歆听到了回应。   “大姐姐,我羡慕你。”   羡慕吗?   裴歆想了想,应该还是恨吧!   不过没关系,她离上辈子···已经足够远了。   ——本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刚好七十章。   虽然没写好,但总算完结了,下一本不会裸更了,裸更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