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我者甜》 作者:槐故   文案   裴家小小姐裴恬周岁宴抓周时,承载着家族的殷切希望,周身围了一圈的笔墨纸砚。   顶着众人的期待目光,小小姐不动如山,两只眼睛笑如弯月,咿咿呀呀地看向前方的小少年,“要,要他。”   不远处,年仅五岁的陆家小少爷咬碎口中的水果糖,怔在原地。   从此,陆池舟的整个青葱时代,都背上了个小拖油瓶。   -   可后来,没人再提这桩津津乐道了许多年的笑谈。   原因无他,不合适。   二十五岁的陆池舟心思深沉,手段狠戾,干脆利落地铲除异己,顺利执掌整个陆氏。   而彼时的裴恬,依旧是裴家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宝贝,最大的烦恼不过在于嗑的cp是假的。   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认定这俩be了,连裴恬也这么认为。   直到一次宴会,众人看到,醉了酒的裴恬把陆池舟按在沙发上亲。   而一向禁欲冷淡,等闲不能近身的陆池舟笑得像个妖孽,他指着自己的唇,缓声诱哄:“亲这儿。”   -   酒醒后的裴恬得知自己的罪行后,数了数身家,连夜逃跑,却被陆池舟连夜逮住。   男人笑容斯文,金丝边眼镜反射出薄凉的弧度:“想跑?不负责?”   “怎么负责?”   陆池舟指着被咬破的唇,低声暗示:“白被你占了这么多年名分了?”   裴恬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你现在太贵了,我招不起。”   男人吻下来,嗓音低哑:“我可以倒贴。”   假禁欲骚断腿贵公子×套路深似海小甜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裴恬,陆池舟 ┃ 配角: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禁欲X小甜心   立意:不畏困难,努力生活 第1章 近你 狗男女   [@嗑学满分甜,所以,咱这回是搞到假了的吗?]   [别啊,我嗑哪对哪对be,跟着甜总嗑的第一对冷门cp,就指望着靠甜总摆脱毒奶体质了。]   [呜呜呜,甜总快出来告诉我,晴深不寿szd!不然我哭给你看!]   [甜总,你人呢!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歇的!]   [……]   明江公馆。   窗外淅沥下着小雨,落在后花园的绿植上,风声摇曳,带来窸窣的声响。   已经是上午十点,房内依旧是窗帘紧闭,一如黑夜。   叫了两次都毫无反应,第三次时,程瑾破门而入,动作熟练地将床上裹得紧紧的一团抖落抖落。   被窝里的人儿顺势被抖出来,身上的睡裙已经横到腰上,露出纤细腰肢,长腿白得晃眼。   带着凉意的冷空气贴在肌理,裴恬“哎呀”了一声,想往温暖的被子蹭蹭,可怎么都摸不着。   然后她睁眼。   正对上抱着被子悠悠看着她的程瑾。   面前女人穿着R牌最新款套装,妆容精致,保养得当。已经年过四十,看起来却好似三十出头。   裴恬倒也不生气,她抬腿,将裙子往下拉了拉,笑得梨涡浅浅,“妈妈,我冷。”   程瑾横她一眼,俯身整理着床单,“到底要我喊你几遍?”她垂首,目光在女儿鸦黑眼眶下扫了一圈,犀利地笑了声,“昨晚熬到几点?”   从小娇养到大的女孩,面颊清透如白玉,唇色不点而红,一点点瑕疵都很明显。   裴恬咽了咽口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   顶着程女士如有实质的视线,她颤颤巍巍地,再竖起两根,“三点。”   程瑾气到无言,伸手就要敲她脑袋,被裴恬躲过。   “别别别。”裴恬快速闪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你知道吗,我嗑的cp是真的!”   程瑾:?   裴恬眼睛蹭蹭亮,兴奋得直蹦跶,“我为他们熬的夜,掉的头发,都是值得的!”   她猫着腰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翻开微博超话,就要和程瑾安利。   结果下一秒,脑袋就被狠敲一下。   程瑾脸色漆黑,戳着她额头就要开骂,手还没碰着,就见裴恬抖着肩膀,抬起一双泪眼婆娑的眼。   “哟。”程瑾抱臂,冷笑道:“我还没怎么着你呢,碰瓷碰早了吧?”   “嗷。”裴恬嚎得更大声了,她指着手机,面上一派真情实感的悲伤,“我嗑的cp…要be了。”   她用力闭上眼,蛮横地耍无赖:“妈妈,你要打就打吧,反正我的心已如死灰,今夜我就要远航。”   程瑾:“……”   程瑾对女儿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没有兴趣,但看她这么伤心,气也消了大半,只狠戳了下裴恬的额头,“快起来吃早餐。”   房间重回安静。   裴恬端坐在桌前,连洗漱也不曾,乌黑的长发乱糟糟别在脑后,一张莹白的小脸紧紧绷着,白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   微博[晴深不寿]超话此时一片愁云,大片cp粉@她哭天喊地。   裴恬目光凝在最新的热搜咨询上。   综艺《一起去旅行》官方在今晨八点宣布本季嘉宾。   [晴深不寿]主人公之一的江深赫然在列,但原本要参加的周以晴却了无踪影。   这是裴恬嗑的第三对cp,一贯的偏、冷、甚至还有些邪门。   江深刚刚二十,是时下炙手可热的顶流,而周以晴年过三十,已然成了众人口中的“过气”女星。   两人的物料少得可怜。   唯一的合作便是年初大爆的民国电影——《枪声》,周以晴扮演江深的…长嫂。   全片周以晴不过出镜八分钟,但和江深那仿佛能拉丝的眼神勾扯,让裴恬至今躺平坑中,抱着那点剪烂了的物料艰难度日。   前段时日,《一起去旅行》综艺同时关注了周以晴和江深,这让只有五百cp粉的超话宛如正主结婚般喜庆。   而五百粉中,有四百多还是靠着裴恬专门嗑cp的大号“嗑学满分甜”引流过来的。   这个账号,已然成了嗑圈的神话。五年来,嗑的所有邪门cp全都成了真,被誉为“嗑圈锦鲤”,不时就有粉丝慕名前来拜三拜,为自家cp攒福运。   裴恬翻着超话中的动态,最终总结出信息。   周以晴大概率被人抢了资源。   而这个天降之人……裴恬看向立在宣传海报c位,笑容妩媚的女人,目光又凝在其头顶“唐羽”二字上。   -   “砰”得一声,敦实的紫木桌叩出重响,染着红色丹寇的葱白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好啊。”许之漓切身实地愤怒着,“我真是小瞧唐羽的不要脸了,没唱功没演技,资源咖好大脸啊。”   裴恬随着附和:“就是,还敢拆散我的cp!”   唐羽这个名字,在许之漓口中,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鞭尸一次。作为许之漓闺蜜,裴恬自要同仇敌忾。   起因是去年,许之漓准备了很久且为此暴瘦十斤的角色,被唐羽轻飘飘截了去。此后,唐羽还仗着咖位,处处给她使绊子。   许之漓为了逐梦演艺圈,和家人闹翻,众人不知她是许家小姐,许之漓自此成了备受排挤的小可怜。   “唐羽前不久签了天启娱乐,傍上了天启新总裁,靠着这位金主横行,和强盗一样撕资源上位。”许之漓抿了口果汁,咬牙切齿道:“真是一对狗男女。”   听到“天启娱乐”,裴恬动作一顿,“哪个天启?陆氏旗下那个?”   “对,就是那个。天启最近变天了,只不过目前风声还闭得紧。”许之漓翻动着手机,眯着眼睛找消息,“我记着经纪人和我发过天启的消息,等我给你找找。”   圈内颇负盛名的娱乐公司就那么几家,自是被盯得很紧。   裴恬一下下摩挲着指尖,看见许之漓突然抬头,语气有些怪异:“那个奸夫的名字还挺好听,有小说霸总内味儿了。”   “嗯?”   “叫陆池舟。”许之漓说。   裴恬倏地抬起头,纤长眼睫颤了颤,半晌未动,像是静止一般。   许之漓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你认识?是陆家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她一连串问出的问题,裴恬都没有回答。   正要问到底,许之漓手机屏幕亮了亮,上面显示关注人唐羽刚刚发了微博。   因为有过合作,许之漓和唐羽始终保持微博互关以维持塑料关系。   许之漓咬着吸管,极快扫过内容,气得笑出了声。   她学着唐羽嗲嗲的嗓音,读出微博:“很开心能参与这季[一起去旅行]的录制,感谢节目组给的机会,也感谢我的公司天启娱乐。天启正迎来新的纪元,未来我与你同在~/爱心/爱心@天启娱乐”   “呕。”许之漓重重将手机倒扣,没忍住又骂了声,“还发微博恶心人,狗男女。”   半晌,许之漓也没听见裴恬的回应。   她抬眼看过去,随即听到她这脾气极好,遇事从来笑眯眯的闺蜜,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狗男女。”   许之漓:?   她还欲再问,却见裴恬低敛着眸,吸了一口杯中的西瓜汁,细白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裴恬咽下口感粘稠的西瓜汁,向来温和的眉目皱得紧紧,连说话也带了些冷意,“不好喝。”   许之漓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调侃道:“这地儿又不是卖这个的。”   两人正身处京城新开的一家会所。   会所有个风花雪月的名儿,叫“风月”。地方选得偏,内里的环境却优雅静谧,暖橙的吊灯洋洋洒洒落在包间紫木桌面上,耳边还时不时奏响悠扬的古琴声。   但许之漓说,这会所的精髓只在楼上,只有尊贵的vip客人才能看见内里乾坤。   而大概就是这种故作高雅的表皮,吸引了京城众多伪公子的注意,很快,“风月”成了他们炙手可热的新宠,连包间都需要提前预约。   她们今天来这里,是有正事的。   许之漓叛逆,违背家人意愿进了娱乐圈,再违抗不了家里安排的未婚夫。   为了反抗家族联姻,裴恬给许之漓出了个灵丹妙计。   那便是努力抓着未婚夫花心出轨的把柄,威胁他,让其主动退婚。   正巧,这未婚夫纪臣确实也不是个好东西。表面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私下里却玩得很野。纪家和陆家带亲,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纪臣在圈内也混的开,成了许之漓联姻的人选。   “我找人观察了两周。”裴恬高深莫测地说,“纪臣每周二,周六会独自来这里呆三个小时以上。”   今天正巧是周六,裴恬计划了一场捉奸大戏。而今晚,她已经和许之漓进行过细致的战略部署。   裴恬看了眼时间,快十点。   “差不多了。”她冲许之漓抬抬下巴,“准备好了吗?”   许之漓深呼口气,有点怂,“你等我再准备一下,找点状态。”   “不用等了。”裴恬虽笑着,却不容置喙地拖着人一路乘电梯上了十楼,身后还跟着专门来壮场子的保镖。   许之漓看着比她稍矮几寸的裴恬。女孩身着一件米白色手工棉裙,鸦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小巧如玉的耳垂,颈侧肌肤在暧昧陡升的包间里显得纯白又细腻。   步履轻盈,肩颈平直,纤腰款款。明明是一派天真无邪的形态,却最是果敢干脆。   许之漓曾数次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胡思乱想间,指尖被人轻捏了下,裴恬仰着小脸,轻声细语地问她:“咱之前说的,记清楚了吗?”   两人已经走到了纪臣惯来的包厢外。   不知为何,看她这淡定的模样,许之漓底气莫名足了些,她重重点头,“当然,我会拿出我毕生的演技。”   裴恬微笑,“好。”   话毕,裴恬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俩人高马大的保镖当即上前,气势汹汹地一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砰”,紫檀木做的大门,晃了两晃,轰然倒下。   许之漓没想到她这么野,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裴恬一把推进了包厢。   裴恬说,捉奸这种事,一定要在一开始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制对方,不给对方以思考的空间。   许之漓踩着门进去,闭着眼睛对着里面劈头盖脸一顿骂,大抵就是纪臣你个负心汉王八蛋,背信弃义,搞七捏三…   裴恬抱臂,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摸出手机,打开视频拍摄,抬步悠悠进了包厢。   此时许之漓正哑着嗓子假哭,声嘶力竭地喊出台词:“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裴恬进门后,嗓音不慌不忙地谈判:“纪臣,这件事我们已经存证了,要散播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说到一半,裴恬掀起眼睑,淡淡环视包间卡座。   纪臣人模狗样地斜靠在沙发,身旁还坐着俩穿着清凉的美女,三人一脸呆滞地望着她们。   目光流转到一半,顿住。裴恬眨了下眼,看向纪臣对面。   灯影昏暗处,半明半暗间,好像还坐着个人。   白色衬衫的袖口卷起,露出一节冷白劲瘦的小臂,懒散搭在纯黑笔挺的西装裤上,指骨修长如竹,指节清透如玉。   暗潮涌动间,这么含而不露,仿佛无声的诱惑。   裴恬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纪臣太会玩了。   这里的鸭都这么极品的吗。   但跟了纪臣,真是太可惜了。   裴恬没眼再看,扭转了视线。   她定下心神,给谈判加了筹码:“纪臣,你要主动退了两家的婚事,并保证不牵扯到漓漓,你和奸夫的事情我们会保密。”   一旁的许之漓也没想到能这么劲爆,她跟着兴奋地点头:“没错。”   话一说完,纪臣目露迷惑:“哎,大小姐,你说我出轨女人我他妈都忍了,污蔑我搞男人几个意思啊?”   管你搞没搞这黑锅都得背。   裴恬伸出葱白手指,定定指向纪臣对面那个人影,气势如宏,“那你解释一下,他是谁?大晚上,孤男寡男的,在这干什么?”   阴影处突然传来窸窣响声,立起一道高大的剪影,西装裤包裹下的腿,笔直修长。   “你说我是谁呢?”男人声线偏低,随着他起身,隐在暗处的面容露出真章,漆黑的眼眸定定落在她面上,半分情绪不露。   那是双极其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眼。 第2章 近你 早就不顺路了   包间光影暧昧,时不时泛起波光,冷白的光明明灭灭映在男人面容。   那确是一张过目难忘的脸。   细碎额发落下几缕,眉骨高挺,连接着笔直的鼻梁。金丝边眼镜映出冰凉的弧度,镜片后边,是一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   裴恬的目光从其眼眸,又往下移了几寸,略过薄唇,到宽松衣领中凸出的喉结。   处处精雕细琢,又带感至极,完全具备当顶级鸭鸭的潜质。   裴恬开始细细琢磨着陆池舟这句话的意思。   乍一听,状似好友相认。   但稍一琢磨,又像是在炫耀自己混得很好。   消失五年,突然诈尸,现事业有成,连说话都颇具霸道风范——   上来一句,你说我是谁呢。   就好像谁都必须认识他一样。   狗男女你占三分之二。   裴恬抱着臂,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手机背壳,不闪不避地迎着男人愈发幽深的视线,歪了歪头:\"做这行有几年了吧?\"她樱唇微启,语气有些轻佻:“瞧着还挺脸熟。”   “……”   做这行。   这行。   行。   “噗。”纪臣惊呆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推了推左右两个美女,站起身观察着陆池舟漆黑的脸色,难以置信道:“大小姐,你再看清楚,他是谁?”   一旁不明情况的许之漓轻嗤,翻了个白眼,“啧,这就等不及给你的小情儿撑腰了?”   “你…”纪臣简直要给这俩姑奶奶跪下,讨好般冲陆池舟笑笑,圆场道:“大小姐们还是这么幽默。”   他不停冲裴恬挤眉弄眼,“这整个京城,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和陆总的情谊呢?青梅竹马,还是打小就定下的…”   陆池舟原本低敛着眸,眼中明明灭灭,听到这话,突然抬头瞥了他一眼。   “姻缘”俩字说一半,咯住,纪臣抿唇,余光看到陆池舟的表情,心里直打鼓。   就这一眼,纪臣仔细咂摸,也没领会出个所以然。   陆池舟离开这五年,从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更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当年谁都知道,少年被“清理”出国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不过五年,陆池舟归国,带领一手创立的掌珠科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并购了陆氏集团旗下主要负责营收的子公司天启娱乐。   陆氏这几年不停走下坡路,好几项决策失误,四处都有需要填补的资金窟窿。卖掉天启实属万般无奈下的周全之策。   但这样一来,集团几近变了天。   局势瞬息万变,陆池舟这个“废太子”逼宫之意明显,怕是不止天启,整个陆氏短时间内都会易主。   陆池舟未到二十五,手段却老练狠辣,半分情面不留,圈中人惯会见风使舵,陆池舟不过回国一周,风头无两,已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纪家一贯背靠陆家,此时陆家明显风向有变,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倚仗。   但和这般城府的人相处,要保持十分的周全和谨慎。   纪臣脑子飞快地转,自觉理解了陆池舟那一眼的含义。   裴恬和陆池舟那点年少记事,大致也算陆池舟的黑历史之一。   任哪个有血性的男人,从小顶着个“童养婿”、“倒插门”的称号,估计都不会再愿意被提起。   话到嘴边,极快转了个弯,纪臣嘿嘿一笑,“瞧我这记性,你们以往也不太熟,这么久没见了,生疏了也正常。”   裴恬对上陆池舟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笑眯眯地认同:“确实不太熟,所以刚刚没认出来。”她没什么诚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陆总。”   陆池舟扯了下唇,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现在能想起来就好。”   纪臣悄悄观察着陆池舟的脸色,看到他眼眸中的晦暗,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他脊背上的汗直冒,一时只觉男人心,海底针。   陆池舟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俯身从座上拿起黑色的西装外套,“想必你还有私事要谈,不打扰了。”   他抬腿迈出几步,目光从女孩一脸平静的眉眼上停顿。   裴恬没看他。   陆池舟低垂下眼,踏步出了门,高挑身影隐没在门外的暗色中。   裴恬表情未变,只在满脸问号的许之漓耳边低语:“要挟他,谈条件,就算捞不着好处,最不济也要把婚退了。”   许之漓重重点头,“恬宝放心!”   裴恬拍拍她的肩,将保镖留在了包间,又道:“我去三楼餐厅等你。”   她出门,踩着倒塌的门,看见了门外等候着的会所经理,期期艾艾地看着门内。   “损失记纪大少账上就行。”裴恬弯唇。   “是是是。”经理眼眸一亮,连连点头。   裴恬在楼下坐了半小时。   又不死心,点了杯凤梨汁,一入口,被酸得一皱眉。   她托腮,终于切身明白了“这地儿根本不是卖这个”的意思。   这样一想,来这里的人奔头是什么,不言而喻。   裴恬凉凉一笑。   叫狗男女真是一点也不冤。   这时候,许之漓发消息过来,说她准备坐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让她直接下去就行。   裴恬起身,慢悠悠走向电梯,一抬眼,看见快要闭合的电梯门。   她连忙奔上前,按了开门键。   门打开,里面只有一人。   裴恬表情一怔,和他避无可避地打了个照面。   心中讶异,他怎么还没走!!!   陆池舟套上了西装,正在低头扣袖扣,仿佛才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   电梯内空间逼仄,男人身形极其高挑,不过是立在那里,黑眸淡淡扫过来,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两人静静对视着,直到电梯门快要重新关上。   裴恬看了眼旁边的另个电梯,显示正从七楼上去,不知要等多久。   她咬了下唇,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从三楼,到地下三楼。   裴恬小小一只,贴着壁站,抬着脸,严肃地看着楼层变化。   她想起自己刚刚的言行,屏住了呼吸。   陆池舟从来就是个锱铢必报的人。   这种封闭环境,实在让人压力山大,裴恬十分后悔没有把那两个保镖带一个跟在身边。   电梯每下一层,都会停下来,结果打开门又空无一人。   门关得格外慢,这就导致,这个下降的过程变得异常漫长。   楼层键在陆池舟那边,被他微侧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面对着半天不动的门,他也不动,丝毫没有抬起那高贵的手,按一下关门键的意思。   下到一楼,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目视前方虚无的空气。   裴恬快要窒息了,终于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按一下?”   陆池舟视线从女孩恼怒的眉眼拂过,侧头,掩过止不住上扬的唇角。   “忘了。”他淡声答。   随即低眸,不慌不忙地按下关门键。   也是,霸道总裁嘛。   坐电梯哪里需要自己按。   裴恬恨恨扭头,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狗计较。   又降了一层。   可陆池舟还是动也不动,似乎又“忘了”。   裴恬直觉他在故意整她。   她火冒三丈,上前两步,娇小的身体从陆池舟和电梯壁之间的空隙钻进去,用力按了关门键,可下一秒,裴恬目光凝在一连串被按亮的楼层上,终于明白了电梯为什么会一直停。   !!说他是狗都辱狗了!   “陆池舟!”裴恬怒喊,“你故意的?”   “嗯?”陆池舟垂首,低磁的嗓音藏着细碎的笑意,“不喊陆总了?”   声音似贴着耳畔传来,一下下敲击着鼓膜。   裴恬一抬眸,就对上男人线条精绝的下颌线,肌理细腻如玉,那双弧度微挑的丹凤眼,隔着镜片,直直看着她。   她贴着壁,但两人还是靠得极近,鼻畔铺天盖地都是木调的冷杉味,无孔不入,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和只有洗衣液香气的少年时代大相径庭。   说实话,裴恬一贯不能受得住陆池舟的靠这么近。   她是标准的颜控,虽然陆池舟是狗,但不影响他是只帅狗。   裴恬试图通过思考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帮助她抵御美貌暴击。   是的,她嗑的cp正陷入瓶颈,几近be,而这一切的导火索……   狗男女!   裴恬倏地睁圆了眼睛,伸手一把将人推开,娇声呼喝:“走开!”   陆池舟没做准备,一时被推出老远。他垂眸,靠在电梯另一侧,细碎的额发遮住眉眼间一丝无措。   裴恬紧紧抿着唇,耐心渐渐告罄,电梯门刚一打开,便径直走了出去。   身后跟着低闷的脚步声。   裴恬加快了步伐。   来到停车场,并没有人,许之漓还没下来。   “回明江吗?”陆池舟嗓音有点哑,在空旷的停车场清晰入耳,“我送你。”   裴恬:“不用。”   陆池舟打开了车门,“我顺路。”   裴恬扯了下唇。   她自觉自己是个非常能做好情绪管理的人,但积攒了一整天的沉郁,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裴恬转过身,夜风徐徐,几缕发丝拂过微红的眼眶。   她一字一顿,面色异常冷静:“我们不顺路。”   陆池舟怔住,眼眸渐渐凝固。   “很早之前,就不顺路了。”   说完,裴恬转身,走得异常干脆。   米白色的棉布裙摆随着清风晃动,乌黑发丝像是最光滑的绸缎。如珠如宝般娇养到大的女孩,哪怕穿着最简单的装束,但骨子里沁出的馥郁,依旧如同罂粟般让人着迷。   身后再没响起脚步声。   裴恬直直走出老远,才回了次头。   那道高挑的身影依旧立在原地,夜风拂过其衣摆,看不清表情。   陆池舟真的极其适合西装,哪怕松垮垮套着,也掩不住通身的矜贵。   但裴恬闭了闭眼。恍然觉得这一幕,和五年前旧金山破旧的街头,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重了叠。   她下意识地摇头。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   -   许之漓姗姗来迟过来的时候,车边却无一人影。   她疑惑地发了消息,过了会才看到不知从哪走过来的裴恬。   “怎么样?”裴恬视线下意识环视了下四周,随即抬步上了车。   许之漓坐上驾驶位,眉飞色舞地和她说了全过程。   窗边的街景极快地往后退。已经步入初秋,清凉的风轻抚过面颊。   “纪臣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裴恬挑了下眉。   许之漓点头,“那是,我都没怎么掰扯,他就同意了。”她沉吟几秒,突然一拍坐垫:\"你说这纪臣是不是真喜欢陆池舟啊?\"   裴恬:?   “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长成那样,可不是男女通吃嘛。纪臣可是三句话不离陆池舟,人都走好一会了,还派人急急追上去送袖扣。”许之漓煞有介事地说,又酸唧唧地哼了声,“可给唐羽捡着大便宜了,要有个这样的奸夫,我也愿意。”   裴恬半晌没说话。   在许之漓疑惑望过来时,她张了张唇,道:“婚退了就好。”   “纪臣好面子,既然你退婚的意愿这么强烈,他也不会强求。除此之外,我猜测他应是碰见了比联姻更能获取利益的机遇,这样一对比,这婚订不订也就不重要了。”   许之漓哼唧唧片刻,软着嗓子说:“知道啦,恬宝你真聪明,要是个男人,我一定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裴恬忍不住笑,贝齿咬着殷红的唇,冲她勾勾手:“难道你现在没有被我迷得不要不要的吗?”   裴恬的长相,就是时下最流行的纯欲款。表情波动不大时,清新出尘;要蓄意想勾引人,那双弯月模样的眼睛视含着勾子,一举一动都引人沉沦。   “开车呢。”许之漓耳根有些烫,“别打扰我。”   她刚要沉下心开车,脑中突然想起纪臣的话。   大意是陆池舟现在身份不同往日,让裴恬不要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话要注意点云云。   她当时就气得怼了回去。   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让小公主说话注意点?   但看裴恬一点也不打算开口解释一下的模样,许之漓幽幽目光投向她,“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坦白从宽了?”   “陆池舟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第3章 近你 丑得像狗   和陆池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现在的裴恬,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之漓自小跟随外祖,养在江南,近几年才回的京城和她熟悉起来。所以许之漓并不知道很多年前,她和陆池舟那段算是口耳相传的“佳话”。   许之漓:“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顶着许之漓愈发危险的视线,裴恬抠抠指甲,“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那什么。”她语焉不详地推锅,满脸无辜:“他小时候,就惯会勾引人。”   许之漓:?   其实裴恬和陆池舟这点事,圈子里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笑谈一壶茶的时间。   当年,裴家小小姐周岁宴,裴家大摆筵席,给圈内各家各户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家都送了大把喜糖。   裴恬的资本家老爸裴言之可谓是将“宠女狂魔”四字刻在了脸上,恨不得逢人就炫耀他生了个宝贝闺女。   众人哪怕心里不以为意,但碍于裴家的声望,还是拖家带口地入裴宅道贺,将当年仅有一岁的裴恬夸成紫微星下凡。   但裴恬这样式的,倒也真的算天上有地下无。   裴家祖上靠医学起家,出过好几代名医,后代也在各行各业辈出精英。   作为首个嫡亲孙女的裴恬,在抓周时被全家寄予了厚望,周围摆了一圈的笔墨纸砚。   抓周作为周岁宴的重头戏,不少夫人牵着自家孩子来凑个热闹,裴家向来空旷客厅内围着弯弯绕绕一圈人。   洁白宽大的天鹅绒毯上,小小的裴恬头戴着红色毛线帽,乌溜溜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怕生地四处乱转,直愣愣看着人的时候,直叫人心都化了。   据程瑾说,当时陆池舟的母亲陈挽月就是被她这小模样萌化了,硬生生拖着自家儿子凑热闹,占据了观看宝宝抓周的最佳视野。   裴言之为了证明自家闺女将来必定是个栋梁之材,在裴恬面前堆了一沓堆得高高的书,同时将玩具放得远远的。   谁知裴恬总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   包着精美封皮的书,镶着钻石的钢笔,刻着珍珠的算盘,小小姐看都不看,反而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   小家伙哈欠打到一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动作一顿,眼睛蹭蹭发亮。   众人屏息凝神,看到裴恬突然举着肉手指向前方,笑得眼睛都弯了,咿咿呀呀道:“要,要他。”   所有人的视线,扭转,锁定目标。   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刚刚将水果糖送进口中的陆小少爷怔在原地,漂亮的眼睛一片茫然。   他动了下唇,“咯噔”一声。   糖碎了。   裴言之倒吸一口凉气,大步上前,蹲在裴恬面前,难以置信问:“宝贝,你再说一遍,要什么?”   他又指了指面前的书,试图蒙混过关,“要这个吗?”   裴恬嘟着嘴,不满地摇头,依旧指着陆池舟的方向,“要!”   裴言之:?   他用力扭头,眯着眼睛看过去,眼中隐含杀气。   纵观全程,人群开始不淡定了,觉得这事实在好笑,一时厅内哄闹不止,人人笑到肚疼,不稍片刻,人人都知道裴家这个小乖乖自小就给自己钦点了位男朋友。   本来这事也没放大,谁知被裴恬萌得失去理智的陆家夫人陈挽月拖着自家儿子,上赶着就去认这门“亲事”。   当天,陈挽月抱着裴恬不愿意撒手,一口一个儿媳妇,让裴言之的脸色一沉再沉,最后忍无可忍地提出,再乱叫干脆把儿子送给裴家。   但谁都没想到,陈挽月抱着白嫩团子似的裴恬,答应地无比干脆,甚至兴奋地反问了句:“还有这种好事?”   就这样,陆池舟被自己亲妈,毫不留情地打包送给了裴家。   自此,“童养婿”这个名头,无可奈何地伴随了陆池舟整个青葱岁月,跨越整个少年、青年时期。   但裴恬对这件事的始末,表示极度的无辜。   许之漓被她的无耻惊呆了,冷笑着说她从小就是个色批。   但裴恬不以为然,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过是一眼看上了他,这怎么能是我的错?”   “你怎么不想想,陆池舟从小长着一张惯会勾人的脸,让年仅一岁的我怎能把持的住?”   -   眨眼间,京城就入了秋,染黄的枫叶打着旋儿从枝头落下,无声无息地飘进地底。   裴恬坐在寝室的桌前,心情也宛如这焉黄的树叶,提不起劲来。   世上的烦恼,总是那么多。   比如,第二天有早八。   再比如,嗑的cp时刻处在be边缘。   而且,好像都不可扭转。   裴恬翻着这几天明显沉寂许多的cp超话。   粉丝们哭天喊地,甚至有的心灰意冷,已经收拾包裹准备跑路。   她重重叹了口气。   默默退出超话,裴恬目光投在最新推送的消息上。   [天启新晋一姐唐羽,与神秘男子酒店夜会,男子身份竟是……]   又是个制造噱头的标题。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裴恬止住快要划走的手,点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种没上热搜重锤的爆料,十有八假。   洋洋洒洒一大篇,全程不知所云,只在最后发个张糊妈不认的图。   唐羽身着艳丽的红色晚礼服,红唇潋滟,拎着包一人站在酒店门口。一看就是摆拍,方圆几米外也没看见什么神秘男子的身影。   裴恬正要退出,指尖突然顿住。   是没有人。   但不意味着没车。   唐羽身后,停着辆黑色轿车,车身半掩没在夜色中,偏偏卡宴的标识拍得极其清晰,里面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裴恬回忆起那天停车场。陆池舟的车,也是黑色卡宴,全市没几辆的车型。   裴恬点了右上角的叉,退了出去,眉眼状似一片平静。   这些爆料,好像也不全是假的。   她托着下巴,目光从书架上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棉花娃娃上拂过,眼神重重一凝。   某些沉寂好久的记忆回笼。   裴恬眯了眯眼,伸手扯过娃娃,按在桌上爆锤。   “狗东西!”裴恬怒了。   这只棉花娃娃就是按照少年时代的陆池舟做的,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他。裴恬学了好久,才导致其五官极其逼真相似,恍如看见真人。   后来,娃娃又回到了她手中。   这些年,去哪裴恬都会下意识带着它辟邪,兜兜转转,留到了现在。   何佳佳刚推开寝室门,就看见裴恬拿着她那个平时都不舍得碰的娃娃,重重按在桌上摩擦。   娃娃精致的脸都被打扁了。   她有些好笑地问:“娃娃怎么得罪你了?”   裴恬:“丑得像狗。”   何佳佳:…?   但何佳佳有事要说,也没有多问。她搬了椅子坐到裴恬旁边,神叨叨说:“咱要不去买个彩票吧,趁着运气还没跑。”   “啊?”裴恬扭头看她。   “你还记得咱去年提交的大创项目吗?”   裴恬沉吟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回事。   当初她高考略微失常,从稳进A大变成磕绊踩线,最后被调剂到了有名的红牌专业工商管理。   但她老爸裴言之却不以为然,认定裴恬即将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精明的资本家。   裴恬却深觉自己并未继承他一星半点。   在别人刷绩点考证时,她躺平;在别人争保研搞竞赛时,她躺平;在别人创业小有所成时,她还在躺平。   但这个大创比赛,却是导员三申五令强调专业所有人都必须参加的。   等裴恬反应过来时,班里就只剩三个人没有组队。分别是她和室友何佳佳,以及另一个距退学只差一步之遥的勇士。   三条咸鱼,无奈凑到一起,缝缝补补写了个项目申报书交上去。   但刚刚,何佳佳告诉她,有公司看中了他们的项目,有意扶持发展。   裴恬满脸迷惑,脱口而出:“哪个公司不想活了?”   其实不是裴恬没自信。在刚写完项目申报书时,裴恬曾兴奋地找过她做风投的老爸,问裴言之是否愿意做他们的天使投资人。   裴言之用一种看未来商坛新星的眼神看着她,期待地打开申报书,一页页仔细翻阅。   然后,点了一根烟,沧桑出声:“你终会遇到慧眼识珠的贵人的。”   “但这个人,不是我。”   得知裴言之话中的深意,裴恬倒也没有被打击到,只好认命地重新做一条咸鱼。   何佳佳:“这公司好像成立没几年诶,叫掌珠科技。”   裴恬:“嗯?”顿了一顿,她猛地睁开眼睛,“掌什么?”   何佳佳按住她,“稍安勿躁,我找给你看。”她将手机立在裴恬面前,“看,叫这个。”   “四年前在美国上市的。”何佳佳看完一连串的百科词条,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这公司好牛啊,几年就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像是想倒闭啊。”   裴恬:“……”   何佳佳继续读着,突然惊呼:“我靠!”   “这CEO资料是假的吧,二十五岁?是为了证明我更是个废物的吗?”何佳佳惋惜道:“不过怎么没有照片呀,会不会是因为长得很丑?”   裴恬盯着屏幕,看到关于陆池舟的介绍,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履历,昭示着他这几年开创的宏图大业。   她点了点头,笑意不达眼底:“确实,丑得像狗。” 第4章 近你 几何哥哥   项目的事,裴恬很快就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一上完早课,裴恬就稍微收拾了下行李,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她就在京城上的大学,回家车程三十分钟。   每个周末,裴恬都必要回家安乐两天。   美好的周五夜晚,就该用来熬夜,为嗑的绝美cp贡献一把眼泪。   裴恬抱着手机,临睡前嗑了篇晴深cp的同人文,作者id很眼熟,叫[深不可测的江江]   在超话为数不多的活跃粉中,这个id算是元老级的铁血忠粉,来超话的时日甚至还在裴恬之前。   文章由几篇日常组合而成,不长,但细节真实得像是现实发生过一般。   裴恬认真翻阅了这篇刚发出来的同人文,真情实感地吸了吸鼻子,并点了个赞,评论了句:[呜呜,神仙太太,写得好真实!]   没一会,那头回了句:[什么叫写得很真实?这本来就是真的。]   嗑cp都还都嗑出幻觉来了?   裴恬怜惜地笑了笑,没再回复,只默默给这位博主点了个关注以作鼓励。   接近两点时,裴恬才睡着。因为睡得太晚,这一觉并不踏实。   许是睡前的小文章勾起了情绪,裴恬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的情景不时跳跃,光怪陆离。   裴恬梦到了一些,她自己都以为,已经忘记的片段。   陆池舟这个名字,对于裴恬来说,是熟悉到和父母亲人一样的存在。从有记忆开始,就深印骨髓。   两三岁的小姑娘,说话还不够利索,偏偏热爱美丽的事物,抱着窗边看书的小少年不撒手;   六七岁的时候,小姑娘时不时捉弄冷冰冰的少年,任性地看着他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接近十岁,裴恬促狭地看着大人戏称陆池舟为“童养婿”时,少年淡红的耳根;   再到十几岁,裴恬交了更多好朋友,被人群簇拥的她,未曾发现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少地出现在身旁。   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中放映。   裴恬出了满头的汗,而这些幻境依旧梦魇般缠着她不放。   突然,梦境像是被人按了快进键般,跳动得越来越快,直到——   所有明媚的场景突然变色,变成被黑夜笼罩的旧金山街头,天空乌云密布,远处时不时倒映出闪电的寒光。   十九岁的陆池舟,身着一身黑,唇色浅淡,冷白的肌肤似要融入这浓墨一般的夜色中。   十几岁的少女还不会控制情绪,朝着少年声嘶力竭地哭喊:“你听清楚了!你今天要不和我一起走,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   晚风吹起少年细碎的额发,看不清那双沉静的双眼。少年坚硬指骨握紧手中的伞,用力到发白。他唇角动了动,极轻地吐出几个字。   裴恬一直不知道,那时候的他,说了什么。   她想听清楚。   意念操使着梦里的裴恬,朝满身寒气的少年走去。她不自主地伸出双手,想环抱住他。   而下一刻,少年陆池舟的脸突然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男人西装革履,镜片下的双眼薄凉冷淡,微扯着唇,在她耳畔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你嗑的cp全是假的。”   “啊啊啊啊啊!!!不是假的!”裴恬喊出了声,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胸腔因为惊吓剧烈起伏。   “姐姐,你终于醒了!”一道娇憨的童音在身畔响起,“果然我一喊有帅哥,你就醒了。”   裴恬:“……”   裴恬一时还没从梦魇中回神,有些怔愣,她揉着太阳穴,戳了戳裴觅的额头,“你怎么来啦?”   裴觅双手捧着脸,朝她眨眨眼睛,“妈妈又出去跳舞了,爸爸要出差,就把我和哥哥送过来了。”   “姐姐你可真能睡,我都喊了你好久了。”   裴觅和她哥哥裴洵,是裴恬叔叔裴言卿生的一对双生子,当他们都要外出时,就会将孩子送回老宅。   裴恬晃了晃还很昏沉的脑袋,捏了下裴觅的脸,“要么去找你哥哥,要么和我一起睡觉。”   “睡什么睡!”年仅八岁的裴觅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瞪着她:“就你这种态度,怎么找对象?!”   裴恬动也没动,躺平任嘲。   “姐姐,快起来!!!”裴觅不停摇着裴恬的手臂,“真的有帅哥呀!”   “哪里?”裴恬半阖着眼,嘟囔道:“梦里吗?”   “就在楼下呀!”裴觅说,“伯母说你再不起来,她就亲自来请了。”   裴恬才不信,“来来往往就那些人,劳什子的帅哥!就是想骗我起床。”   “我发誓。”裴觅信誓旦旦,“这次真的超级帅,和我爸爸一样帅!”   裴恬扯被子的动作顿住。半晌,她轻咳一声,矜持地下了床。   “那等我好好梳洗梳洗。”   -   程瑾喝着茶,时不时抬眼望楼梯处看一眼,等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人。她在心中把裴恬搓圆捏扁,面上仍是半分不露,慈爱地看着对面的陆池舟。   陆池舟是她看着长到大的,相当于半个儿子。   当年陆池舟孑然一身出了国,一别五年,再见时,依旧是芝兰玉树,斯文矜贵。   程瑾越看越喜欢,在心中仔细权衡一番,越发觉得,这必须得成自家人。   可惜裴恬这小不争气的,这大好见面的机会,就要给她睡了过去。   “你裴叔叔有事去了公司,恬恬她在楼上。”程瑾一本正经地胡说:“一听到你来了,她说马上就下来。”   “没关系,我等一等就好。”陆池舟笑得一派温和。   陆池舟礼节周到,刻意收敛气势时温润沉静,说话从不让人冷场。   便是寡言少语的裴洵,也最快速度地成了他的迷弟,缠着他探讨航模。颜控萝莉裴觅,更是恨不得直接黏在帅哥的西装裤上荡秋千。   裴恬收拾完,刚下楼,看到的就是陆池舟霸占着她最喜欢待的位置,一左一右坐着裴洵和裴觅,对面的程瑾笑得连连点头。   这帅哥,不看也罢。   听到她下楼的动静,程瑾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扭头和陆池舟说话。   裴恬隔空和陆池舟对望了会,能感觉到,那双隐在镜片后的黑眸,落在她身上。   安静的,像风般拂过,却半晌也没移开。   梦境中的脸和此刻的重叠,裴恬的脑海中,还在循环着那句“你嗑的cp全是假的”。   她顿住脚步,扯了扯精心穿上的白裙,很想扭头就走。   但程瑾看她站那半天不下来,发了话,“还不过来,和你几何哥哥说会话呀。”   几何哥哥……裴恬被酸得一皱眉。   因为陆池舟的母亲陈挽月是位数学教授,故给他取了个很有学问的小名——小几何。   小时候,裴恬经常拖长了声线,一口一个“几何哥哥”,揶揄地看着陆池舟玉白的耳根因为羞耻浮上薄红。   听到程瑾的话,陆池舟笑,尾音绵长:“恬恬妹妹。”   “好久不见。”   裴恬被酸得牙疼,坐到了陆池舟对面,敷衍地点了下头,埋着头吃糕点,极力忽视对面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程瑾问陆池舟:“这都好久没见挽月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聚聚啊?”   陆池舟怔了下,半晌,才轻声答:“好,我会问问我妈。”   “好。”程瑾笑,看了眼旁边吃得两腮鼓鼓的裴恬,心中无语。她伸手戳裴恬额头,“小时候陈姨就最疼你,等下次让几何带你去看看陈姨。”   裴恬“嗷”了声,听话地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只因为陈挽月对她是真好。   程瑾转了转眼珠,没说几句,就嚷嚷着有老姐妹约着打牌,将两个崽一股脑丢给了裴恬以及……   并没有离开之意的陆池舟。   程瑾走后。   裴洵安静地望了望陆池舟,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秒,裴洵毫不迟疑地拖起还赖在陆池舟身旁的裴觅。   “你干嘛!”裴觅一脸懵。   “走。”裴洵惜字如金。   “我不走。”裴觅只想沉浸于帅哥的温柔乡。   裴洵:“我带你去荡秋千。”   裴觅眼睛闪了闪,有些心动。   裴洵闭眼,想起陆池舟承诺的航模,狠心加了筹码:“我可以帮你推秋千。”   “好耶。”   裴恬:?   裴恬急急咽下口中的蛋黄酥,但这两崽跑得飞快,不过须臾,只剩她和陆池舟面面相觑。   “大家都走了。”   陆池舟:“嗯。”   裴恬用“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望着他,却见男人隔着沙发中间的茶几,突然弯腰朝她凑近。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因为躬身而绷紧的脊背弯起锋利的弧度,衬衫熨帖地包裹住劲瘦的腰,裴恬甚至看到了其内隐隐的腹肌。   裴恬脑中倏的冒出一句——   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又是这样!!!他到底想干嘛!!!   裴恬开始痛恨自己色批的属性,在脑中一遍遍循环着“狗男女”。   但这回,好像不太起效。   最终,裴恬艰难地举起了手,正要蓄力将人推开,唇角传来一道轻柔的触感。裴恬全身一僵,看见陆池舟白皙的指尖从她唇角拂过,一触即分。   待她反应过来时,男人靠近时的冷杉气息已经远离。   他抽了张纸巾,迎着裴恬呆滞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蛋黄酥的碎屑。   “你嘴角黏着东西。”陆池舟扔了纸巾,金丝眼镜后的眼微弯:“哥哥帮你擦了。”   裴恬樱唇微张,哪怕她素来皮厚,也不免涨红了脸。   他们现在,是这种随便擦嘴的关系嘛!?   还有,什么哥哥妹妹的!???   “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擦?”懵了半天,裴恬憋出这么一句话。   陆池舟笑,声音很轻:“可以前,不都是我帮你擦的吗?” 第5章 近你 哄你   裴恬细细回忆了番,终于记起这以前,到底是哪门子的以前。   七岁以前,每次有什么宴会,裴恬都会跟着程瑾和裴言之去凑热闹。   可这俩一出去,谁都不愿意带崽。   最后,这带崽的任务,在陈挽月的极力自荐下,捆绑到了小小年纪的陆池舟身上。   正是十几岁的少年,走到哪,都要牵着个更小的妹妹。   在陆池舟和人说话,稍不留神时,裴恬撒欢偷吃糕点,吃的一张小脸上全是碎屑。   被发现后,裴恬睁着圆圆的双眼看着满脸无奈的少年,讨好地扯扯陆池舟的衣袖:“哥哥,帮我擦擦嘴嘛。”   “哈哈哈哈,池舟你这是天天伺候大小姐。”   “就是,还真当人童养婿啊。”   都是圈内一些和陆池舟同龄的半大少年,笑声有些刺耳。   陆池舟立在原地,表情微僵。   裴恬那时候,还不懂童养婿的意思,只觉得,陆池舟要能天天陪着她,就很好,于是笑眯眯地宣誓主权:“哥哥本来就是我的呀,永远都是。”   这话一出,众人笑得更欢了。   裴恬疑惑地看着陆池舟泛红的耳尖,继续扯他袖子,吩咐道:“快点,给我擦擦。”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背对着一众少年,陆池舟抽了张纸巾,半蹲下身子,视线和她平齐,“抬头。”   陆池舟单手捧着她侧脸,用纸巾细致擦过她唇角。   裴恬仰脸,笑得眼睛弯弯,视线所及都是少年的身影,看到他板着脸说:“下次不要弄脸上了。”   这以后,裴恬觉得,被陆池舟照料的感觉很不错。   于是养成了,每次偷吃东西,都要让他擦嘴的习惯。   久而久之,陆池舟和她一起吃饭时,甚至能比照顾她的阿姨更早地发现情况。然后,面无表情地抽纸巾给她擦脸。   从记忆中回神,裴恬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能一样吗?”她瞪着陆池舟,严肃声明:“以后没经我允许,不许突然靠近我。”   说这话时,裴恬有些心虚。因为她真的不能保证,按照自己这色批属性,下次,还能不能把人推开。   陆池舟定定看她几秒,突然笑了声:“用过就丢?”   裴恬:“不行吗?”她不闪不避地回视,有些话脱口而出,“就许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一说完,裴恬就后悔了,极其后悔。   她看见陆池舟瞬间低下了眼,眼角眉梢惯含的三分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温和的表皮似忽然笼罩上阴霾,一瞬间,判若两人。   但也只是这一瞬。   裴恬绞紧了手指,突然站起身,“我去看看裴洵裴觅他们。”   说完,她几乎是匆忙地跑了出去。   白色的秋千椅就立在种满花的后花园中。   裴觅翘着腿,口中欢快地笑着:“哥哥,快点,我还要快点。”   裴洵无可奈何,皱着眉,冷淡道:“不行,不安全。”   每次回老宅,裴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秋千架,但裴洵十次有九次会拒绝当推秋千的苦力。   这回裴觅可是逮着人使劲奴役,裴洵被折腾地紧紧绷着一张小脸。   看到裴恬,裴觅冲她招手:“姐姐!过来,一起坐秋千呀!”   “你哥哥推不动。”   “没关系。”裴觅眼神落在她身后,冲刚刚走过来的陆池舟道:“可以让陆哥哥推我们呀!”   一回身,裴恬这才发现陆池舟已经站在她身后,距离她不到一米。   这些年,她长了些个头,可长呀长,依旧需要抬头看他。   陆池舟答应裴觅:“好。”   “快来!姐姐快来!”裴觅兴奋地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和我一起荡秋千呀!”   陆池舟微侧身体,走到秋千架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裴觅:“姐姐,你之前不是说想在帅哥腿上荡秋千吗?现在四舍五入,也算实现梦想了!”   裴恬:“……”   陆池舟看着裴恬快要石化的身影,语气微微挑衅:“不敢过来?”   裴觅:“陆哥哥,我姐姐肯定是因为你太帅,所以害羞了。”   陆池舟拖长了声音:“这样啊。”   裴恬:“……”   害羞个der。   她动了动僵硬的腿,直接走到秋千架前,又把置身事外的裴洵抱上秋千架,冷着张脸:“快点,把我们三个都给伺候好了。”   陆池舟低下头,看着裴恬头顶圆圆的发旋,以及微微鼓起的两腮。   明显还在生气。   明明是最容易心软的人,却生了他好大的气。   修长如竹的指节弯起,扶在裴恬身后的椅背,从散落的发丝拂过,极尽克制地勾缠。   陆池舟俯身,声音轻落在裴恬耳畔,“遵命。”   他说话时,呼吸会带起她耳边的细软发丝,抚在脸上,痒到心里。   秋千开始摇动。高高抛起,又稳稳落回。   男人的呼吸,随着距离的远近,时轻时重。每一次回落时,裴恬都有种,他就在自己耳边喘息的错觉。隔着椅背,都好似撞进他怀里,烧得脊背一片滚烫。   裴恬全身越来越僵,连脸都红了,脑中车速直达一百八,觉得哪哪都不对。   明明小朋友们还在,她脑子怎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陆池舟有问题!   她忍不住回头,对上陆池舟那对幽深的双眼,看得心里一慌。   不行…她不对劲。   但小朋友们荡得开开心心的,裴恬喊不了停,只好硬着头皮放空自我。   秋千!哪来的秋千!她明天就把它拆了!   正在心中疯狂吐槽,裴恬头皮一炸,终于想起了秋千的来历。   最开始,这个秋千不是这样的。   简易的木架缠绕着粗糙的长绳,坐的地方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板。   经过多年的修缮,才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裴恬十二岁那年,看了迪士尼动画后,天天梦想着成为长发到脚的公主,坐在花团锦簇的秋千架上,花草蝴蝶缠绕,如梦似幻。   她没有长到脚的长发,但可以拥有个秋千。   但裴家后花园,有她太爷爷命人种的中草药。裴恬和裴言之求了好久,裴言之也没有大逆不道地把草药拔了给她建秋千。   这个小梦想,裴恬经常在陆池舟耳边喋喋不休,念叨了几个月,也没见少年有任何表示。   临近裴恬十三岁生日,陆池舟进了学校的奥赛训练营,时常出去培训打比赛,最终错过了她的生日。   那是裴恬成长途中,陆池舟第一次缺席。   那时候,陆池舟十七岁,身量突然拔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少年意气,风华正茂。   饶是裴恬,也听说他是整个高中的神级校草。也会时不时在他书包里看见粉色的信封。   还没来得及看,往往就会被少年抽走,懒洋洋放进抽屉锁着。   可,裴恬不过是个刚刚毕业的小学生。愣愣地看着自己最亲密的玩伴,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个世界的人。   不知名的情绪,在少女十三岁伊始,小小地爆发。   她每天再也不给陆池舟发消息。   也再不问他想吃什么,然后眼巴巴地盼着他来。   陆池舟是在她生日一周后回来的,而裴恬已经有十天没有理他了。   周末清晨,窗外敲敲打打,一阵阵的噪音,不绝于耳。   裴恬被吵得一阵烦,爬上房间的桌子,打开窗户,一眼看到后花园中的少年。   清晨的温度还很凉。   少年套着件蓝白的夹克衫,衣袖卷到小臂,正蹲在地上敲击着木板。他出了些汗,细碎的额发有丝缕黏在额上。   秋千已经有了雏形,缺最后的木板。   陆池舟请了位指导的工人,但动作依旧不熟练,少年数次被毛糙的木板滑到手,轻轻皱着眉。   裴恬咬着唇,眼睛有点酸,她大喊:“哥哥,你别弄了。”   陆池舟一愣,随即抬头,拧眉训她:“不要趴窗台,不安全。”   “下去。”   裴恬突然就哭了,她跳下桌子,哒哒哒一路从楼上飞奔到后花园。   少女飞奔而来,一双眼睛兔子似的红。   陆池舟一愣,伸手替裴恬擦眼,怎么,感动哭了?”   他看向并不美观半成品,摸了摸鼻子,“还差一点,马上就做好了。”   裴恬抽噎着,心脏像是要跳出来般跳得飞快。   她捂着脸,话说得颠三倒四:“都是你!你把我太爷爷的草药拔了,你怎么能把草药拔了给我做秋千!”   “拔了就拔了。”陆池舟漫不经心道:“拔到我家去种。”   “呜呜呜,我要被骂了,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做秋千?”裴恬握起他的手,看着上面破皮的痕迹,眼泪一阵阵得掉,嘴上却是蛮不讲理。   “还能为什么?”少年从口袋中摸出纸巾,一下下给她擦着眼泪,又低头,认真看着她眼睛,温声吐出两个字。   “哄你。”   秋千渐渐停下,裴恬还在走神,裴洵悄悄和陆池舟对视一秒。   读懂了男人眉眼中的意思后,裴洵皱了下眉。随即将手背在身后,竖起三根手指,表示自己要加价的决心。   陆池舟点头。   裴洵竖起大拇指,最终这项交易以三个绝版航模的价格成交。   他跳下秋千,语气严肃地和裴觅说:“选秀808开播了,有你pick的哥哥,不去看吗?”   “开播了?!”裴觅连忙跳下秋千,推着裴洵:“快,哥哥快带我去看!”   话毕,两崽跑得飞快,连头也不回。   裴恬:?   她盯着两人的身影,眯了眯眼。   正想顺势跑了,却被身后人按住肩膀,男声低磁,尾音绵长:“不玩了吗?”   裴恬回头。   陆池舟安静地看着他。   记忆中的少年和眼前人模样重合。   裴恬倏地垂下眼,心中翻江倒海,再难维持刻意做出的冷漠。   她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迎着他的视线,恶狠狠道:“还玩什么玩?我为什么要和你玩?”   陆池舟笑得胸腔微颤,他侧头,凑近了些,那双黑色的瞳孔清晰地印着她的身影。   “为了让我哄你。” 第6章 近你 用脸勾引   一阵风吹过,带来窸窣的声响,几片橙黄的树叶从枝头飘下。   裴恬没说话。   她低眸,看见垂到小腿处的裙摆随风翻起了边,她想伸手抚平,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如同,心湖上怎么也抚不平的涟漪。   烦。   裴恬抿直了唇,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音色浅淡:“我不需要。”   陆池舟表情一怔,眸中明明灭灭,最终归于寂静。   “你要有这闲心思,不如去哄女明星。”   杨执拎着公文包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赚钱的老板,半俯着身,安静地靠在秋千架下。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直直望着站着的女孩子,眨也不眨。   偏偏女孩莹白的脸上具是疏离。   杨执成为特助四年,对陆池舟的印象,只停留在果断,冷漠,狠辣,甚至缺乏基本的人情味。   却是头回,见到他这般小心翼翼。   不知道女孩子说了什么,自家老板表情是一片强撑出来的平静。   女孩走过来,看到他时,礼节周到地打了招呼:“你好。”许是猜到了他的身份,女孩朝他比了陆池舟的方向。   杨执:“谢谢您。”   女孩微笑点头,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皮肤细白,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从花园走过来时,一瞬间,杨执真的以为看见了公主。   直到裴恬走出好远,从后花园进了家门,杨执才回过神。   一转身,就对上自家老板的冷淡凝视。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杨执连忙敛目,正色道:“陆总,我来接您。”   回国的时日不长,事情多如牛毛。但陆池舟硬是连轴转了一周,才挤出这么半天时间。   坐上车。   杨执坐在前排,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自家老板。   陆池舟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握住烟盒的手用力到发白,盒上被捏出很深的褶皱,但终究也没有打开烟盒。   杨执想起,自家老板自回国后,似是刻意避着什么,再没碰过烟。   这会,却不知因为什么,好像突然到了情绪的临界点。   杨执斟酌语气,汇报着行程:“陆总,下午两点半,有个和天启高层的会议。”   “晚上六点半,和陆氏集团的几位大股东有饭局,地点在君泽酒店,具体位置我稍后发给您。”   “嗯。”   男声低沉应着。   “咔哒”一声,烟盒最终还是被丢进了卡座里。   面对陆池舟时,杨执很少谈公事之外的事,今天却是多了句嘴:“陆总,您抽吧,解解闷,最近事情确实太多了。”   “不用。”陆池舟微阖着眼。   顿了好一会,他出声,嗓音有些哑:“她不喜欢。”   杨执一怔,下意识就解码出这个“她”是谁。   他低应,再不敢多问。   车内恢复安静,一路疾驰而去。   天启正式被掌珠并购,成为旗下子公司。这次的会议,和以往一样,还是进行工作交接。   并购天启对掌珠来说,不过是业务扩充;但对本就资金短缺的陆氏来说,却是拆东墙补西墙似的自我阉割。   于是圈内人纷纷猜测,陆池舟搞这一番大动作,是不是下一页的商业版图就是直逼陆氏总部,入主东宫。   会议五点结束。   听到会议室那边传来的动静,唐羽喜上眉梢,再次问旁边的助理:“怎么样?我妆容花没花?好看吗?”   助理自是连连点头,“姐,您还有不好看的时候吗?”   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是道:“姐,陆总没让我们过来,要不还是走吧?”   闻言,唐羽依旧不紧不慢地抚着长发,嗔怒地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助理没再说话。   也是,唐羽能坐上天启一姐的位置,也是因为这位新来的总裁愿意捧。   指不定两人关系怎么近呢。   两人等了几秒,一抬眼,看到为首的男人从长廊转身过来,严整西装下的身形颀长挺拔。   男人身后跟着整排的人,他侧耳,听着旁边人说话,表情淡淡。   唐羽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天启原来的执行总裁,曾经她还陪其喝过酒。   原来趾高气昂的人,在陆池舟面前陪着笑,气势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唐羽两眼发光地看着陆池舟,心跳地飞快。   人群散去。   陆池舟径直进了总裁办公室,目不斜视,并未没看到候客厅坐着的唐羽。   唐羽站起身,再次整理了下头发,和助理道:“在这等我。”   说完,她便拎包,步履款款去了办公室门口。   总经办的秘书,看着她的动作,面面相觑片刻,想到最近的传闻,终究没人出声。   唐羽敲了三下门。   “进。”   她用全力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高跟鞋轻巧落在地上,进了门。   陆池舟未抬头,垂眸翻阅着文件。   半天也没听见声音,他皱眉,“说。”   “陆…学长。”女声娇柔婉转,“是我。”   陆池舟指尖一顿,抬起眼,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辨认了好半晌。   唐羽被看得呼吸一窒,心跳得更快。   陆池舟移开视线,继续看着文件:“你哪位?”   唐羽面上的笑意彻底僵硬。   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   明明见过,他们明明见过的!   她平复着情绪,尽量保持微笑:“我是唐羽。”   男人似才想起来,淡淡问:“有事?”   唐羽死死咬住下唇,“我,我就是想来和您道谢。”她泫然欲泣,似是被冷漠灼伤:“我能有今天,都得于陆总您的看重,感谢您给我的资源,还让我坐您的车……”   “唐小姐。”陆池舟打断她,平静道:“我们只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至于坐车。”陆池舟指尖一下下轻叩桌面,“什么时候的事?”   唐羽一噎,睁着双朦胧的眼睛看他,抽抽搭搭道:“就是…就是…”   陆池舟没了耐心。   他放下笔,“杨执。”   杨执刚送了与会人员离开,刚回来,就听到老板的传唤。   他连忙推门,“陆总。”   “送客。”陆池舟说。   看到办公室内站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杨执吓了一跳,但看自家老板这铁面无情的模样,也知道美人下场不好。   杨执指向门外:“唐小姐,请。”   唐羽脸上一阵火烧般的灼烫。怕被人看出自己是被赶出去的,她连忙擦干净眼泪,又冲陆池舟软声说:“抱歉,陆总,冒犯您了。”   “我,我…”   “杨执。”   “唐小姐,请。”杨执再次道。   办公室门被打开。   总经办的秘书们悄悄抬头,看到唐羽面带微笑地走出来,纷纷对视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而助理显然没想到唐羽这么快就能出来,表情看起来却挺开心。   助理笑眯眯的,正要说话,被唐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不赶快走!”   助理唯唯诺诺道:“是。”   办公室内。   陆池舟一下下翻阅着文件,纸张带出沙沙的声响。   杨执却被翻出一身冷汗。   他主动认错:“抱歉,陆总,刚刚我不在,让唐小姐打扰到您了。”   “你不在,总经办其他人干什么的?”   “他们…”杨执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在陆池舟身边最久的是自己,自然知道自家老板和唐羽绝对没任何关系。   但其余人平时听着八卦,谁敢赌上前途去拦这唯一的绯闻女友。   “嗯?”   “他们大概以为,唐小姐和您关系匪浅…”   陆池舟倏地抬头,“哪来的谣言?”   杨执:“……”哪都有啊!!!   他顿了顿,委婉道:“可能是因为并购天启后,公司给唐羽的资源比较多,大家就误会了。”   其实,不是唐羽也会是别人。   陆池舟刚上任,天启开启新纪元,自要培养出新的当家花旦造势。   唐羽团队早早听到风声,是最早一批接触他们的人,但最后人选是陆池舟拍板决定的。   “我什么时候让她坐我车了?”   杨执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背后起了一身冷汗。他解释道:“那次您去酒店应酬后,司机遇见了唐羽和她经纪人,她们的车坏了,急于赴宴,恳请借用一下您的车。”   “司机以为她得了您的指令,送了她一程。”   杨执低头,心中直打鼓:“车子已经第一时间做了洗护,司机怕您责怪,恳请我不要和您说。”   半晌,也没听到自家老板的回复。   杨执一颗心悬着,抬头看了眼陆池舟,窥见他轻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陆…总?”   “这次就算了。”陆池舟回答:“下不为例。”   杨执刚松一口气,又听自家老板问他:“所以,这谣言传播得还很广?”   “…是的。”杨执说:“需要澄清吗?”   陆池舟合上文件,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弯。   “暂时不需要。”   “啊?”   对上自家老板认真的眼眸,杨执确实迷惑了。   他心中正纳闷着,就听陆池舟问他,语气满是不确定:“女孩子吃醋的表现是什么?”   杨执:……?   他一个万年单身狗,他怎么知道?!   但一个特助的基本修养,就是要及时回答老板的任何问题。   杨执想了想,回忆起自己当初为了恋爱,专门去学的恋爱小课堂。   于是掰扯道:“女孩子吃醋的第一表现,就是不理人。”   陆池舟:“嗯。”   “啊?”   陆池舟:“继续。”   得到鼓舞,杨执起了劲,“这第二表现嘛,就是会耍小脾气。”   “具体表现在,当你哄她时,她非但不听,还会让你去找别人。这个别人,就是她吃醋的对象。”   陆池舟低笑一声:“然后呢?”   “然后,男生一定要死皮白赖地继续哄,不然这女生根本不会消气。”   “具体怎么操作?”   杨执摩挲着指尖,看着自家老板,认真道:“陆总,我觉得您根本不用哄。”   “怎么?”   “您可以用脸勾引女孩子。”   “试过了。”   “那就多试几次,一直试,准能行。” 第7章 近你 男妖精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周末的进度条已经拖到了尾声。   周日下午,裴恬还在睡午觉,就被程瑾掀了被子。   “睡睡睡,就知道睡觉,一天能清醒几个小时!”程瑾抱臂,看着她慢悠悠地收拾着行李,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几何,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开始创业了,一天只睡几个小时,你再看看你……”   裴恬揉着长发,恨不得原地消失。   忍过程瑾的叨叨,裴恬拖着小行李箱,路过书房时,看见裴觅正趴在桌上补作业,一张小脸满是纠结。   有了比较,裴恬顿时舒服了。   至少她没有作业。   她正要收回目光,不经意扫到一旁懒洋洋靠着的裴洵,以及他手上的……航模。   裴恬眯了眯眼,哒哒哒进了书房,冷不丁问:“奶盖,你的航模哪来的?”   如果她没认错,这是陆池舟以前珍藏的几个宝贝。   以往她偷偷玩时,不小心弄丢一个零件,陆池舟生了她一个月的气。   最后,零件在陆池舟的床缝里找到了。   裴洵睁着一双清透的眼睛,眨了眨,卖人卖得毫不留情:“陆哥哥给我的。”   裴恬:?   不可否认,她有点酸。   好家伙,这么些宝贝她碰一碰就生气,结果现在说送人就送人?   “为什么送你呀?”   裴洵想了想,沉吟道:“大概是和我一见如故吧。”   裴恬:“……”   她拖起行李箱,“我走了。”   背后俩崽毫不留恋地挥挥手:“拜拜。”   -   新的一周。   天气突然变冷,气温骤降。   裴恬最怕冷,早早穿上了加棉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何佳佳去教学楼。   最近何佳佳变化很大,从咸鱼翻身成为寝室的内卷之王,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裴恬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看着她铿锵的步伐。   “恬宝。”何佳佳突然转身,道:“一会咱去找周奕,和他说那个项目的事。”   “嗯?”   何佳佳握紧了拳头,面上一派认真:“既然掌珠看上了我们的项目,说明认可了我们的才华!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裴恬:“…好。”   下课后,何佳佳一马当先,毫不留情地将在后排睡觉的周奕拍醒。   裴恬和周奕并排坐着,两人一脸呆滞地看着何佳佳。   何佳佳将他们的项目申报书调出来,“我昨天收到消息,这周五咱就要和掌珠项目部接触了!”   裴恬:“啊?”   周奕:“哈?”   “所以咱这几天,得好好做好准备!听到没有呀?”何佳佳满脸热血:“说不定咱以后就是公司创始人!和掌珠那个总裁一样,大CEO!不兴奋吗?!不激动吗!”   裴恬:“兴奋。”   周奕:“激动。”   “所以,这几天,咱再好好熬个大夜把项目改一改!说不定人公司就看上了决定投资呢!”   裴恬:“熬夜不好。”   周奕:“死得早。”   何佳佳:“……”   好在因为何佳佳拿着小皮鞭凶神恶煞地跟在后头追,各人终于在周五前将项目书重新修修补补整合了一遍。   周五下午没有课,本该是回家的点,裴恬却被迫来到了掌珠科技楼下。   “哇。”何佳佳抬头看着擎天高的大楼,“好气派啊。”   “据说天启总部也搬过来了。”   因为没休息好,裴恬和周奕都恹恹的,一时没人接话。   “气势!气势给我凹出来!咱就是未来CEO,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三人进了大门,直上十楼项目部。   何佳佳原本一马当先,却在进会议室前,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黑压压一群人,秒怂。   她转身,握住裴恬的手:“恬宝,我好紧张,我好慌。”   裴恬也往里看了眼。   黑压压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学生,看来都是竞争对手。   裴恬心一跳。   这样看来,她们真的是被选中的?不是陆池舟给她走的后门?   她定住心神,按住何佳佳的手,平静道:“不用慌,咱进去吧。”   话毕,周奕吊儿郎当地,插兜直接推开了门,还和少爷巡视一般将在场的人细细打量一番。   他这模样,不像竞选者,更像是总裁亲临。   场内一时安静些许。   裴恬拉着何佳佳,跟在后头进了门。   几位西装革履坐在前排的,并没有陆池舟。   裴恬握紧的手松了松。   项目部经理开始讲了一大通话。   大致意思就是,掌珠的总裁格外注重创新,项目组专注于培养遴选具有潜力的项目。   来这里的,除了大学生,更多的是一些年轻的创业者。   每组汇报,都准备得异常充分。   裴恬正专注听着,突然手心被一双沁满薄汗的手指捏住,何佳佳脸色煞白:“恬宝,我感觉我状态不好。”   “你们有谁可以替我上去汇报吗?”   周奕和裴恬两个混子,互相对视一眼。   周奕先开口,“你觉得,我像是可以吗?”   裴恬瞥他一眼,突然发现这人长得还挺帅。   他额前头发有一缕挑染成了灰色,戴着耳钉。虽是穿着正装,但依旧一派野路子。   所以,最终汇报的人选,就这么避无可避地,落在了裴恬身上。   他们的顺序处在最后几位,人也坐在汇报厅的角落。   中途,裴恬看得有些疲惫,她打了个哈欠,一扭头,看到周奕正捧着手机,专注地…斗地主。   轮到周奕出牌,他却半天也不出,裴恬心里都替他急,忍不住凑近,小声道:“你炸他啊!”   周奕:“不能炸。”   “为什么不炸?”   周奕懒洋洋掀起眼皮,“我猜这人还有王炸,你别急。”   裴恬心里直痒痒,不自觉越靠越近,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   此时,汇报厅后门被人推开。   杨执引导着陆池舟进门,轻声道:“您要是怕打扰汇报进程,可以从后门进去。”   “今天的竞选人员都在这……”杨执的话还没说完,被身畔一道微弱的轻喊打断。   “哎呀,你出四个老K,炸他,快点炸他!”   杨执:“……”   他转头,看到来人,终于知道自家老板一开完会就要来这儿的原因。   那天看到的女孩子,正侧着身子坐在男生旁边…斗地主。   两个脑袋就差贴在一起。   身后的人半晌未动。   杨执已经感觉到一阵冷风从背后嗖嗖刮过。   等裴恬意识到不对时,已经不知道陆池舟站在背后多久。   在何佳佳三番两次的提示下,她不耐扭头。   随即,对上一道冰凉的视线。   陆池舟就站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手臂内侧夹着份文件夹,微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裴恬一瞬间心虚无比,下意识离周奕远了些。   此情此景,竟类似于中学时代,被躲在后门的班主任当场抓包的窘境。   两人一站一坐地对视,饶是专注斗地主的周奕也发现不对劲了。   他回头打量了陆池舟几秒,晃了晃手机,主动言和:“哥们,打扰到你了?要不一起来?正好二缺一。”   裴恬:“……”   她站起身,将周奕挡在后头,极其尴尬地冲杨执笑笑:“抱歉,我们这就关了,不打了。”   杨执很想说没事,但轮不上他说话。   他询问地看了看自家老板的脸色。   陆池舟眼神晦暗不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上面还在汇报,我先坐这。”   杨执命人在裴恬后面又加了张椅子。   陆池舟就安静地坐在他们身后,哪怕无一丝声响,裴恬也觉背后凉嗖嗖的。   偏偏何佳佳还不明情况地问:“恬恬,他谁啊?”   裴恬咽了咽口水,“总…总裁。”   周奕:“…?”   “我靠。”何佳佳惊呼,一边往后看一边说:“你说丑得像狗那个?”   她一拍大腿,“不像啊!帅炸了好不!?”   何佳佳继续用余光打量,自以为音量很小地说:“而且,他和你那天暴打的棉花娃娃长得好像啊。”   “这就是建模脸吗?!”   裴恬:“……”   她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直到背后传来拖椅子的声音。“吱嘎”一声,听得裴恬脊背发毛。   上一位汇报刚好结束,陆池舟站起身,杨执顿时明白他要往前坐。   裴恬还没松一口气,就见男人回首,声线低沉:“这个位置视角不太好,是我们招待不周。”   陆池舟掀起眼睑,视线落在她面上:“委屈同学在这斗地主了。”   裴恬:“……”   “杨执,前排还有空位,带他们过去吧。”   前排是还有。但谁他妈要坐评委附近啊!   杨执:“请。”   三人面如土色地跟在杨执后面。   前排的经理们看到陆池舟,一整排差点就要原地起立。   却被陆池舟制止,他很低调,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轻声道:“继续。”   项目部经理顿时明白了总裁“微服私访”的用意,一挥手,汇报继续。   杨执尤其上道,和裴恬他们指了指陆池舟旁边的三个空位。   而众人看到陆池舟和裴恬他们一起来,以为是一伙的,也就没给予大的关注。   这个位置,因为和评委过近,并没有什么人坐。   知道陆池舟是谁后,何佳佳和周奕都站在原地,意欲把距离总裁最近的礼遇留给裴恬。   裴恬:“……”   再干站着,就要扰乱汇报进程了。   众目睽睽下,裴恬只能艰难地动脚,僵硬地坐到了陆池舟身旁。   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她很想表示自己和他毫无关系的态度,但偏偏,男人身上的冷杉气味,一下下沁入鼻畔。   裴恬皱皱鼻子,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将其从头打量到脚。   也注意到,相比以前,这人今天实在是过于精致了些。   原本几缕细碎的额发,尽数用发胶拂了上去,露出整个精绝的五官。双排扣的纯黑西装熨帖合身,胸前别着银白色的Tiffany钉式胸针,袖扣是与之相一致的款式。   左手的大拇指处,还带着个纯黑的尾戒。   整个人亮闪闪的。   就像是,专门来勾引人的男妖精。 第8章 近你 是个祸害   果不其然,陆池舟往这一坐,的确扰了汇报人的心神。   他气场过于强势,哪怕坐在第二排边角,依旧带来极强的威压。再加上,穿得像个公孔雀似的,就像个行走的bking。   台上汇报的女生,时不时就要往这儿瞟一眼。   看一眼,磕巴一次。   真,是个祸害。   裴恬在心里吐槽,一边又往身侧瞥了好几眼。   直到气流裹挟着沙哑颗粒般质感的男声,响在她耳畔,“好看吗?”   很低,很轻,只有她能听到。   裴恬:!   她面上不动如山,但终究被微红的耳根泄露了心事。   就听身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有人拿羽毛,在心尖恶作剧般挠了一挠。   可始作俑者,却是专注地看着台上,仿佛什么事也不能将他打扰。   裴恬深吸一口气,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人不能和狗计较。   又如坐针毡了半小时,终于轮到了他们组。   “下面有请15号‘三只沙雕儿’…队,上台陈述展示。”主持人读出队名时,满脸难以置信。   在这么个商务性质的严肃场合,只有他们的队伍名这么清新脱俗。   明明当初只是随便交个申报书,谁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何佳佳和周奕一个捂脸一个趴桌,都在装死,只余裴恬顶着全场视线,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一低眼,就看见陆池舟掩面,笑得眼睛弯起。   而偏偏,裴恬上台的路,只能从陆池舟这侧走。   这里的座椅和电影院样式相同,裴恬要想出去,必须卡着陆楚舟和前排的间隙过。   要他主动站起身让位,不太可能。裴恬只好绷着张小脸,冷若冰霜道:“让让。”   陆池舟挑了下眉,听话地“让让”,但也只是往后坐了些许,一双长腿岔开。   两排之间的间隙实在太小,而男人腿又太长,哪怕裴恬尽全力缩着,还是必须擦着他膝盖过。   为着正式,裴恬今天专门穿了套职业装,米白色一步裙堪堪到膝盖上方。   白皙细嫩的腿部肌肤摩挲着西装裤纯黑的布料。   这一处细枝末节的动静,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上肌理,裴恬耳后更烫,忍不住咬唇,瞪了陆池舟一眼。   却对上男人上挑的眼尾,细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又黑如寒潭。   他启唇,尾音绵长地笑:“慢点儿。”   慢个屁。   裴恬全身过了电般,恨不得把这只公孔雀按在地上摩擦。   这么漫长的过程,在外人眼里也不过几秒的事。   经过这么一遭,原本上台那点紧张,被气得无影无踪。   相比于之前的选手,裴恬对孔雀开屏的免疫力要高些,全程目视前方,极力忽视侧首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再者,他们专业最多的作业就是小组汇报。   面对台下乌压压的人,女孩子声线清甜,语速不缓不急,年轻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紧张。   做出的ppt明显还带有学生的稚嫩,但汇报人坦然的态度,又让人多了一分信服。   项目内容在一众包含有大量专业术语的团队中,生涩得紧。   内容也很简单,便是设计一款小程序,用户通过观看公益或者正能量的宣传视频,攒阳光值。攒够了一定的阳光值,就可以兑换相对应的礼物。   裴恬自觉中规中矩地报完了所有内容,没什么大的想法。   她心里清楚,项目内容就摆在这里,至于其他有的没的,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汇报完毕后,评委可能要随机做出点评。   项目部经理翻看着申报书,态度还算温和,“问题还有很多。”   裴恬讷讷点头。   “以后再慢慢磨合。”   裴恬头点到一半,愣住,开始消化着经理的话。   以后?!   什么意思?   他们竟然还有以后!   苍天!!!   从今天起,她就是裴总!   裴恬还在台上做着裴总的梦,愣着站了许久。直到被主持人提醒,才讪讪下了台。   裴恬脸一热,下意识看向陆池舟的方向,对上他兴味的眼神,倏地移开视线。   回座位的路程,又要和刚刚那样,必须从陆池舟的腿间挤过去。   路过陆池舟时,裴恬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对于她的表现,陆池舟始终目光沉静,不闪不避。那双黑眸意味不明,似带着钩子,在说着“放马过来啊”。   他坚硬的膝盖骨,就抵着她膝盖上方露出的那一截腿,偏偏绅士得一动未动。   像是在说明,所有的触碰,都是她主导的。   他只是,被动承受。   好家伙,这些年是在外学了多少手段,变成这种等级的狐狸精。   裴恬不想和他磨蹭,脚下一抬,准备直接跨过去。结果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往下栽去。   啊啊啊啊啊!!!   她裴恬就是摔倒!脸贴地!也绝不要跌进陆池舟怀里!   下一秒,裴恬面颊贴上了男人温热的胸膛,透过铺天盖地的冷杉香,闻到了衬衫上那丝熟悉的薰衣草味。   是陆池舟少年时代起就用的洗衣液。   真香。   裴恬没忍住,又拱了拱脑袋,悄悄闻了一口。   绵软的发丝,丝丝缕缕缠绕在胸口,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女孩子鼻息的温度。   陆池舟手指极尽克制地从裴恬发丝拂过,意味深长地问:“怎么平地也能摔?”   裴恬:?狗就是狗。   她一不做二不休,满脸平静地甩锅:“是你,你为什么要绊我?”   陆池舟:“你确定?”他上下扫了裴恬一眼,像是在问“你怎么还不起开。”   裴恬连忙就要推开他,眼看就要站直,下一秒,头皮传来剧痛,她没忍住,疼得喊出了声。   陆池舟眼睫一颤,随即低眸,看见女孩的发丝缠绕到了西装驳头的胸针上,随着她的动作,越缠越紧。   他连忙按住裴恬脑袋,轻轻揉了揉:“别动。”   裴恬:“干嘛!”   “你头发,缠上了。”陆池舟低声说,两人近乎耳语。   “啊?”裴恬瞳孔地震。   “我给你解开。”   “都是你。”裴恬气炸了,“没事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陆池舟扯了下唇,手上动作漫不经心:“解不开,缠太紧了。”   他低语:“你说怎么办?”   这处实在太过逼仄,裴恬躬着身,倔强得和他拉开距离,但无奈头发还卡在人身上,整个人姿势尤其别扭。   他们这一出,引来不小的关注。   何佳佳和周奕面面相觑,周奕想过去,被何佳佳拉住,“别冲动,他们应该认识。”   而在场的到底都是些事业型人物,更关注竞选结果,只看了这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裴恬埋着滚烫的脸,“解不开就扯开啊!”   陆池舟低眸,看着乌黑如绸缎般的卷发,温声道:“这怎么行。”   裴恬:?   他笑了声,“这么好的头发,我怎么舍得扯。”   她恶狠狠瞪他一眼:“你少说点废话。”   陆池州也不生气,“过来点。”   裴恬脚尖稍稍往前,挪了挪。   结果腰肢直接被掌心按住,下一秒,整个人直接严丝合缝地贴进男人怀里。   触手,全是其坚硬的肌理,伴随着心跳的声音。   陆池舟眼睛凝视着怀中小小一只,深吸一口气,随后将手克制地从女孩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移开。   裴恬头皮都要炸了,正处在发火的边缘,就听头顶轻飘飘传来一道声音:“解开了。”   这么快?   裴恬懵懵地站起身,感觉头发上还挂着个东西。   这才明白,陆池舟的解开,是指解开了胸针。   银白色钻石胸针卡在发上,倒也别致。   汇报还没结束,裴恬想着,只能先这么凑合着过了。   直到汇报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对上何佳佳满眼问号的眼神,裴恬顿觉头大,正想着怎么解释,耳后传来一道极轻的男声:“一会杨执会带你来我办公室。”   裴恬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哪?”   陆池舟眼神慢悠悠从她头上的胸针划过,满脸“你莫不是想白嫖”的意味。   裴恬:?抠死你得了。   陆池舟:“胸针和袖扣是一套,八十万。”   裴恬:“……”   最终,裴恬朝何佳佳和周奕打了招呼,说还有事,就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何佳佳看她好几眼,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说什么。   和杨执在一起太过惹眼,裴恬怕和陆池舟扯上什么不正当关系,选择自己悄悄上去。   等电梯时,裴恬随手抽了张企业宣传册拿在手上,浏览了一遍。   她发现,掌珠科技涉及的产业十分全面,且进行了非常明确的未来规划。由此可见,作为CEO的陆池舟已经将野心铺在了明面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电梯门打开。   裴恬一抬眸,被里面亮闪闪的一片晃了下眼。   里面站着两三个人,最中间的女人很瘦,带着个墨镜。她妆容厚重,涂着深红色口红,以至于白得好似要发光。   女人穿着一件带有淡金色流苏的皮衣,极细极高的高跟鞋。   裴恬愣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但想着天启合并了过来,能看到眼熟的明星再正常不过,于是裴恬移开了视线,抬步进了电梯。   她正要伸手按楼层,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今天陆总没让你去找他?”   听见这话,唐羽脸色僵了僵。她抬眼,墨镜后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女孩子清丽的背影。   她笑了声,声音娇俏,状似害羞:“哎呀,英姐,陆总忙呀,我哪能老是去打扰他?”   被叫做英姐的人叫徐英,是一路带唐羽起来的金牌经纪人。   连日撕赢了不少资源,让徐英有些忘乎所以,她一挑眉:“你怕什么?陆总这么看重你,你不如再努把力。”说到后一句话,徐英压低了声音,“这当老板娘可不指日可待。”   电梯狭小,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裴恬耳朵里。   裴恬安静地按下25层,那是陆池舟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唐羽勉强笑了笑,看见裴恬要去的楼层,脸色一沉,脸上的笑意是再也维持不住。   叮咚。   电梯显示在16层,是唐羽要去的天启总部。   唐羽踩着高跟鞋,从裴恬旁边走过。路过她时,脚步一顿,将墨镜往下拉了拉,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慢悠悠吐出几个字:“你是…裴恬?”   裴恬疑惑地看过去,歪了歪头,“你认识我?”   说实话,裴恬第一次知道唐羽,还是从许之漓口中听说的。   谁知,她这话一问出口,唐羽的脸色突然凝固住,“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裴恬眨了眨眼,“你不是唐羽吗?”   但这显然并不是唐羽想要的答案。   唐羽表情越来越难看,死死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   最后,唐羽重重一哼,转身离开。   她走路的声响很重,咚咚咚踩在地上。   裴恬莫名其妙,平静地按了关门键。 第9章 近你 绝交!   知道裴恬要来,杨执早早就在总经办门口等候,远远就看到了那道窈窕的人影。   女孩今天穿了双牛皮小高跟,脊背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不带什么声响。   明明低调到除了淡妆,再无一丝装饰,却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吸引住目光。   “裴小姐。”杨执面带微笑:“我带您去陆总办公室。”   裴恬想起今天的事,觉得尤其丢人,这会也不好意思寒暄,只安静地点点头。   杨执带着她,路过了忙碌的总经办。   各个都埋着头,看起来一派认真。   裴恬怕打扰他们工作,更加放轻了脚步。   杨执却是明白总经办这一群人八卦的德行,不作声地笑笑,朝裴恬指了指门,“您进去吧。”   “我直接敲门就行吧?”   杨执点头,心说您踹门都行。   裴恬敲了三下门。   男声低沉:“请进。”   裴恬推门进去。   一眼看到陆池舟正对着她坐在桌前,目光凝视着电脑屏幕。   办公桌上是一沓沓堆得老高的文件,整个办公室唯有黑白灰三个色调,机械低调地充斥着“只想赚钱”的思想。   “过来坐。”陆池舟看向她,“想喝什么?”   裴恬:“不喝。”她摸向头发上的胸针,惜字如金道:“还给你我就走。”   陆池舟眯了眯眼,站起身朝她走近,坚持道:“坐。”   你让我坐我就坐?   裴恬心中翻了个白眼。   “我就不坐。”她本想说站着,但能坐偏要站着可不就是傻子,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躺着!”   说着,她往身后的真皮沙发上一倒,势要将唱反调进行到底。   陆池舟:“……”   他没忍住,偏头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你确定要躺着?不怕人误会?”   裴恬:?误会什么?   陆池舟半蹲在她面前,眼尾上挑,什么也没说,又似什么都说了。   但裴恬就是领会到了。   唐羽几人的对话,开始一遍遍在脑子里循环。   原本被强压下的沉郁,放大了数倍。   说不定,陆池舟就经常在这沙发上,做不好的事情。   裴恬倏地坐直身体,皱紧了眉头,拿起一旁的抱枕狠狠丢向他。   “你自己玩得怎么花都行,但不要来招惹我!”   陆池舟接过枕头,面色倒还很平静:“玩得花?”   裴恬重重吐一口气,不欲回答。   “有镜子吗?”她问:“我把东西摘了还你。”   陆池舟看向她头顶,“你自己很难解开。”   他站起身,伸出手指:“我帮你。”   裴恬突然抬高了声音:“我不需要!”她恨恨打开陆池舟的手:“别碰我。”   话一说完,裴恬就懊恼地揪紧了身侧的衣袖。   每次都是这样。   在他面前,完全做不好情绪管理。   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一片快要凝固的沉默。   裴恬低头,纤长眼睫挡住眸中神色,殷红的唇紧紧抿着,印出一圈淡白。   下巴处传来微冷的触感,男人指尖温凉抚上来,像是上好的白玉。   陆池舟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很轻,是肯定句:“你在生气。”   裴恬打开他的手,移开头,缄默不语。   男人又靠近些许,黑眸直视她眼,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为什么生气?”   裴恬往后退了退,直至腰后抵住沙发,避无可避。   陆池舟倒也没再靠近,只好整以暇地等一个答案。   裴恬凶他:“我仇富。”   陆池舟挑眉:“你仇你自己?”   “我是讨厌你这种,赚钱不用在正途,天天乱搞的富!”   陆池舟再忍不住,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起:“我怎么乱搞了?”   裴恬咬咬牙,觉得不需要再给这只公孔雀留面子。   她瞪圆了眼,桩桩件件地列举着:“天天打扮得花里胡哨,四处抛头露面,前夜去会所留情,今天和女明星密会,你这不是乱搞是什么?”   裴恬越说,越气。原来列举起来,才发觉这只狗有这么多令人发指的行为。   她在这边严肃控诉,陆池舟却是满脸闲散,到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他拖腔带调的,“恬恬。”   裴恬的小名,尤其粗暴简单,取“恬”的叠字。   别人喊,正正常常的,到他口中,百转千回,生生将这两字喊出了点缠绵的味儿。   和少年时代清朗的少年音,大相径庭。   “我才发现。”陆池舟弯唇:“你这么关注我的?”   裴恬:?!   “谁关注你了!”   陆池舟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不然怎么比我自己都清楚——”   “我是怎么乱搞的。”   裴恬:“……”   “你这属于。”说到一半,陆池舟突然倾身。   裴恬瞳孔皱缩,无措地躲开视线,下一秒,男人呼吸错落在她耳畔,气息轻浅:“空口造我谣。”   “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被你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你说怎么办?”   这罪名有点大。   裴恬气焰弱了些,“不是我说的。”说完,她仍有些不服气,补充了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陆池舟气笑了,他伸手,修长手指毫不客气地拧了拧裴恬细嫩的脸颊,“你生我气,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这语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裴恬别开脸,咬牙道:“我生气的地方多着呢,问你,你回答吗?”   “而且,我们早八百年绝交了!”   陆池舟唇角笑意敛去。   他不笑时,五官尤其凌厉。   “绝交?”陆池舟扯了下唇,嗓音冷冽:“我同意了吗?”   裴恬眼睛有些胀,顿时口不择言:“你以为你谁啊,你宇宙之主吗?我说绝交就绝交,还要你同意?”   陆池舟只安静地看着她,语速很慢地提醒她:“明明一开始,是你先招惹我的。”   “霸占着我这么多年。”   他轻呵一声,“现在说绝交就绝交。”   越到后面,他语气越低,听得裴恬一阵心虚。   明明占理的是她呀!   陆池舟还在说:“你反省一下。”   裴恬:“……”   陆池舟说得委婉,但裴恬却是明白,他是拿“童养婿”的事情,和她算账。   这个童年阴影,确实是她一手造成的,捆绑了他这么多年。   裴恬气焰弱了些,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快点把胸针取下来吧。”   陆池舟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些,站起了身。   那个话题,总算不了了之。   “过来。”   裴恬这回老实了,侧着身,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头发被指尖轻轻拨弄,和坐满人的汇报厅不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池舟身上清浅的气息,丝丝入扣,偏偏时不时就要问她一句:“弄没弄疼你?”   裴恬越来越尴尬,不是她色批,是这种台词,实在太让人想入非非。   在陆池舟第三次低头,“我…”   “不疼不疼不疼,你少问两句!”   陆池舟笑,脾气极好地应:“好。”   再没人说话。   沉默的气氛,让这个过程,突然拉得格外漫长。   裴恬全身僵硬,想着找点事情做,于是从口袋中摸出手机。   正看到何佳佳发来的微信,是一条几秒的语音。   裴恬准备将其转文字,头皮传来一阵疼,指尖一抖,语音内容外放出来。   陆池舟看着手中弄断的两根头发,紧紧抿唇:“抱歉。”   与此同时,何佳佳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   [恬宝啊!你为我们的项目牺牲得太多了!谁都不服我就服你,随便一个投怀送抱,陆池舟就上钩了!听我说,陆池舟颜正多金,这一波,咱不亏!]   裴恬:“……”   她裴恬一世英名,终毁于一旦。   裴恬连呼吸都放轻了,甚至能感觉到头顶那道宛如X光的视线。   胸针完全解开,陆池舟拿下来,同时慢条斯理地缠绕着手中的两根黑发。   他看着裴恬瞬间宛若石雕的背影,眉眼状似平静,“上钩?”   裴恬直视他,用真挚的语调解释:“假的,全是假的。”   她尽力解释了,但依照陆池舟目前的公孔雀属性,显然不太相信。   果然,陆池舟把玩着胸针,上下打量她几眼,吐出几个字:“这算乱搞吗?”   裴恬:???   学到一个词,就开始发散思维,举一反三了是吧。   裴恬说出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们的项目,凭的是实力。”   “嗯。”陆池舟应声,语焉不详道:“不凭实力也行。”   裴恬一本正经道:“你不要侮辱我们的智慧成果!”   说完,她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所以,我们今天能来,是不是你走后门的?”   陆池舟没有否认,“是。”   “有意思吗?”裴恬冷笑:“这样我还不如在家里玩。”   陆池舟不假思索地回答:“裴叔叔说,要多多锻炼你。”   “而且,我没和于杰说过。”   于杰就是项目部经理。   裴恬一愣:“什么意思?”   “今天确实是我让你们来的。”陆池舟认真道:“这之后怎么样,全靠你们自己。”   裴恬心跳得快了些,“真的?你没骗我?”   女孩直到现在,才对他有了些好颜色,陆池舟不答反问:“我要是骗你呢?”   “我就和你绝…”裴恬本来说绝交,这是她惯常喜欢拿来威胁陆池舟的。   但看陆池舟有恃无恐的样子,才发现这个毫无威慑力。   裴恬细细一想,竟找不到能威胁人的理由。   她低垂下眼,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个绝佳理由——   “你要敢骗我,我就把你做过我十几年童养婿的事情,找几百个营销号天天全网播放,让天下人皆知!” 第10章 近你 公孔雀   这话一出,陆池舟眼睫动了动,当即不说话了。   裴恬惊于“童养婿”一词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但这种威胁方式,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裴恬低头,安静地整理裙摆,随后站起身,“我走了。”   陆池舟:“等等。”   “还有事?”   “明天有时间吗?”   裴恬狐疑问:“干什么?”   虽然,今天就“绝没绝交”的问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但裴恬觉得他们依旧不是周末能约出去玩的关系。   区别只在于,之前她非常生气,今天,气消了那么一点点。   陆池舟重新走到办公桌后,声音有些低:“我妈说想见见你。”   裴恬反应两秒,哦出了声。   “哦?”   裴恬为自己的臆想而尴尬,“几点?在哪?”   “明早八点,我去你家接你。”   “八点?”裴恬重复了句。   陆池舟长指扶了下眼镜,“有问题吗?”   好早。她起不来。   裴恬:“…没。”   陆池舟看她那纠结的小表情,“那九点?”   还是好早。   陆池舟敲了下桌面,忍笑,“你要不晚上来过夜?”   裴恬:“……”   最后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半。   为了方便联系,陆池舟顺势让裴恬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   裴恬低头扫了眼号码,下意识问:“你又用回这号码了?”   话一出口,裴恬就觉得坏了。   果然,一抬头,就对上陆池舟挑起的眼尾,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意味深长,就差明说出“你果然很关注我。”   裴恬丝毫不慌,“这号码后来给我发过短信,问我买不买片儿,我还以为是骗子呢。”顿了顿,她评价道:“你这些年,业务还挺广。”   陆池舟半分不信,似笑非笑道:“我回国才换回的号码。”   裴恬在编辑框打上“公孔雀”三字,极快摁灭了屏幕,平静道:“是吗?可能是你之后哪位兄台的业务吧。”   “也不知道重回正道没。”   “……”   -   裴恬回家时,程瑾还没回来,倒是大忙人裴言之坐在桌前品茗,桌上放的另两杯茶还没收走。   “爸,谁来了?”   裴言之又嗦饮一口茶:“你叔叔婶婶刚来,把娃接走了。”   “啊。”裴恬懊恼地丢下包,“我竟然错过了见我婶婶的机会!”   裴言之知道裴恬打小就喜欢苏念念,见怪不怪。他放下茶杯,慢悠悠问一句:“你下午怎么样?”   裴恬像只橡皮泥一样,懒洋洋倒在沙发上,“还行吧。”   沉默了几秒,裴恬倏地瞥向裴言之,眯了眯眼,“爸,你知道我下午干什么去了?”   裴言之轻咳了声,装模作样地拿起平板翻着,不说话。   想起陆池舟说的话,裴恬要气死了,“爸,你竟然背着我和陆池舟串通一气!”她娇声嘟囔:“你不说我们写的项目申报书不行吗?就这我们还眼巴巴跑去丢人…”   裴言之没说话,倒是刚进门的程瑾哐当关上大门,没好气道:“还说呢,我看你爸这么多年,总算做对一件事。”   “让几何带带你,多学点东西!”程瑾几步上前,戳着裴恬额头,“不要每天只晓得抱着手机笑得流口水。”   裴恬委屈地捂住头。她哪有流口水?!   来了,那种被陆池舟的存在笼罩的阴影,又来了。   裴恬默默转移话题,“哦对了,我明天要去看挽月阿姨。”   程瑾答应得很爽快,“那好啊,我一会准备点礼物,你拎着去。”   裴恬点头。   倒是裴言之深深看她一眼,提醒道:“明天见着挽月阿姨,不要和小时候一样莽撞,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懂分寸,知道吗?”   裴恬奇怪看他,嘟囔道:“知道啦。”   等待吃晚饭时,裴恬无聊地刷手机,在微信的联系人界面,看到一个小红点。   下面提示,手机联系人:公孔雀。   她微信好友不多,只有家人和亲近的好友,和平常同学更多还是Q.Q联系。看到红点时,裴恬第一反应便是陆池舟要加她。   裴恬纠结了会,细白指尖绕着“添加”按钮转了转圈,想着给他一个台阶下,矜持地按了下去。   下一秒,按钮跳转“等待验证。”   到底,谁加谁。   裴恬脑中缓缓打出个问号,反应了好几秒,缓缓用气音吐出两个字——   我操。   这他妈都是什么人工智障的狗比设计!   隔着手机,裴恬都能想象出那只公孔雀收到好友验证时的表现。   无非是拿着手机,三分薄凉,七分漫不经心:“呵。”   裴恬气到冒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一不做二不休改个微信名[A真男人男装~客服小美]   她就不信,陆池舟会同意这种一看就要卖货的广告账号。   细白指尖得意地轻点屏幕,裴恬唇角刚刚勾起,却见手机嗡动一声,接着提示——   [你已添加了L,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裴恬:“……”   她用力摁屏幕,尽全力膈应人:[亲~玫瑰/嘴唇]   这回,总该把她删了吧?   不稍片刻,L发来消息:[嗯]   裴恬指尖抖了抖,觉得这不是本人。她点开L的头像,放大数倍,才辨认出最中间的图案,好像是颗糖。   裴恬面色凝了凝。   陆池舟这种身价,不应该搞一种静水流深,岁月静好的头像来营造逼格吗。   挂一颗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假号?   裴恬继续试探:[小哥哥~玫瑰/嘴唇/,看一看手表吧,精品劳力士手表,只要99.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条发完,她又乘胜追击:[小哥哥,做生意实属不易,小美不会说话,如果再不出业绩,是需要每个晚上加班的呢~~小哥哥买一个叭~]   她就不信,陆池舟还能忍!   裴恬心中默数五秒,准备最后发条抹泪的表情迎接红色感叹号,却见屏幕上跳出来条消息——   L:[这么可怜啊]   裴恬:?   L:[表什么样子?发给哥哥看看]   这句“哥哥”一出来,裴恬便有了那股熟悉的感觉。   她气得冷笑,[先付钱后验货哦。]   L直接转账99.8,并备注:[送货上门]   裴恬一噎,又见L发来最新消息:[你这些年,业务还挺广。]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裴恬再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收了钱,给“L”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势必让其感受世间的险恶。   做完这些,裴恬深吁一口气,只觉世界都清静了。   -   车窗外灯光迷离,帝都华灯初上,夜间所有的繁华初现端倪。   黑色的卡宴行驶在去金陵记忆的路上。   金陵记忆是京城一家老牌会所,低层是餐厅,高层则是需要登记会员身份的娱乐场,只有特许的身份才能进入。   杨执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往后看一眼,明显察觉到陆池舟并不高昂的情绪。   他轻点了下手机备忘录,上面写着今天应酬的人物。   到现在,陆池舟已经接触过几次陆氏集团的上层,而今日和以往有所不同,陆枫的名字赫然在列。   身为特助,杨执自是听说过陆家那不算秘密的旧事。   陆枫是陆氏集团现任的执行董事,论起来,陆池舟还得喊一句叔叔。   但陆枫手中的权利来得并不光彩。   陆氏原本的管理权,系在卧病在床的陆老爷子手上。但几年前,陆老爷子突然中风在床,这么多年,意识都未清醒。   陆池舟父亲早逝,陆老爷子倒下时,作为唯一继承人的陆池舟还未接手公司。陆枫是陆老爷子收养的继子,极得信任,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情急之下,陆枫代理了公司。到那时,狼子野心才昭然若揭。   不过几个月,陆氏变了天,众人这才发现,陆枫的獠牙早已深入整个集团,除非老爷子清醒,不然陆枫就是陆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没人把那时才十八岁的陆池舟放在眼里,哪怕是陆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在陆家那样的名利场,依旧没有任何话语权。   大家就看着,少年瞬间被边缘化,直到被陆枫毫不留情地“发配”至国外。   当然,陆家那段变故,外人只了解个大概,清楚其中细节的,也只有几个当事人。   轿车正经过最繁华的市区,前方有些堵,卡宴被迫停下。寸土寸金的地方,君泽酒店这样的庞然巨物高高矗立,俯视着城市的运转。   杨执想起,如今的君泽酒店,又或是整个君泽集团的执行总裁,不是别人,正是裴恬的父亲,裴言之。   裴家的财产分配异常和谐明确。裴言之作为长子,极具商业头脑。早年做风投,是圈内有名的点金圣手,注册成立了大名鼎鼎的风和资本;现继承家业,整个君泽集团都纳入麾下。   可以说,作为裴言之独女的裴恬,是位切切实实的千金小姐,谁娶了她,等于直接走向人生巅峰。   而自家老板…   杨执想起前不久了解到的风言风语。   其实陆池舟根本不用这么努力。   作为裴恬小姐一岁就钦点的男朋友,自小一起长大,他只需在陆家变天时,抱紧岳家大腿,就可以在陆家横着走。   想到这儿,不免让人奇怪。   明明把裴恬小姐放在了心尖尖上,为什么舍得离开这么久?   好了,现在大小姐生气了。   哄不回来,只得出卖美色。   杨执心中的气叹了一半,突然听到气压极低的后座传来声轻笑。   他悄悄往后瞥一眼,却见自家老板展颜,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忍不住喊了声:“陆总?”   陆池舟专注看着手机屏幕,“没什么事。”   杨执:“噢。”   “只是突然被人主动加了好友。”男声刻意咬重“主动”二字。   秉持着老板的私事绝不多管的态度,杨执只点点头,又重新目视前方。   不多时,后头传来手机被丢进卡座的响声。   杨执:?   又听自家老板幽幽问:“微信被拉黑了怎么办?” 第11章 近你 在逃公主   金陵记忆门前雕梁画壁,LED灯条缠绕檐壁,亮如白昼。   轿车刚停下,便有门童过来开车门。   初秋的傍晚黑得很早,晚风习习,凉入心脾。   纪臣候在门口,不住搓着手,看见陆池舟下车,连忙迎了上去,殷勤道:“陆总,总算等到您了。”   他落后陆池舟半步,斟酌着语气,“您…”   陆池舟脚步不停,“进去说。”   “是是是。”   门两边的旗袍小姐展开大门,笑容清甜喊着“欢迎光临。”   会所的内部金碧辉煌,极尽奢华。走到每个路口,都有面容姣好的旗袍小姐躬身指引。   纪臣跟在陆池舟身后,一时辨不出男人的态度。   现今陆氏表面风平浪静,内部早已动荡不堪。   陆老爷子昏迷不醒,陆枫能力不足,陆池舟锋芒毕露。不少股东观望不前。   正是拉拢人心之时,纪臣身为中间人帮着牵线,现动作大了,瞒不住上头。   这不,陆枫亲自出了手,邀请陆池舟今晚赴宴。   今日这一遭,是不是鸿门宴还未可知。   “陆枫带了哪些人?”陆池舟声音淡淡。   纪臣:“刘沛和王充。”   陆池舟淡哂。   纪臣没敢说话。   谁都知道,这二人加上陆枫,曾为陆老爷子最为信任的得力下属,却也是背刺陆池舟的主要推手。   曲廊幽深处,旗袍小姐打开木门,躬身迎客:“请。”   陆池舟站在门口,往里环视一圈。   居于主位的男人,正是陆枫。几年奢靡日子过下来,面色浮肿虚白,不复当年半分风采。   “池舟来了。”陆枫打着招呼,面上笑意不变。   陆池舟一来,居于副首的刘沛和王充当即起身,客气地将陆枫身旁另一个主位让给他。   陆池舟理所应当地坐下,面上无半分寒暄的意味。   纪臣居于下首,拂了把冷汗。   “咱叔侄俩也好些年没见过了。”陆枫依然是笑,他抬手给陆池舟斟了满杯酒,“今儿怎么也要好好叙叙旧。”   陆池舟笑了声,“不知我和叔叔,有什么旧好叙?”   他伸出手指,似没拿稳般,碰倒了酒杯。酒水浸湿了桌布,留下圈水痕,酒红色的桌布瞬间变得深红,一滴滴顺着边沿滴上地板。   陆枫倒也沉得住气,只挥手,让服务员处理狼藉。   “不叙旧,那就说点现在的事?”陆枫抿了口酒,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医生和我说,爸最近的情况不太妙,身体各项体征逐渐衰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陆池舟骤然抬眼,黑眸深得可怕,“你什么意思?”   陆枫轻咂一口酒,笑得胸腔直颤。   “叔叔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凑到陆池舟耳边,一字一句沙哑浑浊。   “你要现在能收手,老爷子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餐饭的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   没人知道陆枫在陆池舟的耳边说了什么。   大门被推开,萧瑟秋风拂面,吹走了金陵记忆靡丽的香氛味。   纪臣跟在陆池舟身后,心中翻山倒海。   谁都知道,陆枫这么多年的猖狂,全都建立在老爷子在世的基础上。其一旦阖眼,遗嘱生效,陆池舟将是说一不二的继承人。   但陆枫此番动作,竟是疯魔到,拿陆老爷子的命,赌陆池舟的良心。   陆老爷子这些年的医生和药物,全都掌控在陆枫手中。如果陆池舟继续争权,他有一百种方式让其无声无息地出意外。   到那时,哪将陆枫送进监狱,陆池舟也一辈子摆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这一招,阴毒又致命。   “陆总。”纪臣看了眼陆池舟,试探道:“有几个陆氏的股东找上我,想私下见见您,”   车泊在近前。   “暂时不见。”   纪臣听到陆池舟这样说。   司机已经拉开车门。   纪臣面色萧索,“那就这样了吗?”   男人上车的动作不停,音色堪称薄凉:“可能吗?”   男声隐没在冷风中,听得不太分明。   纪臣怔在原地,脊背一片寒凉,看着轿车扬长而去,须臾不见影。   杨执坐在副驾,能感觉到后座比来时更冰冷的温度。   男人手肘撑着窗户,侧颜笼罩在一片暗色间。   回国后,自家老板多了很多情绪。但这一瞬间,却恍如四年前那个孑然一身,黑暗不见光的青年。   “陆总,是回兰汀吗?”司机打破了寂静。   按照陆池舟的习惯,工作日会回公司旁的公寓;到周末,会回陆夫人在的兰汀。   “嗯。”陆池舟应,头枕在后座椅,突然道:“明早八点,麻烦你来兰汀一趟。”   司机一愣,连忙答:“好。”   陆池舟吩咐事情从不多话,今天倒是难得多了句嘴。   “来兰汀后,送我去明江。”   杨执指尖顿住,耳朵动了动,又听后座声音带了些温度,“接人回家。”   -   又是周五深夜,本该是躺在被窝里嗑CP的绝美时光。   但想到明天要“早起”,裴恬失了熬夜的兴趣,只在临睡前草草翻了翻微博。   手机嗡动一声,显示有关注的博主发文。   是[深不可测的江江]。他最近似乎有些emo,发的都是些青春伤痛文学。   [姐姐今天又没理我。]   [已经二十天零三个小时没见姐姐了。]   [好在后天就能见了。]   ……   好家伙,这是受情伤了啊,怪不得最近都没产粮。   裴恬默默看了过去,翻到下面的最新资讯,指尖一顿。   有个不知名营销号爆料,江深和唐羽将低调进组电影《危险关系》,大ip改编,拥有众多原著粉。   因为微博带的都是最近最火的男女演员,评论里一片谩骂,两家粉丝都上场,骂营销号溜粉蹭热度。   看到唐羽,裴恬才忆起今天电梯里的见面。   她拿过梳妆柜上的镜子,照了照。   也不大众脸呀。   为什么唐羽一副认识她的模样?   裴恬皱了皱眉,没再多想,只找到许之漓的微信,问她:[江深和唐羽要演《危险关系》?]   原著裴恬是看过的。女一号风情万种,亦正亦邪,是个特别有人格魅力的角色。私心里,裴恬觉得周以晴特别适合。   但这么大的ip,裴恬也自觉没什么希望。   许之漓正在外省拍戏,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消息回得很慢。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男主定了,确实是江深。]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大概是觉得打字太烦,许之漓直接打来了电话。   “我才下戏,大半夜的,好冷呀。”许之漓嘟囔着,不难听出其声音的颤抖。   裴恬连忙叮嘱:“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又提出:“我给你织条围巾过冬?”   “好哦!!!”许之漓弯唇笑,“我们恬妹怎么什么都会。”   裴恬抿唇笑,“一般般会啦。”   毕竟,当初那个棉花娃娃那么难做,她也做得像模像样。   许之漓:“后天我要回京城,和我们恬妹贴贴。”   两人天南地北侃了会,才回归正题。   许之漓说:“女一号的人选其实还没定,这么大一个IP谁都想试试,唐羽团队可谓是势在必得。”   唐羽的模样,过于干瘦,五官也不够精致,裴恬下意识答:“她不适合。”   许之漓啧了声,“娱乐圈哪有什么适不适合?资本要她上,屎都能说成香的。”   “不过,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许之漓说。   “嗯?”   “我拿到了《危险关系》女三号的试镜机会,这次回京城就是为这事。”   裴恬惊喜极了,“真的呀?!”   许之漓在圈中摸爬滚打两年,从尸体到龙套,再到网剧的女n,这是头一回接触这么好的剧本。   “没错。”许之漓压抑着兴奋,“而且这次,我听说周以晴要来试镜女二号。”   “后天吗?”裴恬只差尖叫了,“江深会在吗?我要来看!!!”   “又不是正式出演,江深怎么会在?”许之漓有些醋了,“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看他们?”   裴恬完全被二人可能再次合作冲昏了头脑,这会子只顾着说好话了,软声道:“我都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宝啦……”   许之漓根本受不住她模样,“好了好了,就知道撒娇。”   “怎么不去和你那小童养婿撒撒娇,让他昏了头,最好一掷千金请江深和周以晴合作一部电影,你可以嗑个够。”   听到这话,裴恬还认真思考了下可能性。   想到陆池舟可能的表现,打了个寒颤。   “呵呵。”裴恬冷笑,“那他孔雀尾巴可不要翘上天。”   这夜,裴恬没睡好。   睡前思绪过多,做了很多梦。   闹钟在第二天早晨八点准时响起。   她揉着昏沉的脑袋,从床上撑起身子,想仔细回忆,梦中的场景却是一个也记不出来,最终无奈放弃。   裴恬懒洋洋迈步下床,选衣服,化妆。一个精致名媛,就该从早上开始卷死那些睡懒觉的女人。   裴恬里头穿了件大红色吊带,外头套了件白色针织衫,浓密黑卷发扎成高马尾。   做完这一切,刚好是九点。   裴恬迈着轻盈的步伐下楼梯。   走到一半,想起程瑾总教训她没个正型,裴恬戏瘾一上来,准备来个闪亮登场。   她将两手放在身侧,揪起翩飞的红色裙摆。   又踮起脚尖,故意学着迪士尼公主的姿态,边迈着碎步,边转着圈,一步三回首地从楼梯上蹁跹而下。   裴恬跟着苏念念学过几年芭蕾,做起这些动作,有模有样。   至少她自己沉醉其中。   跳到最后一阶时,裴恬甚至半蹲下,低首行了个公主礼,同时骄矜地伸出手臂,“迪士尼在逃公主恬前来报道。”   裴恬等着程瑾或是裴言之,或是任何一个人来接住她的手捧个人场。   半晌,没有动静。   她动了动指尖,强调一句:“还不快来接着本公主?”   有人缓步走近。   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静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裴恬以为是程瑾,毕竟大早上,她在的可能性最大。   但下一秒,她的指尖被坚硬指骨握住。明明是冰凉的体温,却瞬间带起整只手臂的酥麻。   裴恬一愣,下意识觉得不对,刚抬头,那只手已经破开她指尖,直至十指相扣。   她想挣动,却被握得更紧,整只手都被包在掌心,不见天日。   看清来人,裴恬脸都红了,支吾了半天,“怎,怎么是你啊?!”   陆池舟低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女孩的手,这些年也没长大多少。依旧是一手就能丈量掌控的大小。   仿佛握住了,就跑不掉。   “不是我。”陆池舟淡淡答,又倏地转了语调,尾音绵长:“公主的手就没人接了。”   裴恬:?   她环视自家客厅。   没人。   只有他。   所以,为什么陆池舟入她家如进无人之境。   “作为唯一的观众。”陆池舟慢悠悠道:“我自然尽力要配合公主的表演。”   裴恬默了会,硬生生从其语气中读出“我也不想的,但这里只有我,没办法只能我上”的耐人寻味。   电光火石般,她突然就回忆起自己昨晚的梦。   概括起来,应该叫——   一只公孔雀的进化历程。 第12章 近你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其实,陆池舟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大概只是因为以前,他的孔雀尾巴没长全。   所以不像现在这般,恨不得一见面就向她开屏,行动间处处表现出“我知道我长得好又勾人”。   陆池舟自小养尊处优,虽亲父早逝,但作为陆老唯一的嫡孙,被其放在身边亲自带大。   陆家百年世家,到陆老这一代,积年沉珂,族内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但陆老手段非常,硬是从一众明争暗斗中肃清了一条路,陆家经他手后,壮大了一倍。   被这样的陆老带大,相对应的,陆池舟身上的少爷脾性也只多不少。面对外人时,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与生俱来。   这就导致,“童养婿”这个名头,对于一开始的陆池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别扭了好几年。   两三岁时,她是真的喜欢陆池舟的脸,所以整天缠着人不放;到了五六岁,则是绞尽脑汁想扒了他那身少爷皮。   少年陆池舟段位还比较低,会面红耳赤,会生闷气,惹急了还会不理人。   到后头,可能是被她折磨麻了,慢慢接受了现实。虽然还是满身少爷毛病,可大概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对她的纵容已经到了过分的地步。   纵容到连裴恬,都以为陆池舟将会一直陪着她。甚至幼稚地觉得,陆池舟就是她的所有物。   所以才会在少年坚定离开时,情绪失控到那样一个不体面的地步。   “下车了。”   低沉男声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整个车程的冥想。   陆池舟打开了她这侧的车门。高挑身影俯下,挡住了车外的光亮。   司机尴尬立于一旁,惊于老板抢了他的职责。   裴恬还没回神,只盯着陆池舟,半晌没动。   盯得孔雀本人慢慢翘起了尾巴。   陆池舟似笑非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没看够?”   “是啊。”裴恬唏嘘,“看你眼下青黑,天干物燥,肾亏体虚啊。”她往车门边挪了挪,跳下车的同时,轻飘飘道:“年轻人,还是要小心身体。”   陆池舟丝毫不生气,竟还笑了声,“难为你——”   “这么担心我。”   裴恬:“……”   她闷声下车,想去后备箱拿昨天程瑾准备的礼物,却见陆池舟已经站在后备箱旁边整理礼盒。   程瑾做事向来红红火火,体现在她准备的礼盒上。   大包小包一大堆,全是红色盒子,就差往上贴个“囍”。   看着这些喜庆的盒子,一瞬间,裴恬有种上门提亲的感觉。再加上她今天还穿着条红裙子。   越想越歪。   裴恬闭了闭眼,忍不住瞥了眼陆池舟。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马甲,躬身着整理着礼盒,袖口微微卷起,指骨修长白皙。   黑色的马甲,收腰设计,勾勒出劲瘦的腰。腰上的金色马甲链,折射出晃眼的光。   裴恬这回不敢盯着看,只一小眼一小眼得瞟。   但孔雀就是孔雀,怎么天天都这么勾人。   那腰,那腿,还有那臀……   打住。   裴恬懊恼极了。   “过来。”陆池舟冲她勾勾手。   许是有些心虚,裴恬听话地走了过去,“干嘛。”   陆池舟轻点下礼盒,“你帮我找找。”   裴恬跟着翻了翻,奇怪问:“找什么?”   “劳力士手表。”陆池舟定定看着她。   裴恬:“……?”   陆池舟眼尾上挑,“说好的送货上门,”指尖玩味地敲敲礼盒,“可怎么,没找到啊。”   “你说。”他放慢了语速,意味深长地问她:“这算不算诈骗?”   裴恬按了按手指,强忍着把他头按进土里的想法,面无表情道:“算,快点打妖妖灵吧。”   “可是,”陆池舟失笑,“涉及金额太小,警察管不了这事。”他看着女孩气呼呼瞪得极大的眼睛,声音很轻:“要不私了吧?小美。”   裴恬心中呵呵一笑,顺着他演,“怎么会是诈骗呢?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她拿出手机,故作恍然,“呀,手表断货了呢,要不我给你退款吧?”裴恬绝口不提微信,“我支付宝给你?”   陆池舟脸上笑意不变,一字一顿道:“抱歉,不用支付宝。”   “要不,银行卡?”   “抱歉,不能泄露卡号。”   裴恬忍了又忍,直接从挎包里抽出现金,扯过陆池舟的袖口,将钞票重重拍在他手上,“不用找了!”   女孩给完,气得当场转身离开,高高的发尾在空中直晃。   陆池舟站在原地,闷笑着摇摇头,“怎么这么可爱。”   他低眼,当着司机震惊的表情,将一百块钱收入口袋。   裴恬一马当先地往前走。   走之前,看着满车厢的盒子,还是帮着拎了两个。   裴恬走在铁门前,抬手想按门铃,感受到了冰凉的指尖。   她和挽月阿姨,已经许久未见了。跨越了漫长的光阴,这下,蓦得生出很多近乡情怯的情绪。   当年,陆池舟走时,陈挽月也跟着离开。   他们走得匆忙,裴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   陈挽月是江南人,有着一双和陆池舟肖似的丹凤眼,生得雪肤花貌,智商还高,是鼎鼎有名的数学教授。   陆池舟的父亲陆琛,没有经商之才,倒像是满腹经纶的书生,靠着风花雪月的本事才追到了陈挽月这么个理科直女。   现下的兰汀,便是当年陆琛和陈挽月刚结婚时住的宅子。   在陆琛这样浪漫的人手下,整栋房子都像是处于花园般诗情画意。   但陈挽月在这住的不久。陆琛因车祸去世后,她便带着刚满两岁的陆池舟回了明江公馆的陆家老宅。   裴恬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不动,却听耳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声,“在等我?”   陆池舟就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笼罩在怀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一声,让裴恬回了神。她想抽回手,而陆池舟早已经先人一步,收了手。   裴恬动了动指尖,手心有些烫。   和早上牵手时,感觉一样。   “等你来开门。”裴恬垂下手,缓和着异样的情绪,顿了顿,忽地扭头,“来你家,你不开门,为什么还要握着我手按门铃?”   听到这话,陆池舟摸到下面的指纹解锁,“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推开门,坦然无比:“为了给你一种开门的参与感。”   裴恬:“……”   她极其无语地扭头,踩着小皮鞋哒哒哒进了铁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兰汀。   小时候,假期时,陈挽月会时不时带着陆池舟回来小住,裴恬也理所当然地来过好多次。   在她印象里,这座房子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但如今,城堡终究是失了几分以前的生机。   裴恬放慢脚步时,陆池舟迈步和她并肩,目光细细扫过她眉眼,“需要重新装修吗?”   裴恬随口答:“装吧。”   话一出口,气氛安静了瞬。   裴恬终于开始咂摸出不对来。   装不装修和她有屁关系。   她闭了闭眼。   好了,孔雀又要支棱他的尾巴了。   果然,陆池舟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此时无声胜似有声。   裴恬也绝不尴尬,走得快了些,镇定强调:“反正又不花我钱。”   经过院里的鹅卵石道,她正式来到大门前。   实心木的大门,又有一道指纹锁。   裴恬等着陆池舟过来开门,刚一站定,门却已经从里打开,门边站着两道人影。   裴恬辨认了半晌,才认出人影是陈挽月,和以前就在陆家帮佣的李阿姨。   乍然相见,饶是裴恬,也愣了愣。   记忆里,挽月阿姨向来漂亮,热情洋溢,一见她就会笑着喊她“我们恬恬宝贝。”   但裴恬看着站在李阿姨身后,被挡住了大半的陈挽月。她瘦了许多,清瘦苍白的气色依旧挡不住骨相的精致。   看见裴恬,陈挽月眼睛闪了闪,笑着弯起了唇,带着生疏的温柔和亲切。   裴恬握紧了手,面上笑容却不变,自然地进门,将手中的礼盒刷刷放在地上。   刚放下,便猛地朝陈挽月扑去,极尽依恋地环抱住她,声音不自主就哑了,“姨,我好想你。”   陆池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抱住他的母亲,眼睫微颤,面上尽是想念。   他不自觉握紧手,仔细观察母亲的表现。   陈挽月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苍白细瘦的手缓慢抬起,但终究是,回抱住了女孩。   陆池舟看了眼满面紧张的李阿姨,轻轻摇摇头。   李阿姨面上的担心这才有所放松。她上前,俯身帮着陆池舟拿东西。   陆池舟极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盒子,颀长身影安静地靠在墙边,未发出半分声响。   李阿姨起身时,不经意扫了眼男人,动作一顿。   这些年,原先还会有少爷脾气的陆池舟,收敛了所有情绪,变得喜怒不形于色。   陆老爷子倒下后,这个家风雨飘摇。除了陆枫的不择手段,更艰难的莫过于向来热情乐观的夫人,被少爷发现自杀未遂,后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这样难以承受的灭顶压力,就这样落在了十几岁的少年肩上。   无人能想象,那是怎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而那时都未掉过一滴眼泪的少爷,却在这一刻,躲在墙边,无声地红了眼眶。 第13章 近你 对我负责到底   如果说在进门时,裴恬只是心中存疑,那么在屋内坐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后,则是确定了疑惑,心情不断下沉。   陈挽月本人,包括李阿姨,想要营造的都是一种若无其事的轻松氛围。   让裴恬头一次,开始讨厌自己敏锐的感知力。   尽管陈挽月已经尽力展现得和原来一般,但说话时数次错开的视线,无意识摩挲的指尖,以及回话时过长的反射弧,都让裴恬脊背发凉。   终于在一个合适的间隙,裴恬看向旁边安静剥桔子的陆池舟。   陈挽月面前的陆池舟,向来很乖,不然小时候也不会因为陈挽月的圣旨,将她时刻带在身边,从此走上“童养婿”之路。   就如同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攻击性。   感受到她的视线,陆池舟剥下最后的橘子皮,慢条斯理摘下一块橘肉,趁着裴恬还在懵,伸手塞进她红唇。   唇上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   裴恬下意识一嚼,橘子汁水顿时盈满口腔。   酸。   酸得牙疼。酸得她瞬间忘记了看他的本意。   “甜吗?”陆池舟问她。   裴恬动了动快被酸得没知觉的牙腔,表情不变,甚至翘起一抹笑:“甜,好甜。”   她从陆池舟手中拿过剩下的橘子,坦然道:“要不你也尝一口?”   说完,不等陆池舟说话,她直接掰下一瓣送到他唇边。   女孩虽绷着张脸,但那快要得逞的笑已经快溢出眼眶。陆池舟装作没看见,顺从地低头张唇。   只是,舌尖在卷走橘肉时,极其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莹白的指尖。   一触即分。   却是让女孩整只手臂僵了下,纤长的眼睫直颤。   陆池舟压下唇角,藏住笑意。   得了想要的“报酬”,这戏自是要顺着演。   陆池舟恰到好处地皱起眉,眼中几分生气,几分懊恼,艰难地咽下橘子,“你骗我?”   裴恬正蜷着有些润湿的指尖,听到这话,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得意地笑出了声,“怎么样?没想到吧?”   陆池舟状似气恼地别过脸,却再也忍不住笑。   他望进了坐在单人沙发的陈挽月眼眸。   那双自病后就失去神采的黑眸,此时似是拨开了云雾,望着他和裴恬。   裴恬笑够了,双手捧着脸,看向陈挽月,笑意盈盈道:“姨,你说几何哥哥是不是活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想陈挽月开心一点。   就好像,一切都没改变过一样。   这回,陈挽月没有闪躲视线,那双有些空的眼眸终于染上情绪:“确实活该。”   裴恬眯眼笑,冲陆池舟得意一挑眉,却在对上男人视线时,骇了下。   那双丹凤眼很黑,深得一眼望不到低,直直看着她,带着让她承受不住的重量。   裴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盯我干什么?”她又幸灾乐祸地笑,“牙酸麻了?”   “是啊,你要怎么对哥哥负责?”陆池舟故意咬重“哥哥”二字,听得裴恬满身疙瘩。   就这么被陈挽月和李阿姨看着,陆池舟还能骚得起来。   裴恬:“你就是活该!”   这样插科打诨了会,氛围倒好了很多。   李阿姨忙着去做午饭,陈挽月冲裴恬道:“我去帮忙,你和几何随便逛。”   裴恬乖巧点头,手心却悄悄握紧成拳。   她能看出陈挽月见她时的局促,眉目间,尽是强撑出来的平静。   客厅重回安静。   裴恬看了眼关起的厨房门,“带我四处走走吧。”   似早料到她的想法,陆池舟问:“上去坐坐?”   “嗯。”   裴恬跟着上了楼,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整栋房子除了墙面和家具的翻新,装修和陈设都没有大的变化。   就像是,刻意拉住时光的罅隙。   裴恬一路光在走神,不自主跟着陆池舟进了房门。   她细细打量着周围。   深蓝色的墙纸,书架上成排的外文名著,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机械模型。都是少年陆池舟的最爱。   和几年前别无二致。就像是,他并未离开过。   裴恬目光从书架,移到书桌,看到上面伫立的棉花娃娃,顿住。   那个棉花娃娃,不是别人,正是她。也是十五岁时,陆池舟送给她的。   只不过在那之后,陆池舟就走了。   骤多回忆涌现,裴恬闭了闭眼,翻滚的情绪过了好久,才勉强压下去。   再出声时,声音已有些哑,“你……”结果下一秒,看清陆池舟的动作,裴恬差点咬到舌头,“干,干什么呢?”   其实,陆池舟也没干什么。   只不过是脱下了马甲,此时正在松衬衫领口而已。   而她自己,莫名其妙就跟人来了卧室。   孤男寡女的。   说话的同时,陆池舟又松开了颗纽扣,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   他锁骨平直,蜿蜒到肩线,肤色又白。裴恬难以自控地,瞟了一眼又一眼。   陆池舟的手还欲往下,似乎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看向她,状似提醒:“我换衣服。”   裴恬偷瞄的视线还没收回,被抓了个正着,顿时有些炸毛,“你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   “而且…换衣服喊我上来干什么?!”   陆池舟平静地解开第三颗纽扣,匀称的肌理顺着衣间的缝隙往下,再往下…就看不见了。   “回家换件衣服,不很正常吗?”他歪头,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是你,为什么…”   “还盯着我看?”   “有人要脱,我为什么不看?”裴恬强自镇定,原本还飘忽的视线定格,直勾勾盯着陆池舟的动作,“你继续。”   天高任尔骚,她怕算她输。   话毕,裴恬懒洋洋抱臂,靠在桌沿边,抬着下巴观赏。   陆池舟解纽扣的手微顿,一秒后,又继续下移。   他便是连指甲都清透光滑,如玉指节缠绕浅色纽扣,动作慢条斯理。偏偏面无表情,瞳孔漆黑如墨地看着她。   屋内尤其安静。遮光窗帘拉到一半,外面不甚明艳的光线透进,整个房间半明半暗。   分开的衬衫虚虚掩在男人肌理,劲瘦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裴恬不自觉蜷起了沁满汗液的手,但眼睛却似沾了胶水般,怎么也移不开。   到底几块腹肌?一、二、三……   直至最后一颗纽扣解开。   男人的动作突然变得更慢了,指节放在衬衫边缘,“还看?”   像是突然被敲醒。   裴恬终于,后知后觉地,耳后根发烫。   眼看着陆池舟动了动手,衬衣就要全部脱下,裴恬心快得要跳出来,她连忙捂住眼,“你还真脱啊!!!”   总算绷不住了。   陆池舟失笑,臂弯捞起要换上的卫衣,进了浴室。   却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长吁一口气,揉了把泛红的耳根。   -   等到陆池舟关上浴室门,裴恬才放下捂住眼睛的手。   到这时,脸颊才开始,涨红,发烫。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裴恬发懵地坐在桌前,又看见桌上的棉花娃娃,拿了过来。   娃娃是她十五岁的模样,还穿着初中毕业汇演时的舞裙,也是陆池舟回赠她的毕业礼物。   至于为什么会重回他手上。   裴恬忆起,陆池舟走前,拿他自己的换了这个。   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却是坏了个彻底,走也不走干净,留下个娃娃天天放她面前碍眼。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脚步声很轻,由远及近,停在她背后。   裴恬没有回头,她把娃娃抱在怀里,声音很低:“我要把它带走。”   “不行。”陆池舟不带一丝犹豫。   裴恬重重呼一口气,咽下所有的闷气,“它本来就是我的!”   “但是拿我自己换来的。”陆池舟微微俯身,直视她眼,笑容温和:“你也同意了。”   “我换回来!”   陆池舟笑了,轻声吐出两个字:“不换。”   裴恬气得脸都红了,“你凭什么不换?”   陆池舟从她手里抽回娃娃,指尖轻抚娃娃憨态可掬的面颊,再抬眼时,眼眸深不见底地望着她:“凭她现在是我的。”   裴恬被看得呼吸一窒,张了张唇,干巴巴道:“这不行。”   陆池舟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抱着娃娃,姿态闲散地靠着,“怎么?”   裴恬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那么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   “我未来男朋友知道,会不高兴。”她说:“你懂吧?就好像你未来女朋友知道……”   “我不懂。”话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断。   陆池舟说话时,总会带着点懒洋洋的尾调,这些年来,一直未变。但这声,腔调陡然转厉,听在耳边泛着料峭的寒。   裴恬一愣,眨了眨眼,看见陆池舟面上散了笑意,正低头,漫不经心地捏着娃娃的脸蛋。   修长指尖突然用了力,拉着娃娃的脸往外扯。   嘶。   看着自己模样的脸被人这么不留情地□□,裴恬心疼道:“你干什么啊?”   陆池舟不说话,完全拒绝交谈的态度。   裴恬:“你生气了?”   陆池舟紧抿着唇,细碎额发挡住了眼眸,依旧不吭声。   裴恬根本没琢磨到他生气的点。   想到他说的“我不懂”,裴恬一皱眉,顿时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懂。   说明他不能理解,不能共情,说明他找不到女朋友。   而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又绕回来了。因为她曾捆绑他做了十几年的童养婿,一般女孩子,估计都在意这个。   回过神来,裴恬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陆池舟骤然抬起头,手上动作也停了。   “找不到女朋友有我的原因。”裴恬道:“但现在你不说,我不说,大家也不会说,以前那档子事也就过去了。”   陆池舟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只是眼里并没几分温度。   “过不去。”   裴恬一愣,只觉被其看得头皮发麻,又听陆池舟一字一顿道:“你轻飘飘一句过去了,就能弥补吗?”   “那要…怎么办?”   完了完了完了,要被赖上了,裴恬心中尖叫鸡直打鸣。   “要对我负责到底。” 第14章 近你 再多喜欢我一点   负责到底。   裴恬切实地,慌了。   她讷讷半晌,“到,哪个底呀?”   陆池舟对上她闪躲的视线,扯了扯唇:“我找到女朋友为止。”   “那你要一直找不到呢?”   陆池舟上下打量她一眼,突然笑了声,“那只能把你自己赔上了。”   裴恬:?   心尖仿佛被人恶意用羽毛挑过,她猛地抬眼看他。强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裴恬满脸义正言辞:“你不可能找不到的。”   “谁知道呢。”陆池舟指尖轻弹了下娃娃的脸,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道:“毕竟我丑得像狗。”   裴恬张了张唇,发现这句话,好像经由她口。然后,被何佳佳转载,陆池舟听到后,记仇记到了现在。   裴恬僵硬地笑:“不要妄自菲薄,你长得很帅,巨无敌帅。”为了佐证这话的真实性,她又补充:“不然,小时候我怎么就一眼看上你了呢?”   这话一出,裴恬暗道不妙。   果然,陆池舟挑了下眉,满脸“本该这样”的表情,刚刚还耷拉着的尾巴瞬间支棱起来。   裴恬拳头硬了。   她发现,陆池舟从来都是帅而自知,然后利用她为数不多的愧疚心,挑战她的忍耐底线。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李阿姨,让他们下去吃饭。   裴恬这才如梦初醒。   她的本意是想找陆池舟好好了解一下挽月阿姨的状况,结果思路被他搅和得乱七八糟。   裴恬朝李阿姨应了声,随后起身,没好气道:“走了。”   “嗯。”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裴恬一抬眼,就望见李阿姨欢快的神色,她正侧头和陈挽月说着什么,余光时不时瞟他们一眼,便是陈挽月的唇角也微扬了些。   以她专业嗑cp的角度看,这绝对是正主撒糖时的表情。   至于嗑到了谁的…不言而喻。   裴恬觉得,习惯就好。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最开始,只有陆池舟会不适应;到现在…裴恬回头看了眼,他步履懒散地下着楼,面上并无丝毫异色,显然已经对此类谣言习以为常,失去了敏感性。   这样下去,她可真的是要“负责到底”了。   裴恬主动与其拉开了些距离。   她安静地坐到餐桌上,陆池舟顺势坐在她侧首。   裴恬盯着桌面,有些失神,突然不知该如何定位自己和陆池舟的关系。   起先,因为陆池舟的离开,裴恬始终未度过心里的那道坎。到现在,距离不远反进,她又不知不觉习惯起和他相处。   明明这五年内,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戒掉习惯,戒掉陆池舟。   现在,他们都不该活在过去,陆池舟,从来就不是她的所有物。   “可是饭菜不合心意?”陈挽月看着裴恬的表情,脸色有些白。   裴恬回神,连忙夹了块小黄鱼,“没有,超超超好吃。”   怕陈挽月不信,她夹着就要往口中塞,被陆池舟按住手臂,“有洋葱。”   陆池舟夹走了她碗中的洋葱,“这鱼刺多,吃慢点。”   裴恬讷讷点头。   她不吃洋葱,而陆池舟知晓她的所有口味和偏好。   大概是他这态度太过坦然熟稔,作为一种隐形糖,裴恬看见李阿姨和陈挽月对视一眼,满脸磕到了的雀跃。   裴恬张了张唇,不知怎么,仓皇低下头。   午餐后,按照惯例,陈挽月需要回房间休息。   她看起来很没精神,眉眼间具是倦怠。似乎是觉得招待不周,又显得很局促。   还是陆池舟直接道:“妈,你去休息吧,我和恬恬下午都有事,待会就走。”   这样似乎减轻了陈挽月的负罪感,她朝裴恬点了点头,便回了房间。   而李阿姨为了给他们留二人空间,大中午的就要出门,说是要购买日用品。   整个宅子安静下来。   连日冷冽的气温回升,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中倾洒进来,暖暖地,落在沙发的边角。   裴恬不知不觉已经躺倒在沙发上,困倦地眯起眼睛。   陆池舟就坐在她身旁,大概是有工作,一直在回消息。   裴恬打了个哈欠,看着男人的侧影,半晌也没挪开视线。   孔雀就是孔雀,走哪都要换衣服。这件居家的卫衣,柔软熨帖,穿着他身上,满是蓬勃的少年气。   裴恬倏地就回忆起,年少时的无数个午后,也是这般情境。她似睡非睡时,陆池舟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   少年的侧颜,如玉雕琢,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脑子蓦得不太清晰,越变越迷糊,眼睛突然就睁不开了。   但裴恬记得,她还有事要问,于是嘟囔喊:“陆池舟。”   模糊幻境中,男人似是应了声。   但瞌睡虫来了就赶不掉,裴恬放弃挣扎,头一歪,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有什么事,还是等醒来再说吧。   陆池舟刚回完杨执的消息,一转头,就看见了睡得正香的裴恬。   他愣了下。   暖洋洋的日光照得女孩小脸酡红,纤长的眼睫挡住那对灵动的双眼,睡得毫无防备。   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心突然就软得不成样子。   陆池舟微微倾身,目光堪称痴迷地描摹着女孩的眉眼,下意识伸出手,终究是停留在半空。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久。   裴恬突然动了动。   许是被日光晒得燥热,裴恬掩面,翻了个身,含糊地呢喃了声。   陆池舟侧耳,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下一秒,裴恬直接脱下了本就松垮的针织衫。   女孩内里只穿了件红色吊带裙,加上动作不老实,几番动作下来,便是连纤细的肩带都要落下。大片白皙肌肤裸露,呼吸间,浑圆的线条上下起伏。   眼看着裴恬还不满意,陆池舟连忙按住她扒拉肩带的手臂。   手心触感细嫩,自小娇养到大的女孩,哪怕是稍微用了点力,也能留下一圈红痕。   陆池舟眸色倏地变暗,他压着沉重的呼吸,视线晦涩地从女孩睡得通红的面上扫过。   动作被制止,裴恬皱着眉,显然是委屈到了,吸了吸鼻子。   顿时,陆池舟溃不成军。   他伏在她耳边,嗓音低哑至极:“这么相信我?”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女孩细细的呼吸。   陆池舟低叹口气,伸手打横抱起女孩,感受到手上柔若无骨的重量,低声呢喃:“这些年,长到哪去了?”   似是为了证明长到哪去了,裴恬突然在他怀中翻了个身。   更轻柔的触碰,倏地贴在他胸膛,起伏的弧度,随着呼吸的频率,时远时近。   陆池舟呼吸一窒,连脚步都僵硬了。他眼尾染红,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话毕,陆池舟加快了脚步,抱着人,如珠如宝般上了楼。   楼上,有裴恬专门的房间。   是自她小时候,就惯有的。   陆琛在设计这栋房子时就想好了,要专门给他的小儿媳妇留一间,方便以后吵架分房睡。   陆池舟将裴恬放在床上,又打开空调,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安静坐在床边,看着女孩的睡颜。   五年来,所有无措,茫然,彷徨,绝望,百感交集的情绪,好似突然就落到了实处。   他伸手替裴恬拂起耳边的碎发,下一秒,女孩头一侧,死死握住他手,压在了耳下。   陆池舟手一顿,半晌未动。   触手皆是细腻的肌肤,陆池舟动了动指尖,却被女孩强制按住。   “不许走。”不知梦到了什么,裴恬突然出声,声音隐隐染上哭腔。   陆池舟保持着半俯身的动作,一动未动。   “我不走,再也不走了。”他声音很轻,到后头,几近为气音:“所以。”   “恬恬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   裴恬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睁眼时,屋内一片漆黑,窗外已经透进路灯的光。   她揉着脑袋撑起身子,环视着周围陌生的陈设,记忆回笼了好一会,才勉强想起自己在哪。   手机不在身边,不知到底几点,整个屋子安静得发慌。   裴恬打开门,压着步子下楼,到了楼梯的拐角处,才看到一楼大厅处的光亮。   正要继续下楼,突然听到李阿姨的声音:“少爷,今天见到恬恬小姐,夫人明显开心多了。”   陆池舟似是低应了声。   “但,夫人的抑郁症,一直都不曾好转。”李阿姨低叹口气:“经常一天,都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李医生说,夫人的自杀倾向一直未减,这该怎么办啊?”   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一时间,裴恬如坠冰窖,死死握紧了木质楼梯的扶手。   她屏住了呼吸,随即听到了陆池舟有些虚渺的声音:“她不会的。”   “为了我。”似是为了强调,陆池舟又说了一遍:“就当是为了我。”   李阿姨没再说话,只悄然转移了话题,“快开饭了,我去看看恬恬小姐。”   陆池舟已经站起身,“我去喊。”   裴恬一愣,僵立在原地,下一秒,转身就往回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或许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又或者,不想看到,这样子的陆池舟。   所以,下意识选择逃避。   结果,许是太仓皇,还没跑出几节楼梯,裴恬便被绊倒在地,膝盖磕在阶梯边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裴恬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正尝试着爬起来,身后楼梯震动。   不过须臾,男人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坚硬的臂膀从后横过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跑什么?”陆池舟将她摆正,俯身看着她,声音隐隐压着火。   裴恬咬着下唇,不吭声。   男声低沉:“摔疼了?”   裴恬低眼,委屈地点点头。   陆池舟抬起漆黑如墨的双眼,看见女孩像做错什么事般,试探着偷看他。   他又气又心疼,半晌,半跪在裴恬身前,抄起女孩膝弯,   裴恬下意识要缩回腿。   “别动。”   裴恬当即不动了。   从小就这样,一心虚,说什么都乖乖听话。   “小祖宗。”掌心覆在纤瘦膝盖上,陆池舟轻柔按压,无奈道:“我是给你揉腿。” 第15章 近你 可他给我揉腿诶   揉…揉腿。   裴恬突然就屏住了呼吸,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视线不受控地飘落到近前。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男人清隽的眉眼,连接着流畅的鼻骨,再到锋利的下颌。   眼睑垂下,纤长睫毛挡住黑如墨石的眼。   她发现,美色真的是一张王炸。   这样一张脸,谁能顶住?至少她顶不住。   所以陆池舟这么嘚瑟,也能理解。   “这样按,疼不疼?”陆池舟抬眼,看到女孩撑着下巴,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   他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手上的动作也加了些力气。   裴恬一惊:“啊?”   陆池舟重复:“疼不疼?”   “疼…”裴恬咽了咽口水,“还是不疼呢。”   她哪知道疼不疼。   陆池舟静静观察她半晌,摇了摇头,修长手指戳了戳裴恬脑袋,“摔到脑子了?”   裴恬这才回神,脸颊微烫,顾左右而言他:“腿疼!疼死了!”   陆池舟深深看她一眼,薄唇紧紧抿成条直线。   下一秒,他直接抄起她腿弯,打横抱起,“抱紧了。”   裴恬身体一晃,下意识环住他脖颈。   男人身上的家居服没熏香,清新的皂香气扑鼻而来。伴随着的,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震击着鼓膜。   裴恬瞪大了眼睛,心尖似痒似麻,慌得蜷起了脚趾,偏偏眼睛还不舍得从男人近在咫尺的侧颜上移开。   大概是陆池舟总给她觊觎他美色的心理暗示,到这一刻,裴恬觉得,他的暗示成功了。   她就是喜欢他的脸,从小就喜欢。   明明她中午还立下要和陆池舟保持距离的flag。   可陆池舟叫她小祖宗诶。   明明她五年前还立过永不原谅陆池舟的flag。   可陆池舟还给她揉腿诶。   裴恬感觉到自己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摇摇欲坠。   思绪如野马奔腾,直到李阿姨满眼焦急地看着她,又给陆池舟递了车钥匙和她的包,急切叮嘱:“路上小心。”   “这是……”   陆池舟认真看她,“我送你去医院。”   裴恬:……?   “啊?”   陆池舟已经推开了大门,将她抱紧了些,敛眸问她:“不是腿疼吗?”   裴恬:!   她一激灵,连忙按住陆池舟手臂,“等等!”   裴恬硬着头皮,“那什么,我又不疼了。”为佐证这个事实,她甩了甩膝盖:“你看,生龙活虎。”   屋内顿时安静了。   裴恬稍稍抬了抬眼,对上陆池舟如有实质的视线。   “你要不,放我下来?”裴恬轻声问。   陆池舟闭了闭眼,轻吐了一口气。   正当裴恬以为他要放她下来时,腰上一紧,陆池舟收紧了手臂,理所当然道:“下去干什么?”   裴恬:?   “不想多抱会吗?”   裴恬:“……”   确实,这种不疼装疼的行为很可疑,陆池舟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是她蓄意勾搭。   虽然她真的冤枉。   不过既然陆池舟认定了她的罪名,那她,就认了。   “确实。”裴恬眨了眨眼,“要不你抱着我来场马拉松?多多锻炼身体棒,毕竟看你眼下青黑,天干物燥,肾亏……”   话还未说完,裴恬就被扔到了沙发上。   虽说是扔,但周围具是铺的软绵绵的毛毯,裴恬打了个滚,又爬起来,无辜地歪歪头。   陆池舟仍伫立原地,只是,似是气得别过了头。   -   晚餐裴恬没在兰汀吃。   在提出回家的请求后,陆池舟没半分意外,拿了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回去有半小时的车程。   京城华灯初上,裴恬撑着手坐在后座,让陆池舟做了回司机。   车厢内一片沉默。   裴恬心中盘旋着的所有疑问,终于在只有他们两人时,达到了顶峰。   “想吃什么?”陆池舟问她。   裴恬并无吃饭的兴致,“我回家吃。”   听出她语气中的倦怠,陆池舟没再多问。   这时,前方似乎堵车,陆池舟抬起手刹,车停下。   连轿车行驶的风声都消失,一时间,整个车厢无比安静。   终究,还是陆池舟先开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裴恬抠了抠指甲,“有啊。”   陆池舟轻点方向盘的指尖一顿,“嗯。”   裴恬轻呼口气,咽下了所有她原本想问的话。因为她觉得,那不是个适合讨论的话题。   那些沉重的话题,她就算问了,也了无裨益。   静了片刻,裴恬问:“我怎么才能成为大总裁,和你一样砸钱捧女明星?”   陆池舟默了好一会,语气极缓:“什么?”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良久。   陆池舟失笑,他摇摇头,浓密眼睫低垂,挡住了眸中情绪。   “成为大总裁还比较遥远。”他答:“但砸钱捧女明星简单一点。”   “怎么?”   “你可以试着求求我。”   “我呸。”裴恬怒了,“丑陋的资本家!”   陆池舟低笑了声,“你有喜欢的明星?”   “当然。”裴恬转了转眼珠,意有所指道:“我喜欢的可都是些有颜值有实力的演员。”   “哦?”   “反正,和你喜欢的不一样。”   陆池舟不动声色,“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裴恬啧了声。   “你是想说唐羽?”   裴恬轻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   从后视镜里,裴恬能看见男人染笑的眉眼,似乎说起唐羽是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指揪紧了裙摆。   狗男人。   听见这话,陆池舟语调慢悠悠的,“我应该没有你清楚。”   “确实。”裴恬冷笑,一字一顿道:“您可是,当、局、者、迷呢。”   前头的路况似乎好了,陆池舟重新挂挡开车,一时没有回答。   裴恬撇过脸,降下了车窗。凉风拂在面上,心里那点小小的郁闷也降下去了。   果然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陆池舟就是只没眼光的孔雀!   明明周以晴演技又好又漂亮,怎么就没人捧呢。   裴恬还在心里吐槽,轿车已经驶进明江公馆,缓缓停在她家门口。   她开门跳下了车,正要挥手说拜拜,陆池舟突然摇下了车窗。   夜色笼罩下,他的面色半明半暗,眸色很深,黑得窥不得一丝情绪。   “天启和唐羽团队是合作关系。”   裴恬眼睫动了动,张唇想说话,却听陆池舟声音哑了些:“唯一的目的便是争夺市场,以使得利益最大化。”   凉风习习吹过,使得男人低沉的声线有些模糊,“至于当局者迷。”   这时,他停顿了好一会,缓缓吐出几个字:“谁又是当局者呢?”   裴恬心一跳,不自觉握紧了手心。   随后,堪称慌乱地挥手,落荒而逃。   -   裴恬到家时,裴言之正坐在餐桌上吃饭,听到声响,望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裴恬脱力地往沙发上一倒,“吃饭啊。”   “没留你的饭。”裴言之慢悠悠喝下最后一口鸡汤,“你妈出去逛街,也没回来,所以宋妈只做了我一人的份。”   裴恬倏地抬起脑袋,幽怨地嘟囔:“我有说晚上不回来吃吗?”   “我猜的。”裴言之放下勺子,轻啧了声,“你以前哪回去池舟那儿,又舍得回来?”   他站起身,抬步坐到了裴恬身旁,不客气地敲她脑袋,“起来,压着我文件了。”   裴恬撇撇嘴,默默起身挪到一边。   裴言之弹了弹纸张,“都给你压皱了。”   裴恬从鼻尖哼了声。   宋妈收拾完碗筷,问她想吃什么,然后便去下了面。   裴恬正躺倒放空自我,冷不丁听裴言之问:“你今天怎么样?”   “啊?”裴恬懵了瞬,电光火石间,想起裴言之昨天对她的叮嘱,这才全部串了起来。   她坐直了身体,“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裴言之抬眼,“哦?”   “就,挽月阿姨她……”话没说完,裴恬对上裴言之的视线,止住了话头。   裴言之是知道的。   “爸,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裴恬眼睫颤了颤,神情低落。   裴言之沉默了会,看了眼受了极大打击的闺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以后多去陪陪你挽月阿姨。”裴言之拍了拍裴恬的肩膀。   裴恬垂首,低低嗯了声。   裴言之思衬了会,道:“池舟这些年不太容易。”   裴恬倏地抬眼,指尖不自觉握紧。   裴言之用手指比了个小小的距离,这么多年,难得替陆池舟说了回话。   “所以,你可以稍微原谅他这么一点点。”   -   《危险关系》的试戏在次日上午九点。   许之漓凌晨两点到的京城,六点就起床化妆,七点准时给裴恬提供贴心叫醒服务。   八点半时,许之漓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拖着睡眼惺忪的裴恬,去了试戏地点所在的酒店。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早!”裴恬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哀嚎着。   许之漓一只手挂着裴恬,另只手拎着包,高跟鞋踩在地上滴答答响,口中念念有词:“这次我一定行,我肯定行,我必须行。”   裴恬还在嘀咕:“我好困,我为什么这么困,我想睡觉怎么办。”   许之漓:“那什么唐羽,什么郭盈,谁都别想和我争,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两人的交谈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倒也意外和谐地一路冲到了试戏地点的门口。   这次,裴恬是作为许之漓助理的身份来的,手中还拎着她的包。这是她第一次来试戏剧组,新奇战胜了困倦,于是跟在许之漓后头四处张望。   此时屋内似乎在进行别的试戏,还没轮到许之漓。   而许之漓在圈内的塑料姐妹也不少,见着面后就开始互相寒暄,随后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三句话暗藏一个机锋,上到导演下到竞争对手,全都摸了个遍。   说到女主人选,和许之漓交谈的这几个小演员心照不宣地嗤了声。   随后几人互相交换个眼色,靠近围成个圈。   裴恬当即明白,这是要开始说坏话的预备动作。   几位小演员,只有许之漓有她这么个“助理”,于是裴恬自觉地点点头,后撤一步帮忙望风。   但她们谈论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耳朵。   “今天我都看到了,唐羽身后那位亲自来镇场呢,看来这女主角是非她不可了。”   “是不是中年秃顶大肚腩?”   “还真不是!今天我只看到个背影,身高腿长,光这身材唐羽也不吃亏!”   “这金主也是真不挑,唐羽脸上动了多少刀子?也不怕这床上一用力…脸都歪了。”   “……”   这天聊起来,颇有些没完没了的趋势,从金主的颜值体型到巨额身家,到最后,话题开始跑偏,开始谈论金主的床上能力。   裴恬有些听不下去,往后退了步。   好在后续的内容许之漓也不感兴趣,默默退出这个情报中心,开始另觅目标。   她一边找一边和裴恬耳语,“话说,你那小童养婿怎么对唐羽这么上心?”   裴恬正在四处环顾找着周以晴的身影,随口答:“我觉得,他应该是对钱更上心。”   许之漓正要答话,突然听见剧组人员传话,意思是女三的试戏正式开始,请试戏人开始准备。   听到这个,许之漓深吸口气,“恬恬,你先四处逛逛,我准备下状态。”   裴恬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在脑袋上环了个爱心,笑容可掬地说:“漓大明星,漓大女神。你永远是我的心中的super star!加油加油!”   许之漓回赠比个爱心,两人相互对视着一笑。   她们站的地方还算隐蔽,周围有绿植遮挡,所以并看不到人。   直到,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好听的轻笑。 第16章 近你 他有我好看?   那是道非常悦耳的女声,仅是这么随意一笑,都带着百转千回的缱绻。   闺蜜俩放飞自我的言论被人听了墙角,裴恬和许之漓两两相望,分别从对方眸中看到了脚趾扣地的尴尬。   “我先走了。”许之漓和她比口型,转身走得毫不犹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只剩裴恬,和绿植后那不知身份的女人。这时,侧后方传来高跟鞋滴答作响的声音,裴恬看过去,瞳孔微微放大,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女人穿着一袭墨绿色旗袍,乌黑的长卷发垂在身后,衬德身材凹凸有致。她两指间还夹着一根刚刚掐灭的烟,见着她,歪了下头。   她不是别人,正是裴恬嗑的cp正主,周以晴。   裴恬心中疯狂尖叫着“美女美女,我爱美女”,面上却是一派沉着冷静,抬起微抖的手,在包中摸索出小本本和笔,迎着周以晴的目光,“周,周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似有些讶异,周以晴挑了下眉,“你认识我?”   裴恬拿着纸笔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美女侧脸,重重点头:“当然认识!”她搓搓手,“我好喜欢您的《枪声》,我是您的小粉丝!!!”   周以晴笑了,爽快地接过小本本,认真地写上自己的签名,“谢谢喜欢。”   裴恬美滋滋地接过小本本,快乐得简直要原地蹦起来,当然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蹦跳着在头上比了个爱心:“周老师试镜加油!”   周以晴眸色微动,染上温柔的色彩,便是冷艳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谢谢你。”   “不客气!”裴恬笑着摇摇手,“周老师,我不打扰您准备啦,拜拜~”   周以晴弯唇,点了点头。   拿到女神签名,裴恬飘飘欲仙,足尖转着圈,恨不得当场跳个舞。   蹦跳着穿过长廊,再左拐右拐好几个弯,走着走着,待回过神来时,裴恬才发现,她找不着路了。   酒店的装修风格相似,她根本不知道许之漓大概在哪个位置。   试戏地点是个专门给剧组做筹备和试戏的酒店,平时来这的剧组不少,人员活动量也很大。   周围都是生面孔,各自行色匆匆,手上都有忙不完的事。   裴恬在原地愣了会,正准备导航找找位置,身后传来道雄浑的男声,“你,过来一下。”   裴恬回头,看着朝她走来,步伐铿锵的男人,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别看了,你,就你。”   裴恬扭过头,指了指自己:“我?”   男人走近,上下打量了眼裴恬,目光扫过她脖子上的工作证,“没错,就是你。”似乎有什么急事,他背过身招招手,“跟我过来。”   裴恬愣了下,看了眼脖子上的绿色工作证。这是许之漓让她戴的,说是为着种仪式感,让人看着就知道她是她许之漓的人。   但好像,刚好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同色系。   男人这架势,一看就是哪里缺人需要抓壮丁。裴恬想了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似察觉到裴恬并没有跟上,男人倏地扭头,风风火火地走回来,“快点啊,别愣着了,女二号试戏要开始了!资方爸爸都来了,拿出点精神面貌来!”   “女…二号?!”裴恬眼睛亮了亮,脚尖不自觉动了动。   “是是是,快点快点,跟上。”   裴恬:“来了来了!”   试戏的环境是封闭的,除了评委和试戏人,其余人都进不去。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事,但这回,她可以现场观摩周以晴演戏,这是何等千载难逢!   裴恬兴奋地跟在男人后头,走到一道门前,却见男人突然转过身,“我是剧组副导演,你叫我胡导就行,进去后少说话多做事,听到没?”   裴恬:“好的,胡导。”   “好几个角色在试戏,本来人手就紧张,现在资方还来人。”胡导长叹口气,瞥她一眼:“会泡茶不?”   “会。”裴恬点头,自吹自擂道:“我泡得可好了。”   许是见她态度良好,胡导点了下头。   “你进去后就负责打打杂,倒倒茶,如果资方爸爸要有什么别的要求,时刻放机灵点儿。”   裴恬:“明白!”   胡导点头,突然放低了声音,指了指天花板,“这回来的是上上面的人。”说着,他仔细看了眼裴恬工作牌,“你叫什么?”   话未说完,工作牌上[许之漓专属小助理裴恬]几个字便映入眼帘,胡导额角抽了抽。   但好不容易拉来的苦力,哪有不用之理。   胡导看了眼裴恬,心中小算盘啪啪响。这形象,这气质,可不能把资方爸爸哄开心了。   “裴恬是吧?我就看你机灵。”胡导直接打开门,指了指茶水柜,语速极快:“你先去泡茶,再把桌椅摆放工整,A4纸和评分表一位一份,试戏二十分钟后开始,一会来人了,学着看着点眼色。”   裴恬:“好的好的。”   看得出胡导是真的忙,交代完毕后便匆匆离开。   裴恬根据他的吩咐做完了所有流程,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于是摸出手机,在超话里发了篇微博。   [周老师的签名get!!!等下次拿到弟弟的签名,我必要把他们P一起!晴深不寿SZD!]   附图便是周以晴的签名。   发完,裴恬便听到门口处熙攘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从外推开,一排人走进来,应该是导演组的人,刚刚的胡导也在。   裴恬连忙收了手机,微笑着抬手指引座位,到最后一位时,画风明显不太对。银灰色的夹克衫,黑色工装裤,很是潮流。裴恬试着抬眼,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俊颜,呼吸一窒。   竟然是,江深!!!   裴恬瞳孔地震,一瞬间,脑中放了场大戏。   江深来看女二号试戏,等于江深来看周以晴,等于江深想周以晴想得发狂,等于晴深不寿即将结婚。   仅是这么一想,裴恬就达到了颅内高/潮,表现在面上,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江深不放。   以至于没注意到,最中间那个空缺的C位。   杨执跟着陆池舟身后,脑中还在思考他本次的打算。   掌珠作为《危险关系》最大的投资方,杨执本以为陆总的用意是捧唐羽,但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回事。   在定角过程中,陆池舟并未指定人选,反而抽休息日的时间,亲自来剧组观摩。   “陆总,唐羽团队的意思,是想靠这次的《危险关系》更上一层楼,为冲击影后做准备。”杨执低声汇报,心中却是觉得唐羽此番,属实有些贪得无厌。   这部电影整个掌珠都下了大资本,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花瓶就能独挑大梁的。   果然,陆池舟脚步不停,连语调也未曾停顿,“告诉他们,适可而止。”   杨执:“是。”他不免有些忧心,“但如今天启的艺人,又确实没有比唐羽咖位更大的女星。”   “不然,你以为我今天来干什么的?”陆池舟瞥他一眼,“我就不能捧长相演技都在线的演员吗?”   杨执:“…是。”   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在腹诽,自家老板之前可不管什么演技长相,他想要的,只有商业价值,以及如何将价值变现。   现在这般,是被人洗脑了?   一路来到试戏厅门口,杨执当先推开了门,目光环视一圈,猛得顿住,定定落在江深旁边的那道倩影上。   一开始,杨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再一看,竟然真是裴恬。   但这位小祖宗,在干什么?!   倒茶!竟然还是给江深倒茶!而那双大眼睛就盯着人家的脸,半秒都不舍得移开。   杨执自觉不能让自家老板看到这种画面,于是猛咳一声,几位导演的注意被吸引,连忙起立欢迎金主爸爸。   恰在此时,江深提醒道:“快满了。”   但女孩明显还在神游天外,继续晃悠悠倒着水。   别人都在客气等待金主爸爸进场,于是,这处二人的动静极其明显。   胡导眼神示意裴恬,拿出服务的态度和热情,却见金主爸爸迈着长腿走近,径直站在了裴恬身后。   江深也注意到了陆池舟,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投资人,他郑重颔首,又敲了下桌子,低声道:“别看我了,看茶杯。”   到这时,裴恬才如梦初醒,脑中的婚礼现场啪叽,碎了。一低眼,水都要溢出来了,手一抖,开水溅出来,白皙手背瞬间起了红点。   裴恬疼得紧紧皱眉,怕把场面搞砸了,终究没喊出声,默默收了水壶。   正欲道歉,裴恬突然被人强硬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惊讶,整只手便被陆池舟包在掌心,男人低眼,细细看了几秒,眸色难辨。   他声音硬邦邦的,“自己去冲凉水。”   接受到老板的眼色,杨执连忙做出请的手势。   裴恬悄悄看了眼胡导,胡导惊讶得嘴巴都变成了圆形,还在冲她比口型“快去。”   杨执带着裴恬离开后,陆池舟走向给他预留的座位。   却在经过江深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隐在镜片后的眼睛,黑若寒潭。   江深脊背莫名发凉,回了个客气的笑容。   却没收获金主爸爸一丝友好的回应。   -   裴恬跟着杨执出去,去洗手间冲了冲手。   其实也只是两个非常小的红点,那一阵疼过后,几乎就没了感觉。结果弄这样一出,几位导演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冲了凉水后,裴恬又被杨执硬塞了支烫伤药膏。这位大特助死死盯着她,非要看着她抹上药膏才放她走。   裴恬一颗心早就飘到了试戏厅,生怕去晚了错过周以晴和江深同框,抹完药膏,撒开脚丫子就跑了。   她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此时当前正有人表演,她放轻脚步,溜到了角落的茶水柜旁。   《危险关系》的女二金玉是成长型角色,开始的身份是骄傲跋扈的民国大小姐,却被迫经历未婚夫牺牲,家破人亡,自己险遭□□,最后在走投无路时毅然选择投军。   今天要试的这一段戏,就是大小姐在惨遭日寇灭族时,被迫躲在家中的狗洞里,情状异常惨烈。   演技不好,就很容易灾难。   就比如眼前表演的这位,表情扭曲,五官乱飞,哭起来像是在笑,看不出丝毫绝望。   为表尊重,裴恬没笑,但忍得异常辛苦。   原以为并没有人注意她,结果还没站定一分钟,裴恬就见陆池舟轻敲了下水杯,这就是要加水的意思。   裴恬撇撇嘴,慢吞吞走到陆池舟侧后方,悄悄瞪了眼他的后脑勺。   她弯腰,正要拿过水杯,结果手中的水壶被男人一把接过。   陆池舟侧头,盯着她手背看了几秒,半晌才移开眼,给自己加满了水。   裴恬又准备去给其余几位倒水,还没动,几位导演已经自觉接过水壶,“谢谢,我自己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到这里,裴恬哪还能不明白,倒也乐得清闲。   裴恬又悠悠回到茶水柜边,观看每位参演者的表现。   但无奈试戏的人实在太多,且水平良莠不齐,看了大半会,裴恬便觉疲惫,却一直没轮到周以晴。   等待间,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嗡动两声,裴恬转了转眼珠,背过身,悄悄拿起了手机。   却是微博回复。   深不可测的江江:[你见到周老师了?]   裴恬轻点屏幕:[没错~]   回复刚发出去,她又收到微博消息——   深不可测的江江发来了私信:[你今天见到她的?]   念在他也是超话产粮大户的份上,裴恬回复:[嗯,在《危险关系》剧组,今天周老师来试戏呢~]   [她好漂亮!]   不稍片刻,那头回:[那是自然]   裴恬正要偷偷将手机收回去,一抬眼,扫到低头偷瞄的江深,眼睛一亮,又发消息:[对了,你猜我今天还看到谁了!]   [?]   [江深啊!他亲自来现场看周老师演戏了!晴深不寿SZD!]   [你又看到了?别造谣。]   裴恬不服:[谁造谣了,我就站江深后面呢。]   消息一发出去,那头突然没了声响。   裴恬也没再回,收了手机。一抬眼,直直对上江深的眼睛,男人睁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裴恬:?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深猛地移开头,指尖颤抖地敲敲水杯,示意要加水。   裴恬重新拎着水壶过去,这回倒不敢再盯着人看,却是江深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被大帅比这么看着,裴恬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满是疑问地回看过去,而江深又扭开了头。   真是,奇奇怪怪的。   倒完了水,裴恬正欲离开,却见陆池舟面无表情地敲了下桌子,力道不轻不重,前面试戏的演员嗓音都顿了下,几个导演询问般望着他。   陆池舟却是淡瞥她一眼,修长指尖指向侧首的茶杯。上面茶香袅袅,近满杯的茶水还泛着清透的绿。   裴恬忍辱负重地走到他身后。   陆池舟也没让她倒水,只目不斜视地接过水壶放在桌上,不咸不淡道:“你就站这。”   裴恬:“……”   站这干嘛。   当护法吗。   但碍于他是资方爸爸,裴恬只好乖乖站在他身后,在没人注意时,悄悄瞪他一眼。   陆池舟眼皮半垂下,板着张脸,整个人冷冰冰的。   裴恬心中轻哼一声,不再看他,抬起眼目视前方。   此时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映衬着雪白的小腿,再往上,是随着步伐摇曳生姿的旗袍裙角。   从进场开始,就不同凡响。   裴恬内心疯狂尖叫,与此同时,眼神火热地跳动在江深和周以晴中间,滋滋冒着火花。   周以晴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了表演。   裴恬一直觉得,周以晴能力始终被低估了,因为她很少拿到合适的角色。   这段情绪大爆发的戏,她演得并不用力,只是缩在那里,眼神从惊慌到空洞再到绝望,几个起落间,就能窥得无数种感情,到最后,前方是被大火燃烧的房屋,耳畔是日寇的狞笑,而曾经无数风光的大小姐,只能缩在狗洞苟延残喘。   到最后,所有的悲怆,都凝聚了周以晴眼角的那一滴泪上。   裴恬看得心都拧得紧紧的,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偷看坐在陆池舟侧首的江深。   区别于之前的懒散,此时的江深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台前。那双眼眸漆黑深邃,仿佛隐藏着万千情绪,隐忍克制又深情。   作为一名合格的CP粉,裴恬瞬间就能脑补出几万本缠绵悱恻的小说。   江深一定爱周以晴!   裴恬的眼神灼热又滚烫,直看得江深受不住地别开头,懊恼地红了耳根,偏偏眼神还不自主凝在周以晴身上。   啊啊啊啊啊,好甜!!!裴恬忍不住捂着脸,望着江深傻笑。   直到耳畔传来茶杯轻叩桌面的响声,伴随着的,是陆池舟低沉冷淡的嗓音:“倒水。”   裴恬正嗑到兴头,瞥了眼没喝几口的茶杯,“等会儿。”   陆池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江深,静静凝视几秒,眼神无半分温度。   随即,裴恬听到声极其冷冽的轻笑,莫名眨了下眼。   恰到此时,周以晴的表演结束,款款起身,鞠了个躬。   满室寂静中,竟是陆池舟带头鼓起了掌。接着,掌声由轻到重,停下来时,余音绕梁。   裴恬动了动拍红的指尖,欣慰地看了眼陆池舟。   不容易,孔雀终于做了回人。   坐在陆池舟身边的,是整个剧组的导演赵平。表演结束后,赵平突然凑到陆池舟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陆池舟轻轻颔首。   随后裴恬听到赵平说:“感谢周小姐的精彩表演,我们非常认可你的表演能力,但现在有一个更适合的角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试一次戏?”   周以晴明显愣了下,“请问…是哪个角色?”   赵平微笑:“殷凝。”   话毕,裴恬都震惊了。殷凝!竟然是女主角殷凝!   周以晴瞳孔微震,懵了几秒,才平静答:“我愿意。”   赵平:“明天上午九点,还在这里,欢迎你来。”   周以晴:“谢谢您。”她动了动眼睫,在离开时,突然朝陆池舟的方向微鞠了一躬,顺便冲裴恬勾了下唇角。   陆池舟颔首,裴恬冲她挥了挥手。   而裴恬清晰看见,周以晴关门前的最后一眼,望的是江深方向,而江深似乎,朝她轻眨了下眼。   没错!他们是在眉目传情!周以晴也爱江深!他们是双向奔赴的!她搞到真的了!   如果不是场面所迫,裴恬是真的想蹦起来欢呼一声。   试戏还没结束,之后又有表演者进来。但有珠玉在前,这之后的都有些索然无味。   裴恬没了观赏的心思,一遍遍在脑中回放着刚刚的情景,眼角眉梢都在笑。   但,人类的悲欢似乎并不能共通。   与她的开心相对应,陆池舟浑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优越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定定瞧着前方。   裴恬眨巴下眼,随后,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试戏是在半小时后结束的。   裴恬履行起自己的职责,上前收拾桌面。   胡导看了眼陆池舟的脸色,心脏悬得不上不下的,干脆上前去帮着裴恬一起收拾。   裴恬冲他笑笑:“谢谢胡导。”   胡导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不碍事。”   陆池舟依旧坐在原地。他没走,其余人都不敢走,帮着一起收拾桌面。   待所有工作做完后,陆池舟温声道:“几位导演辛苦了,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议。”   几人连连点头,一句废话不说地离开。   眼看着江深就要走了,裴恬急了,拿着包就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手腕,陆池舟声线冷沉,再藏不住语气中的戾气:“干什么去?”   男人手腕力气大到出奇,裴恬一时挣不开,只能蹙着眉头嘟囔:“你先放开我,江深要走了!”   听到这话,陆池舟眸色霎时变冷,从鼻尖哼笑了声,“我要是不放呢?”   裴恬跺了下脚,恨恨一扭头,不管不顾地冲着门关处喊:“江深!你等等!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江深一回头,便对上陆池舟冷冽的视线,背后冷汗直冒。   几人僵持几秒,还是陆池舟当先朝江深笑笑,只是笑容里并无半分温度。   “家里姑娘不懂事,耽误江先生时间了。”   话里话外都带着十足的占有欲。同为男人,江深哪里不懂,客气点头:“陆总客气了。”   裴恬这才顺了气,但还是气呼呼拿后脑勺对着陆池舟。   这都什么人呀!专治!霸权!   江深走过来后,裴恬拿出周以晴签过名的小本本,极其珍重地放他面前,又翻到周以晴签名的那页纸,“你能在这里签吗?”   说完,裴恬绞着手指,紧张地观察着江深的表情。他没排斥!他没拒绝!他甚至就签在周以晴旁边!   [晴深不寿是真的]她已经说倦了。   江深全程目不斜视,只在签完后和裴恬有一秒的对视。随后,顶着那位越发凛冽的眼神,疏离客气地转身离开,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试戏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恬轻弹了下纸张,笑得眼睛满足地弯起。在她眼里,这就是婚书!晴深不寿已经结婚了!   “就这么开心?”冷不丁的,陆池舟这样问她。   裴恬心情好,也不计较他刚刚的行为,“当然开心啦。”   她将小本本放进包中,随后站起身,懒洋洋地挥挥手,“我走啦。”   还没跨出一步,一股大力从手腕上袭来,裴恬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栽倒。   下一秒,她后腰抵上坚硬的桌沿,一仰头,近在咫尺的,是男人清晰的喉结,略沉的鼻息拂过她发丝,铺天盖地的,都是属于陆池舟身上的气息。   似乎嫌她高度不够,男人直接将她抱上了桌。   陆池舟微微俯身,双手放在她身侧。   这样,裴恬的视线才能勉强和他平视,也由此,对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面似翻滚着浓墨。   这样近的距离,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裴恬下意识要别过脸,却被男人温凉的掌心扶正。   “看我。”   裴恬呼吸微顿,冲他眨了下眼。   “江深好看吗?”   “还…还好。”   男人似从喉间轻呵了声,抬她下巴的指尖用了点力。   “你看清楚。”   “…啊?”   他又凑近了些,清浅气息拂过她面颊,薄唇轻启——   “他有我好看?” 第17章 近你(三合一) 对他,这样、那样……   砰砰。   屋内异常安静, 静得裴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脸颊涨红、升温、发烫。   陆池舟当然好看,生得一副最为标志的五官, 肤白唇红, 丹凤眼上挑,专注看人时,缠绵悱恻。   一如现在这般。   裴恬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陌生的局促和慌乱中。   她揪紧了裙摆,又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好看。”   陆池舟依旧没什么表情, 态度平常地好似她回答了一加一等于二。   两人沉默几秒。   裴恬面颊后知后觉烧得滚烫,有些恼地伸手推他:“所以就这么个问题,你不好好问,搁这审讯犯人呢?”   陆池舟被推得退后一步,闭了闭眼,面色难辨。   裴恬抠了抠指甲, 又偷瞄了眼陆池舟, 他半垂着眼睑, 若有所思。   她开始思考陆池舟这么问的原因。难道是看到江深之后, 突然产生了容貌焦虑?   陆池舟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散漫靠着, 慢条斯理地松着衬衫的领口, 柔声问:“你喜欢江深?”   这样的角度, 能让裴恬自上而下地看他, 从优越的颅顶,略过精绝的五官,再到平直的肩膀,以及松开的领口中裸露的方寸锁骨。   裴恬耽于美色, 心思全不在回话上,随口答:“喜欢…吧?”   作为cp粉,其实她更喜欢周以晴。   陆池舟掀起眼皮,扯了下唇,不咸不淡道:“他就是你口中有颜值又有演技的演员?”   裴恬:“应该算是吧。”   江深是目前国内影坛上为数不多有演技有口碑的青年演员,也算达到这个标准了。   陆池舟哂了声,没再问,突然站起身,“走了。”   “哦。”裴恬跟在他身后,觉得他可能是过于焦虑,多了句嘴:“其实,容貌焦虑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他是明星,平时的妆发,搭配都有专门的造型团队…”   裴恬的话说到一半,突见陆池舟停下脚步,拧眉问她:“你觉得我容貌焦虑?”   陆池舟嗤了声,“我需要容貌焦虑?”   裴恬:“……”   她忿忿道:“你不需要,那你比什么比啊?”   陆池舟定定盯着她几秒,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小时候就能将他气个半死,到现在也不遑多让。   他闭了闭眼,轻呼一口气。   终究是他太心急了,以至于,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自乱阵脚。   打断寂静的是裴恬的手机铃声。   裴恬拿起手机,看到许之漓来电,按了接听,“漓漓。”   许之漓声音很是雀跃,“恬宝,你跑哪去了?我绕了大半天了,也没找到你。”   裴恬抬眼,对上陆池舟的视线,又移到身后的房间号上,“我在1609的门口。”   许之漓:“等着宝贝儿,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裴恬看了眼还笔直站在原地的陆池舟,“我闺蜜要来了。”   陆池舟不动如山,只淡淡瞥她一眼,“所以呢?”   裴恬噎住,扭头翻了个白眼。   “你不忙吗?”裴恬瞥了眼站到老远的杨执,“杨特助在等着你呢。”   顺着她的视线,陆池舟望向杨执的方向,随即,杨执往后退了两步,不见了踪影。   裴恬:“……”   陆池舟没说话,只低头,视线从她斜跨的小包上缓缓而过。   裴恬被看得不自觉侧身,捂住了包。   陆池舟:“把你本子给我看看。”   “你要干什么?”裴恬警惕了些。   “看看江深的签名。”   裴恬犹豫地摸出小本本,拿出去前,忍不住问:“你不会是连字迹都要和人比一比吧?”   陆池舟扯了下唇,直接从她手中抽回了本子。   裴恬密切注视着他的动作。陆池舟却并没有往后翻,指尖在第一页停顿。   随后,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   裴恬急了,怕他妒火攻心把签名给毁了,两步上前,“你要干什么?”   陆池舟抿唇,目光凝在第一页圆润小巧的[裴恬]二字上。下一秒,握笔,流畅地在她名字旁写上:[陆池舟]   男人的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和他本人般锋芒毕露。   好看是好看,但——   为什么要写在她的本子上!   陆池舟写完,把小本本塞回她挎包,语气里没一丝反省的意味:“我比他好看,你怎么不问我要签名?”   裴恬:“……”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这一行为好像满足了他某种莫名的胜负欲,陆池舟愉悦地弯起唇,“我还有事。”   又转身,语调慢悠悠的:“先走了。”   裴恬拿着本子,目光幽深,似能将男人的背影盯出个洞。   “哟。”直到背后许之漓的声音,她凑近看了看本子上的内容,噗嗤一笑:“你俩签婚书呢?”   裴恬“啪”得把本子合上,“什么啊。”她心里一阵难言的燥,“是他孔雀开屏。”   说完,裴恬恨恨把本子塞回了包里。   许之漓:“你今天怎么见着他了?”   裴恬叹了声,“别提了。”   闺蜜俩许久未见,出了酒店,在附近找了家中餐厅吃饭。   直到菜上齐,裴恬才说完这一上午的经过,口干舌燥地吸了口橙汁。   席间安静了会。   感受到许之漓如有实质的视线,裴恬疑惑地回望过去。   许之漓高深莫测地盯着她,“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   “咳。”裴恬一口橙汁没咽下去,猛地呛了声,她睁着圆圆的眼,“你说什么呢?”   许之漓一耸肩,“你不觉得陆池舟今天是在吃醋?他是不是喜欢你?”   裴恬没回答,只安静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半晌,她抬眸,不是少女心事被戳中的羞涩,倒像是若有所思的平静。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许之漓愣住,观察着裴恬冷淡的表情,一时有些意外。   她高中转来京城读书,和裴恬同班,再加上都处在同个圈子,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   而裴恬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异常讨人喜欢,身边来来去去都围着人。任谁和她说话,裴恬都能笑眼弯弯地听着。那时候,班级里过节送贺卡,几乎所有人都会送给她。   明明家境优渥,却永远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距离感。和她相处,就像泡在蜜糖水一般上瘾。   而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在提起陆池舟时,裴恬会失了表面的温和体面,露出了隐藏着的尖锐。   就连陆池舟这个名字,也是在那天偶遇后后,首次在裴恬口中听到。   许之漓夹了个鸡腿给裴恬,“男人都是狗,咱不说男人,换个话题。”   “不。”裴恬又拿起菜单,点了几瓶酒,“我要说。”   许之漓见她点酒,“你还要喝酒啊?”   “嗯。”裴恬咬了口鸡腿,“喝了酒,就能放任自我,骂几句脏话。”   许之漓:“……”   “成,多开几瓶!我陪你骂!”   服务员上了两瓶红酒。   裴恬撑着头,看着汩汩的红酒倒入透明的酒杯。   许之漓:“你以前怎么从没和我提过这号人?”   裴恬只是笑,“坚决要离开的人,我说他干什么?”她放下酒瓶,在桌上比划了长长一条线:“当初我初三毕业,从京城追到旧金山。”   “求他回来。”   许之漓愣住,“陆家的事,连我最近也有所耳闻,他当年有什么苦衷吧。”   裴恬仰头,喝了口酒,嗤了声:“他有苦衷,和我要他回来,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堪称狂妄:“他要愿意回来,我家能眼睁睁看他出事?”   裴恬低头,“但他就是不和我走。”顿了顿,连声音都哑了:“说白了,我就是可以被丢下的。”   许之漓心揪了起来,“你…喜欢他吗?”   这一回,裴恬沉默了许久。   喜欢这个词,太过单薄。   一个陪伴着长大的人,那样复杂的感情,又怎么用一个词来概括。   她抱着酒瓶发了好几秒呆,突然轻佻地笑出声:“自然喜欢。他那张脸,多好看啊。”   “噗。”许之漓伸手掐她酡红的脸,“小色批。”   “食色性也,色批怎么了!”裴恬也不躲,恼怒地拍了下桌子,“他就是抓准这点!使劲儿勾引我。”   许之漓一挑眉,“怎么勾你了?”   裴恬已经喝上头了,掰着手指数:“他天天打扮得布灵布灵在我面前晃,当我面脱衣服,叫我小祖宗,还有公主抱……”   “这他妈…”许之漓倒吸一口气,用手捂住唇,兴奋地补出后面的话:“谁顶得住啊。”   “没错。”裴恬点点头,眼尾殷红,似是猫儿般媚,她苦恼地敲了敲昏沉的脑袋:“我他妈快顶不住了。”   许之漓听得津津有味,又夹了块鸡肉放在裴恬的小碗里,笑眯眯问:“那要真的顶不住了,怎么办?”   裴恬鼓腮,玻璃球般的眼珠染上迷茫,她吸了吸鼻子,“那要…怎么办呢?”   许之漓察觉,裴恬是真的喝高了。   说了上句,迟迟不见下句,等去看她时,女孩拿筷子戳着碗中的鸡块,看起来还在思索。   “算了。”许之漓摇摇头,无奈点了下裴恬的鼻子:“小酒鬼。”   恰在此时,裴恬突然抬头,眼眸闪着嗖嗖的亮光:“我知道要怎么办了!”   “嗯?”   裴恬一手一根筷子,扒开鸡皮,露出晶莹的鸡肉,恶狠狠道:“顶不住,就不顶了。”   许之漓:?!   “他要再敢勾引我。”裴恬将鸡肉送进口中,用力嚼了嚼,“我就把他——”   “扒光、扑倒。”   许之漓震惊地张大了嘴:“然后。”   “这样、那样。”   裴恬咽下鸡肉,无辜地歪了歪头,“让他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许之漓:“……”   许之漓发誓,她以后再也不会带裴恬喝酒了。   人菜瘾大,几口就醉,还一点也不乖,抱着酒瓶不撒手。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神神叨叨的女孩半搂起来,带到了车上。   未曾注意,在她们走后,隔壁卡座里站起的颀长身影。   许之漓应是叫了代驾,车子一路行驶,进了明江公馆。   直到车愈行愈远,不见影的时候,陆池舟才出声:“走吧。”   司机应答:“是。”   -   酒精作用下,催发了异常多的情绪。一路上,裴恬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做梦。   甚至梦到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初二结束的暑假,裴恬惯例在陆池舟家写作业。   那年夏天格外得热。陆宅墙面上错落的爬山虎已经长到了陆池舟的窗台。   裴恬撑着头,看着作业本昏昏欲睡。   直到脑袋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敲,“又错了。”   裴恬被吓得一激灵,瞌睡虫跑了大半,她挎着脸:“要不,明天写吧?”   陆池舟将手中的西瓜汁放她面前,“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裴恬哀嚎一声,猛灌口西瓜汁:“这不才刚放暑假吗,为什么就要写作业?”   陆池舟根本不看她,兀自坐在一边玩手机,轻呵一声:“现在不写,之后给宋子墨写,是吗?”   宋子墨是她另一位发小。   而因为有过前科,裴恬当即心虚地不敢吭声。   那该是陆池舟最闲的一个暑假,拿到了顶尖学府的offer,除了陆老有意给他安排的公司业务,基本没什么事。   所以,可以经常看着裴恬写作业。   这刚放假,谁想写作业。裴恬抓着头发,简直快被逼疯了。   好在,陆池舟突然接到个电话。挂电话后,他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裴恬连连点头,嘴角的笑意快要飞上了天。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陆池舟扭头,补充道:“我马上就回来。”   裴恬满脸认真:“嗯嗯,我一定会好好写作业的。”   门甫一关上,裴恬就甩开了笔。   随后,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漫画。这是她初中同桌悄悄塞给她看的,说里面有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裴恬吸着西瓜汁,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没一会,就嫌坐椅子上不舒服,她翘起脚尖,搭在了书桌上。   又过了一会,裴恬干脆靠在了床边。但到底是没有躺着舒服,看了眼静悄悄的门关,裴恬又胆大包天地爬上了床。反正,只要她不在上面吃东西,陆池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漫画实在不太好看,异常古早的狗血言情,没看几章,裴恬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在睡着前,她还想着,一听到门口的动静,就赶快下床。   但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异常惨烈。   她这一觉睡到了快天黑,懒腰伸到一半,便对上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裴恬动作一顿,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拿着的漫画书上,定格。   上面白花花一片,画页中的两人都赤身地伏在床上。   裴恬:???这难道不是古早言情吗!   见她还在看,陆池舟啪得合上了书本,冷声问:“哪来的?”   “冤枉啊!我还没看到那里!”裴恬急得面红耳赤。   陆池舟:“我问你,哪来的?”   裴恬很小就知道男女之间要睡一起做很亲密的事,才可以怀宝宝,生物课上老师也系统地讲解了这个过程。   但从未,如此直观地看过画册里的场景。而这种难言的羞耻感,不知为何,在面对陆池舟时,达到了顶峰。   “我同学给我的。”   陆池舟直接将书丢进垃圾桶,“男的女的?”   “女的。”   “以后不许看。”陆池舟语气缓了些,如玉手指敲了敲椅子,“过来写作业。”   裴恬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   刚动腿,她动作一顿,奇怪地低头一看,瞬间煞白了脸,缩起了脚尖。   早在几年前,程瑾和她说过初潮的事情,几乎是瞬间,裴恬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刚下肚的冰冷西瓜汁似乎起了作用,疼痛渐渐苏醒。   从被发现看漫画,再到来初潮,最后甚至弄到了床上,几番打击下来,裴恬闭了闭眼,自闭了。   她低头,蜷缩起膝盖,眼泪突然就模糊了视线。   久久的安静让少年发现了不对劲,他走近,语调紧紧绷起:“怎么了?”   裴恬别过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   陆池舟蹙紧了眉,想抬起她脸,却被裴恬避开,他放柔了声线:“我不凶你了。”   “也不逼你写作业了,行吗?”   裴恬语句断断续续的,只露出一只眼睛:“你,你把挽月阿姨喊来。”   “我妈出门了。”   “那你随便喊个阿姨上来。”   陆池舟紧紧蹙眉:“到底什么事?”   裴恬深埋住脸,想着这事怎么瞒不过去,只用气音说:“我把你床弄脏了。”   陆池舟放松眉头,轻吐了口气:“我来换就是。”   “不是一般东西。”裴恬摇摇头,死死咬住下唇,“我是把…那个,弄你床上了。   屋内霎时一片安静。   裴恬硬着头皮抬起眼,却对上一双同样无措的眼,以及少年绯红的耳根。   她低眸,心脏跳得飞快,脸颊也烧得通红。   陆池舟喊来阿姨给她拿了卫生棉,等裴恬弄完时,陆池舟正在铺新的床单,两人目光一对上,又同时移开了眼。   后续的事,裴恬也记不清楚了。   但梦境却并没有结束。   就在此时,少年陆池舟的眉眼渐渐模糊,下一秒,突然跳跃变换,变成了如今陆池舟的模样。   还是年少时的那张床,男人却着衬衫黑裤,岔开腿半倚靠在床边。   修长指尖摘下眼镜,那双隐在镜片后面的黑眸显露真章,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他似乎是轻笑了下,随后,单手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带,接着,一颗颗地解纽扣。衣衫全部解开,露出劲瘦的腰腹。再往下,男人的手轻轻搭在皮带扣处,打了个圈。   “啪嗒”一声。   裴恬看到梦境中的自己拿着年少时的那本漫画书,朝他走了过去。随后,一把将男人按在床上,在他耳边邪魅一笑:“照着上面来。”   男人低笑了声,轻咬她耳垂,“遵命。”   再后面…   “裴恬!”   犀利的女声打破了梦境中的旖旎,强行将裴恬拉回现实,她动了动眼睫,艰难地抬起厚重的眼皮,对上程瑾板着的脸。   然后,手里被塞了碗醒酒汤。   裴恬捧着醒酒汤呆了好半晌,眼睛失神得了无焦距,突然低头捂住胸口,那里依旧跳得飞快。少女时代的悸动混杂着如今暧昧的欲望,成了种异常难言的羞耻感。   程瑾在她耳边唠叨:“大白天就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漓漓好心送你回来,你今晚就睡大街去吧!”   “我错了。”裴恬回神,舔了舔唇,期期艾艾道:“那以后,我晚上喝?”   程瑾:“……”她气得深吐一口气,恨恨戳了下裴恬的额头,“我真恨不得马上把你嫁出去,好落个清闲。”   裴恬吐吐舌头,圈住程瑾的脖子,耍无赖般:“就不嫁,要烦你一辈子。”   程瑾被磨得没脾气,只好无奈地摇头,“快点把汤喝了!”   裴恬喝了汤,便被程瑾扫地出门,打包送到了学校。   -   次日,新的一周正式开始。   周一下午的课刚结束,裴恬便在路上收到许之漓发来的消息。   [宝!我好像拿到角色了!]   裴恬开心地睁大了眼睛,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漓漓,恭喜你啊!”   许之漓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快,她迟疑了会,回答:“其实还没完全定。”   裴恬皱了下眉:“什么叫还没完全定啊?”   许之漓轻咳了声,她压低声音,“是这样的,我经纪人和我说,剧方很看重我的表现,但目前还在我另外一位之间做犹豫。”   “然后呢?”   “所以我经纪人安排我今晚和上边吃个饭,送点礼。“   裴恬一怔,“这样靠谱吗?”   许之漓笑,“放心啦,梦姐很靠谱的。”   梦姐大名叶梦,便是许之漓的经纪人。当初许之漓偏要逐梦演艺圈,许家几乎将她的路堵死,只有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叶梦接手了她。   这两年,许之漓在她手上,也渐渐有了起色。   裴恬曾寥寥见过叶梦几面,心里已经对她有了功利性过强的固有印象。   她压下心中的担忧,“你晚上在哪?给我发个地址。”又道:“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在隆江酒店。”许之漓笑眯眯地报了酒店名字,又软声道:“恬宝,有你真好,满满的安全感。”   裴恬莞尔,“你知道就好,一定注意安全。”   裴恬去食堂吃了饭,想着时间还早,又爬上cp超话窥了窥屏。   恰巧,深不可测的江江发了博,只简单的两个字:[满足]   配图是幅泛着褶皱的暗色床单,图片的拐角处,有一只雪白的柔荑,上面还泛着一圈被钳制的红。   在图片的色调下,无端显得欲气满满。   裴恬看了眼,默默点了个赞。她想起,和这人的聊天记录,就莫名其妙断在了江深那里。   于是她又点开和[深不可测的江江]的聊天界面,发了个消息过去:[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图片jpg.]   另一边,江深套上卫衣,又回头,掐起女人下巴就吻上去。   女人轻皱细眉,一脚踹过去,哑声道:“滚。”   江深闷笑,挠了挠她下巴,“这就不行了?”   周以晴眯眼,扫他一眼,薄唇轻启:“你也不怕精/尽而亡。”   江深笑得胸腔直颤,他眸光不经意扫到亮着的手机屏上,随口拿来点开,突然坐直了身体。   他将图片放大给周以晴看,“这签名,你眼熟吗?”   周以晴瞥向屏幕,一愣,“怎么回事?”   “昨天试戏,站陆总旁边那姑娘,有印象吗?”   周以晴眸光动了动,温声道:“她很可爱。”   “你别想了。”江深有些醋,“陆总可把她看得死死的。”   周以晴见他幼稚的模样,好笑道:“我能想什么?”   江深蛮横道:“反正,你不许喜欢别人,女生也不行。”似想起什么,他又道:“我是真佩服那姑娘,怎么看出来我们的关系的?”   周以晴无声笑,拿被子掩过面,“有些东西,藏不住的。”   “那我们的关系,也不藏了好不好?”男声低沉地哄。   良久,寂静的卧室传来道沉闷的女声,“不好。”   -   隆江酒店。   正是应酬的高峰期,酒店外成排的豪车横列,内部灯火通明,无一处不奢靡。   酒过三巡,饭局却始终没有结束的迹象。   包厢内喧闹沸腾,烟气,酒气混杂,交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许之漓用力掐紧手心,以使自己保持清醒。今天组局的是电影的一个小投资方,外加几个剧组工作人员。   叶梦凑到她耳边,“再撑一会,今天这饭局过了,角色基本就定了。”   许之漓闭眼,点了点头。   叶梦拉起她手,冲主位的男人殷勤地笑,“王总,我们之漓再敬您一杯。”   王总笑得牙不见眼,大手直接覆上许之漓的手轻轻摩挲,“好,很好,小许啊,我很看好你。”   许之漓强忍着不适,笑容已经挂不住,直到叶梦按上她肩膀,她才忍住没动。   王总的手不动声色地从酒杯杯沿拂过,随后拿起自己的酒杯,“来,我们干杯!”   叶梦在看清王总的动作后,眼睫一颤,定定盯着许之漓的杯子。   她抬眼,便对上王总警告的神色,而此时许之漓已经仰面,喝完了酒。   这之后,又是一轮敬酒。   许之漓能感觉到自己逐渐流失的力气,已经愈发模糊的视线。她心中顿乱,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恬恬,你到了吗]   裴恬收到许之漓消息时,已经站在酒店楼下。   看见许之漓的消息,她蹙了下眉,[我到了,你怎么样?]   许之漓:[八楼洗手间,你来那接我吧]   看清这回复,裴恬心中一跳,不做犹豫,给保镖发了信息后,径直进了酒店。   她边走边问,终于到达八楼尽头的洗手间,以及,看到了正趴在洗手台上,半天未动的许之漓。   她眼睫一颤,连忙上前,从侧方搀住许之漓。   许之漓眼角泛红,整个瞳孔都失了聚焦,裴恬一接过她,许之漓整个人都瘫在了她身上。   裴恬疼惜地拍她背,却听许之漓往她怀里缩了缩,声音极其沙哑:“我被人下药了。”   “你说什么?”裴恬猛得睁大眼。   而就在此时,背后传来道猥琐的男声,“小许啊,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呢?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呢。”   裴恬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扭过头,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王总脚步顿了顿,眼睛浑浊又淫邪,“哟,又来了个啊?”他满意地点点头,“正好,一个清纯一个美艳。”   裴恬扶起许之漓,脑中飞快盘算着计策,半晌,勾出抹友好的笑,“先生贵姓?”   “哈哈哈哈。”王总大笑,“免贵姓王,你要愿意喊我声哥哥也行。”   “你真会开玩笑。”裴恬无语地扯了下唇。   王总又道:“那小妹妹愿不愿意跟我去喝几杯?”   “好啊。”裴恬答应地异常爽快,抱着许之漓,跟着王总去了包厢。   在座的人,谁不知王总今晚的用意,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没想到,这一回来,又带了个小美女。   看着满桌人不怀好意的笑,裴恬面色不变,只在视线略过叶梦时,骤然冷了眉眼。   -   陆池舟第三次看了眼手表。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但饭局依然没有结束的趋势,他松了松领带,压下隐隐的不耐。   今天谈生意的客户,极其难缠,又嗜酒如命。几番推杯换盏间,依旧滑入泥鳅,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   到现在,整个气氛已经略微陷入了僵态。   “陆总,来来来,我们再碰一杯。”客户为他斟满了酒,“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好兄弟,天南地北一句话!”   哪怕再疲于应付,陆池舟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节,他扯了下唇,举起酒杯就要送进口。   这时,耳畔响起道娇滴滴的女声,“林总,我们陆总不胜酒力,您就别为难他了,这杯我来替他喝,您看成不?”   说话的是唐羽。   作为天启目前风头正盛的女明星,公司有什么大的应酬,都会安排她出场。   看到唐羽强出头,林总哈哈大笑,兴奋地拍着唐羽的肩:“陆总当真艳福不浅,还有大明星替你挡酒。”   陆池舟表情并无半分波动,他仰头咽下酒,“这杯我干了,林总自便。”   这意思,就是对唐羽挡酒表示明确的拒绝。在场的都是人精,已经有人猜出陆池舟的意思是尽快结束饭局,因为再喝下去,了无裨益。反倒是唐羽这横插一脚,打乱了节奏,更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唐羽笑容不变,“陆总喝了,我也干了,林总,您自便。”   被对方公司这么捧着,林总自觉面上有光,笑得更加开怀,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这可苦了唐羽,被林总盯上,无奈喝了一杯又一杯,到胃里泛酸都不见这条老泥鳅有任何松动。   她求救般看着陆池舟,换来的却是无波无平的一瞥,男人并无半分想要插手或者照顾她的意思。   明明她是想替他挡酒!   唐羽低眼,委屈涌上心头,时不时幽怨地看一眼男人的侧颜,却并未收获一丝回应。   酒过三巡。   杨执接收到陆池舟的示意,前去大厅买单。   付完账,在回包厢的路程中,不经意一扫,看见道熟悉的倩影。   女孩穿着卫衣牛仔裤,长发随着走动轻轻飘起。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杨执顿住脚步,又仔细看了眼,看清裴恬扶着个喝多了的姑娘,陪着她进了个包厢。   而裴恬身前,还走着个猥琐的老男人。   妈耶,这小祖宗在干什么!   杨执心惊肉跳,连忙握紧手机,偷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自家老板。   不远处的包厢内,陆池舟看了眼突然亮起的手机,本只是无意识一扫,却在看清了图片内容后,骤然沉了眉眼。   林总还在拼酒,高亢的声音响彻屋内,唐羽喝得脸色越发煞白。   却见满室喧闹中,主座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晚上未有波动的脸色变得阴翳非常。   唐羽心跳快了两拍,下一秒,男人极其简短地说了句话:“有点事,失陪。”   不过须臾,陆池舟的身影已经走到门口,“砰”得一声,大门合上。   -   裴恬在心中默数着数。她在来前,就叫了保镖。   她爸裴言之向来知道他很有钱,同时有着超高的风险防范意识,于是从小,裴恬身边就跟着数个保镖。   没想到,保镖跟了她这么多年,没起到什么保护的作用,反而都用来砸场子了。   比如今天这场子。   裴恬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让这群蝇营狗苟畅快,一定要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来个当头痛击。   于是决定亲自拖延片刻,随后把他们窝都给端了。   但这以身试险的不适程度已经隐隐超出了她的忍耐底线。   比如面前这长得像个癞□□似的王总,除了丑,他还油,说出的话时刻让人想拔刀。   王总抄着自以为很帅的气泡男低音,“小妹妹,陪哥哥喝完这一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   裴恬听得额角直抽。她盯着酒水,可以确定这杯酒没有问题,服务员新拿的杯子,酒杯也并未经过任何一人手。   酒杯碰到唇边,裴恬仰头喝下,大门处突然“哐当”传来声响。   随后,酒店厚重的大门震了三震,重重摔到侧面的墙上。   裴恬一喜。保镖大叔来得这么快,这么野的吗!   她灼灼目光放在门关处,看着门被彻底打开,露出了来人的身影。   入眼,是被西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裴恬咽了咽口水,再往上,却对上一双深若寒潭的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微微侧头,视线定定落在她面上。片刻后,缓缓下移,凝在她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上。 第18章 近你 他也是我爸   原本还喧闹熙攘的饭桌, 突然变得一片安静。   众人都僵硬着姿势,愣愣望向门关处。   似以为陆池舟是混社会讨债的,一时都没人敢说话。   最先出声的是裴恬。   她动了动指尖, 悄悄将酒杯藏进手袖, 硬着头皮迎上陆池舟的视线,提醒道:“其实,门没锁。”   陆池舟:“……”   他偏过脸, 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保持了冷静。   “过来。”   裴恬眨了眨眼, 莫名感觉,去陆池舟那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她脑中正飞速寻找着对策,已经有人做了出头鸟。   “你谁啊你!”自觉被侮辱到的王总抬高了声音,嗓音粗噶地嚷嚷:“喝多了撒酒疯是不是?竟然敢来我的场地和我抢女人!”   这话一出,裴恬顿时尬得抠紧了脚尖。太土了!太油了!   和这个王总多待一秒,竟都是场折磨。   但就这样宛如街头混混的狠话, 竟也成功激怒了陆池舟。   男人眯了眯眼, 扯出抹极冷的笑, 他往前走近两步, 居高临下地看着色厉内荏辞王总,字字冷冽凉薄:“你又是什么东西?”   而在此时, 意识已经不甚清醒的许之漓似找到了共鸣, 含糊不清地嘟囔:“就是, 你算哪只臭蛤/蟆!”   这样临门两句话浇下来, 可让王总怒发冲冠,脸颊都涨成了猪肝色,“你你你,谁给你们的胆子!信不信, 出了这个门,我就让你们在整个京城都混不下去!”   “到时候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原…唔…”话说到一半,王总张着被馒头堵住的嘴,气得直哆嗦。   裴恬放下叉馒头的筷子,忍无可忍道:“行了,你少说几句吧,土死了。”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一神展开产生了不同的走向,席间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唔…唔。”王总眼睛红得快喷火,他喘着粗气拿下卡在嘴里的馒头,正要破口大骂,突然看见门关处站着四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抱着臂排成一排,阴沉沉地盯着他。   王总:“……”   陆池舟回头看到保镖,紧绷着的下颌才松了些,他瞥了眼得意歪头的裴恬,摇了摇头,又低笑了声。   “你们想干什么!”王总声音的底气散了大半,“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天理了!”   裴恬扬眉,“强叔,关门。”   叫强叔的保镖点头,走到门边时,却犯了难色,“小姐,门坏了,关不上。”   陆池舟:“……”   随即便见女孩气鼓鼓地瞪他,细白指尖指着大门:”“你去把门抵紧了。”   满室寂静。   所有人就看着刚刚还满身矜贵的男人,半句话不说,堪称纵容地搬了椅子,坐在门边。   关门这一举动,让席间其余人焦躁了起来。   有人口不择言:“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们要敢做什么,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裴恬漫不经心地吹吹指甲,“一个一个报。”   “报,报什么?”   “报我们漓漓和你们喝了几杯酒。”   众人脸色一变。今晚在场的大多都是男士,在王总的指意下,自是毫不客气地灌许之漓酒。   裴恬:“不说是吗?”顿了几秒,她语调陡然转厉,“强叔,你说怎么办?”   “打断腿再赔点钱。”强叔将手背在身后,中气十足地呼喝:“反正我们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一唱一和,将饭桌上几个男人说得脸色泛青。   女孩一本正经威胁人的模样,实像只凶巴巴的小奶猫,陆池舟懒散地靠在椅上,实在忍不住,偏头挡住弯起的唇。   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三,三杯。”   裴恬点头微笑,“很好。”她淡淡道:“强叔,给这位先生放上三瓶啤酒。”   \"一口气喝完,你就可以走了。\"   说话的人连连点头,“好,好,我喝。”他灌得很急,到最后憋得脸通红,酒渍顺着嘴角下流,整个人丑态毕露。   在他之后,有五六个人陆陆续续地抱出了杯数,离开时满身狼藉,面目丑陋。   越到后头的人,喝得酒越多。   裴恬眉眼中的笑意也消散了个干净,心疼地看向一旁意识模糊的许之漓。   到最后,席间的人只剩下脸色煞白的王总和叶梦。   “梦姐,你带漓漓上去开个房间休息。”裴恬面无表情地瞥向她,“照顾好她。”   叶梦自是连连点头,搀着许之漓离开。   裴恬又用看向另一个保镖,眼神示意他跟上。   二人走后,只剩下王总一人。他彻底露了怯,扶着椅子往后缩,强自镇定道:“你们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裴恬翘起腿,嗤笑了声:“裴言之知道吗?”她抬起下巴,倨傲道:“他是我爸。”   王总浑身一颤,眼神下意识落在裴恬身后的陆池舟身上,男人站得笔直,单手扶住女孩身后的椅背。   仿佛才感到他的视线,陆池舟淡瞥他一眼,“裴言之知道吗?”   “他也是我爸。”   裴恬:……?   她倏地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的陆池舟,“谁是你爸了?!”   陆池舟长指立在唇边,“嘘”了声,俯身凑近她耳边,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轻轻拂到她鼻畔。   裴恬握紧了指尖,微微侧开了脸。   男人压低了声音,慢悠悠道:“我身边也没什么厉害的人,借你爸用用。”   裴恬:……?   今天也是被不要脸到的一天。   “我呸!”她气呼呼地鼓腮,“这么想认爸,你怎么不姓裴?”   陆池舟还当真思考了几秒:“也不是不可以?”   裴恬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有正事,你别捣乱!”   “行。”陆池舟轻笑一声,手肘撑在她背后的椅背上,懒洋洋应了声,“那等会再说。”   眼前的二人完全没把他当回事,钝刀子磨肉的感觉异常难捱,王总背后冷汗直冒,偏偏因为“裴言之”三个字,不敢轻举妄动,深深咽下这股恶气。   “你今天给漓漓下了什么药?”说到这个,裴恬脸上已经没了半分笑意。   王总张唇,刚想狡辩,裴恬当先道:“想清楚再回答。”   “就,就一点助眠的药。”   裴恬眉目间越来越冷,突然扭头问陆池舟:“要你,你会怎么办?”   陆池舟指尖轻点椅背,突然低笑了声,语气无波无澜,好似谈论今天天气般回答:“王总既然这么爱下药,十倍剂量还回去岂不更好?”   说实话,裴恬想了好几种处置方法。把他打一顿,拍丑照,甚至灌酒,送警局,都没陆池舟这个狠。   助眠药物短时间大量摄入,把控好尺度,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对面的王总,显然已经害怕得快要翻白眼了。   裴恬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脊背微微寒凉,她面无表情道:“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陆池舟扬唇,倒也不在意,“听你的就是。”   她扭头看向王总,笑眯眯道:“别怕,法制社会,我们是守法公民。”   王总:“。”   “所以劳烦王总进一趟局子啦。”裴恬一歪头,“强叔,报警吧。”   强叔当即拿起手机:“是。”   王总:“别,不行,小姐,大小姐,不要报警,我们私了,多少钱我都赔。”   像他这样的人,因为这种事进了趟局子,那以后还怎么在生意场上混。   “可是王总,我也不缺钱啊。”裴恬晃了晃腿,慢悠悠道:“你看我缺什么呢?”   “男人。”王总涨红了脸,有些口不择言,“你要什么姿色的,老的少的大的长的我都能给你弄来!”   裴恬:“。”有被冒犯到。   “强叔。”陆池舟面无表情,声音冷冽:“把他嘴堵了。”   “是是是。”   王总嘴被堵上后,室内恢复安静。   等待期间,裴恬靠在包厢的小沙发上闭目养神,她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陆池舟,“你怎么在这?”   “有应酬。”   “哦。”裴恬应了声,“应酬完了?”   似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下一秒,一道娇柔的女声响在包厢内,“陆总,整个包厢的人都在等您呢。”   听到这声,裴恬倏地睁眼,看向门关处。   包厢门因为合不上而虚掩着露出条缝,酒店经理候在门外等着,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往里看一眼,又没人敢多管闲事。   而此时,唐羽身着深V黑裙,妖娆地立在门外。   原来。   是这种应酬。   裴恬扭过头,低垂下眼,嗤笑了声:“快去吧陆总,都在等着您呢。”   陆池舟未应声。他半晌没动,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女孩含霜的眉眼。看了好几秒,突然半垂下眼睑,挡住眸中的笑。   而唐羽站在门外,透过开着的缝隙,看到了内里靠在小沙发上的裴恬,以及…就坐在她对面的陆池舟。   男人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漆黑如墨的眼眸就定定放在女孩面上。   二人仅是同框不说话,就带着外人无法插足的和谐。   一如很多年以前。   唐羽握紧了手心,更加放柔了嗓音,“陆总,您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们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呢?我们大家都在等您呢。”   裴恬一眼也没看门外,用手肘撑起头,眉尖紧紧蹙起。   但那道女声依旧如魔音般不停入耳,明明是娇柔的嗓音,听在耳中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燥。   裴恬想,可能是那杯酒起作用了,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异常烦躁,胸腔中翻滚着排山倒海的恶意。   直到耳边传来道渐远的脚步声,原本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突然走向了门边。   这一动作,似乎踩着了引爆点,裴恬突然就炸了。就像五年前那般,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冲着门口哑着嗓音喊:“陆池舟!”   “你今天要敢走,你就不要回来!”   “永远不要回来!” 第19章 近你 这还不算勾引吗   酒是罪恶的源泉。   喊完这中气十足的三声后, 裴恬额角跳动了三下,突然就清醒了。   她恍惚地眨眨眼,有种灵魂出窍的恍惚感。   倏地回忆起她刚刚口不择言放出的狠话。   不, 那不是她!   裴恬脚尖抠紧, 抬头看看陆池舟。   他就距离她几步远,并没有动。那双形状上挑的眼眸隐隐跳动,深不见底。   裴恬突然不敢再看, 她懊恼移开眼,硬邦邦道:“我是喝多了, 你别当真,赶快走吧。”   陆池舟定定看她好一会,声音很轻:“可我会当真。”   裴恬捏紧了指尖,愣了愣。   男人没再往外走,反而侧身回来,微微屈身, 视线和她平齐, 一字一顿异常认真:“我没有要走。杨执在外面, 我让他代我去饭局道声歉, 毕竟还有客户在等着。”   裴恬无言,躲闪着视线, 盯向足尖。   看着女孩越陷越低的头, 陆池舟用指尖轻笼住她泛红耳廓, 沿着下颌轻轻抬了她的脸, 以让二人眸光相触。   “至于唐羽,她的团队不和我直接接触,饭局人员都是公关部安排。”   男人的声线异常清晰,极有耐心。   裴恬臊眉耷眼, 越发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而不管不顾说出这一番话的后果,则是使得某种隐秘心思快要显露于外。   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裴恬眼睫轻颤,极度尴尬下,突然一扶脑袋,耍起无赖:“嘶,不行了,我酒喝多了,头好疼,什么听不清楚。”   她背过身,装模作样地重新靠到小沙发上:“我得歇会,不要和我说话。”   这种演技,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拙劣浮夸。   陆池舟额角跳了跳,冷笑一声:“喝多了也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裴恬背对着她,含糊其辞:“记不清了。”   眼看着好不容易钻出壳的小乌龟,又重新缩了回去。陆池舟气得别过了头,深吸口气,“可我,记、得、很、清、楚。”   这话一出,小乌龟又缩紧了脑袋。   室内恢复安静。   陆池舟抬步走了出去,杨执已经候在门外。   唐羽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陆总…”   陆池舟直接打断她的话,语调无波无澜,却似寒刃穿透心脏:“我想你走到如今的位置,最起码有基本的分寸感。”   听完这话,唐羽脸色一白,指甲深陷进肉里,她抬起头,表情楚楚可怜。   但却并未让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同理心,“我包容了数次你的逾矩行为。”   “但如果连最简单的省心都做不到,我想天启也没有签你的必要。”   “除了你,还有大把想往上爬的二线、三线。”   听到最后,唐羽是真的慌了,她眼角噙着泪,“我错了,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一定会让您省心。”   陆池舟眉眼未有任何波动,他垂下眼睑,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唐小姐该回去了。”   唐羽讷讷半晌,还是未敢再说半句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陆总。”杨执瞅瞅他,低声问:“您是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陆池舟虽是在门外,但眼神却始终盯着门内。   “之前是我未考虑周到。”他放低了声音,“以后任何地方,都不要再出现我和唐羽的谣言。”   曾屡次碰壁,他便想着用这样偏激的方式,博得女孩关注,逼着她走近他。   但终究是没那么混蛋,终究是舍不得她有一点难过。   杨执着实反应了几秒,点头道:“是。”   “那边我就不去了。”陆池舟重新推开门,淡淡道:“你代我和那位林总道个歉。”   -   警察是在半小时后到达。   几位民警来时,看到被堵住嘴的王总,一时还以为他是受害人。   而裴恬就在这时候,奇迹般地“清醒”过来。   她带着叶梦以及四个保镖,跟着警察去局里做笔录。   倒是始终旁观着她“清醒”的陆池舟,安静立于一旁,温声问:“现在能听清楚我讲话了?”   裴恬:“……”   陆池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意有所指地强调:“我什么都记得。”   裴恬脚步一顿,装作没听到,继续走着路。   “小祖宗,还在生气?”   裴恬脚步未变,握紧了拳头。   “小祖宗…”   裴恬忍无可忍,扭头瞪他:“烦不烦!”   陆池舟没一丝生气,笑得胸腔直颤:“我不烦,我很开心。”   裴恬:“……”   她闭了闭眼,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到了警局。   裴恬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叫陆池舟不要走。   明明这事和他半点关系没有,还一路跟着她来到警局。   来就算了,但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时时刻刻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   如果说,原来只是一只会开屏的孔雀,但现在就是只骚·孔雀。   裴恬恨不得,他立马原地消失。   笔录的时间不长,这王总也是蠢得厉害,警察甚至还从他身上摸到了未用完的安眠药。   但狗急了,还会反咬一口。   提供所有证据和口供的是叶梦,就在她平静说完一切后,已经满脸灰败的王总突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道:“你还好意思高高在上地指控我,你敢说我给那妞下药的时候,你没看到?!”   “我呸。”王总一脸嘲讽:“人姑娘那么相信你,你也忍得下心。”   叶梦当即就白了脸,她惊慌的目光从裴恬面上扫过,“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哈哈哈哈。”王总不管不顾地大笑,冲裴恬道:“你们爱信不信,大小姐,你这次能防得住我,以后也防不住这个毒妇。”   叶梦气急败坏,眉眼间的刻薄隐现,二人竟是要在警局吵起来。   当然,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最后也辩不清结果。   王总被拘留在警局,叶梦安然无恙地出了警局,又早早找了借口离开。   裴恬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声未吭。   已入深秋,冰凉的夜里晚风习习,拂在面上带来刺骨的冷。   裴恬搓了搓手,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她忍不住出声问:“你说,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呢?”   陆池舟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戴上了卫衣帽子。又拉紧绳带,瞬间,女孩只剩下两只圆圆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微俯身,揉了揉裴恬被卫衣帽包裹的圆滚滚的脑袋,“我觉得,无论善恶,性本逐利。”   裴恬愣了愣,蹙眉瞪他一眼:“你好反社会啊,就不能告诉我‘人之初,性本善吗?’”   男人眼睫微动,凉风吹起他垂在额前细碎的头发,夜色下,他的眼眸藏在镜片后,似蒙着一层雾。   须臾,他轻笑了声。   “别人我不知道。”陆池舟微微俯身,凑近她面颊,一字一顿道:“但我们恬恬,生下来就最是善良。”   不然怎么让他,风光无限,亦或是零落成泥。   辗转多年,都始终念念不忘。   -   已至深夜,晚秋的夜晚气温骤降,寒凉入骨。   但裴恬却感觉到了自己出奇高的体温,从面颊蔓延到耳畔,而这一切,全都因为陆池走那句平平无奇的‘你最善良论。’   她不自在地伸手捂了捂耳垂,又扯了扯卫衣的带子,半晌未语。   直到陆池舟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你回哪?”   出了警察局,裴恬就让强叔他们回去了,而到现在,她的身边竟只有陆池舟。   她“啊”了声,反应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完蛋了我,我,我宿舍有门禁!”   陆池舟拖长了声音,眼睫动了动,嘴角露出一抹笑:“那你要去哪?”   裴恬纠结地皱紧了脸。   现在这个点回家,肯定要扰到家人,到时候肯定还会被程瑾盘问一番。   “我去住酒店。”   陆池舟低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说:“现在这个点,大酒店基本满房,小旅馆也不安全。”   裴恬张了张唇。   她不会要流落街头吧?   却听陆池舟好心地提醒:“我在离你学校不远的地方有套公寓。”   裴恬动了动指尖,心突然跳得快了些,听到陆池舟补充完后面的话:“你可以住我那。”   似有猫用爪子轻挠心尖,带来一阵阵酥麻似的痒。   随后裴恬发现,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难以置信!原来她的色心已经猖狂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那些不确定的,刻意隐藏的情绪,在酒后的口不择言中,撕开了一层薄雾,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在脑中惊疑半晌,裴恬回过神来,“这…不太好吧。”   就在这时,司机将车泊在了二人近前。   陆池舟长腿轻抬,当先走一步过去,替她打开车门,“进去坐。”   裴恬站在原地怔愣了好几秒,看着陆池舟笔直站立的身影。   他在替她拉车门,所以是他先动手的。   似给自己打了针强心剂,裴恬矜持地挪着步子,默默坐上了车。   轿车行驶在路上。   窗外的街景不停变化,灯光半明半暗地洒落在男人面上,剪裁着精绝的下颌线。   裴恬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陆池舟手肘撑在窗沿上,凝视着暗色玻璃窗上映出的窈窕侧影。   女孩微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卫衣的袖口,时不时纠结地咬着下唇。   陆池舟轻轻弯唇,指尖轻点着窗沿,不经意从窗户上女孩奶白的侧颜上轻抚而过。   小乌龟终于又慢慢从壳中爬了出来。   脑中突然想起女孩醉酒后放的狠话——   “顶不住,就不顶了。”   “他要再敢勾引我——”   “就****!”   陆池舟在心中啧了声。   他这,还不算勾引吗。 第20章 近你 不信,你摸摸   陆池舟的这套公寓在掌珠科技旁边, 离A大也不远,开车十分钟的车程。   而裴恬一路神思恍惚,直至跟着陆池舟走到门前, 魂才归了位。   陆池舟开了门, 侧身站在门口,语气平缓:“不进来?”   裴恬绞着手指,“进, 进来。”   “啪”得一声,陆池舟按亮了屋内的灯, 又蹲下身从鞋柜里抽出双备用拖鞋,放在她脚边。   裴恬往前踏一步,穿上鞋,四处观望一番。   这是个高级公寓,空间很大,但陈设简单, 并未有多少居住的人气。   门被关上, 此处彻底只剩他们两个人, 一时安静地只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裴恬缓步挪到沙发上坐着, 时不时抠下指甲。   终究是她草率了。   妙龄少女深夜入住成年男性家为哪般!   直到头顶传来低沉男声,陆池舟单手松着领带, 一拉一扯, 微微泄出领口下的肌理。锁骨露出半截, 一路延伸到肩线, 隐没在衬衫深处。   裴恬忍不住,极快地瞥了眼,咽了咽口水。   “想喝点什么?”领带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上打了个圈,被随手丢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   为什么, 这人每次一回家,就是脱、衣、服。   裴恬别过脑袋,轻咳一声,客气了句:“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来就行。”   “哦。”陆池舟应了声,语气异常坦然,“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忙的。”   “不过是…”他顿了顿,放慢了语调:“洗澡、睡觉。”   裴恬眨眨眼,默默转移了话题:“那我,睡哪呢?”   陆池舟移去了餐桌那边,烧了壶水。他这房子,厨房就是个摆设,看起来平时也就烧烧水。   他淡淡道:“你想睡哪都行。”   裴恬:“。”   裴恬有些恼火,陆池舟是真以为她不敢怎么样是吧!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男人半靠在中岛台上,一只腿弯起,姿态有些懒散。那边没开灯,灯光半昏暗,给一切蒙上层暧昧不明的光。   裴恬扯了下唇,幽幽笑了:“如果我想睡你的床呢?”   气氛突然凝固。   陆池舟动作一顿,侧过头,眼睛定定落在她面上。他面容半笼在灰暗光线里,隔着这么远,看不清表情。   周身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一时只有水壶烧水时汩汩的声响。   裴恬不知道,陆池舟是怎么做到,连目光都有温度的。又蓦得想起,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   所以白日里那层矜贵清冷的表皮,消散了个干净,一举一动都带着钩子。看得她原本喝下的那杯酒,倏地又冲到了脑子里,蒸腾、稀释,逐渐上头。   “你看什么看?”裴恬抬起下巴,“不行吗?”   陆池舟突然笑了,冲她招招手,薄唇微启:“过来。”   裴恬揪紧沙发垫,谨慎问:“干什么?”   “带你去看床。”陆池舟说。   裴恬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眼睫颤了颤,懵了。   陆池舟已经抬步朝她走来,歪了歪头,无端带了些挑衅:“不去看吗?”   裴恬往后缩了缩,硬着头皮,“去去去。”   她跟在陆池舟身后,每走一步,脚就和灌了铅般沉重,到门前,突然就走不动路了。   直到陆池舟开了门,又啪嗒一声打开了灯,倚在门板,看着她。   裴恬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说出句霸道总裁专用台词——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裴恬顶着他打量的视线,瞟了眼卧室。   看得出这里真的是陆池舟常住的地方。打开门后,冷杉味扑鼻而来。裴恬猜测,陆池舟的衣物应该是经过了专门的熏香。   卧室很大,深色床单搭配着性冷淡般的陈设。   裴恬好不容易因为酒精上头起的色胆,嗖嗖熄灭了。   没有什么比看到实物,更能有冲击感。裴恬想,如果她真的在这躺一晚上,几乎和抱着陆池舟睡觉,没有区别。   裴恬怂得透透的,“很好,非常好,壮观大气。”她转身欲走,“但我还是看看别的房间吧。”   似乎早有预料,身后传来一声嗤笑,轻轻的,挠痒痒似的。   “怕了?”   裴恬:“。”这只骚·孔雀!   她尴尬地眨眨眼,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呀,水开了,我去倒点水。”   “哦。”陆池舟应声,尾音绵长。   裴恬扫他一眼,正欲转身,突然顿住。   她看见了男人仰头时突起的喉结,以及正在解纽扣的清透手指。   梅开二度!   虽然,但是。   她还挺爱看的。   突然,喉结动了动,陆池舟声音染笑,语调慢悠悠的:“那我,去洗澡了?”   洗澡…   水珠滑呀滑,滑到外婆桥。   裴恬脑中满幕活色生香。   打住!   她猛咳一声,满脸正经地点头:“你去洗吧,也不用时刻汇报你要做什么。”   陆池舟面色不变,“这难道不是待客之道吗?”   裴恬:“。”   说完,他又低笑了声,缓声道:“在我家,客人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裴恬:“。”   “哈哈。”她干笑两声,“你可太\'热情\'了。\'”   说完,裴恬顺势把门一关,“洗你的吧。”   “啪嗒”一声,房门在面前紧紧合上。   陆池舟盯着房门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小乌龟。”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指尖停顿片刻,还是打开了某搜索引擎。   ——“怎么勾引女生?”   这是个匿名论坛,什么奇奇怪怪的发言都有。   [1L:汝日三省汝身,高乎?帅乎?有钱乎?]   [2L:这个问题我一看,就知道背后是个猥琐男。摊手/摊手]   [3L:送你一句话,帅得话,怎么样都能勾引,如果丑,当我没说。]   [4L:钓鱼的,姐妹们别陪聊了。]   [……]   看到后面,陆池舟眉头蹙紧。   难道他真的不够好看?   -   门外,裴恬去倒了杯热水,捂在手心里。   她靠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又长吐一口气,平复着乱得发麻的心绪。   和陆池舟在一起的所有行为,都不受控。   而她酒后那番发言,更是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推到了一个更暧昧的境地。   陆池舟或许是真的看出来了。   也是,有些感情,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但裴恬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每每将要沉溺时,就会在耳边沉沉敲响警钟——   他当初抛下她,走了五年。   就像一个怎么也跨越不去的天堑,和少年时代割裂开来。   裴恬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眸色有些失神。   对于感情,她是异常敏感的。最开始,只是陪伴和占有,“童养婿”的称号叫久了,两个人都没再当回事。但这种关系,不知何时,突然就变了质,甚至□□速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初潮后不久,裴恬单方面自闭了一个礼拜,连着七天没见陆池舟。   当然,或许他也有心理阴影,所以她即使不再去他那写作业,也没有强求。   再见面,是陆老七十岁生日宴席,当天大摆宴席,京城上层圈子来了个遍。   那时的陆家在如日中天,整场生日宴场面恢弘壮大,作为陆老独孙的陆池舟更是全场焦点。   陆老对陆池舟的喜爱和重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程度。当晚的陆池舟,身着西装立于陆老身畔,少年意气,风华正茂,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裴恬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停下了脚步。   她再听不见耳畔嘈杂的声响,只余重重响在耳畔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鼓膜。   连日来纠结的情绪,更是成了团乱麻。连多看那人一眼,都呼吸不过来。   直到裴言之轻敲她脑袋,又瞧了眼不远处的陆池舟,凉凉一笑:“中邪了?”   可不是中邪了吗。   那时的裴恬就想,陆池舟怎么就那么好看。   她不想让别的女孩子看他。   想带回家藏起来。   脑袋又被敲了下,程瑾拉起她,“发什么呆,走啦。”   当晚裴恬没来得及和陆池舟说上几句话。   她坐在座位上,眼睛却始终跟随者陆池舟的身影。   看到他跟着陆老和陆枫,转圜于大人之间,脸上始终带着客气的假笑。   又望见他和一位老总的女儿,握了下手。   裴恬眯了眯眼,当即就想把他的手放在水下搓个十遍。   当晚,裴恬食不下咽,甚至没有和以往一样好好对待寿宴的美食。   寿宴进行到了中后,陆池舟才有了歇一口气的时间。裴恬抓准时间,一言不发地从身后,拉着他就往别处跑。   “怎么了?”少年虽然疑惑,却依旧顺从地跟着她走。   裴恬当时年纪小,冲动之下说话也无比中二,她头也不回,“带你私奔。”   陆池舟愣了几秒,似觉得非常有趣,问她:“带哥哥私奔去哪啊?”   正巧到了洗手台前,裴恬拉着他就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就放在水下冲,“厕所。”   陆池舟:“……”   他也没有反抗,就着冷水洗起了手,同时侧首打量着她:“到底怎么了?”   裴恬哪里知道怎么了,想做就做了。   她幽幽盯着洗手台的镜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只到陆池舟胸口,和他站一起,格外不搭。   突然就烦躁起来。   她冷不丁问一句:“我怎么样才能长高?”   陆池舟洗完手,关了水龙头,目光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一番,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他笑就笑了,但那天,裴恬失神了良久。   陆池舟为什么这么好看,哦不对,她心脏怎么又快了。   直到少年伸手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不矮,刚刚好。”   裴恬鼓腮,“哪里不矮了。”她蹦到陆池舟面前,比划着自己头顶的高度,“你看,才到你这儿。”   她还在小声嘟囔,结果下一秒,整个人被少年臂膀轻而易举地抱起。   陆池舟将她往上举了点。   裴恬全身僵硬住,眼睛都忘了眨。她的目光恰对上少年的领口,头顶上他的下巴。   “恬恬还会长高的。”陆池舟低笑了声:“以后这个高度正好。”   未有任何一个词能形容裴恬那时的感觉。   如果要有,那一定只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心事,来得这样快,汹涌到无法招架。   她从小过得太顺遂了,想要的,伸伸手就能得到。   却从未想过,一个人坚定要走时,她怎么也留不住。久而久之,这成了堵在心中的一根刺,积年难以消除。   回忆并不长,后劲却挺大。   裴恬有些脱力地靠在沙发角,也没动,直愣愣盯着明亮的天花板。   脑中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陆池舟洗澡的水声。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觊觎陆池舟,还是觊觎男色。   为了验证一下,裴恬从包中翻出手机,进入了某短视频软件。   这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帅男人。   裴恬和选妃一般,面无表情地翻看着。   有专门的西装杀,肌肉杀,校服杀。   就比如目前这个,从校服换到西装,再到脱光露出八块腹肌。   确实带劲。   但裴恬却不自觉透过视频,想象如果是陆池舟这个样子。   妈妈呀。   她难以自控地捂住脸,在沙发上滚了滚。   短视频的音乐在耳边循环数遍,裴恬发着呆,顺着视频神游了十万八千里。   甚至没发现,头顶笼罩的人影。   陆池舟出来前,脑中还盘旋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看,不够吸引人。   结果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裴恬抱着手机,笑颜如花,连他走近都没发现。   他的视线扫过屏幕——   原本身着西服的男人突然摇身一变,赤着上身对着镜头展示八块腹肌。而女孩看得无比专注,指尖无意识点着赞。   陆池舟顿时就气笑了。   又是这样,当着他的面看别人。   “好看吗?”低沉男声响在头顶。   裴恬吓得一抖,手一颤,手机顺着膝盖就滑了下去。   她张了张唇,抬起眼,脑瓜子嗡嗡的。,   陆池舟头发还有湿,零乱的额发垂在额前,身上的睡衣倒是穿得齐整,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几秒后,男人往前走了一大步,一只腿的膝盖抵在沙发边沿,眼神晦暗不明。   裴恬被看得往后退了退,整个人缩在沙发角。   “你在看什么?”陆池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腹肌?还是脸?”   裴恬:“。”   直到陆池舟又逼近一步,扯了下唇,低声道:“他有的我都有。”   下一秒,男人握住她手腕。   裴恬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被带着按到了陆池舟胸膛,又顺着胸膛往下移,触手具是一片坚硬。   “不信,你摸摸。” 第21章 近你 为了求偶   救命。   救大命。   裴恬整个人被陆池舟笼罩住。男人高大身体背着光, 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修长如玉的手掌强硬包裹住她的,顺着胸膛一点点往下滑。   手心下,具是紧实的肌理, 还带着沐浴后灼烫的体温。而这体温, 似乎顺着他,传到了自己身上。   瞬间,裴恬感觉自己周身都烧了一圈火, 烧得她口干舌燥。   明明做着这样的事,陆池舟的表情未有一丝波动, 目光紧紧攫在她眉眼,强势又迫人。   偏偏陆池舟还哑着嗓子问她:“摸到了吗?”   裴恬指尖蜷起,一阵酥麻从头顶痒到脚底,全身僵硬地动不了。   “嗯?”陆池舟尾音绵长,反问了声。见没有回应,又捏紧她指尖, 绕着倒数第三颗纽扣打圈, “要不要伸进去试试?”   这一句, 总算让裴恬回了神, 她似触电般抽回了手,说话都结巴了, “不, 不要。”   她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心中那股蠢蠢欲动不断放大, 再放大,就快要压不住。   裴恬捂住脸,声音又小又颤:“你走开。”   陆池舟稍微退出些,眼眸深深.   女孩小小一只, 团成个球,就差找个壳钻进去了。   小鸵鸟。   陆池舟有些懊恼地蹙紧眉。怎么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不上钩。   他低眼,看见女孩低着头,就露出只莹白泛粉的耳垂。   陆池舟无奈,修长指尖捏了捏那露出来的耳朵尖尖。   他轻吐一口气,“起来,带你去房间。”   裴恬这才缓缓抬起头,看见他衣着整齐地站立在面前,没有要再让她继续“摸”的意思。   主卧对面,还有个客房。   陆池舟揉了揉头发,从衣柜里抱出被子,铺在床上。   裴恬就愣在门口,看着他。   和几年前,连被套半天都套不进去的大少爷相比,他现在的动作,实在是过于熟练了些。   裴恬偏过头,声音有些闷:“所以你走这几年,没人照顾你吗?”   陆池舟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   这该是裴恬首次提起过去。   那个宛如天堑的过去。   陆池舟安静地将被角抚平,纤长眼睫挡住眸中神色,“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国外的五年,陈挽月的病情每况愈下,身边离不得人,得亏有李阿姨陪伴照顾。   而初始,他还未站稳脚跟,陆枫步步紧逼,尽管学业繁忙,他身边也没有任何能用的人。   不过是常人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但,这些她不该知道。   “过来。”陆池舟轻声道。   裴恬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男人朝她指了指侧面的浴室,“在那洗澡,水往左边开是热水。”   她点点头,随即感到脑袋一沉。   陆池舟揉了揉她脑袋,温声道:“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上学。”   随即,男人抬步走了出去,为她带上了房门。   裴恬看着被关上的门,心中有股落不着实处的空洞感。   她能感觉到,陆池舟在刻意避开那个话题。   当天夜里,裴恬做了个梦。梦到了个,从未见过的情境。   二十几岁的陆池舟,孤身站在旧金山街头。寒冷的暮色中,青年只松松垮垮套了件黑色夹克衫,懒懒靠在孤寂的灯柱下。   他目光没什么焦距,定定看着某一点出神,指尖夹着的烟快要燃尽。上一口吸进的烟,在肺中滚了一滚,却迟迟没有吐出。   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少年瓷白的侧脸隐没在无边黑暗中。   再不见光。   下一刻,整个场景变换,裴恬看到自己来到了人潮熙攘的夜总会。   但这个夜总会很是清奇,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清凉的男人。   她目光跳转,突然定住在不远处的卡座。   陆池舟衬衫解开一半,露出大片胸膛。   他正按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按,哑声道:“姐姐,我不想努力了。”   裴恬当即就炸了,她瞪圆了眼睛,大喊出声,“陆池舟!!!”   下一秒,她从床上弹起,伸手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瞳孔了无焦距。   裴恬失神地往周身看了看。   已是清晨,天光已一片大亮,阳光从窗台洒落进来。   还未等反应,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陆池舟站在门口,“你喊我?”   裴恬怔了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脑袋,试图把梦中的场景从脑中甩出去。   她恍惚了好一阵,才呢喃道:“我刚刚在做梦。”   屋内安静下来。   陆池舟安静看她几秒,突然轻笑出了声,“梦到我什么了?”   裴恬看着他快要翘起的孔雀尾巴,冷冷笑道:“梦到你说不想努力,然后被富婆包养了。”   “是吗?”陆池舟弯唇,“你是那个富婆吗?”   裴恬:\"……\"   “那自然不是。”裴恬上下打量他一眼,扯了扯唇:“你这姿色,还差了点。”   -   待裴恬收拾好从房间出来,陆池舟已经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边等她。   裴恬瞥了他一眼,拿过自己的包,“走了。”   陆池舟也不答话,跟在她后面。   裴恬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小气。   大概是那句“你这姿色,差了点”,伤到了孔雀的自尊,陆池舟单方面生起了闷气。   二人沉默着下楼。   到楼下后,陆池舟的司机已经泊车等候,随后裴恬便看到了笑眯眯的杨执。   早上,看到陆池舟发消息标明让他给裴恬带早餐的时候,杨执就开始兴奋。   现在,他看到一起走来的二人,心中熨帖极了。终于,终于发展到这一步了!   上车后,坐在前座的杨执客气地给她递上了个袋子,“裴小姐,这是您的早餐。”   裴恬接过,笑得眼睛弯起:“谢谢杨大哥!”   “不客气的。”杨执受宠若惊,余光一瞥,却看到自家老板嗖嗖带着冷气的眉眼。   他脊背发凉地转过身,心头讶异。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   裴恬打开袋子,眼睛亮了亮,“哇!这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小笼汤包!杨大哥你们怎么不吃?”   “我们去公司吃。”杨执客气一笑,“这是陆总专门嘱咐我买的,裴小姐喜欢就好。”   裴恬一秒变脸,“哦。”   一片寂静间,陆池舟从鼻尖冷冷哼出一声。   裴恬也撇了撇嘴,拿出小笼汤包,狠狠咬了一口。   真香。   香死你。   杨执看着直接坐在后座就开始吃东西的裴恬,眨了眨眼,又偷偷看了眼陆池舟。   要知道,连生人坐了后座,这车都要由里到外洗护一遍。现在却任由着大小姐坐在后头吃汤包。   杨执扭过头,在心中啧了声。   裴恬吃得两腮鼓鼓,时不时横陆池舟一眼。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陆池舟别过头,只留个后脑勺对着她。   裴恬:“。”   她看了眼车程,马上就到她学校了。   想着这只孔雀昨天收留了她,裴恬决定不和他计较,伸手戳戳他手臂,“你饿不饿?”   陆池舟当即转头,瞥了她一眼,满眼“你现在才想起我”的意味。   裴恬把小笼包的饭盒递给他,“吃吧。”   陆池舟未动,只坐在原地,张唇:“喂我。”   裴恬:“……”   杨执:“……”   裴恬闭了闭眼,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淡定,孔雀要哄。她夹着小笼包,在醋里重重滚了一遭,假笑着递到他唇边,“吃吧。”   她吃小笼包必沾醋,而陆池舟向来不喜酸。   显然,陆池舟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拒绝。他侧过脸,凑近就咬上了筷子,将小笼包含在了口中。   裴恬看着被自己碰过的筷子又被他碰着,心重重一跳。   他明明可以不碰着筷子的!   裴恬下意识抬眸,对上男人漆黑的眼,连忙别开脸。   这只骚孔雀!酸死你!   陆池舟咽下小笼包后,看起来是开心了,他挑了下眉,“再给我一个。”   裴恬一耸肩,气呼呼道:“不给!”   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前座的杨执看得额角直抽抽,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是真的想不到,自家老板追人会是这个德行。   千年的狐狸都没他这脸皮。   车缓缓停在A大门口。   此时的时间不早不晚,所以学校门口并没有什么人。   裴恬上午没有早课,动作也不急切。她收拾好已经吃完了的餐盒,又背上垮包。   她扶上把手,冲陆池舟抬抬下巴,“我走喽、”   男人点了下他那矜贵的头颅,“嗯。”   裴恬轻哼一声,拉过门把手就下了车,一扭头,看见陆池舟跟着她一起走了下来。   “你下来干什么?”   陆池舟看着她,眼眸深深:“有话和你说。”   裴恬被他这严肃的表情看得脊背一直,“你说。”   “我哪里的姿色。”陆池舟顿了顿,突然加重了语气:“差了点。”   裴恬:“……?”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   这是什么魔幻的问题?原来他真的一早上都在生这个气!!!   裴恬猛咳一声,倒也说不出他不好看这种违心的话。   思索两秒,她斟酌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好看吗?”   “怎么?”   “美而不自知的人。”裴恬严肃打量着他,摇了摇手指:“你每天都和孔雀开屏一样自恋,是不行的。”   陆池舟定定看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低笑出了声,“那你知道孔雀为什么要开屏吗?”   裴恬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为了求偶。” 第22章 近你 多扑倒几次   裴恬这一天的课都在走神。   脑子里回荡着开屏、求偶、求偶、开屏。   循环反复, 宛若魔音般在耳畔萦绕。   而当时她怎么做的来着。   没错,她跑了。   借口要上课,转身落荒而逃。   但现在回想起, 裴恬胸腔中满是一种吵架没发挥好的懊恼。   她当时就该回“再骚我把你尾巴拔了。”   让你求、偶。   孤寡一辈子去吧。   裴恬越脑补越气, 恨恨地锤了下桌子。以此,打断了正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以及收获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裴恬:“……”   到下课时, 已是中午。   裴恬有气无力地跟着何佳佳去了食堂,两人排队等饭。   “昨晚去哪了, 夜不归宿。”何佳佳戳她脑袋,“说,是不是去见哪个野男人了?”   裴恬一噎,“我哪来的男人!”   何佳佳横她一眼,“你没有男人?陆总不是你男人?”   裴恬:“。”   上次汇报后,在何佳佳的追问下, 裴恬老实解释了二人的关系。   从此, 何佳佳就认定了她和陆池舟有着不为人道的奸情。   但这回, 还真给她说中了。   她昨晚虽是去接许之漓, 但最后还是和陆池舟搅和到了一起,甚至……   昨晚的记忆涌上脑海, 裴恬晃晃脑袋, “不!请让我独自美丽!”   与何佳佳吃完午饭, 裴恬刚回寝室, 接到了许之漓的电话。   那头嗓音哑得破碎,许之漓嚎得厉害,“恬宝啊啊啊,要不是你, 我就无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裴恬:“别喊了,多喝点热水喝。”说完,她又挑了下眉,“涌泉相报不至于,以身相许吧。”   “好~”许之漓故意掐着嗓音,“等着人家今晚来给你暖床~”   裴恬噗嗤一笑,“好,等你。”   插科打诨了会,二人说起了正事。   裴恬和她详说了后续的经过,包括叶梦的可疑性。   她的一番苦口婆心,到了许之漓的脑袋瓜中,只凝结成一句:“你昨晚和陆池舟睡了!?”   裴恬:……?   “你在说什么!!!”她抓狂道。全世界都过不去这一茬了是吧!   “我是去他家睡觉,不是和他睡了!你搞没搞错!”   许之漓咽了咽口水,“你凶什么凶嘛。”   “话说,你们孤男寡女的,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裴恬抠抠指甲,“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她声音小了些,带着些烦闷,“就,他明目张胆地勾引我。”   “怎么勾的?”   “他按住我的手,让我摸他腹肌!”   那头嘶了声,传来声气音,“我操。”   “然后你呢?你怎么做的?”   裴恬蹙眉,“我能怎么做!我当然是拒绝啊!”   “你这色胚会舍得拒绝?”许之漓一针见血,“我看你就是怂了。”   裴恬:“……”   顿了顿,许之漓又问:“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要怂?那头一拍桌子,“当时喝醉了,说要把他扑倒的是谁?”   裴恬支吾住,“扑,扑倒之后呢?”   “陆池舟那种颜色,一次怎么够?多扑几次,睡到就是赚到。”   好他妈,有道理哦。   许之漓继续教唆,阴恻恻道:“听姐们的,下回千万不要放过他。”   裴恬想起陆池舟近来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撂下了狠话:“好,再有下次,我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二人这脱缰的话题,终于在最后关头,又被裴恬拉回了正轨。   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那个叶梦有问题,你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听到了没有?”   刚刚还欢声笑语的许之漓瞬间萎了,良久,闷闷回答:“知道了。”   和许之漓挂了电话后,裴恬托着腮,愣愣盯着面前的墙,目光又挪到书架上的棉花娃娃。   裴恬定定瞧了娃娃好几秒,突然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将邪恶的爪子伸向它。   这种娃娃,是可变装的,意味着,她可以很轻易地将他的衣服给扒了。   裴恬三下五除二,将“陆池舟”的衣服扒拉了个干净。   随后,她将可怜的娃娃放在明亮的台灯下,拍了张好几张“裸/照。”   裴恬想起,陆池舟的微信还静静躺在她的黑名单列表里,于是翻开通讯录,找到号码,斥巨资将照片打包,发了条彩信过去。   她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以行动告知陆池舟他目前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在太岁上动土。   -   掌珠科技,总裁办公室。   纪臣端坐在办公室的单人沙发,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的男人。   “陆氏旗下的几大子公司,连年亏损,现创收的天启已经被掌珠收购,缓解了暂时的资金压力,但终究是强弩之末,哪怕陆枫阴险狡诈,他们败势已成定局。”   “所以陆总,我们什么时候……”说到后面,纪臣已有些急切。   近来,陆池舟和陆氏那边的接触已陷入僵局,好几个愿意站队的股东在看到这个风声后,又开始踟蹰不前。   一是陆池舟的态度不明了,二是陆枫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现老爷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局势却是瞬息万变。   哪怕陆氏连年萧条,但陆枫好歹掌权这么多年,羽翼盘根错节,待他真的有所动作,错过最好的时机,一切都来不及了。   纪臣早早站队陆池舟,但纪家的身家还要倚仗陆氏,如果陆池舟争权失败,整个纪家都会沦为夺权的牺牲品。   所以在纪臣看来,老爷子终究是要离开的,陆池舟不该为此停住脚步。   陆池舟是何等人,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瞬间领会了意思。   那双漆黑如浓墨的双眸一瞬间深若寒潭,毫无温度地看着他。   “还不到时候。”   纪臣面色一僵,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直到陆池舟的手机传来两声嗡动。   他低眼,看到亮着的屏幕提示有新的彩信,而发信人备注:[小鸵鸟。]   这是陆池舟今早刚改的备注。   现在,小鸵鸟又主动探起了头,发了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彩信过来。   陆池舟眉眼漾着丝笑,不自主用指尖点开短信。   在看清图片的内容后,终究是忍不住,偏头闷笑了声。   他指尖轻动,在屏幕上敲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扫黄打非进万家,绿色文化你我他] 第23章 近你 再给我抱一会   当天的谈判并没有结果。   纪臣稍有挫败, 但陆池舟一如往昔的冷静态度,又让他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有些自嘲。从年龄来看,他比陆池舟还大个三岁, 但论手段, 论心性,都远远不及他。   所有事情,都只有陆池舟点头, 纪臣才觉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走之前,纪臣放下快凉的茶盏, 正要告辞,却见主座的男人突然接了个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倏地站起身,整个办公室气压骤然变沉,如乌云压顶般凝滞。   没说几句,陆池舟便挂了电话, 随后直接拨通了内线电话, 让杨执通知司机备车。   纪臣看着男人眉宇间笼着的寒霜, 怔愣了会, “陆总…您要去哪?”   陆池舟挽起西装外套,抬步就往外走。   “医院。”   男人脚步很快, 很快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纪臣表情一凛, 脊背后知后觉地发麻。几乎是瞬间, 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陆老五年来, 都被陆枫安置在安山疗养院。这是家顶级的医疗康复机构,陆老出院后,转至那,一直到修养现在。   陆老身边照顾的人, 都由陆枫一手打点,也导致这么多年来,陆池舟愣是没见着陆老一面。   而今日,本在疗养院的病人,突然转至医院,任谁都知道,这是个不好的发展。   纪臣眨眨眼,隐隐感觉到,这一遭过去,陆氏可能要变天了。   他再不犹豫,跟上陆池舟已经走远的背影。   -   博雅私人医院。   京城的气温陡然转凉,原本中午还能见着些太阳,到了下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寒气渗透骨髓。   都说医院,最是能看清人情冷暖。   陆老的手术室外,熙熙攘攘站了大片的人。   有公司大股东,陆系旁支,但大多还是陆枫的党羽。   远远望去,甚为壮观。便是古代皇帝,也不过这排场。   但陆家到这一代,子孙凋零,亲缘淡薄,真正和陆老一脉相承的,也只有陆池舟。   所以,陆老危急之时,这样一群人的出现,实在耐人寻味。说到底,情分二字早已消磨,目前在场的所有人,不过是利益驱使,各怀鬼胎。   因为下雨的原因,天色骤暗。   手术室外的走廊冰冷又昏黑,尽头处黑压压的人群,倒映在冰凉的地板上,宛如一道吃人的深渊。   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陆池舟顿下急切的脚步,目光无甚焦距地落在手术室明亮的大门上。   纪臣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身后的数个保镖也顺势停住脚步。   他抬眼,看了眼陆池舟。   他下颌绷得很紧,眼睛深如黑渊,压抑着一股极为暴戾的情绪。   似乎感觉到这边尤其低渗的氛围,尽头处的人一个个扭头看来。   有人很快低着头,往两边站,给中间留出了通行的过道。   唯有陆枫,不闪不避地站在人群尽头。   如同一触就断的丝线,二人间的氛围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池舟,你来了啊。”陆枫突然嗤嗤笑出了声,表情阴鸷,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还好,还能赶着收尸。”   这一句话,便是丢进平静湖水中的炸药,将整个局面轰得炸开。   而记忆里那个清隽矜贵的少年人,突然猩红了眼,一瞬间,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他偏头扯了下唇,大步往前,一把拎起陆枫的领子,修长指节根根爆出青筋,一字一字异常可怖:“你找死?”   陆池舟的动作,让周围陆枫的党羽表情一变,有几个已经蠢蠢欲动,下一秒,被男人狠厉的眼光扫过,他道:“拦住他们。”   随后,便有成排的保镖面无表情地上前,将陆枫的所有人手压制住。   陆枫见状,也不慌乱,似觉看他暴怒是一件极其愉悦的事。   他用气音,一字一句在陆池舟耳边低语:“其实你爷爷原本可以多活几天的。”   “这么好的底牌,我哪里舍得他死。”   陆池舟眼眸微动,似想到什么,胸膛剧烈起伏。他手下力气更大,死死扼住陆枫的咽喉。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枫一边咳一边笑,眼色从癫狂到恶毒:“你爷爷呀,是、自、杀、的。”   “你说他是为谁而死呢?!为了你啊!为了你,他要去死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我要把这一切告诉你那抑郁症的妈,她会不会也为你去死呢?”说到后面,陆枫声音沙哑,已经语不成调,但整个人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兴奋,“你不是要弄死我吗?”   “正好,让你全家给我陪葬!”   陆池舟脸色彻底沉下来,眼眸黑得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手上力气加大,一言不发地掼起陆枫的头就往墙上砸。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皮肉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是听着就能感知到下手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陆枫原本还中气十足的声音,越变越小,但陆池舟依旧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纪臣站在原地,心惊肉跳地看着男人的动作,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的毫不怀疑,陆池舟能当场把陆枫打死。   他向来知道陆池舟狠,但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疯,似完全与理智割裂开,采用这种最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眼下,没人敢去阻止陆池舟。   打破僵局的,是一道低沉的嗓音。虽不大,但带着绝对的威严,俨然是上位多年才能铸就出的气势。   “池舟,停下。”   被吓傻了的众人扭头,看到来人,表情一变。又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算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目前商界威名赫赫的裴言之。   当初陆家家变,有人忌惮着陆池舟身后这位“岳丈”,没有很快站队。   但后来,对陆家这一剧变,裴言之并没有插手。   大家便放宽了心。终究是商人,拜高踩低,见利眼开,又怎么会与陆枫为敌,去扶持一个单薄少年。   但现在这番,又是什么情况?难道陆池舟一直都有裴言之暗中支持?   裴言之的到来,将陆池舟半失的理智拉回,他怔了下,收了手,随即像扔垃圾般将陆枫甩到了地上。   他从杨执手中接过纸巾,一根根擦着手指,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暗色隐去。他低喊道:“裴叔叔。”   裴言之没搭理他,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陆枫,倒也没多惊讶,闲闲吩咐远处吓傻了的护士:“抬走吧。”   休克状态的陆枫被抬上病床,不少片刻,便被推走了。   这是家保密性极强的私人医院,哪怕发生这样剧烈的冲突,只要当事人不主动处理,也没人会多管闲事。   病房外重归安静。   而刘沛和王充在内的陆枫党羽,怕祸及自己,脸色浮白地跟着陆枫的病床离开了。   剩下的,无非都是些闻声赶来,想要分一杯羹的中立派和陆系旁支。   陆老手段非常,至今没人知道他将遗嘱交付给了谁。   可以确定的是,依照陆老对陆池舟的看中,一旦他离去,那位神秘的委托律师就会出现,陆池舟将会是说一不二的继承人。   反观陆枫,这么多年也未套出半分信息,所以精神越发癫狂,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各位干站着干什么?”裴言之瞥了眼众人各异的表情,悠悠找了个椅子坐下,“坐啊。”   “好好好。”   “谢谢裴董。”   “您真是客气了。”   陆池舟闻言,刚要落座,裴言之看他一眼,“你坐什么?”   陆池舟:“。”他动作一顿,又起身站了回去。   裴言之笑,目光缓缓从众人面上移过,不咸不淡道:“他们心系陆老,你是主人家,自然要让他们先坐。”   至此,谁都明白了裴言之要替陆池舟坐镇的意思。   这番话状似挤兑,实际无非是在向他们警告,陆家的掌权人他只认陆池舟。   这场手术很长。   但也只有真正关心亲人的人,才会在乎手术时间的长短。   因为裴言之的到来,在场的人频频示好,本该肃穆的手术室门外变得一片嘈杂。   陆池舟抱臂,冷冷看着他们。但赶人的话,不适合他开口。   裴言之不动声色地结束话题,“看得出大家对陆老的关心,但时间不早了,我想大家应该还有事情。”他拖长了声音,赶客意味分明。   “是是是。”   “来这一趟,实是叨扰。”   “只希望陆老平安。”   送走这一帮人后,纪臣和杨执带着一帮保镖,极有眼色地腾出空间,去了走廊的另一边。   直到这处只剩下他们二人。   裴言之稍稍掀起眼睑,“坐。”   陆池舟低应一声,坐到了裴言之对面。   刚坐下,就见裴言之极其嫌弃地瞥他一眼,“蠢。”   陆池舟:“……”   “我不来,你真要把他打死?”   陆池舟正色答:“不会,我有分寸。”   裴言之嗤了声:“打人就是你的分寸?”   陆池舟抿唇,未再吭声。   裴言之看他苍白的脸色,移开视线,倒也没再说话。   良久。   陆池舟声音有点闷,“裴叔叔,谢谢您。”   “别谢我。”裴言之别过头,“听着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下午到晚上。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   陆池舟眼睫一颤,定定看着被推开的门,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出来的医生,是全国有名的神经内科主任。   “哪位是家属?”   陆池舟站起身,张了张唇,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   陆池舟闭了闭眼,有些脱力地说:“谢谢您。”   “我还没说完,病人各项体征衰竭,且求生意识并不强烈,这次抢救便是因为病人吞药自杀。”顿了下,医生补充完剩下的话:“长则一月,短则一周,还请节哀。”   见惯了生老病死,哪怕是这样一位传奇般的老人,医生的语调也无波无澜。   但这样平静的语调,往往比歇斯底里更加残忍。   审判的刀终于落下,但不过是从死刑变成缓刑。   陆池舟的脸色一寸寸发白,他闭了闭眼,整张脸毫无血色,“我什么时候能去见见他?”   “等脱离重症监护后。”   医生走后,是一阵窒息般的寂静。   裴言之看了眼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地面的陆池舟,终究是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记忆一下被拉到了五年前,少年单薄又无助的身影和此时重合。   在陆家这样的权利中心,斗争是异常残酷的。一朝云端,一夕泥里。   陆老教会了陆池舟很多,但却忘了教他,怎么防人。又或是连陆老自己也错信了人,不知身边蛰伏了只不知足的狼。   当年他曾朝少年抛出橄榄枝,但陆池舟这少爷脾气,有着他的清高和傲气。   裴言之到现在都记得,那时身处囹圄的少年,眼中不可一世的狂傲。   直到现在,他做得很成功,但到底被磨平了棱角。   亲人离世,生病,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磨碎一身傲骨。   “起来。”裴言之低首,拍了下陆池舟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   裴恬在收到陆池舟的回信后,一瞬间想把他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她都没扫他的黄,他竟然敢倒打一耙!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三天。   在这期间,某只孔雀销声匿迹。   裴恬尽力忽视心中那种异样感,恼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将天天在眼前晃悠的“陆池舟”锁到了柜子里。   周五中午,裴恬正在收拾回家的行李,突然收到裴言之的信息。   [先别回家,下午去博雅医院看看你陆爷爷。]   裴恬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回:[是陆池舟的爷爷吗?]   裴言之:[你还有哪个陆爷爷?]   [……]   裴恬放下手机,看着正在收拾的行李箱失神,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爷爷了。五年来,陆老都在安山疗养院。   陆家对外放出的话是,陆老身体欠佳,不见外客。   裴恬曾问过裴言之,是不是陆枫控制了陆爷爷,逼走了陆池舟。   但向来温和的裴言之头次严肃地告诉她,不许多管闲事,并向她封闭了所有有关陆老的消息。   记忆里,陆老是个非常和蔼的老爷爷,每次看见她,都笑得眼睛弯弯。   虽然外人都说,陆老是个笑面虎,但裴恬却非常喜欢他。   因为这样的陆爷爷,才能教出那样一个耀眼的陆池舟。   但现在,陆老进了医院,一贯对陆家避而不谈的裴言之主动提起让她去看望。   这一切,都指向个她不愿接受的结果。   裴恬想到了陆池舟。   陆老是他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   心突然紧紧拧成一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下午两点,裴恬站在博雅医院大门口,看到裴言之给她发的病房位置。   她拎着专门去买的果篮和补品,一路沉默地上了楼,依循地址来到了病房门口。   陆老住的是高级独间病房,被单独分了出来,外面空旷得几乎没人。   所以裴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吸烟处的陆池舟。   他就那么一个人,靠在墙边,半屈起长腿,盯着面前的墙面出神。向来齐整的西装松垮套在肩上,脚边是满地的烟头,他指尖夹着根快要燃尽的烟,身边烟雾缭绕。   裴恬用力眨眼,重新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那就是陆池舟。   一瞬间,此时的身影和梦境中那个夹着烟靠在灯杆下的少年重合。   死气沉沉的,冰冷到失了满身的人气。   裴恬心头剧震,嗓间像是塞了团棉花般艰涩,握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啪嗒。”   手中的果篮没有拿稳,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不轻不重,打断了不远处出神的男人。   他倏得扭过头,两人的目光相撞。   裴恬看到了陆池舟快要布满的红血丝,以及疲惫到失去神采的眉眼。   下一秒,陆池舟堪称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忙掐灭手中的烟,想扔了烟蒂,却又在触及满地的烟头后,顿住动作。   最终,他无措地揉了揉眉心,喉结动了动,再出声时,嗓音异常沙哑,“你…来了。”   裴恬死死咬住下唇,眼睛胀得酸疼。   她从来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陆池舟。   重逢来,见了这样多面,陆池舟从来都是精致的、好看的、一举一动都能将她勾引得神魂颠倒。   但现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梦境里那个满身颓丧的身影,会真实地映照在陆池舟身上。   又或许,现实会比梦境还残酷。   那个天之骄子般的少年,在过去的五年中,也会无数次如同现在这般,沉默地茫然、绝望、崩溃。   太多的情绪汇聚在心头,裴恬心里疼得发慌,睁着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终究是忍不住,裴恬扭开脑袋,捂着眼睛,感觉到眼泪倾巢般落下来。   脚步声渐近,男声又哑又沉,连温柔都带着小心翼翼,“怎么了?”   陆池舟抬起她脸,感受到满手的湿润。心紧紧拧成一团,他自责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裴恬没说话,只是呜咽着摇头,心尖涌上种天崩地裂的痛苦。   为陆池舟,也为自己。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再没办法对他生起气,那些过不去的坎,在见过这样的陆池舟后,全数化成了心疼。   裴恬知道,她完了。   完蛋地彻底。   这一辈子,就栽在陆池舟这个坑里出不来。   任他如何哄,女孩只是低着头流眼泪,陆池舟深吸一口气,正要强硬地替她抹眼泪,腰间突然传来阵柔软的触感,一双细白的小手紧紧环抱住他。   一股酥麻倏地从脚底窜到心尖,陆池舟鼻息一窒,看见埋首在他胸前的女孩。   她闭着眼睛,将头抵在他胸前,抽泣着说:“抱一抱,是不是就好点了?”   裴恬能感觉到男人瞬间僵硬的身体,这个怀抱,伴随着炙热的体温,以及未散的浓烈烟草味。   不算好闻,却让始终飘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过了几秒,裴恬感觉到了后知后觉开始发烫的脸颊,她吸了吸鼻子,正要退开,肩上传来一股大力,按住她脑袋的大手微微颤抖,整个人被男人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铺天盖地,都是陆池舟的气息。   一寸、一寸将她笼罩。   裴恬听到男人沙哑到破碎的嗓音,“再给我抱一会。” 第24章 近你 睡他不要钱   电梯“叮咚”一声, 显示到达楼层。   裴言之听着电话,时不时低应几句。   他迈步,走出电梯门, 拐了个弯, 不经意一抬头,顿住脚步。   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将娇小的女孩紧紧拥在怀中,也不管时间地点, 就这么抱在一起了。   裴言之啧了声,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 只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没一会,那头秘书结束了工作汇报,裴言之挂了电话,眼皮突然重重一跳。终于似反应过来什么,他倏地抬头,眯起眼睛, 再次朝那头看过去。   两个人还没分开。   良久。   女孩好似害羞地推了推其的胸膛, 但男人依旧狗皮膏药似的抱着不肯放。   后来, 不知道女孩说了句什么, 陆池舟这才肯松开她,只是双手依旧覆在其面上, 轻柔地为其擦着眼泪。   裴言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二人拥抱的全程, 也没吭声。   情绪来得太快, 就像龙卷风。原本对陆池舟的那点怜惜和欣赏, 瞬间就没有了。   裴言之抱臂,半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   他倒要看看,这二位到底能旁若无人到什么程度。   -   一时激动上头的结果, 就是在这之后,尴尬到抠脚。   裴恬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被男人捧在手中,陆池舟微凉的指尖轻轻擦拭她眼角。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向来殷红的唇色此时有些淡,整张脸都过于苍白了。   察觉到二人过于暧昧的距离,裴恬的心跳猛地增快,原先被心疼盖住的羞耻感,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   她有些难耐地别过脸,讷讷道:“你先放开我吧。”   陆池舟扬起道清浅的笑,“不放。”他按住她后颈,从口袋中摸出纸巾,轻轻覆在她眼角,“小哭包。”   裴恬蹙眉,睁着双水雾雾的眸子看着他,“你才是,大烟鬼。”她皱皱鼻子,嘟囔道:“难闻死了。”   陆池舟指尖掐她鼓起的脸颊,往外拉了拉,无赖般低笑了声,“那难为我们恬恬,主动抱我了。”他语调慢悠悠的,咬重“主动”二字。   裴恬:“。”   真是,心疼狗都比心疼他好。   “不要你。”她气得瞪他一眼,又抽过纸巾,“我自己来。”   她低头收拾好情绪,一抬头,就对上陆池舟定定瞧她的眼神。那双漂亮的眸子已经很好地藏起了脆弱,却又染上她看不懂的深意。   黑如深渊,却细如棉针,无声又强烈。   一时间,裴恬有种被细密的网笼罩住的错觉。   “走了。”她错开视线,不太自在地说:“去看陆爷爷。”   陆池舟喉结滚动,低应一声:“嗯。”   裴恬当先转身,揉了揉脸。她努力弯唇,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   结果刚抬眼,扬起一半的笑容,顷刻间僵在面上。   她怔愣在原地,看见裴言之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如同晴天劈下一道雷,差点没把裴恬当场劈倒。   “爸,你怎么来了?”裴恬深吸一口气,说话都差点结巴。   裴言之没搭理她,只是抬起下巴,目光缓缓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结果,对方不闪不避,眉眼间满是让人看一眼就火大的愉悦。   裴言之偏头低咒了声。   他就知道这个死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自家这颗小白菜,也是一点都不争气。他还以为她这气能生多久,提醒她可以原谅一点点,她就这么原谅的?   “过来。”裴言之看向裴恬,冷冷道:“你到底是来看望谁的?”   裴恬:“……”   她窘迫地垂着脑袋,朝裴言之走了过去。整个人焉儿吧唧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陆池舟连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果篮和补品,“我来拿。”   裴言之现在看他是哪哪都不爽,冷哼一声,拉过裴恬就走,一眼都懒得看他,“让他拿。”   裴恬:“…哦。”   身后传来陆池舟低沉的嗓音:“裴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言之:“。”   裴恬瞅了眼自家老爸冷冰冰的侧脸,主动贴近挽住他手臂,冲他眨巴几下眼:“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言之边走,边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   她小声嘟囔:“其实陆池舟他就是想做你儿子,特别崇拜你,恨不得喊你爸。”   裴言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让他滚。”   就还…挺冲。   裴恬摸了摸鼻子,认真想了想,以后这种事还是先斩后奏吧。先把人吃干抹净,再带回家,裴言之就算不高兴,也不能不负责。   胡思乱想中,裴言之已经定住脚步,裴恬这才发现到了病房外。   “我来开。”陆池舟大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裴恬捏紧了袖角,脚步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跟在陆池舟身后,同时顺着视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陆老。   相比五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爷爷,目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满头华发,瘦得变了形。此时,还未清醒过来。   同时,因为中风的关系,老人的表情也并不好看。看得出是全力抢救,整个人仍然透露出沉沉的暮气。   看着,就让人难过。   一瞬间,裴恬眼睛胀得酸疼,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了眼泪。   她搬着小板凳坐到病床边,握起老人枯瘦的手,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陆池舟安静地看着二人,目光停顿在两人交握的手,几秒后,突然移开了眼。   满室的寂静被裴言之打破,他的声音莫名安定人心。   “我问了裴三,他已经联系了国外的神内的顶级专家。不日将联合陈主任共同为陆老看诊。”   裴言之口中的裴三,便是裴恬的小叔叔裴言卿,裴家唯一继承医学衣钵的独苗。请这样的专家过来,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大的人情。   陆池舟张了张唇,喉间一片干涩。   一听这话,裴恬开心扭头,满脸希冀地看向裴言之:“小叔叔认识的人肯定很厉害!这样陆爷爷是不是就能好了?”   裴言之动了动指尖,终究还是不忍心,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裴恬弯起眼睛,“这样就太好啦!”   但陆池舟显然要清醒得多,他唇角轻轻牵起,声音极低地附和了句:“嗯,我等着爷爷好起来。”   裴言之还有应酬,呆的时间并不久。   走之前,他看了眼黏在病床前的裴恬,倒也没强行将人逮回去,只是淡瞥了眼靠在窗边的男人。   后者朝他眨眨眼睛,看起来一派端正:“裴叔叔再见。”   裴言之看他就来气,“砰”得一声,沉着脸关了门。   陆池舟要真给他当儿子,他也不会这么气。   但他明显不安好心要拱他家白菜,如果不是碍着陆老爷子的面子,裴言之当场就能把他打回老巢。   裴恬在病房待到了晚上。这期间,陆老一直未醒,时不时有医生进来换药水,高级护工全天候命。   她又抬头,看见陆老的病房外,还站着成排的保镖。   整个氛围肃穆又沉重。   裴恬靠在病房的小沙发上,也不舍得走,近乎执拗地等待着陆老醒来。   陆池舟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忙,陪护陆老的同时,又坐在临时搭着的桌前回邮件。   桌前还堆着一沓文件。   裴恬看着他专注的侧颜,突然有些恍惚。   陆池舟的情绪好像是分段的,他目前的状态,和刚刚靠在墙边抽烟的男人判若两人。   裴恬托着腮想着,要是自己,肯定已经被情绪扰得不能做成任何事情。   但陆池舟他不一样。他无往不利,他无坚不摧。   裴恬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当她自己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后,被压抑了好多年的浓烈感情突然就迸发出来。   裴恬按住胸口,那里似有人拿羽毛在轻挠,止不住地痒。   一如当年。   裴恬长吐一口气,放任心跳不停跳动,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陆池舟回完最后一封邮件,才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不为其他,实是另一道目光太过明显,某只小鸵鸟总挑着他分神时悄悄冒头。   女孩素白着一张脸,眼睛黑葡萄似的亮,眼周还带着为他哭过的红痕。陆池舟闭了闭眼,隐住渐深的眼眸。   他倏地阖上电脑,扭头,半开玩笑道:“再看收费了,一分钟十万。”   裴恬一怔,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不去抢?”   陆池舟弯唇,语调慢悠悠的,似笑非笑道:“那给你免费又抱又看的,我不是亏了?”   裴恬气笑了,“行啊。”她站起身,径直走到陆池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要收费,那确实是得明码标价。”   “看一分钟十万,那抱一分钟呢?”裴恬微笑问。   陆池舟挑了下眉,轻轻吐出两个字:“翻倍。”   “行。”裴恬哼笑一声,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亲一下呢?多少钱?”   “再翻。”陆池舟目光从她眉眼,下移到红唇,眼眸骤然变深。   裴恬眯了眯眼,“那你还挺贵。”她状似沉思,“不过没关系,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她继续俯身,直到与男人鼻息相闻,红唇微启:“那睡一晚呢?多少钱?”   下一秒,裴恬成功听到了陆池舟突然变重的呼吸。   与此同时,又伴随另一道喑哑的男声,竟是来自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陆老爷子——   “他不要钱。” 第25章 近你 你还有我   这一声, 石破天惊,将裴恬炸得外酥里嫩。   这这这,老天爷不带这么玩她的吧。   说几句骚话, 都能把陆老爷子给气醒了?   裴恬慌里慌张地瞪大眼睛,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肩膀被陆池舟揽过,男人带着她转身,朝病床方向走去。   裴恬也由此, 看到了真正清醒过来的陆老爷子。   这样荣光一世的老人,哪怕迟暮到卧倒在床, 依然自有一番风采。   中风的症状,实在称不上好看,但老爷子异常坦然,带有种千帆过尽的镇定。   裴恬能感到自己肩膀上,男人隐隐颤抖的手。她偏头看向陆池舟,他定定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眼尾染上一圈深红。   裴恬蓦然想起, 陆池舟已经有五年未曾见着陆爷爷了。   且, 相隔千里。   再见面时, 身体那样硬朗的陆老虚卧在床,生命垂危。   裴恬张了张唇, 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团聚的祖孙俩, 只拉了拉陆池舟的衣角, 示意他往前走。   陆池舟眼睫一颤, 这才反应过来,怔愣着走到病床前,   陆老扭过头,抬起未扎针的手抹了把眼睛, 声线还不太平稳:“臭小子翅膀硬了?爷爷都不喊了?”   而对这声的回应,是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的沉闷声响。   裴恬一惊,看着陆池舟直接跪在床前,紧抿的唇色浅淡到苍白,“爷爷,对不起。”   “起来起来。”陆老别开脸,长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嫌弃,“这挫样还给媳妇儿看到,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裴恬乖巧地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媳妇儿,好像是她。   陆池舟惨白着脸,执拗地不肯起身。   陆老无奈看向裴恬,“你让这臭小子起来,我还没死,他跪什么跪?”   这句话似点醒了陆池舟,他连忙撑着床沿站起身。   陆老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冒冒失失,一点长进都没有,让我宝贝孙媳妇儿看笑话。”   陆池舟动了动唇,低垂着脑袋老实任骂。   有那么一瞬间,裴恬以为回到了五年前。那时,陆池舟还不是现在这般面面俱到,也会因为少年意气冲动误事,被陆老当头臭骂。   陆池舟的情绪收得很快,不过几分钟,他就能泰然和陆老对话。   而医生也在此时赶到,开始全面替陆老检查身体。   时间已至深夜,裴恬喊了家里的司机来接。   陆池舟送她到门口。   走廊的灯光照射在头顶,裴恬踩着二人比肩的身影。她的影子,正好到陆池舟肩膀往上。也的确如他所设想的,稍微低头,下巴就能抵在她头顶。   是个适合拥抱的高度。   裴恬能感觉到陆池舟越走越慢的脚步,忍不住偏头瞥他一眼,低声道:“我明天还来。”   “后天也来。”   陆池舟眼眸紧紧攫住她眉眼,蓦地笑了,“恬恬真要给我爷爷做孙媳妇啊?”   “不。”裴恬冲他一抬下巴。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定定看着她。   “我是来白嫖的。”裴恬歪了下头,“因为你爷爷说你不要钱。”   终于是忍不住,陆池舟别过脸,笑出了声。   远处,裴家的司机已经候在车门口等候。   陆池舟突然张开双臂,微微耷拉下眼皮,眼中泛着涟漪,笑得像个妖孽。   “那现在就再给你白嫖一次,来吗?”   裴恬咽了咽口水,很想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但远处司机伯伯看着,现在要来这么一下,被裴言之知道,她今晚就别安生了。   裴恬往后退了一小步,傲娇地哼了声,“不来,走了。”   说走就走,很快,女孩就蹦跶上了车。   汽车开走,须臾不见影。   -   接下来的时间,裴恬抽空就会来看望陆老。   大多数时候,陆池舟都在;但有时公司事务过多,他并不能时刻待在病房。   所以,裴恬争取使每回待的时间长一些。   她也不懂些什么,来也不过给陆老解解闷,或者带些他不用忌口的美食。   这天是个艳阳天,窗外的阳光倾泻而入,气温回温,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裴恬盘着腿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一边刷小视频,一边和陆老分享。   陆池舟不在,陆老让一直陪护的高级护工都屏退到了门外。   他安静地看着窗边的女孩子,时不时跟着她笑。   手中握着的手机松了又紧,到后头,裴恬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忍不住喊:“陆爷爷……”   那天的专家会诊,结果如何裴恬并不知道。但她却能看出,陆老越来越力不从心的状态。   人老了,薄暮之时,哪怕装作再若无其事的模样,也终究是掩藏不住的。   这个变化,她能看见,陆池舟也能。   所以,男人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重,却将所有疲惫掩藏入心,外表仍是波澜不惊,去担起外界越来越重的枷锁。   门口的保镖四班轮岗,人数越来越多。   陆氏内部的纷争也因为陆老爷子的苏醒而不断扩大,眼前的风平浪静不知能安稳到几时。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陆老扬起抹微弱的笑容,“恬丫头,你都看出来了。”   裴恬红着眼睛点点头。   “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陆老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但语调依旧轻快,“我们家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福气能遇见你。”   裴恬噗嗤一笑,“他能遇见我,确实挺幸运的。”   “所以,爷爷今天脸也不要了。”陆老淡笑着摇头,“也不敢和你爸说,只能舔着脸求求你。”   “我这走前,对那臭小子,怎么也放心不下。他这些年的行事风格,就像是在走钢丝,我不想他走了我年轻时的路子。”   裴恬一愣,握紧了指尖。   “陆枫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我年轻时做事过于偏激,连累了身边的人,也让故人为此抵了命。这孽债终究是要还到我身上,我不冤。”   “还有挽月,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守到了现在。”   “只是池舟,他不该背负这些。”   “恬丫头。”陆老爷子哑着嗓,“我就把池舟交给你了。”   “你就帮爷爷看着他,让他别走岔了路,好不好?”   -   裴恬不知那天是怎么从病房走出来的。   生老病死,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是件非常陌生的事。   至今为止,她唯一经历的生离死别,也只有几年前,太爷爷的去世。但她的太爷爷去世地很安详,未遭受任何病痛,以百岁高寿辞世。   裴恬从未有这么一刻,那么无力。   原来,哪怕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但在面对生死时,终究是渺渺一粟。   可,那是陆爷爷啊。教出这么一个陆池舟的陆爷爷。   戎马半生,家离子散,老年病痛缠身,手下一众似亲非友虎视眈眈。   临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陆池舟。   京城迈入初冬。   最近几天,气温降至冰点。   凛冽的风拂在面上,带来刺骨的寒。   傍晚时分。   陆池舟从医生办公室走出,定定看着地面出神,苍白的指尖紧紧扣住冰凉的墙面。   医生的话尤响在耳边,字字句句在脑中一遍遍放映。   “陆先生,请节哀。”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中再无半分情绪,他冷冷扯唇:“杨执,每一个入口都加强安保。”   “是。”   不出意外,今晚会有一场大戏。   陆池舟加快脚步,大步迈过医院的长廊。   他来到病房的门前,低头看着地板的缝隙,要推开门的手微微颤抖。   不多时,门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打断了冥想。   女孩子的笑声宛如银铃,估计又是看了哪个搞笑视频,又窝在那个小沙发上哈哈大笑。   她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也懒得挪位置,小沙发都给她坐出一个坑。   这样的笑声,一瞬间让陆池舟觉得,这扇门的背后,不是命运最终的审判。   而是,一种皈依和归宿。   陆池舟推开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眼睫颤了颤。   老爷子一改往日的状态,精神显得异常得好,甚至穿上了久未触碰过的唐装。   回光返照。   陆池舟第一反应就是此,呼吸一窒,心脏紧紧绞成一团。   但对面的女孩,依旧一如往常般,笑得眉眼弯弯。看见他后,也没什么反应,继续给老爷子看她手机中的搞怪短视频。   陆池舟坐到她身边,陪着一起看。   他发现这二人的笑点是真的,非常的低。   明明根本不好笑,但一老一小仍然笑得胸腔直颤。   却看得,陆池舟自己也跟着笑。   当天,裴恬走得很早。   陆池舟将她送到门口。   初冬的天黑得异常早,还未到晚饭时间,天色却已经黑得彻底。   陆池舟站在灯柱前,看着穿着红色薄袄的女孩转身走出几步,却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他讶异地看着她突然转身,像只翩跹的蝴蝶般,奔到他面前。   随后,大衣间钻进一个娇小的身影,宛如一只小火炉,暖到了心间。   裴恬埋首在他怀中,声音不大,嘟嘟囔囔响在耳畔。   陆池舟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   “你今晚,一定记得和陆爷爷多说说话。”   “好。”   “还有,不许哭,陆爷爷说这样很挫。”   “嗯。”   “最后,念在你喊我爸一声爸的份上。”裴恬鼓腮,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还有我。” 第26章 近你 童养婿逆袭   陆池舟再回病房时, 窗边立着道人影。   他定睛一看,发现老人家竟是已经耐不住,撑着窗户沿站了起来。   听到动静, 陆老转过身, 又扶住把手,稳住身形坐在了窗边的小桌子前。   那是裴恬专门找人抬来的桌子,过去的时间里, 她经常就坐在桌前陪着老爷子一起吃饭。每天还变着花样吃,看得谁都忍不住多吃几口饭。   “傻愣着干什么?”老爷子示意旁边的护工拆饭盒, 冲陆池舟扬扬手:“还不过来?”   陆池舟喉结动了动,“好。”   他就坐着,目光没什么焦距,定定盯着饭盒,半晌也没动作。   老爷子毫不客气地拿筷子敲他手,“一天天魂不在身的, 哪有恬丫头一点机灵劲?”   陆池舟闻言, 轻轻地笑, “她机灵就行, 反正都是咱家的。”   “啧。”老爷子轻嗤,又嘘了声, “你这话可别在裴家人面前说。”   陆池舟配合地应声, “嗯, 我不说。”   老爷子想了想, 又补充:“其实,你要真的去倒插门,我也没意见。”   陆池舟轻咳一声,笑得胸腔直颤, “这可是您说的啊。”   老爷子斜睨他一眼,“嗯,我说的,那丫头能要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池舟仍旧是笑。   “吃吧。”老爷子指了指碗,“咱爷俩也很久没吃过一餐饭了。”   “吃碗汤圆,这走的路上也热乎点。”   陆池舟动作一顿,眼底的笑意慢慢凝固,散了个干净。   老爷子依旧平静,一口一口缓慢地嚼起汤圆。   末了,还评价道:“太甜了。”   陆池舟咽下口中甜得发苦的汤圆,“不甜。”   老爷子瞪他一眼:“就你小子,天天和我唱反调。”   陆池舟眼底染上强烈的哀伤,他强颜欢笑道:“一天不和您唱,我就不舒坦。”   “所以您再等等我,成吗?”   老爷子低眼,握着筷子的手微抖,终究是硬起心肠,冷声道:“等什么等?你以为谁都会在原地等你吗?”   “恬丫头能等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池舟缓缓眨了下眼,眼圈渐渐泛红。   老爷子抽过纸巾,一丝不苟地擦着嘴,清癯的眉目间再无半分玩笑之意,理智到近乎残忍。   这餐饭到了末尾。   “我走后,委托律师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并当众公布遗嘱。虽然现在陆氏已经被那孽障搅得天翻地覆,但终究是咱家的东西,没理由让外人糟蹋了去。”   “陆枫大本事没有,小动作挺多,你注意严查他,不要接手后反被对家钻了空子,整个陆氏都被拉下水。”   “我半死不活了五年,原来那些能用的人,现在一个也不可信,你可以不顾我的情面处理他们,但切记,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说到最后,老爷子已有些气喘,“至于陆枫……”   “爷爷。”陆池舟闭了闭眼,隐住冷冽的眸色:“我不会放过他。”   宛如流沙般渐渐流失的力气,让老爷子的语调越来越缓,无奈扯唇:“你啊。”   他目光投向病房外,那里人头攒动,隐隐传来熙攘的吵闹声。   “算了。”老爷子长吐一口气,“让他们都进来。”   陆池舟下颌紧紧绷起,“不要脏了您的眼。”   “你小子,没意思。”老爷子睨他,重复一句:“让他们进来陪我聊聊天。”   进来的人,依旧是那些熟面孔。   陆枫首当其冲,他头上还包着纱布,显然是伤未养好,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他看着神采奕奕的陆老,脸色变换半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与之而来的几位,都是陆老原本最为信任的老部下。   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到时陆池舟为了稳住局面,必会拒让他们进入。   如果这样,他们便可以让媒体大肆渲染,舆论压力下,陆池舟这样的行为动机不纯,势必会遭来反噬,就算通过遗嘱掌控公司最多股份,股东和股民也不会轻易承认他。   到时,陆枫也可暂时稳住地位。   这次,将是最佳的可乘之机,也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   结果,见到的是这样言笑晏晏的陆老。   五年来,陆老大多数时间处于意识不清醒状态,且滑如泥鳅,对于遗嘱和律师绝口不谈。陆枫使尽手段,甚至将陆池舟逼至绝境,以此威胁,也未曾套得一星半点的信息。   谁都不知道,这个精明一世的老人到底留了怎样的后手。陆枫进退两难之时,还得尽全力保住他的命。   而老人,却突然选择在这个最佳的时机,干脆利落地自我了结。   如果成功,陆池舟不必再有所顾虑,那他陆枫,当即便一败涂地。   气氛一片肃穆,所有人各怀心思。   陆池舟半靠在窗前,整个人气压极低。   在场唯一镇定陆老,从各人身上环视一圈:“都来了?”他略过陆枫,看向以前的手下。   在触及他的目光后,所有人都心虚难耐地垂下头。   “正巧。”老爷子弯唇,“我也有件事要和你们分享。”   他声音不急不缓:“很早之前,我就立了两份遗嘱。”   “这遗嘱一,我名下不动产归池舟,公司股份池舟和陆枫七三分。”   “这遗嘱二,也是某种极端情况下的万全之策,则是所有财产都归池舟。”   “这选择权,都在陆枫你自己手里。”似想到什么,老爷子讥讽一笑,“你说陆枫,我该说你点什么好?忙活了五年,也没见着讨着什么好。”   “碍于你爸,我到现在也没动你。”   “至于池舟要怎么做,我也管不着他,这小子,现在翅膀比谁都硬。”说完,老爷子还唏嘘了声:“说实话,我还得谢谢你们,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陆枫的脸色由青涨紫再到黑,宛如小丑般,他暴喝出声,“我信你的鬼话!谁不知道你们陆家人最是薄情寡义,你陆秉钦尤甚!”   “当初我爸为你而死,你将我收养在身边,我处处谨小慎微,可你们哪有半分真心?我样样都比你那废物儿子强,你又岂曾对我有半分欣赏?我爸愿意给你家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我可不愿!”   “好不容易熬到陆琛死了,我为陆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竟让我辅佐毛都没长齐的陆池舟,又何时看到过我!”   “还好。”陆枫大笑出声,“你造的孽太多了,老天爷都放不过你!妻儿早逝,老来也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他抬眼,看到陆池舟阴沉的脸色,啧啧两声,“就连唯一的孙子,也要步你老路。”   相比于陆枫的歇斯底里,老爷子的态度实在太过淡定:“陆枫,哦不,袁枫。”   一听这个姓,陆枫眼中血红,眼看就要暴跳而起,陆池舟示意保镖从后膝弯将他踹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阴鸷:“跪下来听。”   老爷子瞥了眼陆池舟眸中掩不住的暴戾,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又看向陆枫,似有些疑惑:“做忠犬不好吗?”老爷子皱了下眉,一字一顿反问:“总比丧家之犬要好吧?”   病房内倏地传来一声气愤到凄厉的嚎叫,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谩骂。   但不过也只是几秒,随后便被人强行捂住了嘴。   -   裴恬在一阵心慌中惊醒。   她摸出手机,时间显示早上八点。耳畔沉沉响起学校的上课铃。   没有早课,室友还在睡觉,周身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翻出手机,也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裴恬闭眼,捂住胸膛,试图缓解那阵心悸。   她心不在焉地渡过了漫长的白天。   傍晚时分,裴恬正与何佳佳在食堂吃饭,不经意一抬眼,看见了亮起的屏幕,显示有消息推送。   #陆秉钦去世。   这条微博已经被顶上了热门。   “砰”得一声,筷子掉在地上。   一时间,裴恬甚至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屏幕不说话。   昨天她走的时候,依旧和往常般和陆老说再见。   却没听见陆老的回复。   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无声道别。   后来,裴恬只在陆老出殡那天见过陆池舟一面。   那天下着初雪,男人全身素黑地站在人群首位,露出的小半边侧脸白得近乎透明。   身边人来人往,上层圈的人闻声倾巢而动,将葬礼出席成了商业聚会,所有人都在预估陆氏之后的发展。   陆池舟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在一众人中游刃有余,窥不出丝毫脆弱。   只不过几天,他又成为了那样一个无坚不摧的陆池舟。   强大而顶天立地。   -   时间到了十二月初。   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城市,一片银装素裹。   一到这种天气,裴恬恨不得整天都裹在被子里。   她躺在床上,只露出两只手,将围巾的线条减掉。又抖落抖落,这才做完了承诺送给许之漓的围巾。   将成品的图片发给她后,不稍片刻,许之漓打来了电话,“你简直是我的甜心大宝贝!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试!”   裴恬笑,“你不是在拍戏吗?怎么要回来了?”   许之漓语气很欢快,“要给新剧做宣传呀。”那头顿了几秒,突然道:“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危险关系》主演确认了!”   她清了清嗓子,“鄙人不才,很荣幸将要参演女二号。”   裴恬倏地从床上跳起来,“真的呀!主演呢?主演是谁?!”   对哦,最近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她都忘了要嗑cp!!!   而《危险关系》的工作进程在前段时间进入了僵持阶段,投资方之间起了矛盾,起因便是因为那位王总。   由于掌珠方态度强硬,王氏无奈撤资,剧组也重新肃整了不良风气。一来二去,工作进程就落下了。直到近日才重新选拔演员。   “女一是周以晴。”许之漓显然也很惊讶,“陆池舟真是好大的魄力,竟然真敢要让她演。”惊叹完,许之漓补充一句:“当然,周以晴那演技确实牛逼,穿上旗袍,和从书里走出来似的。”   顿了会,她又笑嘻嘻道:“当然我也很棒啦,因为个人形象贴合,重新去了女二的试镜,这不就选上了吗?”   “棒,你们都很棒。”裴恬抿唇直笑,“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许之漓:“没错,一切都步入正轨了。”   是啊。   生活还要过,渡过了艰难险阻,又重新步入正轨。   -   近日来,京城上层圈里最为广为流传的事情,无过于掌珠科技正式并入陆氏集团。   自此,整个陆氏集团正式易主,这样庞大的商业帝国就这样落在一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身上。   伴随着陆池舟的上位,各式媒体写文章报道,坊间传了一沓又一沓的谣言,隐隐将这位新任掌权人推上了舆论风波。   据传,陆老的死就和陆池舟有关。陆老辞世当天,这位将医院大门层层把守,为的就是逼着陆老篡改遗嘱。明明白天还颇有精神的老人,凌晨却悄然离世,死因扑朔迷离,要说和陆池舟没有关系,搁谁谁也不信啊。   这之后,陆池舟顺利上任,手段狠戾至极。为了争权,直接将叔叔陆枫送进了大牢,条条罪状罗列清晰,除了逃税漏税,甚至还包括强/暴、吸/毒等一系列耸人听闻的罪名,这要判下来,陆枫不是死刑也是无期。   狡兔死,走狗烹。拔除了陆枫,剩下的几位从年轻时就跟着陆老的元老级人物,也在短时间内被陆池舟架空,从上到下,走的走,裁的裁,一时间,人心惶惶,陆氏彻底变了天,各部门都有陆池舟安插的人。   当然,除了这些扑朔迷离的传言,媒体们更关心的还是大佬的八卦。   没成想,这一扒,还真扒到不少东西。   原来,这样神秘的大佬,也有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往事。   大佬自小就被裴家小公主看上,强夺回去做了十几年的童养婿,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只是到现在,也不知发展得如何了。   但媒体们将两人的身份背景性格仔细一合计,还是得出一个结论——   不合适。   这样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公主,和现在这位修罗般的人物哪里相配。要在一起了,指不定被吃得渣也不剩。   再者嘛,这陆池舟现在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和这位带给他十几年耻辱的小青梅在一起。   这之后,关于陆池舟的八卦传言,被媒体们炒了又炒,传到裴恬耳边已经是——   糟糠青梅强人所爱,童养婿逆袭一雪前耻。 第27章 近你 越勾人越好   裴恬被这种无良媒体的发言气得当晚少吃了一碗饭。   陆池舟是一朝逆袭, 身价百亿,但她堂堂二十岁青春美少女,怎么就糟糠了?   于是裴恬连夜将所有有关文章都举报了个遍。   在睡前, 她还豪气万丈地想, 等把人吃干抹净,就连夜发宣扬陆池舟为她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通稿。   还逆袭,逆袭个der。   陆池舟这辈子都别想逃过她的五指山。以后媒体说起什么神秘大佬, 前缀就是她裴恬。   当然,虽然只是想想, 但裴恬依旧靠脑补,达到了颅内高/潮。   以此,又做了个长长的梦。   其实,裴恬很早就对陆池舟产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在十四五岁时达到了最高点。   那时, 裴恬刚上初三, 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 成绩马马虎虎。而陆池舟上了大学, 修金融和法学双学位,同时, 已经越来越频繁地跟着陆老出席各种商业场合.   明明只差了四岁, 在裴恬还在为数学题烦心时, 陆池舟俨然已经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有时得闲, 裴恬会去学校找他。   好几次陆池舟都在忙,忙学业,忙工作。   他的身边,也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其中就包括一些漂亮的大姐姐。后来裴恬得知,这些都是他一个课题组的同学。   裴恬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大姐姐都喜欢他。   有一次,有个女生问:“池舟,这个漂亮小妹妹是谁呀?”   裴恬的心,瞬间提高了个度。她有些慌乱地眨了下眼。   有男声也跟着附和,“就是啊池舟,和我们介绍一下啊。”说完,这个男同学还朝裴恬抬了抬下巴,半开玩笑道:“小妹妹,哥哥等你长大哦。”   也就是那次,陆池舟头回在同学前失了分寸,几近凛冽地看向男同学,“说话注意点。”   男生笑意僵了僵,“开个玩笑不行吗?”   陆池舟将裴恬往自己身后拉,冷冷道:“不行。”   女生又问:“她是你妹妹吗?”   裴恬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池舟,也在等他的回应,随后听到他说:“不是。”   女生还欲再问,陆池舟却已失了耐心,直接找了借口,带着裴恬离开。   没听到他的答案,裴恬也有些失望。   她跟着陆池舟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裴恬心中憋着口气,她闷闷道:“那个女生喜欢你。”   陆池舟一愣,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裴恬鼓腮,低头看着脚尖:“很明显啊。”   “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陆池舟低头揉她脑袋,“人小鬼大。”   “我不小了!”裴恬气呼呼道:“什么我都懂了!”   陆池舟挑眉,“你懂什么了?”   “我懂什么是喜欢。”裴恬别过脸,小声嘟囔:“我们班好多喜欢我的呢。”   一听这话,陆池舟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笑意尽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裴恬眨巴着眼,“我说我们班好多…嗷呜。”她捂住被敲疼的脑袋,瞪他:“你干什么啊?”   陆池舟绷着一张脸,冷声训她:“不许早恋。”   裴恬冷哼一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自己左拥右抱,时不时换个姐姐陪你,你不许别人喜欢我?”   陆池舟似被她说懵了,“我左拥右抱?”   裴恬别过脸,脾气也上来了,“你不许我早恋,你自己就要以身作则。”   “不然我分分钟找个五六七八个男朋友给你看!”   陆池舟气笑了,声音也凉了好几度:“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裴恬故意气他:“你要是找一个,我就敢找十个。”   陆池舟扯唇,状似漫不经心,眉眼间却窥不得半分玩笑:“你且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把他腿打断。”   “打断一个,还有九个。”   陆池舟额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我看你是欠收拾。”   自那次之后,裴恬成功给自己作来了一堆事。每周的作业突然翻倍,陆池舟美名其曰替她补课,暗地里却死劲压榨她,不让她有任何出去脱离他视线的可趁之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中考前。   那之后,陆老突然倒下,陆池舟为突如其来的事情分身乏术。   再之后…   没有然后了。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裴恬是被许之漓一通电话给call醒的,那头语气欢快,嚷嚷着说她已经到了京城。   许之漓问:“晚上你家酒店有个慈善晚会,你要不要陪我去玩玩?”   裴恬打了个哈欠,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有点懒得动弹。”   “来嘛宝贝。”许之漓娇声道:“正巧,你把织好的围巾拿给我。”   呵,女人。   裴恬又往被窝里挤了挤,“你根本只是想要围巾罢了。”   许之漓啧了声,“行了,你爱来不来吧。”   “今晚我帮你看着,有多少女人要去给陆池舟投怀送抱。”   裴恬倏地睁开眼睛,“投怀送抱?”   “你不知道?”许之漓笑眯眯道:“最近陆池舟这么大风头,也不知道多少女人虎视眈眈呢。”   “哦对,这些也和你这‘糟糠青梅’没什么关系了。”   裴恬:“。”   她心中一阵堵,闷闷道:“你说谁糟糠呢?”   “这也不是我说的。”许之漓哼了一声:“反正你整天躺被窝里发霉,媒体见不着你面,可不就随意编排了嘛。”   裴恬闭了闭眼,还是成功被气着了,她倏地掀开被子,“我觉得你说得有理。”   眼看着小鸵鸟就要上钩,许之漓得意弯唇,“我在咱俩常去的那家造型室,等你过来。”   那头气势如虹,“好,马上来。”   挂了电话后,许之漓给杨执发了个“ok”的手势以汇报进度。   前不久,许之漓和叶梦闹翻,和原来的公司解了约。而这样的结果,便是导致几个正在接触的资源,全部黄了。   眼看着就要回家继承家业,天启朝许之漓主动抛来了橄榄枝。而她这么个小糊咖能被天启相中,这背后应有陆池舟的手笔。   许之漓在去公司报道时,头一回正经地见到了目前这位炙手可热的陆大总裁。   陆池舟自然不是什么含蓄人,几句话洗脑下来,许之漓当即便决定把裴恬给卖了。   不是她没原则,实在是对方给得太多了。   那天陆池舟朝她暗示,裴恬这只小鸵鸟,除了打嘴炮没有一点实际行动。   许之漓保证,一定会让裴恬支棱起来。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许之漓掐指一算,今天便是良道吉日。   -   裴恬出门前,看了眼今天的气温。   零下三度。   这样的天气,要搁在以往,她势必不会出门。但心里那阵无名火烧得正旺,被许之漓拿小扇子煽动一番,隐隐有燎原之势。   裴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生气。   她被媒体编排糟糠,陆池舟身边还敢美女不断。   裴恬一路快马加鞭去了造型室,许之漓正在做头发。   看到她,许之漓一打响指,几位造型师同时出现。   都是老相识,经常给裴恬做造型的造型师叫露西,热情洋溢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裴小姐给盼来了,多久没光顾咱这小庙了?”   裴恬上前两步,笑眯眯放下包:“这今儿,不就来找露西姐姐了吗?”   小姑娘长相甜美,说起话时脸颊梨涡浅浅,没一点架子。   几位资深造型师围着她转,笑着问她要什么造型。   裴恬托腮想了想,还未答话,许之漓替她答:“性感的,越勾人越好,最好把人魂都勾没了。”   裴恬:“……?”   露西猛地一拍手:“这可太棒了!”她打量了下女孩精致的眉眼,“咱裴小姐这样的,要真勾起人来,谁能受得住?”   下一刻,裴恬便被几位造型师按在椅上,以露西为首,个个摩拳擦掌。   造型做到一般,造型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女人单刀直入,语速极快却不容置喙:“露西,晚上有个晚宴,帮我做个造型。”   唐羽进门便扔下包,翘腿坐在沙发上,“要冷艳性感一点的。”   隔间内,露西听到声响,在裴恬耳边歉疚道:“抱歉,裴小姐,外头有客户找,我马上就回来,您放心,一定给您做得美美哒。”   裴恬笑了笑,“没关系,我等你哦。”   露西走出隔间,冲唐羽道:“不好意思,唐小姐,您没有预约,现在我手头还有客人,我可以让我的徒弟帮您做,您看成吗?”   唐羽一蹙眉,盛气凌人道:“你徒弟?她哪能行?”她烦躁地吐口气,“这样吧,我给你双倍价格,你先给我做。”   露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抱歉,唐小姐。”   经纪人徐英是个暴脾气,她懒得和露西多说,直接迈着腿闯入包间:“没关系,我去找你那位客户沟通一下就行。”   露西脸色一变,连忙跟上去,却见徐英已经推开门,正抱臂看着内里的许之漓和裴恬。   徐英是认识许之漓的,看见是她,想当然地把裴恬当成了小艺人,连说话都硬气了许多:“我们家唐羽今晚有晚宴,先借用一下露西,抱歉了二位。”   通知完,徐英正要离开,便听里面传来轻轻柔柔的一声,“等等,我没说要同意啊。”   徐英脚步一顿,眼中满是不屑,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愿意出双倍价格请露西。”   露西这样的高级造型师,量她们也没有底气和她争。   听到这话,裴恬笑了声,没有回头,仍是缓缓拿着口红涂抹着唇瓣,又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   整个妆容基本已经完成,饶是裴恬自己,照着镜子时,也有些愣神。   原本圆圆的眼睛,被勾勒出了上挑的形状,再加上出色的眼妆,眉宇间的稚气感骤减,变得明艳不可方物。饱满的唇瓣上色后,便是点睛之笔,映衬地肤白如雪。   “可是,是我们先来的呀。”裴恬心情不错,还想先和她讲讲道理。   徐英冷嗤:“先来又怎么样?”   裴恬和许之漓对视一眼,后者看好戏般挑了下眉。   裴恬抱臂,慢悠悠靠着转椅转过了身,“所以你妈没教过你先来后到吗?”   站在徐英后头的唐羽,看见裴恬,震惊地瞪大眼睛,她连忙拉住正要发作的徐英,“英姐,我们走吧。”   徐英根本不管她,仍盯着裴恬,眯了眯眼睛,“咖位不大,脾气不小,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裴恬瞥了眼唐羽愈发难看的脸色,故意摇了摇头:“不知道。”   “行啊。”徐英呵了一声,“那你听说过陆池舟吗?”   裴恬眨了下眼,似才反应过来般,拖长声音“哦”了声。   徐英得意一笑,“知道陆池舟是谁就好,我们唐羽今天要陪着陆总参加晚宴,孰轻孰重你分得清楚吧?”   听到这话,唐羽脸色僵了僵,满脸不自在。但不过一秒,她又坦然起来。反正她终究是天启的人,借用陆池舟的名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恬把玩着手指,半晌没说话。   她平常脾气还挺好的,但今天只觉胸腔间那把从昨晚就在烧的火愈来愈旺,已经隐隐要迁怒于人了。   “我还真分不清楚。”裴恬掀起眼睑,语气很淡:“你让陆池舟自己来和我说,到底孰轻孰重。”   徐英理直气壮道:“小羽,你给陆总打个电话。”   唐羽咬着下唇,拉着徐英的衣角,小声道:“英姐,我们走吧!我没有陆总电话。”   听到这儿,许之漓是真的绷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   裴恬指尖轻叩下桌面,十分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有。”她摸出手机,笑盈盈地看着徐英,“我帮你们打。”   徐英脸色一变,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看着女孩已经拨通的手机,忙要出声阻止,但不过一秒,那头已经接通,传来道熟悉的男声。   男人那一贯没什么情绪的嗓音此时温柔带笑,宛如情人般的低语——   “小祖宗,终于想起我了? ” 第28章 近你 亲这儿   这一声, 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屋内所有人听见。   一时间,众人表情异彩纷呈。   最先反应过来的, 是许之漓, 她嘶了声,受不住地别过脑袋。   裴恬能看清她用口型比了两个字——   肉麻。   饶是裴恬,也被陆池舟张口就骚的话, 搞得里外不是人。   她羞恼地捂了捂泛红的耳朵,凶巴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头顿了会, 放低了声音,尾音似带颗粒般低哑:“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这种声音,听在耳边和喘息没什么两样。   怎么连说话,都要勾引人。   裴恬下意识捂紧了手机的扬声器,感觉像握着个定时炸弹般,灼得手心一片滚烫。   “我有事要和你说。”裴恬掀起微颤的眼睫, “你正经点。”   陆池舟止住笑, 声音稍微正常了点:“好, 我听着。”   裴恬看了眼不远处面色发黑的徐英和唐羽二人, 难得想娇蛮一次,她轻哼了声:“有人欺负我。”   徐英吓得双唇煞白, 她颤着嗓出声, “陆总, 陆总, 我是徐英。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如果有任何冒犯,还请陆总大人有大量,我们保证下不为例!”   电话那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再出声时, 陆池舟并未搭理徐英,只轻声哄:“恬恬继续说,怎么欺负你了?”   裴恬此时觉得自己,颇像个踩着陆池舟肩膀作威作福的反派。   但说实话,这感觉还真挺不赖。   裴恬抠抠指甲,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地告状,只如实道:“是我先找的露西给我做造型,但唐小姐后到,却要露西先给她做。”   “我不愿意,徐小姐又说,凡事没有先来后到,还说唐羽要今晚要陪你出席晚宴,要你过来评判个孰轻孰重。”   到最后,她放沉了嗓音,“刚好,你现在就评个孰轻孰重吧。”   电话里男人嗓音清淡,明明是舒缓的语调,一字字却砸得人脊背生寒。   “这还需要评吗?”   唐羽沁出满背的冷汗,嗫嚅道:“陆总,我错了,我也是急着做造型,您看…”   还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断,他似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般,继续道:“我们恬恬,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旁边的许之漓深吸一口气,裴恬脸色烧得更烫,连耳根都泛着软,她讷讷道:“行了行了。”   陆池舟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旗下艺人私德有亏,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必定给恬恬一个交代。”   裴恬嗯嗯两声,“我挂了。”   陆池舟轻笑,“好。”   挂了电话后,整个化妆间内一片安静。以露西为首的几位造型师好似瓜田里的猹,满脸兴味地偷瞄着她。   而徐英和唐羽满脸灰白,当真如泄了气的皮球。   徐英倒也放得开,末了,还朝裴恬道了声歉。而唐羽,扭捏了半晌,躲闪视线,终究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裴恬懒得管她,听从露西的,就要去选晚上出席宴会的礼服。   换了礼服回来时,唐羽二人早已经走得没影。   裴恬走到全身镜前,有些不确定地问许之漓,“怎么样?这身…合适吗?”   许之漓早已装扮完毕,此时正坐在小沙发前刷微博,不经意一抬眼,手机都差点跌落在地。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用气音说出两个字:“我操。”   “怎么啦?”裴恬不太自在地捂住前襟,又在镜前转了一圈,看到背后裸露大片肌肤的裸背,“是不是很奇怪啊。”   许之漓将手机一扔,直接冲到裴恬面前,一把拿下她捂住胸的手,眼珠子都快瞪上去了:“垫没垫?”   裴恬:“垫什么啊?”   许之漓直接上爪捏了一把,满手都是真实的触感。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长的?”   裴恬睨她,哼笑一声:“什么叫背着你?一直就很可观好不好?”   许之漓酸溜溜地嘟囔一句:“真是,便宜陆池舟了。”   裴恬没听清,“你说什么?”   许之漓连忙摇头,“没,我什么也没说。”   “这身到底怎么样啊?”裴恬又问一遍。   许之漓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到我流鼻血。”   这身确实好看。   女孩黑色长发松垮披在身后,身着一声正红色丝绒吊带礼服,细细肩带挂在细瘦的肩膀上,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胸前起伏绵延,勾勒极细的腰线,整个人体态婀娜又轻盈。   好看到身为女人,都恨不得把她抱回家,藏起来。   得到许之漓的肯定,裴恬才勉强认可了这套奇奇怪怪的装扮。   她裹上来时长长的棉服,拉着许之漓,一起坐上了去君泽酒店的车。   -   正是下午六点,君泽酒店门前金碧辉煌,因为有晚宴,不少富豪明星都来参加,停车场里的豪车成排横列。   进入宴厅内部,裴恬才舍得褪去外面套着的大棉衣,感受到屋内徐徐的暖气,整个人才算彻底地活过来。   宴会厅内,已经坐满了大半。   圈内相熟的,都会三三两两凑成个圈谈天,有人看见裴恬,连忙朝她招招手,很快,她的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没聊几句,裴恬就失了兴致,她跟着许之漓,游走在点心区,拿了几个甜点,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   直到门关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较为沸腾的熙攘声,裴恬咽下口中嚼一半的甜点,循声望去。   进来的人身高腿长,穿着一身笔挺的手工西装,手臂挽着件长款大衣,从宴厅大门口缓步走进。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波人,黑压压一片,走哪都带起阵声响。   不是别人,正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陆池舟。   裴恬掀起眼睑,已经看到在场有诸多的女星名媛,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动。   她低低哼了一声。   真是只招蜂引蝶的花孔雀。   陆池舟进场后,目光便往整个场地逡巡一圈,拂过裴恬这处时,眯了眯眼。   裴恬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半晌未动。幽深目光看得她周身萦绕着阵阵冷气,脊背生寒,不自主缩了缩肩膀。   陆池舟似想过来,但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打断了他的步调。   他周身时不时就围着人,有男有女,裴恬翻了个白眼,不再关注他。   晚宴中途,裴恬去了趟洗手间。   君泽酒店的一层楼有数个洗手间,且较为分散,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裴恬能很快找到人最少且最偏僻的那个。   她在厕所的隔间里,拿出小镜子补了妆,正要出去,木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窃窃私语的嗓音。   “你知道吗?唐羽今晚没来。”   另一道女声幸灾乐祸地附和:“谁不知道啊,不然就今天这场合,她能不炒作?早微博热搜挂着了。”   “据说,是因为得罪了陆总,直接把她晚宴的名额都取消了。”   “噗,陆总总算烦她了,我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怎么,你也想上位啊?你不知道陆总有个小青梅吗?你想做三?”   “一个娇气的小公主罢了,陆总现在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另一道女声娇笑着:“确实。要陆总愿意,今晚我就脱干净躺床上去等他。”   “谁不是呢。”   “……”   裴恬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在隔间里等着二人说完离开。   厕所,当真是永远的八卦聚集地。   她也是当真想不到,陆池舟这祸水,在女厕所也能威名远扬。   重回到座位时,裴恬兴致缺缺,许之漓不在原位。不知怎么,陆池舟这时候,也突然找不着人影了。   裴恬冷嗤一声。   指不定正在和哪个崇拜者言笑晏晏,好不得意。   她一个人坐着玩了会手机,直到身畔椅子被拖动,许之漓不知从哪里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大瓶香槟。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许之漓抽出俩杯子,倒了满满两杯,还顺势将一杯放在裴恬面前,“要不要来点?”   裴恬盯着面前清透的酒水,定定看了半晌。突然,她一声不吭地举起酒杯,一口就闷了进去。   许之漓吓了一跳,“哪有你这么喝的呀!你这样不醉才怪。”   裴恬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没事的。”   许之漓嗔她,“你喝酒又不行,一会喝醉了,我可不扶你回去。”   裴恬撑着头,感受着胃中灼烧之后的滚烫感,她挥了挥手,“不用你扶,我要去碰瓷。”   “碰什么瓷?”   裴恬高深莫测地一笑,冲许之漓勾勾手,“过来。”   许之漓将耳朵凑过去,“要说什么?”   裴恬噗嗤直笑,“我要去,玷、污陆池舟。”   许之漓惊呆了,“哈?”   “这里有好多女人,都想睡他。”裴恬皱起秀气的眉,“我很不爽。”   “所以……”   裴恬定定看着她,“所以,我要趁着酒劲,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印个章。”   许之漓:!   她动了动唇,颤声道:“好,我支持你,你快去。”   裴恬摇了摇手指,“等会。”又指向自己脑袋,“等我上头。”   许之漓愣愣点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二人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等着。许之漓时不时观察一下裴恬。   女孩小脸渐渐酡红,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正撑着脑袋发呆。   直到有人走到她身后。   许之漓看去,竟是杨执,她朝这位大特助礼貌地点了点头。   杨执拿着陆池舟的大衣,看着眼前这明显喝多了不在状态的女孩,一时哭笑不得,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裴小姐?”   “这是陆总让我给您的衣服,他要您穿上。”   裴恬只是定定瞧着他,半晌不说话。   杨执又喊一句:“裴小姐?”   裴恬的眼眸,这时才有了焦距。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带我去找他。”   慈善晚会已经到了高潮。   陆池舟作为捐款众多的重量级嘉宾,坐在主场的前排,一直没能走开。此时主办方的人,正站于陆池舟面前,邀请他上台合影。   陆池舟淡笑着摇头,并不想参与这种高调的宣传。   除了主办方,上门来套近乎的人比比皆是。   杨执带着晕乎乎的裴恬过来时,陆池舟面前就混杂着大量媒体,谁都想通过他挖热点,引流量。   陆池舟松了松领带,有些疲于应对,渐渐失了耐心。   他透过参差的人群,看到一缕红色裙角,紧贴缠绕着莹白的小腿。   陆池舟霎时抬眼,看到了不远处安静站着的裴恬,眼眸骤暗。   女孩依旧穿着那身刺眼的裙子,乌发红唇,浑身肌肤雪白剔透。   她就敢这样站在人群里,让这么多人都看着。   一点也不听话。   陆池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杨执手中接过大衣,正要替裴恬披上,眼前的女孩突然抬眼,脸色酡红,瞳孔是一望无际的黑。   女孩顿了几秒,又往上一仰脸。   穿着高跟鞋的她,很轻易地能和他鼻息相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陆池舟呼吸一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寸,抬手按住她后脑勺,眼眸中是风雨欲来的漩涡,“谁让你在这里喝酒的?”   没碰着。   裴恬气得闷哼一声,她直勾勾盯着男人殷红的唇瓣,那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烦死了。   裴恬气得一把扯住陆池舟领带,往前几步,蛮横地将他推到了后首的沙发上。   与此同时,腰后被一只炙热的大掌搂住。陆池舟没半分挣扎,就这么顺从地躺在她身下。   裴恬幽幽盯着眼前这张脸,琢磨着该在哪里印章。   最终,她不再犹豫,张唇咬在他下巴上。   男人浑身一僵,便是连呼吸都粗重了些,手掌握得她腰肢隐隐生疼。   只咬了一口,裴恬便松了嘴,稍稍退出些,无措地盯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眼。   却见陆池舟眼角染红,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丹凤眼半耷拉着,似终于得逞般,笑得像个妖孽。   裴恬被看得心慌,无措地想要往后退,下一秒,后脑勺传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往下倾倒。   唇瓣传来湿润的触感,下唇被人轻柔地含吮。   与此同时,耳畔伴随着一道沙哑的嗓音,“小祖宗,亲这儿。” 第29章 近你 别让我逮到你   原本就熙攘的客厅, 更是沸反盈天。   裴恬甚至听到周围的媒体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但很快,她便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因为身下的人喘息越发急促,裴恬纤长的眼睫上下直颤, 心慌地想要逃离, 按住她后颈的手却宛如一块沉重的烙铁,牢牢将她压制住。   男人唇齿间的动作也越发肆无忌惮,裴恬呼吸不稳, 紧闭的齿关被撬开,气息交融的那刻, 酥麻感直冲天灵盖,随之而来的,是满身的颤栗。   裴恬被他这么孟浪的行为逼得节节后退,全身软得不着地,支吾着推他胸膛,却如蜉蝣撼树, 半分挣脱不得。   最终, 她忍无可忍, 一口咬在他下唇上, 半分不留情。   终于,陆池舟轻吸了口气, 温凉的掌心松开她后。   裴恬这才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她捂住发麻的唇瓣, 羞恼地看着陆池舟。   男人下唇被咬破了道口子, 如染色般深红,唇角具是她的口红印。他懒散地半靠在沙发边,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润泽的唇瓣。   触及到她被亲得水光盈盈的眸子, 陆池舟没半分亏愧疚,金丝银边眼镜后的丹凤眼似带着个钩子般动人心魄。几秒后,他闷笑了声,随后慢条斯理地用拇指,反手抹去了唇边的口脂。   裴恬被他这一个动作,撩得全身火烧般滚烫。   救命。   孔雀发情了啊!!!   她实在没他脸皮这么厚,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还能骚成这样,只紧紧将头埋在他脖颈,只露一双绯红的耳尖。   陆池舟弯唇,手掌笼住她后脑勺,继续用刚刚那件黑色大衣,将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肤挡了个严严实实。   “抱歉,女朋友喝多了,先走一步。”陆池舟站起身,打横抱起怀中的小鸵鸟。   自是没人敢拦着,纷纷避让,空出条道来。   经过大片媒体时,陆池舟停住脚步,“拍完了吗?”   媒体们拿不准他的态度,这头点也不是,摇也不是。   “散场前,杨执会找你们收底片。”陆池舟淡淡道。   这便是禁止流传照片的意思。   媒体们连连点头,目送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随后,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各从对方眼里眼里看到了惋惜和无奈。   可惜这么劲爆的新闻了。   -   裴恬躺在陆池舟怀里,身下是他有力的臂膀。尽管男人的步伐很是平稳,但酒精作用下,裴恬依旧胸闷气短,被颠簸地全身难受   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怎么样都不舒服。   直到头顶传来道喑哑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燥,“别动。”   凶什么凶。   裴恬气闷地哼了一声,委屈地将头埋起来。   陆池舟一看就知道她在使小性子,俯身亲吻她发丝,耐着性子哄:“乖,以后我随你怎么动。”   谁和你说以后!   裴恬撇撇嘴,不理他。   陆池舟失笑,加快了脚步,总算出了宴厅,带着人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瞟了眼眉梢都染笑的老板,多问了句:“陆总,今晚回哪?”   陆池舟关上门,刚落座,来不及回应司机的话,怀中的人就和无尾熊一般,顺势就环住他的腰。   他垂头,下巴在女孩馨香的发顶蹭了蹭,低低道:“小黏人精。”   后座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得司机老脸一红,他扭过头,安静如鸡。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司机甚至想下车去抽根烟,自家老板才似如梦初醒般道:“回明江。”   司机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   明江公馆才是陆家老宅所在处,只不过这几年全然被陆枫鸠占鹊巢。现在,陆宅内的所有家具全部被陆池舟给换了,到今天,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回老宅。   雪天路滑,司机开得很慢,为了防止自己的存在亮到老板和老板娘,司机还默默打开了音响。   舒缓的古典乐在车厢内回荡,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移动。窗外又熙熙攘攘下起了雪,车窗上凝结了厚厚一层水雾。   裴恬懒懒耷拉着眼皮,酒劲彻底上来,脑子迟钝得紧,只像只慵懒的猫儿般蜷在男人怀里。   大概是受不得她这么安静,陆池舟非要招惹她,时不时把玩着她耳侧的发丝,弄得脸侧一片痒。   裴恬打掉一次,没一会,他又开始了。   被弄得不耐烦,裴恬打开他的手,“别烦我。”   “这就嫌烦了?”陆池舟抿了下唇,那处被她咬出的深红尤其明显,“我都没计较你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扑倒,然后……”   后面的话被裴恬用手堵住,她红着脸:“别说了。”   陆池舟弯起眼睛,掌心附在她捂住唇瓣的小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有些事既然做了,捂嘴可不行。”   男人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在手心,裴恬眼睫颤了颤,蜷起手指,气焰弱了下来。   她缓缓从陆池舟腿上挪下来,坐到窗边,小小一只,团成了个球。   裴恬觉得自己现在脑子不太清醒,还不能替今晚这件事情收摊。她瞥了眼薄唇微抿,目光幽深的男人。   算了。   还是先哄哄吧。   毕竟是她先动的手。   裴恬:“我送你个礼物,成不?”   陆池舟愣了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礼物?”   裴恬冲他眨眨眼睛,突然伸出手指,朝满是厚厚水雾的车窗上轻划两下,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送你颗心,喜欢吗?”   一秒、两秒。   一时没能等到陆池舟的回复,裴恬悄悄掀起眼睑,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裴恬动了动眼睫。   不会吧。   难道陆池舟发现她是在哄他。   裴恬顿了下,正要继续为这颗简陋的心赋予唯美的含义,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重新栽进陆池舟怀中。   男人抬起她下巴,细细打量她眉眼。   轿车驶进明江公馆,又缓缓停下。司机拔出车钥匙,无声提示到了地点。   而裴恬被看得心虚,蓦地,听见陆池舟在她耳畔问:“我们恬恬记性怎么样?”   “…啊?”   陆池舟眼眸幽深,“今晚做过的,说过的,以及送我的礼物,明天还记得吗?”   裴恬:“……”   她躲开视线,“记,记得吧。”   “很好。”陆池舟松开裴恬的后颈,转而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裴恬:“……”   陆池舟将裴恬抱下车,又伸手替她裹紧大衣,“回去吧。”   裴恬回头看了看自家暖洋洋的宅子,又看了看他。   陆池舟目光从她仍带水光的眼眸,移到殷红的嘴唇。   “我就不进去了。”他似笑非笑道:“怕被赶出来。”   -   裴恬一回家,看见裴言之和程瑾共同靠在沙发上,二人抱着臂,面色各异,显然都在等她。   裴言之冷着张脸,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又下移,落在她身着的黑色大衣上,随即,轻嗤了声。   程瑾面色倒是随和,吩咐佣人端来早就煮好的醒酒汤,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面对宛如制冷机般的裴言之,裴恬委屈巴巴地,只敢挨着沙发的边边坐。   她试探喊一句:“爸?”   裴言之:“啧。”   程瑾白他一眼,“干什么呢。”   裴言之依旧沉着张脸,“你们聊,我走。”说完,他便迈步上了楼。   程瑾:“别理你爸,这阵别扭劲过去就好了。”   裴恬低头喝着汤,闷闷应了一声。   程瑾观察着女儿的神色,“你和池舟…”   “没,还没。”裴恬放下碗,实在不好意思讨论她今晚的孟浪行为,连忙起身,提起裙子就往楼上跑,“我困了,我好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裴恬回了房间,喝了汤后,酒也醒了大半,想着明天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她焦躁地绕着床转圈圈。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脑补的时候豪气万丈,等真正实施了这种行为,裴恬又羞恼地想找个洞蜷起来。   她怎么敢的呀!   在那么多人面前!和陆池舟…   恰到此时,许之漓发来了消息,首先就是一连串的坏笑,看得裴恬眉心直跳。   随后,许之漓又发来张照片,后头备注[高清无/码]   赫然是她把陆池舟压在沙发上亲的照片。   而且是真的高、清,裴恬甚至清晰看到了陆池舟纤毫毕现的眼睫,和那双紧紧攫在她眉眼的眼眸。   画面中,她整个人都在陆池舟怀里,男人扣住她后脑的指节根根分明,无端显得欲气满满。   裴恬看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看了眼目前的时间,晚上十点半。   不行,今夜她就要远航。   裴恬急急忙忙地抽出行李箱,收拾收拾细软,给许之漓发去了消息,[我晚上来找你睡,现在就来。]   那头,许之漓发来一连串问号。   裴恬也不管她,看着家里灯都关了,拎着箱子快马加鞭就下了楼。   晚上十二点,裴恬站在许之漓公寓门口。   许之漓给她开了门,又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敷面膜,“有鬼追你?”   裴恬深吸一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她:“比鬼还可怕。”   许之漓:“你怕陆池舟找你负责?”   裴恬小幅度点点头。   许之漓瞪大眼睛,严肃谴责道:“你这和睡了就跑的渣女有什么两样?”   “是谁之前说,要他再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裴恬皱着张脸,绞着手指,“我那是打嘴炮啊!结果,他,他就和要吃人一样。”   “不行。”她捂住脸,埋在被子里滚了滚,“我见不了他,我现在见他就腿软。”   许之漓:“。”   好像,突然就被秀了一脸。   她面无表情地呵呵了声,“收留你一晚,明天就给我滚蛋。”   许是酒精的作用,裴恬这一晚竟睡得异常得好,等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许之漓并不在家,微信上给她留了言,说是出门去拍了广告。   裴恬回了个表情包,又点开别的消息。   家人群里,程瑾大清早就@她,问她跑哪去了。   裴恬翘着嘴角回:[不用管我,我去漓漓家了。]   程瑾:[走了也不说一声,人几何大早上来,也没见着你人影。]   裴恬指尖一顿,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她默默退出微信,正要摁灭屏幕去洗漱,突见屏幕上方跳出条来自[公孔雀]的短信——   [别让我逮到你。] 第30章 我甜 我可以倒贴   这语气, 和收高利贷的也差不离了。   透过屏幕,裴恬都能感到对面铺天盖地的怨气。   她缩了缩脖子,环视了周围一圈, 脊背嗖嗖发凉,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恬倏地从床上跳起来,快速洗漱后,当即便拎起小行李箱从许之漓家跑了出去。   她不能被逮到。   陆池舟现在正处在气头上, 得让他先冷静两天。   也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裴恬的预感不错。   如果她再晚走一步,的确就会被陆池舟在许之漓家门口逮个正着。   此时, 许之漓公寓楼下。   陆池舟坐在车后座,指尖把玩着手机,定定瞧着前方,半晌没说话。   饶是司机,也感到了后排愈来愈低的气压。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池舟扫了眼手机, 上面是许·间谍·之漓刚刚发来的消息——   [恬妹刚给我发消息, 说她走了, 至于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狡兔三窟, 您加油~]   陆池舟撑起手肘,低呵一声。   当真是, 好样的。   -   裴恬在京城的据点不多, 几个窝都快被陆池舟端了, 落荒而逃之下, 裴恬直接跑去了她小叔叔家。   她来时也没提前打招呼,急匆匆敲门时,里面的人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裴言卿, 很快,他背后探出两个脑袋,裴洵和裴觅共同朝她眨眨眼睛。   裴恬毫不客气,直接拎着行李箱就进了门,靠着墙边长吐一口气。   裴言卿上下打量她一眼,蹙起眉,声音清冷如玉:“你来逃荒?”   裴恬拍着胸口,“别提了。”她丝毫不见外,直接进门往沙发上一躺,拖着嗓子哀嚎一声,“小叔叔,你一定要收留我!”   “嘘。”裴言卿打断她,“别吵,你婶婶在睡觉。”   裴恬:“。”   她放轻了声音,“婶婶回来了?”   裴言卿应声,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昨天凌晨到的。”   裴恬点点头,笑眯眯地托起腮,“那这也太好了!”   裴觅坐在她身旁,瞅了瞅放在门边的小行李箱,“姐姐,你要来我们家住吗?”   裴恬点点头,“没错,小住几天。”   一听这话,裴洵突然从他的诸多模型里分了个眼神出来,又默默移开。   裴恬浑然不知,自顾自瘫倒着。   裴言卿话一贯不多,也并未问裴恬突然到来的原因,之后便继续盯着裴觅去写作业了。   只留裴恬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旁边的裴洵拼着模型,时不时抬眸看她一眼。   裴恬看过去时,裴洵又扭过头。   不多时,裴恬手机嗡动一声。   她心一跳,还以为又是陆池舟发来的“恐吓”短信,却是何佳佳在他们三人小群里发的消息。   [刚刚收到掌珠科技信息,咱们的项目被刷了。大哭/大哭]   何佳佳还附上了张截图,是掌珠项目部发来的邮件,委婉地回绝了他们的项目。   裴恬眨了眨眼,想起陆池舟说,他没有给她走后门。   还当真没走。   不然怎么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裴恬想起,裴言之曾让陆池舟好好带带她,给她一些锻炼的机会。   陆池舟是给了,破格将他们的项目给捞出来,但她最终却连门都摸不着。   愣了几秒,裴恬在群里给何佳佳发了几个安慰的表情包,便放下了手机。   原以为这是个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   裴恬打开电视,机械地翻看着电视台,半晌,也没找到合心意的节目。   她强压下心里那种莫名的异样感,又从身侧捞起手机,漫步目的地翻起微博。   裴恬点进[晴深不寿]超话。   那里最近热闹了很多,在正主二搭合作消息放出去后,很多粉丝都活了过来。   但就是这样的快乐老家,都没能让裴恬定下心神,心中难言的燥越烧越旺。   她突然扔下手机,目光漫无焦距地看向裴洵。   小少年仍然在搭航模,眉眼专注又认真。   裴恬冷不丁问:“奶盖,你为什么天天都在搭模型?”   裴洵眨了眨眼,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因为我喜欢呀。”   “喜欢?”   “对。”裴洵点头,找了个合适的例子做对比,“大概,就和妈妈喜欢跳舞一样喜欢?”   裴恬抿唇,胸腔间那点炙闷感更甚。   她定定看着八岁的少年,二十年来,头一回对“自己是个废物”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伴随着道轻柔的女声,“恬恬?你来啦!”   裴恬抬眼看过去,看到来人,眼睛一亮,“婶婶!”   苏念念弯唇微笑,冲她敞开怀抱:“过来给婶婶抱抱。”   裴恬蹦跳着就飞奔了过去。   苏念念现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芭蕾舞者,一年四季都忙得到处飞。   掐指一算,裴恬已有两个多月没见她了。   对于苏念念,裴恬基本是无话不谈。   晚上,裴恬就盘腿坐在舞房里,看着苏念念练功。   舞者,练功十年如一日。   裴恬小时候,还跟着苏念念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苏念念练功时,还笑看着她:“你小时候教过你的那些,还记得不?要不要和我一起跳一段?”   裴恬抱着腿,不好意思地摇头,“不太记得了。”   苏念念依旧是笑,“没关系,恬恬会的东西那么多,不差这一段。”   裴恬笑意微敛,神情低落下来。   她小时候三心二意,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从而,没有任何爱好,也没有任何她费劲力气想要做好的事。   原先,裴恬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她想要得到什么,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直到刚刚,掌珠冷冰冰的拒绝突然砸在脸上,晃如一桶冰水,将裴恬泼得脊背生寒。   恍然抬头,裴恬才发现,她身边的人都是那么优秀。   情绪一上来,便一跌再跌。   一些她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话,突然涌上脑海。   “一个娇气的小公主罢了,陆池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注意到裴恬越来越低的头,苏念念停下练功的动作,“怎么了?”   裴恬摇了摇头,闷闷道:“婶婶,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躲一个人。”   苏念念盘腿坐她对面,温声问:“谁啊?”   “陆池舟,你还记得吗?”裴恬低头,“就以前那给你做花童那个。”   苏念念哪能不记得这个人。当初狠心抛下小姑娘,走了五年。   她蹙眉问:“他又怎么你了?”   “是我…”裴恬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说:“是我昨天当众人面,把他强吻了。”   苏念念张了张唇,“所以,他想怎么样?”   裴恬讷讷点头,苦着小脸,“他要我负责。”   苏念念:“你要不想负责,婶婶帮你兜着。”   裴恬:“也不是…我就想躲一躲他。”   苏念念:“没关系,他要敢找过来,我帮你赶走。”   裴恬表情纠结,她轻吐一口气:“他暂时应该找不过来吧。”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下一秒,裴恬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公孔雀]来电。   裴恬看见来电人,吓得手机一抖,掉到地上。   她目瞪口呆地和苏念念大眼瞪小眼。   苏念念倒是异常镇定,直接从地上拿起手机,开了免提。   那头,低沉男声混着外头的风声,响彻整个人舞房。   “我在你叔叔家楼下等你。”   裴恬张了张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人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她在哪的!   还是苏念念帮她回了话,“恬恬不方便回话,有什么事直接电话里说吧。”   那头静默了会,不卑不亢道:“婶婶您好,我是陆池舟。”   “我只是想接恬恬回家。”   谁是你婶婶。   苏念念被喊得咯噔了下,还是礼貌道:“没关系,我家就是她家。”   良久。   久到裴恬以为陆池舟挂电话了,那头咳嗽了好几声,再说话时,男声沙哑:“婶婶,外面下雪了。”   这话一出,裴恬下意识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了雪,混着寒风呼啸而过。   裴恬的心尖霎时就揪紧了,她咬着下唇,几乎是不加思考的,从苏念念手中拿过手机,声音绷得紧紧的:“我马上就下来。”   那头轻笑了声,“好。”   电话挂断。   苏念念看着一秒就站起身的裴恬,晃了晃神。   高,实在是高。四句话,让一个女孩和他回家。   这裴恬是招惹了个什么千年老狐狸,被勾得魂都没了。   “那婶婶,我走了?”   苏念念无奈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裴恬又重新拎着小行李箱出了大门,走前,忍不住回头瞅了眼。   随即便看见,她小叔叔一家,全都在、看好戏。   裴恬脸色一烧,头都不好意思回,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独栋小别墅前,裴恬一眼就看到了陆池舟,他举了把伞,长身玉立在车前。   漫天雪花飘舞,冰天雪地间,他就静静站在那。   裴恬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她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迟疑在哪。   在这样喜欢的人面前,哪怕是她,也会瞻前顾后,也会小心翼翼。   而这些不确定,在见着陆池舟时,又会被坚定走向他的勇气所覆盖。   裴恬加快脚步,走到男人面前,仰起小脸,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想跑?”陆池舟恰时低眼,面上却没半分笑意,冰凉的指尖抬起她下巴:“不对我负责?”   裴恬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用温暖的手覆上他手背:“怎么负责?”   陆池舟眼神黑如墨石,低头,和她越靠越近,直至鼻息相闻。薄唇上,昨晚那点深红,已经凝成了疤,宛如一点朱砂。   纤长的眼睫挡住眸中晦涩,他用极低的嗓音暗示:“白做你这么多年童养婿了?”   裴恬吸了吸鼻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突然就涌上的心头。她别过脸,声音有些委屈:“你现在太贵了,我招不起。”   陆池舟手掌扶正她脸颊,将她整个人更深地往怀里按,与此同时,温凉的唇瓣碰上她的,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可以倒贴。” 第31章 我甜 陆池舟不行   雪越下越大, 不多时,伞顶便落满了雪。   不远处的独栋别墅,阳台二楼。   裴言卿一家四口, 排排坐在透明的落地窗前, 看见女孩蹦跳着站定在男人身前。   下一刻,伞柄微微向下倾泻,挡住了二人逐渐贴近的侧颜。   不知说了些什么, 女孩突然踮起脚尖,雪白的手腕环抱住了男人脖颈。   而原本稳立的伞顶因为这一动作, 倏地就偏移了方向,伞顶铺满的雪扑簌簌移了位,掉下来大半。   也由此,让人清晰看到了雪地里二人正在做的事。   漫天鹅毛飞舞间,男人冷白手掌紧紧按住女孩后脑勺,二人鼻息相缠, 呼吸相闻。红唇辗转间, 看得人脸红心跳。   “哇。”裴觅羞涩地用小手捂住脸。   “哦。”裴洵深藏功与名, 淡定补了后一个字。   而裴言卿深吸口气, 直接拉上了窗帘,无语地摇了摇头, “真是…大雪天也不消停。”   苏念念噗嗤一笑, 伸手环住他脖颈, “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怎么?”裴言卿淡瞥她一眼, “你想试?”   苏念念:“…不了。”   -   裴恬这人,做什么事都容易激动上头,这时候,再被陆池舟勾一勾, 更是魂都没了。   等她上了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就站在她小叔叔家楼下,光天化日和陆池舟接吻。   而陆池舟更不是什么含蓄的人,这时候,也不嫌冷了。   到最后,口中传来血腥味,大概是陆池舟刚刚结痂的下唇又破了。   裴恬这才反应过来,不住伸手推他胸膛,软着声音呢喃:“不亲了不亲了。”   她唇瓣被碾磨得发麻,便是后腰也被握得生疼。   陆池舟轻喘着气,低笑了声,终于松开了她后脑,随后打开车门,直接将她抱进了后座。   “回松庭。”他淡淡吩咐司机。   松庭园便是陆池舟独住的公寓。   裴恬就面对面坐陆池舟怀里,微微抬眼,略过弧度流畅的下颌,看见他下唇伤口处又泛出冒出了深红的颜色。血色映衬着他冷白的肤色,就像…古堡中的吸血鬼王子。   这是她咬下的印记。   裴恬定定瞧着,那股占有欲突然得到异样的满足。她说:“你又流血了。”   陆池舟撩起她发丝,在她耳畔低语:“还不是你弄的?”   “那我负责到底。”裴恬从男人大腿上直起身子,扯着他领带,低首在其下唇轻轻吮吸了下。   末了,她还弯起眼睛,用气音冲他比口型——   “我舔干净了。”   陆池舟放在身侧的手蓦得收紧,修长分明的指节隐隐泛出青筋。他一把将裴恬按在颈侧,哑着嗓音喊她:“小鸵鸟。”   裴恬:?你喊谁?   “想过这么撩我的后果了吗?”   裴恬深觉被那句小鸵鸟冒犯到,她忿忿鼓腮,大胆又放肆地盯着他。   但终究还有最后一丝羞耻,怕被司机听着,裴恬凑到男人耳边,一字一顿道:“你之前敢那么勾引我,就该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回应她这句话的,是腰间横上的手掌,以一种快要将她揉碎在怀中的力道。   裴恬瞪他,嘟囔道:“疼。”   陆池舟也不管她这娇气的性子,“忍着。”   这一路,本该是很长的车程,好似突然就缩短了距离。轿车刚刚停下,裴恬便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被陆池舟抱下了车。   接着,陆池舟放下她,一手还替她拎着行李箱,拉着她就进了电梯。   事到临头,裴恬习惯性地开始怂,她咽了咽口水,“你真要把我带回你家啊?”   陆池舟瞥她一眼,眼神中满是种“你果然又在打嘴炮”的挑衅,“不然呢?”   裴恬眨巴下眼,揪紧了衣角,看到电梯“叮咚”一声显示到达楼层。   陆池舟拉着她,大步来到门前,开了指纹锁。   房门被推开,满室黑暗中,裴恬被推到门边,身侧搭上男人坚硬的手臂,鼻尖铺天盖地的,又晕染上他的气息。   “等等!”裴恬吓得憋了口气,“你嘴都破了,就别乱来了…吧。”   头顶传来声极低的轻笑,接着,“啪嗒”一声,陆池舟按亮了灯,“我乱来什么了?”   裴恬:“。”   她缓缓松口气,细白手指搭在身侧的手臂上,推了推,“那…”   裴恬刚想说不乱来就放她出去,结果额头被蜻蜓点水般吻了下。   她眼睫颤了颤,慢慢掀起眼睑,对上一道极深的视线。   陆池舟背着光,给她圈出小小一片方寸之地,眸中承载的重量让裴恬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便移开了眼。   陆池舟扶正她小脸,耳根却染上些淡淡的红,“恬恬,看着我。”   裴恬握紧了沁满汗的手心,做了好一会的心里准备,再次迎上男人的目光。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小小的她。   此刻,也只有她。   “你喜欢我吗?”   喜欢。   裴恬脊背紧贴着门,紧张到嗓间似涌上团棉花般,说不出话。她迎着陆池舟的视线,点点头。   “喜欢就好。”   陆池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   哪怕是脸也行。   隔着衣衫的布料,裴恬感受到了那里砰砰作响的心跳,一下下,与她自己的重合。   陆池舟表情郑重,认真地看着她:“接下来这三个字虽然有些俗气,但我还是想和恬恬说。”   男人眉眼一片温柔,嗓音虽低,却异常清晰地砸在她心上。   “我爱你。”   “从年少至今,从未变过。”   裴恬眼睫猛地一颤,她吸了吸鼻子,别过脸,狠狠憋回要倾巢而出的眼泪。   良久。   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些过于温情的话,裴恬说不出口,但又没法宣泄这种快如火山喷薄般的情感,所有言语哽在喉间,脱口而出的只余一句——   “我现在就想睡你。”   这话题跳转得过快,饶是骚如陆池舟,一时都没能消化下来。他表情顿住,眉眼中尽是错愕,张了张唇,半天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裴恬却不想和他多废话,她拉住陆池舟的领带就往下扯,踮起脚,本想吻他唇,却看见那深红的伤口。她转而换了个方向,从下巴往下亲,移到喉结时,轻轻咬了一口。   随即,裴恬便感受到身前人全身剧烈一颤,捂住她手的掌心猛地收紧,   “等…”   “等什么等。”裴恬含糊道:“不等了。”   反正她早就觊觎他很久了,他既然敢勾引,就该为此承受后果。   陆池舟往后退了几步,顺势被裴恬压倒在沙发上,胸膛挪来一只四处作乱的小手,滑如泥鳅,甚至开始从下解他衬衣的纽扣。   尽管女孩的动作毫无章法,但陆池舟依旧被撩起一身火,他低喘着气,强自按住裴恬的手,“不行。”   裴恬动作一顿,震惊地瞪大眼,连表情都委屈了,“你说什么?”   陆池舟懒散地半靠在沙发上,胸前衬衫一片凌乱,被她扯开的领口间露出半边锁骨,绵延至看不见的肩线。他眼尾还染着红,丹凤眼半耷拉着,这样看去,和吸人精魄的妖精别无二致。   陆池舟沉沉吐出一口气,缓解身上的燥热,又慢条斯理地扯去她放在他胸膛上的爪子,“不行就是不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只小鸵鸟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脸。   哪能就这么轻易让她得手。   裴恬气得鼓起腮,她低下眼,从陆池舟腰下一扫而过,“到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陆池舟被她这眼看得脸色一黑,他冷笑,低头整理胸膛衬衫的褶皱,又一点点扣上了被扯开的纽扣。   末了,他站起身,“我行不行不重要,反正你肯定不行。”   裴恬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恼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陆池舟,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日得喵喵叫!”   陆池舟:“……”   “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陆池舟走到自己房间门前,似想起什么,他弯唇笑,“我今晚会锁门。”   裴恬:“……”   陆池舟关上房门的同时,还朝她眨了下眼,“晚安,小鸵鸟。”   下一刻,门被关上,与此同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响。   还真锁了门。   裴恬觉得自己深深受到了冒犯,气得猛地锤了下沙发。   陆池舟不是人!他是狗!   明明上一秒还说爱她,却连睡都不让她睡。   这种爱,太过肤浅。   裴恬默默回到自己上次睡的房间,去了浴室洗漱。   路过洗手台的镜子时,她不经意抬眼一扫,眼神顿住。   裴恬看着镜子,抚上自己红肿的唇瓣,后知后觉地,闹了个大红脸。   但这个红脸,又导致她眼角眉梢的春情更甚,甚至盈盈泛着荡漾的水光。   这是谁。   裴恬捂住脸,沉沉埋在臂弯里。   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几番思考后,裴恬又想起,她都这样子扑到陆池舟身上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想起那道被关起的门锁,裴恬冷笑一声,下了最终的结论——   陆池舟就是不行。   洗漱过后,裴恬从浴室出来,刚躺在床上,就见手机屏亮了起来,来电显示[公孔雀]。   他人就在隔壁,却要给她打电话???   裴恬当即翻了个白眼,她拿过手机,按了接听,不耐道:“干嘛!”   不给睡就别来招惹她!   那头传来一声低笑。   陆池舟慢悠悠道:“我想让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不说,裴恬都差点忘记这回事。   她冷哼一声:“放出来干什么?”   陆池舟拖腔带调的,嗓音带笑:“也没什么。”   “就是你男朋友想和你视个频。” 第32章 我甜 诱拐同居   视频个der。   人就在隔壁他不看, 非要和她打视频?   还男朋友。不给睡算什么的男朋友。   裴恬没好气道:“谁和你视频,我睡了。”   “那记得把我微信给放出来。”陆池舟说:“不放出来不给睡。”   裴恬轻哼一声,“这要看你表现。”   “要我什么表现。”陆池舟突然放低了声音。   裴恬有些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 关了灯,听着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声滋滋传进耳朵。   陆池舟的声音配得上他这张颠倒众生的脸,低磁且极有分辨性。   裴恬往被褥里埋了埋, 突然升起一股坏心思,“你喘几声给我听听, 我就给你放出来。”   那头静默了会。   裴恬躲在被窝里,不自觉蜷起脚尖。   静夜里,连那头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入耳。   “真要我喘?”陆池舟问她。   裴恬又在被窝里缩了缩,团成一团,嘴上还很嚣张:“怎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那头轻笑了声, 嗓音带着些轻佻:“只是我喘的时候, 在想谁你不清楚吗?”   论骚, 她还是甘拜下风。   这下, 裴恬是彻底团成了球,不用想, 她都能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脸颊。   “我挂了!”   烦死了!天天被勾得心痒痒, 却看得见吃不着。   虽是恼, 但裴恬还是将L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想着上回是她误打误撞加了陆池舟, 这回裴恬岿然不动。没一会儿,就在通讯录那里看到了小红点。   裴恬轻哼一声,勉勉强强点了同意。   她将L的头像点开放大,依旧是那颗卡通的糖果, 朋友圈倒是异常干净,没有任何动态。   敌不动我不动,裴恬并没有主动发消息过去的想法。   她往被窝下滑了滑,正要关了手机闭眼睡觉,不经意扫到微信最新的消息提示。   L发来了消息。   裴恬没忍住,还是点了进去,结果看见是条五秒的语音。   她下意识点开,手机开得免提。   这就导致,下一秒,男人低低的喘气声响彻在整个房间内。   几乎是被烫着般,裴恬一把扔掉了手机。   这下,她连关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那道语音从开始到结束。   说实话,陆池舟喘得,真的很有一手。   性感而不色/情,却听得人脸红心跳。   裴恬裹着被子,将自己紧紧团成个长条,听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敲打着鼓膜,闭紧了眼。   救命啊,这个妖精!!!   这一觉,裴恬睡得极其安稳。   清晨,她被屋外砰砰作响的敲门声给吵醒,揉着眼睛起来,“别敲了!吵。”   下一刻,陆池舟直接推门进来,高挑身影长身玉立在门边,“起床了,送你上学。”   裴恬的起床气还没散,她幽幽盯着陆池舟。   男人早已经梳洗完毕,西装革履,内里的衬衫一丝不苟,处处透露着禁欲冷感,和昨晚那个发语音喘给她听的,判若两人。   瞬间,裴恬脑海里蹦跶出一个词——   斯文败类。   “你怎么回事。”裴恬瞥他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女孩子房间是你随便进的吗?”   陆池舟扯唇,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眸微暗。   女孩睡眼惺忪,素着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从小惯是娇养到大,皮肤白到窥不得半点瑕疵。   他理所当然地反问,“我女朋友的也不能随便进吗?”   裴恬翘着腿下床,倏地想起什么,瞪他一眼:“不能!”   这只孔雀昨天还给房间反锁,今天进她房间却如无人之境,他哪来的胆子!   裴恬走到门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推了出去。   “等着吧你。”   陆池舟看着门前重重关上的大门,低笑着摇摇头。   “还挺记仇。”   裴恬洗漱完毕,又换了套衣服,拎着小行李箱便从房间走出来。   房门外,陆池舟坐在餐桌前,听见动静,侧头看过来。随后,缓缓将目光移到裴恬右手提着的行李箱上,顿了几秒。   随后,陆池舟移开视线,低眼盛了碗粥,“来吃饭。”   裴恬:“你还会做饭?”   “之前学着做过,会点简单的。”他将粥放在她面前,试探地扫过她眉眼:“你试试。”   虽然不合时宜,但裴恬还是被整个大桌就这点白米粥给磕碜到了。   如果是贴心女友,自然是要含泪吃下三大碗。   但她不是。   裴恬举起勺子,很给面子地喝了几口,朝陆池舟点点头,“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陆池舟:“……”   他道:“下回我请个阿姨。”   “不用。”裴恬摇头,咽下口中寡淡的粥:“你不都去公司吃吗?”   陆池舟目光移到那边停着的行李箱,闪烁了下。   他并未回答那个问题,反而自顾自道:“你说请个会做虾饺、小笼包和馄饨的阿姨,怎么样?”   末了,陆池舟还补充了句:“每天早上变着花样做。”   裴恬喝粥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   “到晚上,再让她做红烧排骨,酸菜鱼,饭后点心是红豆沙抹茶甜点。”   裴恬无意识搅和着碗里的粥,若有所思。   未等她应声,陆池舟低头看了眼表,笑容温和:“你可以吃慢一点,毕竟这里离你学校不远,开车十分钟的路程。”   “八点的课程,七点一刻起床都行。”   裴恬彻底停下动作。   几秒后,她笑得弯起眼,冷不丁喊:“几何哥哥。”   “嗯?”   “你介不介意我继续在这里小住几天?”   “再住几天?”陆池舟无声弯唇,看向不远处的行李箱,“你行李箱不都拿出来了吗?”   “什么行李箱?”裴恬对答如流:“不过是换个位置放罢了。”   陆池舟唇角笑意加深,继续逗她:“那小住几天,是几天呢?”他倏地放下瓷勺,慢悠悠道:“恬恬,鉴于昨晚你孟浪的行为,我总感觉那种事可能会经常发生。”   裴恬:“……”   “我可能需要时刻为自己的清白感到忧心。”   裴恬:“……”   “不过,我向来不舍得拒绝你。”陆池舟笑容不变,“所以,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裴恬正想说等她回寝室收拾收拾就来,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她眯了眯眼睛:“等等。”   “怎么?”   “你是不是在诱拐我和你同居?”   陆池舟:“。”   他瞥了眼只相隔一个走廊的两个房间,闲闲道:“我们这不叫同居。”   裴恬:?   陆池舟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脸不红心不跳。   “顶多叫合住。” 第33章 我甜 每天都给你抱   裴恬回寝室后, 认真思考了下“合住”的事情。   A大可以申请外住,手续也挺简单。所以如果现在收拾行李,当晚就可以拎包走人。   这事虽说简单, 但实施起来的风险却不小。   裴恬自是不敢和家里说她要去陆池舟那住。裴言之本就对她和陆池舟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 如果被他知道“合住”的事,指不定两只眼都不闭了。   但…   裴恬想起今早离开时,陆池舟坐在车里, 温声叫住了她。   男人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一颗,金丝眼镜架在鼻梁, 俨然一副端方禁欲的派头。   陆池舟在外头,向来像个人。   被喊住,裴恬询问地看他几秒,却见男人轻眨下眼,缓缓朝她张开双臂,笑得眼眸潋滟生波:“不抱抱再走吗?”   裴恬脊背一麻, 被勾了魂似的重新跨上车, 被陆池舟接了个满怀。   她靠在他颈侧, 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语:“住过来, 嗯?”   裴恬眼睫动了动,不吭声。   却听陆池舟更加放轻的声音:“住过来, 每天都给你抱。”   他说话时的气息丝丝缕缕拂在她耳畔。   裴恬受不住, 连连嗯了两声。   “我可听见了。”陆池舟拂起她耳后的发丝, 半开玩笑道:“再骗我, 给你开除国籍。”   裴恬:“……”   好厉害的威胁。   几番纠结后,裴恬还是坐在了寝室桌前,给导员发了封申请外住的邮件。   发完后,吃午饭时, 裴恬与何佳佳说了这件事。   何佳佳最近被掌珠那封冷冰冰的拒绝邮件给打击得一蹶不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骤然听到她这话,差点没把盘子给翻了。   她举起手,毫不留情地掐了把裴恬嫩生生的脸蛋,“你怎么回事?这么容易就被钓了?”   裴恬揉揉脸,委屈嘟囔道:“我也不想被钓啊,但顶不住嘛。”   何佳佳举起两只手指,放一起碰了碰,放低了声音,“你俩真的…那啥了?”   一说这个,裴恬更丧气了,“还没。”   何佳佳:“那你住过去图什么?”   裴恬想了会,“大概是为了…望梅止渴?”   何佳佳血压都上来了,长抒一口气,恨恨戳她额头,“没出息。”   “你就等着被陆池舟那无良资本家吃得死死的吧。”   二人吃完了饭,正准备收盘子,班级群里突然发了消息,又是熟悉的@全体成员。   何佳佳扫了眼消息,沉吟了会,突然坐直了身体,喃喃道:“上帝为我们关上一道门,势必会开启一道窗。”   “案例赛组队吗,宝贝?”   裴恬也在细细翻着群里刚刚发来的赛事文件。这是个针对商科学生来说,含金量极高的比赛。   大致流程是,取一个业内有名的公司作为案例,分析它从初创到融资再到上市的全过程,随后根据这个案例,自己拟写一个公司上市方案。   整个分析报告的撰写,都需要投入大量的心血,且给的时间不多,如果确认要参加,几乎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详细的准备。   但如果真的在赛事上崭露头角,在以后的履历上也是金光闪闪的一笔,毕业后不愁好去处。   要以往,这种一看就是神仙打架的比赛,裴恬只扫一眼就会划过去。   但今天,可能是昨天那点激情还没褪去,裴恬罕见地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躺平,热血上脑,答应得异常干脆 :“组!为什么不组!”   “很好!”何佳佳握紧了拳头,两人对视一眼,“等我再去拉几个人。”   几分钟后。   “emo了。”何佳佳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终究是我们太菜。”   “找了一圈都找不到人,别人都组好队了,不愿意带咱。”   裴恬静默了会,再次清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废物,她跟着趴下来:“emo了。”   两人面对着面叹口气,却听放在桌上的手机共同响了声。   上回那个名叫[未来CEO]的三人群里,向来神龙不见影的周奕冒了个泡:[组队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何佳佳表情微凝,和裴恬面面相觑,幽幽道:“三个臭皮匠。”   裴恬补充完后面那句:“顶个诸葛亮。”   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三只咸鱼。裴恬和何佳佳忍不住,共同笑出了声。   -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的课上完后,何佳佳便带着裴恬和周奕去了图书馆,三人找了个角落,就这个比赛开始了详细的战略部署。   何佳佳放下电脑,看向眼睛都睁不开的周奕,揶揄道:“你怎么想到要来参加比赛?”   “小学期挂了一科。”周奕揉着眼睛,懒散道:“我爸说如果我再不做出点成绩来,就回家挖煤。”   “挖煤?”裴恬忍不住问:“你家还有矿不成?”   周奕瞥她一眼,懒洋洋掀起眼皮,痞笑道:“怎么,不能有?”   裴恬:“。”   末了,周奕又补充一句:“你要不信,下回请你去我家挖煤。”   裴恬:“…打扰了。”   两人一来一去,眼看着话题就被带歪,何佳佳拍拍桌子,“别贫了,集中注意力,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开始吧。”   一阵沉默后。   周奕:“…从哪开始。”   裴恬:“…怎么开始。”   何佳佳:“我也不知道。”   时间慢慢流转,天色暗下来。图书馆的屋顶亮起大灯,逐渐有人离开。   三人围坐着的桌上,堆起了半人高的书,电脑屏幕上也满是层层叠叠的网页。   众多言辞深奥的文献砸下来,看得裴恬逐渐耷拉下眼皮,下巴一点一点的,就差趴倒在桌。   直到脑袋被人拿书轻敲了下,瞌睡虫走了大半,裴恬吓得一激灵,刚抬眼,听到周奕坏笑着恐吓她:“再睡就把你丢去挖煤了。”   裴恬:“……”   她重整旗鼓,慢悠悠撑起头,看到电脑下的时间显示,六点半。   恰在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陆池舟打来了电话。   裴恬拿着手机,悄悄跑出了自习室。   她走后,周奕看了看她空着的位置,又抬眼,透过自习室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了半靠在走廊栏杆上,笑眼弯弯的女孩,不自觉扬了下唇角。   这边,裴恬接通电话,听到那头传来熙攘的车流声,男人低沉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来。   “回家了吗?”   裴恬:“…没。”   陆池舟:“我现在来接你。”   裴恬抬眼往自习室看了看,何佳佳和周奕都在努力奋斗,她一个人跑了,不太好吧。   她迟疑了下,就听那头继续道:“我带你出去吃饭。”   “你想逛街吗?想买什么都行。我今晚没事,可以陪你。”   这一通话说下来,陆池舟眼睛都不眨,坐在前排的杨执笑容却快要挂不住了。   陆总说他今晚没事。为了哄小姑娘,这话也能说得出来。   公司合并期间,事情多如牛毛。今晚没事,等于压榨白天时间。   杨执一想到白天那恐怖的工作量,头皮发麻。   陆池舟修长指尖一下下轻敲着座椅,等待着那头的回应。   按理说,这时候小鸵鸟应该要咬钩了。   但今天,那头顿了顿,最后竟期期艾艾冒出一句:“要不今晚算了吧?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陆池舟指尖一顿,笑意敛了些:“不可以回家做吗。”   裴恬:“这个要团队合作的。”   “团队?”   陆池舟想起了裴恬上次汇报的项目内容。分析报告的想法不够成熟,项目可行性和盈利模式上还存在不少漏洞。   在项目部提交评估报告之前,陆池舟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但没关系,她还小,他可以一点点教她。   裴恬听见他的反问,笑眯眯回答:“没错,我们一起合作的。”   “你们?”陆池舟淡淡道,不动声色地问:“是你同学吗?”   “对的。”裴恬老实道:“你见过的,女生是何佳佳,男生是周奕。”   “周奕?”陆池舟轻轻读出这两个字,低呵一声:“上次和你斗地主那非主流?”   裴恬:“……”   啧。   其实周奕怎么说也该是潮男,怎么到陆池舟嘴里就非主流了。   但这件事,也让裴恬瞬间回忆起那个在陆池舟眼皮子底下的项目第一轮就被刷下的事实,还是觉得丢脸,于是更想做出点成绩出来让他刮目相看。   裴恬不欲再和他掰扯:“我还要看书呢,先挂了,回聊吧。”   “等等。”陆池舟声音沉了些,他放缓语调:“所以你今晚不回来住,是吗?”   “嗯。”裴恬:“其实搬走这事也不用这么急,等我忙完了自然就会回去的。”   那头默了会,不说话了。   裴恬知道他有些不高兴,还耐着性子和陆池舟甜甜地说了三声拜拜。   然后,陆池舟就真的挂断电话,以行动和她拜拜了。   裴恬看着熄灭的屏幕,轻哼一声。   这孔雀脾气还挺大。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慢慢走回了自习室。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赛事,每到下课,裴恬就会被何佳佳拉到图书馆。   但忙活了三四天,他们还是没有大片的文献资料中找到头绪。   首先,这个案例的公司选择就是个非常棘手的难题。其次,这个公司必须具有研究的典型性,且数据透明公开。   哪一点,都难以下手。   除此之外,他们的专业知识不够牢靠,甚至找不到分析的切入点。   周五下午,三人走出图书馆,将研究地点换到了校门口的咖啡厅。   何佳佳坚信,换个地方,换种思路。说不定喝喝咖啡,整个人就茅塞顿开了。   周奕这位矿二代竟也深深认同这种说辞,甚至还豪气万丈地请了咖啡。   裴恬撑着头坐在咖啡厅,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脑,脑中一遍遍循环着“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得拍”。   当初有多热血,现在就有多绝望。   又是枯坐的一下午。   夕阳西下,深冬的天黑得格外快,咖啡厅亮起了灯。   手机嗡动了声,显示陆池舟发来了消息。   这几天,她都会和陆池舟聊天,但聊得不算多。甚至随便往上翻翻,还能看到陆池舟给她发的那条喘气语音。   陆池舟话题永远是重复着这几句话:   L:[在哪?在干什么?]   甜味仙女:[图书馆,搞比赛。]   L:[和非主流一起?]   甜味仙女:[还有佳佳]   然后,话题就此终止。   第二天,陆池舟又会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   周而复始。   且每次都断在同样的位置。   到今天,裴恬懒洋洋打开手机,看到陆池舟发来的消息,瞪大了眼睛。   [出来,我在你学校门口]   [跟我回家。] 第34章 我甜 醋海生波   看到陆池舟发来的短信, 裴恬霎时抬起眼,下意识往窗外环视一圈。   [别乱看了]   [出来]   看到这条信息,裴恬心一跳。所以陆池舟早就看见她了?!   裴恬扶着椅背, 撑起身子四处张望, 终于在校门口的停车处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   驾驶座漆黑的窗户打开一半,懒散搭着只骨节分明的手,露出来的冷白手腕戴着只黑色的腕表。仅仅露出只手, 就勾得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要窥视里面的全貌。   直到头顶被人敲了下, 传来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周奕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去,“看什么呢?文献看完了?”   裴恬捂住头,好着脾气道:“别敲别敲,再敲脑子真坏了。”   周奕扯唇笑了声,“我看你是脑子哪哪都灵光, 一看书就坏了。”   “你…”裴恬佯怒地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周奕偏过脸, 笑得停不下来。   裴恬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人怎么回事, 笑点这么低。   手机再次震动了两下, 这次,间隔时间很短, 听起来还挺急的。   裴恬低眼扫过屏幕, 看到陆池舟接连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还没说完]   [要我下车过来接你吗]   看看,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了。   透过屏幕, 裴恬也感觉到陆池舟的耐心即将告罄。   但她稍微能理解。   再怎么样,也这么多天没见了,裴恬也是有亿点点想他的。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裴恬关了电脑就开始收拾东西。   周奕懒洋洋问了句:“不一起吃个晚饭吗?”   何佳佳:“就是啊,这都要吃晚饭了。”   “不了。”裴恬拎起电脑包, 笑了笑:“有人来接。”   “哦~”何佳佳秒懂,唇角笑意加深,冲她挤眉弄眼,“好滴,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啦~”   周奕看了何佳佳一眼,面色稍顿。   他站起身,直接阖上电脑,“那就一起出去吧。”   裴恬:“也行。”   三人离开前,周奕还去吧台拿了两盒小蛋糕,递给何佳佳与裴恬一人一份,“我之前多点的两份,你们带回去吃吧。”   大概是因为家里有矿,周奕对人一直很大方,对待女孩子也有着独份的绅士,这些天大大小小请着很多小零食。   何佳佳爽快接过,“谢谢周老板。”   裴恬也收下小蛋糕,笑眯眯地跟着附和:“谢谢周老板。”   三人前后出了咖啡厅。   天已经全部暗下来。   不远处商场挂着大型广告屏,街道两旁往来的车灯闪烁不停,整个城市华灯初上,依旧亮如白昼。   裴恬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陆池舟。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驾驶座里出来,长腿微屈,斜斜靠在车边。   隔着这么远,她还是能感到,那双漆黑的眼眸正定定落在自己面颊上。   他生得太好,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可避免地,都会悄悄看他,有几个还蠢蠢欲动地交头接耳,大有要上前要联系方式的意思。   这只公孔雀,又跑出来勾人。   裴恬气闷地鼓起腮,满脑子都想着要把陆池舟扔进车里藏起来。脚步不自觉加快,并未注意从侧面突然转过来的自行车。   直到手臂被人往后一拉,裴恬整个人差点栽进周奕怀里。   下一秒,她头顶被人轻拍一下,男声带着淡淡的责怪:“也不看路。”   “哦,谢谢啊。”裴恬不好意思地道了谢,下意识抽回自己被周奕握住的手臂。   周奕弯唇,看着女孩温软的眉眼,抬起手惯性地想要揉她脑袋,下一刻,却碰了个空。   “多谢周先生。”   一道低沉的男声,凭空出现。   周奕错愕抬眼,却对上一双冷冽的眼,虽说是道谢,面上却无半分笑意。   而刚刚还乖巧和他道谢的女孩,此刻牢牢被男人按在怀里,严丝合缝地贴近他,未有半点挣扎。   是…陆池舟。   周奕向来不记人,但眼前的人,实在让人过眼难忘。   同为男人,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透露出的浓厚占有欲,以及那双犀利到一眼就能将人看透的眼。   周奕顿了顿,勉强扬起抹虚浮的笑,一字一顿地强调:“不用谢,应该的。”   陆池舟却已经低下头,动作极其自然地轻抚女孩的头发,又替她戴上棉服的帽子,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将她笼罩住。   竟是一眼也不让人看。   再抬眼时,他从喉间轻笑出了声,“周先生实在是古道热肠,将照顾别人女朋友作为分内之责。”   周奕的脸色白了白,握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隐隐爆出青筋。   陆池舟依旧是那派淡定自若的样子,细看,黑眸中尽是薄凉。   他揽住裴恬肩膀,朝何佳佳轻轻颔首,客气道:“我带恬恬先走一步,二位慢行。”   裴恬乖乖跟着他转过身,同时朝身后挥了挥手,“拜拜啦~”   何佳佳:“拜拜~”   目睹了修罗场全程的何佳佳轻拍下胸口,视线投向站在他身旁的周奕,同情地摇摇头。   真是惹谁不好,惹陆池舟。   这裴恬落进他手中,早就被吃得死死的,哪能容其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   裴恬跟着陆池舟上了车,却未曾想,刚刚还温柔摸她头,抱她搂她的男人,一上车就变了张脸。   整个车程开得异常得快,且一片沉默。   就这十分钟的路程,也能给他开出荒野飙车的感觉。   轿车在停车场缓缓停下。   裴恬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看着陆池舟大步踏下了车,随后一把拉开她这侧车门,眼神似笑非笑的,“还不下来?”   裴恬连忙开始整理自己手上的东西。   有电脑,有挎包,还有周奕送的小蛋糕。   当她拿着小蛋糕下车时,裴恬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轻嗤,带着些微难以抑制的戾气。   陆池舟背着光,眉眼隐在一片黑暗中,语气沉沉听不出情绪。   “你还挺宝贝它的?”   裴恬看了眼小蛋糕,“为什么不宝贝?这是粮食呢。”   陆池舟紧紧抿唇,轻呼出一口气,沉沉压抑着情绪。   末了,他握住她手腕,大步走近公寓楼,“先跟我回家。”   裴恬讷讷跟在他身后,消化着他语气里这个“先”字。   先回家。   …后呢。   但回了家,陆池舟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进了房门,他和往常一样,脱去了外面的大衣,开始解西装外套,随后便进了房间洗澡。   全程也没理她。   裴恬跟在后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去了自己房间。   想着陆池舟这态度,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吃醋了就直说嘛,非要这么不上不下地生闷气。   烦人。   裴恬气呼呼地拿了衣服,也去房间洗了澡。   等她搓着湿润的头发,准备出房门给自己倒杯水时,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池舟。   看清他的模样,裴恬脚步一顿,深深打量他两眼。   和以往扣到脖子以下的睡衣不同,陆池舟今晚穿了件松松垮垮的V领睡衣,锁骨清晰可见,冷白的胸膛露出小半,隐隐往下延伸。   他的发梢还滴着水。   水珠顺着脖颈,到喉结,从锁骨蜿蜒而过,再顺着胸膛流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屋内开了暖气。   看到这副活色生香的孔雀图,裴恬原本就口渴的喉间变得更加干燥。   她在自己脸庞扇了扇风,忍着心尖被勾起的痒意,缓慢挪去中岛台倒了水。   然后,仰头狠狠灌下一口。   直到沙发侧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过来。”   裴恬扭头望去,看见陆池舟手中正翻着她从图书馆借来查资料的书,里面还夹着张A4纸,是她为比赛画的思维导图。   上面的思路,自然是一团糟。   见裴恬愣在原地,陆池舟又瞥她一眼,修长指尖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还要我请你?”   裴恬撇撇,“干什么呀。”她走过去,一把从陆池舟手里抽过书,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看。”   陆池舟眼睛动了动,“你在准备案例赛?”   裴恬惊问:“你怎么知道?”   “我大一参加过。”   大一…   裴恬低下眼,想起那时候他还没走。   她问:“结果怎么样?”   “还行。”陆池舟漫不经心道:“也就国家级金奖吧。”   裴恬:“……”   她呵呵冷笑,转身就要走:“我等凡人不配和你说话。”   陆池舟一把拉住她手腕,薄唇微启:“和我去书房,我可以教你。”   裴恬动作一顿,可耻地心动了。   有了陆池舟的帮忙,虽说丢人了点,那也比现在这般毫无头绪要好。   她点了点头,试探着回头看他:“你真有这么好心?”   陆池舟气笑了,“那自是没有。”他站起身,一把将裴恬打横抱起,凉凉道:“教你就教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书房内。   裴恬坐在木桌前,正在打第十个哈欠。陆池舟拿着笔,对着风险投资的专业书,给她讲专业课。   至于为什么是讲专业课。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陆池舟本要以掌珠为例给她捋公司从初创到上市的整个过程,其中涉及一些基本的专业知识,他讲得很随意,自是以为裴恬知道这些,而裴恬听得也很随意,只是因为她半点不懂。   听不懂的结果就是,裴恬开始被男人近在咫尺的美貌给吸引了注意。目光时不时顺着他的胸口往下瞄,以至于陆池舟问的问题一个都没听到。   然后,就被现场抓了包,几个问题回答得颠三倒四,自此测出她就是半桶水的事实。   陆池舟被她气得眉心直跳,长吐一口气,逼着她翻出专业书,就这么样讲起了课,   裴恬苦不堪言,哈欠连天,用着水光盈盈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又伸手扯他衣角,“几何哥哥,我想睡觉了。”   陆池舟根本不理她,指尖敲了下桌上的书,扯唇看她:“你这样还睡得着?”   裴恬:“……”   中学时期的阴影再度降临。   不行,她受不了了。   裴恬咬着下唇,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跨坐上了陆池舟的大腿。   男人被她的动作惊了下,全身肌肉绷紧,他掌心握住她纤细的腰,便是连声音都哑了:“干什么?”   裴恬仰头,薄薄的呼吸从他耳侧轻拂而过,红唇落在他耳垂,若即若离。突然,她张唇,贝齿轻轻咬他耳垂,“几何哥哥,不讲了好不好?”   陆池舟呼吸一窒,连眼尾都染上深红,握着裴恬腰后的手越收越紧。   裴恬听不到他的回应,直接堵住了他的唇。这是她第一回 主动,动作生涩又笨拙。男人大手按住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传来嗡嗡震动,陆池舟瞥过去,看到了裴恬的手机屏幕发出光亮,上面跳动着微信消息。   是一个叫[未来CEO]的群发来消息。   何佳佳提出,现在大家一起打个语音通话,再合计整理一下思路。   接着,手机传来群语音通话的提示,很快,头像蹦成两个,群里另外二人已经进入了通话。   陆池舟眼神晦暗,他低垂眼睑,看着被亲得长睫直颤的女孩,眯了眯眼。   她并没有听到手机传来的动静。   陆池舟懒散地抬手,在语音电话那按了接听。   一阵嘈杂声后,手机里传来何佳佳的声音:“大家都进来了吧?周老板,在吗?”   “在。”男声低低应。   “恬恬呢?你在吗?”   这一声,才将裴恬喊回了魂,她大惊失色,急忙就要推开陆池舟,下一秒,却被他更深地按在怀中。   下巴被高高抬起,唇齿碾磨间,裴恬被迫接受男人所给的一切,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力道。   她被逼得小声低泣,睁开朦胧的双眼,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这边的动静终于传到了手机收音孔,何佳佳奇怪地问:“恬恬,你在吗?什么声音?”   “恬恬?”   终于,陆池舟稍微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只是嘴唇还轻轻贴着她的。   裴恬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下一秒,便听陆池舟用极其沙哑的嗓音对电话那头道——   “抱歉,她在忙。” 第35章 我甜 他怎么这么久   陆池舟声音低而沉, 说话时呼吸还不太平稳,听在耳边和事后别无二致。透过手机传到那边是如何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那头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几秒后, 叮咚两声。   两个头像一前一后地退出群聊。   周奕一字未说, 后退出的何佳佳尴尬地说道了句:“…打扰了。”   不多时,群里只剩裴恬一人。陆池舟伸手,帮她按了结束通话。   伴随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 一股恼意从脚升到头顶,裴恬从陆池舟身上起来, 往后挪到坐在桌子上,没忍住,还是踹了他一脚。   “你变态啊?”   相对于她的羞恼,陆池舟淡定得不像话。他肤色是一种冷感的白,又因为刚刚做了那样的事,染上些绯红。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有些松散, 和斯文败类别无二致。   他低头握住她白皙的脚踝, 替她套上拖鞋。   末了, 还淡淡补充一句:“嗯, 我变态。”   裴恬气到失语,又踹了他一脚。   陆池舟此时脾气倒是好得不得了, 也不反抗, 任她踢。鞋子掉了后, 又不厌其烦地给她套上。   来往几次, 裴恬都踢累了,索性坐在桌上不再动弹。   看她气消了大半,陆池舟将她抱下桌,放到椅子上, 轻声道:“你继续看书,我等会再来。”   裴恬见他做完这种缺德事就跑,刚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冒了上来,凶巴巴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陆池舟微侧头,定定看着她,似乎在描摹她的眉眼。   这目光如有实质,看得裴恬脊背莫名升起些燥热。   片刻后,他喉结滚动,意味不明道:“去做更变态的事。”   裴恬:“什么?”   陆池舟已经走到门边,修长手指握住金属门把,握得有些紧,手背因为用力而现出青筋。   他依旧看着她,喉间溢出丝笑,轻轻吐出两个字:“洗澡。”   陆池舟说完这句话,“咔哒”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裴恬愣在原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洗澡?洗什么澡,他不是洗过…   我操。   电光火石间,裴恬明白过来什么,绯红从脖颈直冲上脸颊。   意识到陆池舟此刻在浴室做的事,裴恬眼睫一颤,脚趾不自主蜷成一团。   啊啊啊啊这只骚孔雀!   便是那晚直接将他扑倒,都没今天这种清晰认知到对方在浴室干什么来得羞耻。   而身体里那种懵懂又狂热的冲动,在这种含而不露的勾引下,如水滴扑上热锅般蒸腾。   裴恬闭了闭眼,难以自控地想象起浴室里的光景。   脑中的场景越发限制级,烧得脸颊越来越烫。   裴恬心慌地四处环顾,瞥到桌上的教科书,撑着头,强自逼自己看书。   本就枯燥的文字,此刻更是宛如天书般晦涩,半点知识也不进脑。   裴恬蓦得想起,陆池舟在离开前让她在这看书,却又故意说了那样几句话扰乱她心神。   还看书,看个der。   陆池舟就是她学习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裴恬气得一把将书甩在一边,拿过手机,拉开书房门便回了自己房间。   末了,怕被陆池舟那个变态男人重新拎回去学习,裴恬还把门给上了锁。   随后,裴恬随意去网上找了幅洗手注意事项的宣传海报,给陆池舟发了过去,后面还备注六个大字——   [讲卫生,勤洗手。]   [谢谢。]   隔了好久,陆池舟都没有回复,外面也一片寂静,隔壁房间没有开门的动静。   他怎么这么久。   陆池舟大半天不出来,裴恬却没有精力等待了。   连日因为这个比赛,她都起得很早,不稍一会,便缩进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   按照往常,周六裴恬一贯会睡到中午。   但今天,她还沉沉处在梦乡中,美梦便人沉沉敲碎。   不知道是几点,反正肯定是早上,门外就传来接连不断的敲门声。   无论陆池舟怎么狗,礼节和教养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敲起门来客气礼貌,往往是轻敲三下,隔几秒后,又敲三下,绵绵不断,不绝于耳。   裴恬被试图忽视门外的声响,但依旧被这种钝刀子磨人般声音折腾出满身火气。   她一把将被子按在头上,捂起耳朵紧紧闭起眼睛。   好在声音终于停了。   裴恬一秒入睡,半梦半醒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贴上她右脸,刺激得她一激灵,倏地睁开了眼睛。   周六的日子,陆池舟依旧衣着齐整,西装革履,看起来还要出门。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男人半俯身在她面前,脸色不太好看:“听不见我敲门?”   裴恬打开他冰凉的手,翻过身背对着他,重新闭上眼:“我都没嫌你吵。”   “别吵我。”她不甚清醒地嘟哝:“我要睡觉。”   直到脸颊被人用手掐了下,裴恬眼睫颤了颤,没理。   几秒后,昨晚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她猛地翻身,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池舟刚刚掐她脸颊的右手。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哪哪都好看的一只手。   如果,它没有做过那种事的话。   裴恬出神地盯着那只手,不受控制地问出声:“你昨晚洗手了没?”   陆池舟:“……”   蓦得就想起裴恬昨晚发来的那条气死人不偿命的消息,他忍了忍,“洗了。”   裴恬细细端详着,还好奇地问:“洗了几遍?”   陆池舟脸一黑。   “这么嫌弃。”他扯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道:“下次你帮我?”   “反正,你那么会洗手。”   裴恬闹了个大红脸,一把打开他的手,“滚呐。”   睡又不让睡,又比谁都骚。   这样来一遭,裴恬也睡不着了,她忿忿地瞪着始作俑者,“你要再敢这么早把我吵醒,我就回家去住了!”   陆池舟根本不搭理她这个话题。   “阿姨给做了小笼包和馄饨。”   裴恬起床气依旧没散,她撅起唇,“谁家没阿姨啊,我家阿姨也会做。”   “但你家没我。”   裴恬:“……”   陆池舟已经站起身,他看了眼手表,伸手揉了把女孩蓬松的发顶,放轻了嗓音:“乖,起来了,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裴恬眼睛亮了亮,“陪你干什么去?”   难道…是给她准备了惊喜的约会吗!   “陪我加班。”   裴恬:“。”她瞬间萎了,拿起枕头就扔过去,“滚!”   陆池舟闷笑一声,并无半分愧疚之心,他接过枕头重新放在床上,又转身给她带上了门。   “我在外边等你吃饭。”   裴恬深深吸口气,缓了好一会,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等洗漱完毕,裴恬从房间内走出来,看见陆池舟坐在餐桌前,从阿姨手机接过小蝶子,给她倒了一小碟醋。   这个请来的阿姨裴恬还是第一次见,礼貌朝她弯唇笑了下,下一刻,阿姨极其上道地喊了声:“太太好。”   太…太?   她一个青春美少女,谈恋爱才一礼拜,怎么就太太了?   裴恬懵了瞬,瞅了眼陆池舟,却见他对这个称呼并无半分异样的反应。   很显然,不是主谋也是同伙。   裴恬额角抽了抽,点了下头,坐到了陆池舟对面,倒也没有当面纠正称呼。   陆池舟掀起眼睑,定定看她几眼,唇角微微扬起。   他将醋碟放在她面前,温声问:“晚上想吃什么,可以和王阿姨说。”   裴恬正在翻手机,昨晚睡得早,很多消息都没看到。   这不翻不要紧,一翻吓一跳。   昨晚,在她和裴言之和程瑾的[二对一精准扶贫]的三人小群里,裴言之@了她数遍。   [今天没回来?]   [人呢]   [你在哪]   直到最后两条消息——   [裴恬]   [微笑/微笑/微笑]   三个死亡微笑堆在屏幕上,看得裴恬脊背嗖嗖发凉。   救命。   裴恬抖着手,“晚上不吃了,我回家。”   “所以呢。”陆池舟动作顿了顿,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淡定自若地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裴恬:“。”   她眨巴着眼,“我家你又不是没去过。”   陆池舟弯唇,“但这回你要保护我。”   “怎么?”   陆池舟:“我怕被咱爸赶出来。”   裴恬听得眉心直跳。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保护他。   “那你还是再等等吧。”裴恬渣男耸肩,“你最近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他赶出来。”   陆池舟不置可否。他垂下眼睑,半开玩笑地说出一句。   “那恬恬和我私奔吧。”   裴恬差点没把筷子丢了。   “私你个头。”   -   吃完饭,裴恬跟着陆池舟下了楼。   他这模样,是真的要去上班,裴恬也顺势带上了自己的电脑和专业书。   坐在车上,裴恬拿出手机,看着那三个死亡微笑,琢磨着怎么给裴言之一个合理的回复。   绞尽脑汁想了通,最终还是决定拿学习当挡箭牌。   裴恬翻开书放在膝上,拍了张专业书的图片过去,附上消息——   [爸,我在学习。]   [可怜/可怜]   [这些天学得好辛苦,昨晚很早就睡了。]   图片刚发出去,便见裴言之回了条语音。   裴恬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点开,听到一声冷淡的男音。   “嗯,坐在卡宴里学习。”   裴恬:!?   她这张照片也只露出个座椅边角吧,裴言之是长透视眼了,这都能看出来是在车里?   直到头顶传来陆池舟无奈的嗓音,“咱爸早知道了。”   “啊?”裴恬猛地偏头看他。   说实话,陆池舟这一口一个咱爸,喊得极其顺溜,裴恬听得眼皮直跳。   “他昨晚给我打电话了。”陆池舟今天没叫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裴恬屏住呼吸:“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前方堵车,陆池舟顿了下,他停车,拉起手刹。   “让我做个人。” 第36章 我甜 做这种事   被警告要做人的陆池舟依旧没有要收敛的觉悟, 前方车流疏散,他面不改色地转着方向盘驶进了停车场。   车稳稳停下,他走到裴恬这侧, 一只手替她拎着电脑和卡通书包。   裴恬还处在已经被裴言之半抓包的状态里。   “所以呢, 你说什么了?”   陆池舟脚步不停,长腿抬起,牵着裴恬就进了电梯。今天并非工作日, 这个时间人也不多,所以电梯里一时只有他们两人。   他侧头, “我也没说什么。”   “怎么?”   陆池舟思衬了会,很是淡定道:“我就喊了声爸,咱爸就把电话就挂了。”   裴恬愣在原地,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气得甩开陆池舟的手,“你这也叫没说什么?我看你是想我也被赶出来。”   看着女孩鼓起的腮,陆池舟唇角浅浅弯起, 重新牵起她手, 从指间穿过, 直至十指相扣。   “其实, 我做人了。”他轻声道:“还有句话我没来得及说。”   裴恬睨他一眼,静等下文。   陆池舟语调慢悠悠地说完了下句:“她有点累, 睡着了。”   裴恬:“……”   还好你没说。   她伸出细白手指, 毫不留情地掐他手臂, 口中还凶巴巴地威胁道:“你要真敢说了, 我势必要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陆池舟忍笑,他将扑腾乱蹦的女孩揽进怀里,低头把玩她手指,“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怎么让我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裴恬气不过,又挣脱不开,整个一无能狂怒的状态。   “我咬你了嗷。”   陆池舟笑得胸腔微颤,长指轻点嘴唇,“来,咬这儿。”   上次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在殷红的唇瓣上留下道小小的褶痕,裴恬露出小尖牙,踮起脚张口就往那个位置轻轻咬了一口,“你真以为我不敢…”   下一秒,后脑被温凉的掌心禁锢住,裴恬眼睫一颤,瞬间就被要反客为主。   恰在此时。   “叮咚”一声,显示电梯到达楼层。   裴恬还以为到了,却是听见有人进电梯。她连忙就推开了陆池舟的脸,听到男人些许不耐地轻吐一口气。   不知是什么特别的缘分,来人还好死不死,正是唐羽。零下的天气,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大衣,小腿裸露在外,脚上套着一双极细的高跟。   按净身高,裴恬应是比她高一点的,但此刻,她穿着臃肿的棉服和雪地靴,又被陆池舟按在怀里,这样一对比,愣是让裴恬觉得自己矮了好几个度。   相比上回见面,唐羽又瘦了不少,眼下还有浓厚妆容也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她身后跟着徐英,另一个帮忙拿包的应是助理。   几人目光一对上,电梯里充斥着几秒窒息般的沉默。   裴恬记起,自己上回就是倚仗着陆池舟在唐羽和徐英面前作威作福。这次见面时,又靠在陆池舟怀里,而唐羽几人唯唯诺诺。   这样一看,她是不是也有祸水那味了。   最终,还是徐英打破了寂静。   她搓着手,笑得满脸殷勤,“巧啊,陆总!”她目光移到裴恬面上,闪烁了下,依旧扬起滴水不漏的笑:“裴小姐早!”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裴恬不太好意思地推开陆池舟,沉静道:“早。”   陆池舟看着被推开的手臂,抬眼看向来人,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有了徐英的开场,唐羽和助理也分别朝他们连声问了好。   看得出来,唐羽的精神是真不怎么好,除了一开始见到她时的错愕,整个人都不怎么在状态。便是见着陆池舟这么个“金主”,打起招呼也没什么热情。   徐英惯会看眼色,寒暄过后便拉着唐羽往后退,微笑道:“我们不赶时间,等下一班就好。”   裴恬还犹豫了会,陆池舟却是半分不客气,轻点了下头。   电梯门重新阖上。   徐英深吐一口气,瞥了眼唐羽,语气有些严厉,“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刚刚见着陆总是什么态度?这段时间跑了多少资源,你自己不清楚吗?”   唐羽仿佛没听见她说话般,依旧失神地盯着电梯门,“在一起了,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徐英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那丫头是陆总的新欢?那你呢?你和陆总分手了?”她抱臂,似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我是说,这最近的资源怎么越来越差,周以晴和许之漓这俩十八线都快爬你头上了!”   唐羽轻笑出了声:“在一起?我什么时候和陆池舟在一起过?你可曾见他正眼瞧我一次?”   徐英紧紧抿唇,“没有关系?那些绯闻是你自己炒起来的吗?”   唐羽未答,脚步漫无目的地往另一头走去。   徐英强忍着脾气,跟上去。   “你知道她是谁吗?”唐羽有气无力地问。   “谁?”   “不知道她是谁,总知道京城裴家吧?”唐羽突然顿住脚步,定定看向前方,似受了什么刺激般,倏地就抬高了语调:“她就是靠着这样的出身,高人一等!”   “靠着这样的出身,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想要的人。”   “我这种不值一提的人,轻易就能忘记。”   “不仅如此,还能轻易毁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到今天取得的地位,因为她在陆池舟撒娇似的几句话,毁于一旦!”   “你让我怎么服气?她凭什么?”   “她不配!我一定不会放过……”   说到后头,唐羽语调凄厉,隐隐有压不住的兆头,徐英连忙捂住她的嘴,四处环顾一圈,厉声道:“闭嘴!你疯了吗?”   徐英这一嗓子,才将唐羽的理智拉回些许。她字字冷酷,“既然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就认清你自己,不要还自不量力往陆总跟前凑!”   唐羽握紧手,没说话。   徐英自是看出她的桀骜,语气更加冷厉:“我话是放在这里,你要敢找死不要拉上我!”   “今天要接的这个本子,是我好不容易帮你撕来的,和《危险关系》自是差的远,你爱要不要吧,我手下也不止你一个。”   徐英向来就是个暴脾气,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唐羽眼神晦暗不明地站在原地。   她闭了闭眼,良久,才勉强调整好情绪。又恢复往日的微笑,从包里拿出墨镜挡住脸,沿着徐英离开的背影跟了上去。   -   电梯门还没完全关上,裴恬的手就重新被扣住。   陆池舟伸手,指尖顺着她的指节往下滑,直至重新十指相扣。   除了动情,其余时候,陆池舟的手都冷得像快冰。而裴恬因为穿得多,手温很高,陆池舟这一握,简直就是在源源不断地汲取她的温暖。   就这样,裴恬的手越来越冷,相反,陆池舟的掌心反而热起来。   裴恬动了动指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   直至这时,电梯显示到达楼层,陆池舟牵着她就往外走,途中源源不断遇到人,沿路一片此起彼伏的“陆总早。”   众人目光极快地从老板身侧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孩面上扫过,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面面相觑一番,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平时分秒必争的工作狂,今天没坐专属电梯,还牵着个小姑娘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   没点炫耀成分在里面,他们都不信。   真是恶臭。   而面对众人的问好,陆池舟轻轻颔首,面上还是一副端方严肃的表情,握住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不许放开我。”他目不斜视,却不忘在裴恬耳边强调:“人前人后,都得这样牵着我。”   裴恬眨巴下眼,懵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竟还在生刚刚推开他的气,有些好笑。   “陆总。”她嗲着嗓音,作里作气地喊,又给陆池舟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拉着现任,见着绯闻对象有没有什么感想鸭?”   “陆总?”   陆池舟淡瞥她一眼,未说话。只脚上加快了速度,途中经过长长的总经办。   今天是周末,但陆池舟这种变态老板的带领下,还有不少卷王们在加班。   裴恬心中啧啧,嘴上故意气他般,软着嗓子陆总陆总喊个不停。   直到她被按在办公室的门后,陆池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有“你再喊一句试试”的威胁意味。   裴恬最是识时务,脊背紧紧贴着办公室的门,一秒便安静如鸡,眼看着陆池舟越靠越近。   陆池舟微微侧首,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耳畔。   裴恬拿不准他要干什么,怔愣着未动。   过了半晌。   “没什么感想。”LULU耳后传来男人淡到有些冷漠的声音。   与此同时,陆池舟抬起女孩快要垂下去的脸。   “如果非要说得话,也有。”   裴恬眼睫动了动,询问般看过去。   “大概就是,她们打扰到了我和唯一这任女朋友。”陆池舟俯下身,声音越来越低,直至逐渐湮没在唇齿间。   良久。   陆池舟微喘着气,退开些许,眼眸深深地看着她殷红的唇瓣,补充完了后一句话。   “做这种事。” 第37章 我甜 我非你不可   裴恬盘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捂住脸,时不时抬眸瞅向那边。   陆池舟专注地盯着电脑,桌上是一大堆待审批的文件, 姿势半晌也没变换一下。   当真是, 无比专注。   就好像一进门就发情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而她的作用,大概真的就是,陪他加班的工具人。   还是个可以亲亲抱抱的工具人。   想起自己大好的睡眠时光就被陆池舟无情占据, 裴恬顿时怒不可遏。   这种男人要来何用?是觉不好睡还是床不软?   算了。   裴恬目光逡巡在男人精致的面容上。   就当看个观赏盆栽吧。   但就这么盯着盯着,裴恬神思还是跑走了大半。   不自觉的, 她想起了唐羽。又恍然发现,唐羽应是真的认识她。   裴恬在脑子中翻了很久,从小学到高中。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是否真有唐羽这么一人,她还真的记不清了。   她翻出手机,去网上搜索了唐羽的个人资料。   指尖翻动间, 裴恬看到资料上写, 唐羽只是艺名, 至于本名是什么, 并未透露。再往下看,教育经历一栏倒是详细介绍了她从小学到大学上过的学校。   看到初中学校, 裴恬指尖一顿。   唐羽是她的初中校友。   但她翻遍脑子, 也没能在记忆的角落里想到这么一个人。   裴恬找到许之漓的微信, 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知道唐羽的本名叫什么吗?]   那边一时没有回复。   裴恬想起, 许之漓前两天就出省进组了《危险关系》,现在应当在拍戏。   她退出微信,又回到了搜索界面,看到有关唐羽的新闻资讯——   准一线小花唐羽疑似换头, 三年六处动刀。   裴恬下意识点进去,发现是一家整容医院的广告,找了张唐羽的正面图,圈出她可能动的位置就是长篇大论的分析。   她兴致缺缺地退出去,正欲手摁灭机,木桌传来好几声轻叩。   陆池舟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眼,沉着声道:“玩多久手机了?还不过来看书。”   裴恬:“……”   她从拿起手机到现在,最多五分钟好不好?反而是盯着他看了那么久,他怎么不说?   所以,看他行,看手机不行是吧。   这只双标孔雀。   裴恬鼓腮,无奈背起书包坐到他旁边。   “先把我昨天问你的问题弄明白。”陆池舟指尖轻点她书本,又看向电脑,“我忙完就和你讲,再给你理比赛的思路。”   裴恬噢了声,慢吞吞翻开书。   末了,坏心眼地伸出手轻挠他手背,嗓音清甜地道:“谢谢学长哦。”   陆池舟深深她一眼,明明是最不正经的人,此刻用着最严肃的语气教育她:“好好看书。”   下一秒,他冲她眨了下眼,丹凤眼潋滟生波:“看完学长再给你勾搭。”   裴恬:“……”   当真是,正经不过一秒。   陆池舟工作起来是异常专注,裴恬懒散惯了,刚开始还集中不了注意力,到后头,渐渐认真了起来。   她翻着书,借助着电脑,一点点弄清楚陆池舟昨晚问的问题。   越是往深里了解,裴恬越是惊愕。   陆池舟随意抛出的问题,竟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全部吃透异常吃力,涉及到一个庞大的知识框架。   裴恬一不留神,就投入了进去,她抽出张纸,画了个大大的思维导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再回过神时,裴恬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从后圈在怀里,男人手肘撑在她两侧,难得赞赏了句:“理解得不错。”   裴恬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她耸肩挣了下,翻脸不认人道:“你起开,别打扰我学习。”   陆池舟不应,掐她脸颊,闲散道:“没良心。”   “我现在教你分析案例,再给你点内部资料。”陆池舟拖开椅子,坐到她身旁,突然放轻了声音:“恬恬准备拿什么报答我?”   一般这种时候,都该说以身相许。但陆池舟又把他那点清白当宝贝一样护着。   于是裴恬静静等着他提条件。   “你让周奕离你远一点。”陆池舟拿过她的专业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可以吗?”   裴恬表情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觉得就你昨天那种变态操作,人家是疯了还是傻了还能喜欢我?”   “这样最好。”陆池舟敛眸,淡淡道。   想到昨天那事,裴恬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堵。她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但陆池舟依旧耿耿于怀。   就好像,她真的干了什么似的。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裴恬想了想,还是缓声道:“昨晚这种事,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不喜欢。”   陆池舟翻书的手骤然停下,哂了声:“还能有下次?”   这是什么态度。   裴恬默了会,突然将笔丢在桌上,笔顺着桌面滚到地面上,发出沉沉一声响。   陆池舟表情未变,握住书页的手却不自觉收紧,映出一圈深深的褶皱。   “这种事,五年来多着呢。”裴恬面无表情地说:“追我的人,帅的很多,聪明的更不少,家世样貌样样顶尖的也不是没有。”   “我随便答应一个,还能有你陆池舟?这么多年一走了之,你谁啊你?”   说到后头,裴恬深吸一口气,及时压抑住更加负面的情绪。   说完,她便对上陆池舟的眼眸。   那里面的温度渐渐冷却,未等她细看,陆池舟倏地别过了脸,他并未说话,只弯下身去捡她掉落的那支笔。   似是找不到那支滚落的笔,陆池舟半蹲在原地好一会,久久,裴恬都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裴恬咬着下唇,瞬间,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但她知道,陆池舟的走,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直都没有解决的刺。只是他们互相粉饰太平,暂时压住了这期间的罅隙。   裴恬低垂下眼,凝视着脚尖,斟酌着该怎么哄他。   直到陆池舟突然捡起笔,默不作声在空白的纸上随意画了两下,画出断断续续的两条波浪线。   笔摔坏了。   裴恬张了张唇,正要说话,陆池舟眼睫动了动,突然掀起眼睑看她。那里面融汇着太多她难以辨别的情绪,最终凝成一团深不可测的黑。   “可是。”陆池舟轻轻笑了,已隐隐有些失控,“五年,十年,还是多少年,不也只有我吗?”   裴恬站起身,着实恼了,她微微抬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就以为我非你不可?”   陆池舟安静看着她。   “是我非你不可。”   裴恬哑然,一时失了语。   满室寂静中,裴恬的手机响动,她低眼看去,是裴言之打来的电话。   裴恬连忙按了接通。   头一回,她觉得裴言之的电话是这么的及时。   “中午回来吃饭。”裴言之丢了句话,末了,又加一句:“中午不回来,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裴恬:“…哦。”   电话被挂断。   裴恬握紧手机,找到了落荒而逃的理由,“我爸让我回家。”   陆池舟低低应了声,“我让司机送你。”   “…嗯。”   裴恬到家的时候,看到了多日未见的裴言之。   看到她进来,裴言之闲闲地打量她一眼,好似和看到了空气一般,移开了视线。   程瑾端着杯牛奶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呦,回来了?”   裴恬嗯了声,将书包放在裴言之旁边的单侧沙发上,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爸?你看不见我吗?”   “你谁?”裴言之懒懒将视线移开,“陆恬?”   裴恬:“……”   她眨眨眼,还殷勤地陪着笑,“您怎么不喊裴池舟呢?”   裴言之轻呵一声,“我倒没见过哪个招婿的,天天往人家里跑。”   裴恬揪了揪衣角,闷声道:“你总不能不让我谈恋爱吧。”   她还举了个身边的例子:“当初小叔叔可是把十九岁的婶婶就拐回家了呢。”   裴言之站起身就想走,“他是禽兽你拿他比?”   裴恬:“……”   好在裴言之怼她几句,很快便被程瑾给骂老实了,闷闷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程瑾坐在她旁边,小声问:“你和几何怎么样了?”   裴恬想起她走时陆池舟静默不语的模样,瓮声道:“吵架了。”   “正常。”程瑾倒没多大反应,极其自然道:“我和你爸也天天吵。”   可是,不太一样。   裴恬抿唇,没有说出口。   裴恬在家住了一日,又回了学校。   她还没把东西搬到陆池舟那去,寝室还能住,所以便没再去公寓。   陆池舟向来倾向于和她见面,本就不经常发消息,在知道她又要继续住寝室时,话就更少了。   裴恬渐渐意识到,这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不过在这期间,还有两件好事。   第一便是这案例赛的截止日期往后延长了两个月,到明年三月,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一个寒假的时间准备。   第二便是临近元旦,算上没课的两天,裴恬将迎来五天小长假。   假期还没开始,裴恬就收到了许之漓的消息。   [跨年夜怎么过呀宝,是不是要做一些羞羞的事 坏笑/坏笑]   [我们剧组不放假,而且拍摄地在江南,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对了,你上次叫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在问了,唐羽这个真名还真难挖,照我说,指不定就是什么土鳖名不好意思放出来]   裴恬:[我不急]   许之漓:[对了,你不是让我让我盯着晴深不寿吗,我真觉得他俩纯路人啊,片场都不带讲话的。]   裴恬:[你根本不懂嗑cp!!!越这样越可疑]   许之漓:[反正我是不信他俩是真的,他俩要是真的,我倒立洗头!]   裴恬:[你等着,我来现场嗑给你看!]   [啊?你要过来吗?]   [嗯,男人算什么东西,我来和你跨年]   许之漓感动极了:[没错,男人算什么东西!]   [我等你哦宝]   裴恬:[好]   说走就走,裴恬三十号中午就开始收拾行李,踏上了去江南的飞机。   -   近日来,整个陆氏总部一片肃穆,总经办战战兢兢,没人愿意进去交文件。   这就苦了杨执,作为老板面前的“红人”,自是成功成为与陆池舟朝夕相处的天选之子。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老板了。   陆池舟教养在骨子里,做得多说得少,有问题基本不动口。近日临近年终,事情多如牛毛,各部门都有或大或小的问题,东西交到陆池舟这时,他用词犀利又不留情面,吓哭了好几个胆子小又粗心的女员工。   杨执拿着一沓文件,敲门进了办公室。   男人正倚靠在座椅上,轻轻按着眉心。   “陆总。”杨执将文件放在桌上,“这是财务部交来的年终报表,总经办已经审核校对过,没有问题。”   “放那。”连日连轴转的工作,让陆池舟声音沙哑艰涩。   杨执:“是。”   陆池舟:“明天多少号?”   “三十一号。”   “有什么安排吗?”   杨执倒背如流:“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半年终总结会,下午和…”   “晚上。”陆池舟打断,“晚上有安排吗?”   “有,六点和忠瑞的李总有饭局,之后公司年会是否露面由您待定。”   陆池舟闭了闭眼,“都推了,我有事。”   杨执:?您还有事我不知道?   下一秒,杨执便见自家老板唇角微微扬起,用一种“你这种单身狗自是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他,悠悠吐出几个字——   “我要陪女朋友。” 第38章 我甜 接你去我心里   从京城到杭市的航班时间为两个小时左右。   裴恬下午出发, 于当日傍晚到达机场,顺利和在机场外等待的许之漓见面。   相比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在外哈一口气都能结冰的京城, 杭市天朗气清, 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但气温依旧冰冷刺骨,才下飞机一会, 裴恬便感觉有无孔不入的冷空气往骨缝里钻。   这样的天气,许之漓依旧秉持着女明星的基本素养, 穿着件长款呢绒薄风衣,脚踩长到膝盖的黑靴,带着墨镜抱臂站在那里。原本该是潮得让人不停打量的装扮,结果其修长脖颈上系着条粉色围巾,看起来愣是有些不伦不类。   看见裴恬穿着件笨重羽绒服,边走还边打哆嗦的模样, 许之漓啧啧摇头, 替她接过行李箱, “走吧走吧, 上车。”   裴恬瞅她:“你有专车了?”她笑了笑,“新公司不错啊。”   许之漓原先的那小破公司, 除了让她不停赶公告站台, 便是连最基本的配备也不齐全, 好几次车辆不够, 许之漓还要自己打车。   裴恬自是知道许之漓和叶梦闹翻的事,至于后续签了哪家,许之漓总说在考虑,她也没有再多问。   许之漓动作一顿, 轻咳了声,“那是,演了这么个电影,姐怎么也该是个二线了,还不能有专车了?”   “挺好的。”裴恬点点头,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新公司老板真大气,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帮许之漓开车的助理是个新面孔,看见裴恬,中气十足地喊了声,“裴小姐好!”   裴恬笑眯眯点头,还不忘和许之漓咬耳朵:“你看,连员工都这么热情。”   “所以,你新公司签的哪一家啊?”   许之漓坐上保姆车后座,转了转了眼珠,翁里翁气说了句:“就那什么…天启吧。”   裴恬:???   她满眼“你是不是已经和某人达成什么黑暗交易了”的眼神看过去,幽幽问:“所以?”   “我保证不是我主动出卖你的!”许之漓一秒倒戈,举起手保证:“是陆总先动手的!”   啧。   不打自招。   “晚宴那次,是不是他让你带我去的?”   许之漓:“…是。”   “也把我跑到你家的事情告诉他了?”   许之漓:“…嗯。”   “我小叔叔家地址,你也说了?”   许之漓:“…嗯,嗯?!”   “我没有啊!”   裴恬睨她,满脸“你的蚂蚁信用值已为零”的冷漠。   “这个真没有!我发誓!”许之漓在头顶举起四根手指,“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背锅!”   裴恬依旧狐疑地看着她。   “你别不信。”许之漓又伸出友谊之手挽住裴恬的手臂,还不忘祸水东引:“指不定你身边不止我一个内鬼呢。”   裴恬:“……?”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裴恬眯了眯眼,几个可疑人选在脑中晃了一圈,倏地便想起裴洵手里的限量版模型,轻呵出声。   裴洵这个卖姐求荣的小鬼,她当初撮合他爸妈都是免费的。吃水还不忘挖井人,没有她,有没有他裴洵都不知道。   当真是,忘恩负义。   所以,她身边竟然潜伏了这么多没有立场的卧底。   但裴恬到底也不舍得朝他们生气。   所以这些账,一笔一笔,全都得算在陆池舟身上。   他自己心眼针尖一样小,吃那种莫名其妙的飞醋,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他竟然都不来哄她!   每天发诸如[早][我这些日子有点忙][什么时候回家]这种机器人语录粉饰太平,快跨年了,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示。   所以,他不配有个陪他跨年的女朋友!   裴恬瞥了眼身旁这个卧底一号,“我来杭市的事,你没打小报告吧?”   “没没没。”许之漓陪着笑,表情突然一凝,“陆总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裴恬横她,“不许说。”   “是是是。”许之漓连连点头,冷不丁问:“你俩怎么了?”   裴恬有些燥,她拉下羽绒服拉链,绷着张小脸道:“吵架了。”她又看向若有所思的许之漓,笑柔温和地摸了摸她脖上自己织的围巾:“所以,是选择姐妹还是名利,咱们漓漓可要考虑好了。”   许之漓表情凝固住,咽了咽口水。   她选择名利。   至于姐妹…   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现在就打包送上飞机就再好不过了。   -   当晚,许之漓没有戏要拍,作为半个本地人,她带着裴恬走街串巷,去吃巷子拐拐里藏着的地道美食。俩人每到个地方便疯狂拍照打卡,一晚上走了几万步,占领了大半个朋友圈的封面。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许之漓累到站不稳,洗完澡就趴在床上人事不省。   裴恬却未有半分睡意,躺在床上翻看着晴深不寿的cp超话。   最近,活跃的粉丝多了起来,但[深不可测的江江]却销声匿迹,再没发过一丝丝物料。   怎么回事?正是超话蒸蒸日上的大好时机,作为奠基人的江江去哪了!   裴恬找到之前和他的私信框,[江江,你最近很忙吗?]   这大半夜的,江江竟然还在,他发了个:[?]   [饿饿,饭饭jpg.]   [??]   [你最近怎么不发物料了?是不是没有灵感?]   […对]   裴恬表情严肃起来,想了想,指尖激动地在屏幕上翩飞:[没关系!正好明天我要去片场看姐姐和弟弟演戏,到时候我悄悄告诉你细节,这样你就有灵感了]   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裴恬激动地吸口气。晴深不寿有她,简直是如虎添翼。   裴恬等待着江江的回复,等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也没见手机响一下。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是已经默默脱粉了吗?   裴恬越来越困,连手机都要握不住时,忽然听它嗡动一声。   裴恬下意识睁眼,在看清亮起的屏幕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L:[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嗯?]   这条消息往上,还是陆池舟问她今天回不回家,裴恬冷淡答了句不回。   裴恬:[接我去哪]   那头默了会,突然发了条语音过来。   裴恬现在对他发语音都有阴影,不敢直接点开,怕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把许之漓吵醒,还下床去找了耳机。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语音。   低沉还带着些笑的男声顺着耳机钻进耳廓,在安静的夜晚,打着旋般在她脑中奏响。   “接你去我心里。”   裴恬:“……”   夜深人静处,孔雀发骚时。   虽然这情话很土,但经由陆池舟口中说出来,裴恬竟可耻得被撩动了。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做贼心虚般环顾了圈,指尖轻点屏幕,又听了遍。   裴恬一边听一边扬起唇角,还掀起被子捂住脸。   听到那头又一连发了好几条语音。   “小祖宗,我想见你。”   “明晚都陪你好不好?”   “你想干什么都行。”   那头声音愈来愈低,到最后一条时,几近气音,还带着些哑。   “睡我,也行。”   裴恬手机差点都没握稳,被窝下的脸红到爆炸。   说实话,如果陆池舟能早几个小时说,或者是在她上飞机前说,指不定现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但他非要熬到最后一天深夜才来开屏。   裴恬想了想,相比跨越几百里去睡他,还是近在咫尺的cp更香。   而且这人,认识错误的方式竟然是献身。   不可取,不可取。   她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裴恬轻咳一声,用着微颤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发了句义正言辞的话——   [请不要试图用睡不睡这种话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就问你,你错哪儿了?]   “你喜欢上次那种变装视频是吗?”   ?这哪跟哪儿?   “我可以拍给你看。”   她,她要说什么来着。   “校服,西装,还是…”那头顿了下,似有些玩味:“不穿?”   阿,阿伟死了。   裴恬彻底埋住脸。   没有什么问题是用美色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对方不够骚。   直到此时,裴恬才开始真情实感地后悔了,甚至不敢说,她已经私自跑到了杭市。   如果说了,陆池舟说不定立马把刚刚的话撤回。   所以,还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裴恬:[我再考虑考虑吧。]   那头也没逼太紧,顺从地发了句:[好。]   裴恬:[那视频…]   [你可以当面给我拍。]   裴恬:[我截图了]   似乎觉得这事已经翻了篇,陆池舟正常起来,没说几句,便提醒她早点睡觉。   裴恬撇了撇嘴,轻哼了声。反正天高皇帝远,她也始终没答应他。   明天陆池舟找不到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般想着,裴恬笑眯眯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裴恬混混沌沌间,被许之漓匆忙起床的声音吵醒。   早上八点的戏,许之漓一觉睡到了七点,此时急急忙忙地洗脸刷牙,顺便把赖在被窝里的裴恬也拉了起来。   裴恬昨晚十二点多才睡着,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头发乱糟糟地看着许之漓,几秒后,又闭上眼睛,重新躺倒。   许之漓敷着面膜,同时掀她被子:“起来了,陪我去片场。”   裴恬装死。   许之漓眨巴眨巴眼,突然提高了嗓音,“起来了,江深和周以晴今天有床戏!”   “哪里!”下一秒,裴恬直挺挺抬起身,“快带我去!”   许之漓:“……”   她翻了个白眼,趁热打铁将人捞了起来,“梦里。”   “快去洗漱!”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去了洗手间,许之漓坐在床边,转了转眼珠,悄悄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微信,指尖快速跳动,编辑了个朋友圈文案——   [和恬崽在杭市的快乐之行~]   随后许之漓又在后头附上自己和裴恬的九宫格照片。   最后,她还在提醒谁看那里@了杨执,同时,屏蔽了裴恬。   做完这一切,许之漓悄悄将手机塞进了包里。   看看她许之漓是多么精明。   姐妹她要,名利当然也不能放过。   -   与此同时,在去往陆氏集团的车上。   今天的总结会议异常重要,作为总裁特助,杨执还兼当主持人的工作,此时他正对着手机备忘录默念着发言词。   突然,手机叮咚响了声,屏幕上方跳出朋友圈提示。   杨执下意识点进去,看清许之漓发的内容后,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想了想,还是开口喊:“陆总。”   “嗯。”   杨执:“您是自己订了今晚去杭市的票吗?我的记忆里,您好像没有让我帮您订。”   后排的陆池舟缓缓睁开眼,定定往前看了几秒。   “什么杭市?” 第39章 我甜 一整个爱住了   远在京城的陆池舟此刻是什么心情, 裴恬自是不得而知。   而对刚到剧组的她来说,哪怕是陆池舟亲自来现场,也别想把她给逮回去。   剧组驻扎的影视基地在市区下面的县城。   裴恬跟在许之漓后头, 望着基地内成排复古的民国建筑, 新奇地探着脑袋。   “这里还有别的剧组,来往的人鱼龙混杂,一会就跟着我, 千万别乱跑。”许之漓抱着臂,边走边嘱咐。   却半晌也没听到回应。   “听到没, 恬宝?”   许之漓脚步一顿住,扭头看去。   人呢?!   找了好半晌,许之漓才在侧首的建筑旁捕捉到一抹鹅黄色的衣角。   裴恬早已被不远处的民国钟楼吸引了注意,正安静立在那里,仰头凝视着楼层,动也不动一下。   女孩全身裹得严实, 头戴着白色毛线帽, 黑发慵懒地披散在身后, 肌肤白里透红, 大眼睛玻璃球般通透。   乍一看,就很好骗。   裴恬这种温室玫瑰般的气质, 让许之漓心里骤然升起些老母亲般的担忧, 她两步上前, 拉着人就走, 一路上还不停叨叨:“你就跟着我!不许乱跑!不然被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   “听到没!”   裴恬:?   她莫名眨巴两下眼睛,“…听到了。”   许之漓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便拉着她进了《危险关系》所在的剧组。   裴恬一路左右打量,惊奇道:“在这里拍戏的剧组还挺多的。”   “正常。”许之漓应着声, 似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   她警惕地打量下四周。   这是许之漓要开始讲坏话的标准性动作,裴恬自觉地将耳朵凑近。   “喏,那边那个组,女主是唐羽。”许之漓压低了声音,朝对面抬抬下巴,“《危险关系》陆池舟宁愿捧周以晴也不用她,徐英退而求其次,给她撕了这个资源。”   “本来这种不上星网剧,唐羽哪里愿意演。”许之漓得意地笑,扬眉吐气道:“这不,一而再再而三得作,惹到我恬宝。”   “咱们陆总英明神武,冲冠一怒为红颜,哪能给她好果子吃。”   裴恬原先还点头,听到后头也有被尬到。   许之漓这个卧底已经没救了。   如此轻易地就被陆池舟洗了脑,连英明神武这种词说得出来。   许是背后真不能说人。   许之漓话音刚落,对面摄影棚出走出一个穿着深黑旗袍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唐羽。   她边走着,便皱着眉将手上的咖啡放在身后的助理手里,不知说了什么,助理讷讷点头,转身急匆匆往另一头跑。   大概是接收到某种信号,唐羽突然抬起眼,朝这边看来。   几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说实话,撇开许之漓不谈,除了造型室那次,裴恬始终也没和唐羽有什么正面冲突。   但唐羽这眼看过来,裴恬还以为自己和她有什么世仇。   她愈发怀疑自己初中干了什么事将人得罪死了,又或是再古早狗血一点,是她爸裴言之把人家搞破产了。   一片僵持下,最先表明态度的是许之漓。她跋扈地甩了个“看什么看”的眼刀过去,充分将小人得志的态度发挥到极致,拉着裴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转过身后,许之漓一秒变脸,凑到裴恬耳边笑得满脸狰狞:“爽,爽死我了,这拉着未来老板娘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腰杆都直起来了。”   裴恬看她开心,也跟着笑。   “你说咱俩这样,像不像小说里的炮灰女配?”   “哪能啊。”许之漓可不依,“我拿的可是爽文剧本。”   “至于你嘛。”许之漓兴味的眼光从裴恬脸上扫过,“甜文剧本?”   “又或者是,黄蚊剧本?”   裴恬:“……”   黄个der。   哪个黄蚊女主到现在也没吃到肉。   -   许之漓进了剧组后,就开始上妆换衣服。   裴恬陪着看了几分钟,忽听到外面一阵响动。   没一会儿,化妆间的帘子被人掀开。   裴恬循声望去,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   来人身高腿长,剑眉星目。穿着件民国时期的深蓝色的军阀制服,脚上踏着笔挺的军靴,正是江深。   江深在电影中饰演的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国民军少将,正义凛然,和周以晴饰演的卧底殷凝互相试探间,又不自觉相互吸引,相爱相杀。   二人相处过程间,氛围感极强,性张力拉满,却时刻充斥着立场不同的悲凉。   江深进来后,和几个演员打了个招呼,目光淡淡扫过一圈后,便垂眼坐在一边。   裴恬坐在许之漓侧首,开始激动了。   他必然是在找周以晴!   于是裴恬清清嗓子,和许之漓对对眼色,“周老师呢,还没来吗?”   “应该还没。”   许之漓自是懂裴恬的意思,为了证明自己倒立洗头的flag是正确的,她还cue了下江深,“是吧,江老师?”   江深连眼皮也没抬,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太清楚。”   许之漓朝裴恬挑了下眉,满眼“他们要是真的,我就是假的”的意味。   裴恬鼓腮,冲她比口型,“你等着瞧吧。”   两人各不服谁,直到化妆室的帘子再次被人掀开。   来人脚步轻盈,帘子摇摆间,裴恬甚至闻到一股香风。   “上午好。”周以晴笑着朝屋内众人打招呼,目光落在裴恬面上时,有些错愕,但不过一秒,便恢复了微笑。   化妆师上前要给她化妆,周以晴朝其客气点头,弯身坐在了化妆椅上。   裴恬捧着脸,目光雷达般在二人面上扫过,简直快忙不过来。   他们在剧组确实是十分避嫌,打招呼表情都不带变的。   但,他们!绝对!有一腿!   因为原本散漫看剧本的江深,在看见来人后,立马便坐直了身体,连腿也不架了。   裴恬捧着脸,唇角疯狂上扬的同时,对上江深的眼神。   不过一秒。   江深便错开了视线,后似意识到不妥,又别过脸,僵硬地朝她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导演赵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都在呢,我来讲一下戏。”   怕赵平还记着她,裴恬摸出个口罩戴上,尽量降低存在感,乖巧地听他讲戏。   听到后头,裴恬眼睛蹭蹭发亮地捂住脸。   救命。   这真的是她能听的吗!   赵平真是个懂王,知道观众最爱看什么,今天这场戏,需要周以晴蓄意勾引江深这个正义军官。   而赵平的意思是,怎么暧昧怎么拍,怎么勾人怎么拍。   这真的是她能看的吗!   相比cp粉头的激动,两位主演的反应平静无波。   周以晴笑容温和:“好的,我试试。”   江深沉稳点头:“都听您的。”   大戏开拍的时候,裴恬沾着许之漓的光,站在她身后,顺利进了片场。   赵平最懂得用场景烘托暧昧,不大的房间内,橙红的烛火摇曳,再加上灯光师对光影的布置,暗欲丛生。   女人扭着胯,身着旗袍的曼妙身躯随着步伐摇晃,她眯了眯眼,红唇微启,两指从口中抽出香烟。   高大的军官岿然不动地坐在书桌后,眉眼沉隽,似并未对眼前妖精般的女人产生半点兴趣。   周以晴依旧娇笑着走近,缓慢将烟头碾磨在脚底。她走到军官面前,莹白玉足从高跟鞋中抬起,顺着其小腿就往上滑。   江深大手一把包住她的脚,抬起漆黑的眼,里面有抹狠意一闪而过。   “找死?”   周以晴还是笑,红唇微启,将口中的烟雾轻轻吐在男人面上,媚眼如丝道:“哪敢啊。”   江深眼眸一暗再暗,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两人近乎耳鬓厮磨。   下一刻,灯光更暗,烛火摇曳到晃。   摄影机的画面也模糊起来,伴随着二人越发重的低吟,以及女人抹着蜜般的嗓音。   “上我。”   ……   最后,打破这段戏的是赵平的激烈的鼓掌声,他面容兴奋到发红,当先站起身:“好!太好了!简直是完美!”   “两位老师辛苦了。”   赵平这么一嗓子,才让裴恬回过神,她摸了摸鼻子。   还好。   没有流鼻血。   而周以晴和江深似乎还没出戏。   尤其是江深,手掌还贴在周以晴的腰上,眼眸漆黑一片,半晌也没回神。   直到赵平再次出声,“好了好了,这条一次过,我们直接下一场!”   周以晴这才推开江深,她拂了把耳后的发丝,礼貌地笑了下,却并不如之前半分从容。   江深似乎并不想放,在抱了个空后,轻轻摩挲了下尚有余温的手指。   二人的一切小动作都被裴恬尽观眼底。   她屏住呼吸。   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戏拍得这么熟练。   指不定现实实践过多少回了:)   裴恬嗑完这一场,之后便心满意足地跟着许之漓离开了。   许之漓之后还有几场戏。   裴恬这回依旧是用着助理的身份陪同,等待间,她那阵兴奋劲还没下来,甚至摸出手机,忘乎所以地发了个朋友圈——   [啊啊啊啊一整个爱住了呀~爱心/爱心]   -   京城依旧是大雪瓢泼,不过才傍晚,乌云压顶,天色已经要全黑下来。   只不过是跨年的日子,街边依旧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卡宴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与外面的喜庆相对应,车内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杨执低声汇报着:“陆总,四点的航班,您六点可以抵达杭市。根据许小姐提供的信息,裴小姐应该是陪她去了剧组。”   “我帮您在她们晚上居住的酒店订了间房,您下飞机后可以直接去…”   “剧组在哪?”陆池舟沉沉打断。   杨执一愣,连忙应:“在影视城。”   跟着陆池舟这么久,杨执自是瞬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极其上道地说:“我马上和赵导联系,说您有探班的意愿。”   后座突然没了声音。   杨执往后一看,望见陆池舟正盯着手机未说话。   好半晌,他突然问:“江深今天在剧组吗?”   杨执:“男主戏份重,他该是在的。”   下一秒,陆池舟收了手机,低呵了声,语气没半分温度。   “小没良心的。” 第40章 我甜 我被关起来了   当天许之漓的戏份挺重, 还有夜戏。   裴恬一直陪着她,看着太阳西斜,天边逐渐映起层层叠叠的晚霞。   手机已经快给她玩没电, 到此时, 弹出百分之十的电量提醒。   等裴恬发现时,又往下掉了一格。   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及, 终于想起了被丢到旮旯角的陆池舟。   裴恬心道不妙,连忙翻开微信, 准备来个撒娇求饶么么哒三连,结果点开的却是L一片寂静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晚安]上。   裴恬眨巴下眼,冷笑着发了个:[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不在京城]   发完,裴恬便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进了衣服口袋。   陆池舟他不配有个陪他跨年的女朋友。   他不配。   裴恬顶着个助理的名头,也不是全然无所事事, 快到晚饭时, 她便被喊出去帮许之漓拿盒饭, 跟在剧组人员后头排队。   突然,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来者是个有些面熟的中年女人, 如果裴恬没记错, 这该是《危险关系》剧组的场务人员, 主要负责跟着道具师打杂。   女人看了看她, 似辨认了半晌,“你是不是许老师的助理?”   裴恬点头,“是我。”   “许老师下场戏需要用到的道具,有几样落在仓库了, 你和我去拿一下。”   裴恬愣了愣,看了眼正在排的队,迟疑了会。   女人看她犹豫的模样,皱了下眉,语气有些不耐,“你是不是刚来的啊?拍戏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吃饭重要。   裴恬在心里默默答。   “行行行。”女人随手拉了个人过来,吩咐道:“你站这,替她排,一会把饭带去给许老师。”   裴恬这才勉强从队伍里走出来。   其实她也想吃饭。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给许之漓带来不好的名声。   裴恬跟在女人身后,往摄影棚外走。   女人脚步很大,还有些匆忙,裴恬需要加快速度才能跟上她的脚程。   到了晚上,气温越来越低,寒风顺着衣领一阵阵往胸口钻,裴恬默默拉紧了衣服拉链。   这个路程还挺长,走了五六分钟,裴恬跟着女人跨过了周围一片片熙攘的人群,夕阳也顺势收回最后一丝余晖。   直至天色彻底暗下来,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裴恬搓了下冰凉的手,“姐姐,还没到吗?”   女人只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仓库向来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路程比较远。”   “好的。”裴恬应了声,眼睫动了动,“我们认识也算是个缘分,姐姐怎么称呼。”   女人语调顿了顿,“我姓汪。”   “好的汪姐。”   “今天咱们要拿什么道具啊?”裴恬继续问,“就咱们俩吗?”   女人不冷不热地答:“道具自然就是拍戏要用的道具。”   又走了会。   天边隐隐现出弯月的弧度,在漆黑的冬日夜晚隐隐放着冷光。   到了夜晚,影视城的人走了大半。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人更是少之又少。   到此处,也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眼看着女人还有继续往前的意思,裴恬顿住脚步,“汪姐,还没到吗?”   “到了。”女人突然转身,指了指前方,“就在这儿。”   裴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个漆黑的宅院,和影视城大片的民国建筑类似,只是这处稍显诡异,外边挂着两条红绸带,墙面也斑驳不清。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女人解释道:“这处年久失修,做仓库摆摆东西自是正好。”   裴恬点点头,握在口袋中的手却悄悄蜷了起来。   她顺着女人的话头,“好,我这就来。”   裴恬一步步朝宅屋门前走去。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陈设。   女人似乎要拉她。   裴恬淡定地朝她伸出手,未等女人反应,她突然将手臂转了方向,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其推进屋内。   女人被门槛绊倒,摔倒在地,低咒了一声。   裴恬咬着下唇,拔腿就要跑。   但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股大力,来人下了大力气,裴恬躲避不得,也被绊着门框推进了门内,手背与地面摩擦,传来阵火辣辣的疼。   而女人先裴恬一步起身,吃痛地瞪了她一眼,捂着摔疼的手臂出了门。   下一刻,宅屋漆红的大门在裴恬面前重重阖上,随后,传来上锁的声音。   “你就好好在里面待着吧。”女人的声音带着些愠怒。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另一道低低的女声,“怎么办,我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姐说要让她跑了或者被发现了,我就死定了。”   那个叫汪姐的声音也有些燥,“不过是关起来吓吓她而已,能出什么事?”   “这丫头手机还在身上,人也聪明得很,能关她多少时间。”   另一道女声也镇定下来,呢喃道:“对,对,不过是吓吓她而已,没事的。”   汪姐:“所以,你们姐说给我介绍个好活儿的事,现在可以兑现了吗?”   “姐向来说话算话。”   两人声音离远了些,显然已经有离开之意。   门内,裴恬忍着手背的疼,从地上撑起手肘。   她缓缓站起身挪到门边,脸贴在门上,透过木门中间的缝隙,看清了另一张脸。   裴恬眼神一凛。   那张脸,很平凡。   但如果没记错,已经和她有过数面之缘。   每次,都是跟在唐羽后面,不太敢抬头的模样,大概是她的随行助理。   门外,二人低低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屋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裴恬轻轻喘着气,空气中寂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裴恬蜷着身体,脱力地靠在角落的墙边,从口袋中摸出手机。   手机显示,百分之三的电。   裴恬深吸一口气,滑动着指尖找到许之漓的微信。   [我被人关起来了,就在影视城。]   裴恬抖着手给许之漓发定位,她看着中心转着圈圈的消息,心中祈祷着手机千万不要关机。   但天不遂人愿,今日水逆程度爆表。   未等发送成功,整个屏幕漆黑一片,显示自动关机。   裴恬没忍住,不管不顾地爆了句粗。   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直到此刻,裴恬才算达到了后悔的顶峰。要是没来杭市,指不定都已经睡到陆池舟了。   一阵凉风吹来,传来沙沙的声响。   裴恬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突觉有些冷。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不同,是一种阴冷到能钻进骨缝的寒。   裴恬半分也受不住,只觉连脚丫都凉成了冰。手背上血红的伤口也因为严寒,传来丝丝刺痛。   而此时,眼前逐渐适应了黑暗,整个宅院内的陈设也慢慢浮现在眼前。   裴恬缓缓掀起眼睑。   终于意识到她们口中的“吓吓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没猜错,这恐怕是影视城专门用来拍恐怖片的鬼宅。   整个宅院的陈设色调阴森,墙面上挂着的全是诡异的图像。不远处的檐梁处,还挂着个用穿着红衣的人偶,随着风摇晃。   看清这一切,裴恬全身止不住地抖,偏偏连声音也不敢出,只敢将头埋在膝盖里,嗓音哽咽着。   眼泪顺着膝盖弯往下淌,又是害怕又是惊怒。   裴恬觉得,她是真的不会放过唐羽了。不管她以前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事对不起她。   还有陆池舟。   都是他要惹她生气,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倒霉,跨年夜被关在了这里。   裴恬越想越气。   她出去后,就要和陆池舟冷战一礼拜。   -   许之漓今天的戏排得非常满,从下午到晚上,连饭也没来得及吃。   但她从裴恬去拿饭后就再没看见她的身影。   许之漓心里着急,奈何这是场大戏,参演人数众多,不是她说停就能停。   期间,每一条都拍了数遍,许之漓根本走不开。   便是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是因为导演赵平听说资方那边要来探个班。   知道这个消息时,导演赵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谁能想到,资方爸爸会在跨年夜这个节点来探班,可不是被什么给勾了魂了。   但惊讶归惊讶,该动起来的还是要动。   赵平风风火火地指挥着片场,意思便是势必要给资方爸爸留一个好印象。   许之漓得了自由,出了摄影棚便开始找裴恬,但整个剧组找了个遍,也未能找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她又回了片场,颤着手从包中摸出手机,首先便直奔微信。   看到裴恬消息那刻,许之漓眼前发黑。   她勉强定住心神,打电话和打视频尝试了遍。   全都没有结果。   许之漓站立不稳地扶住墙壁,她冲到赵平面前:“赵导,我要请假。”   -   杨执带着陆池舟,跟着剧组派来接应的副导演,找到了剧组的位置。   “陆总,这边请。”杨执指着方向,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略显急切的步伐。   杨执轻呵一口气,搓了搓手,叹了句:“这杭市是真冷啊,风都往人骨头里刮。”   副导陪着笑:“是啊,刚来都难适应。”   陆池舟淡哂:“我看有些人还挺适应的。”   副导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杨执,杨执自是知道老板在内涵谁,笑而不语。   他们来的阵仗不大,脚步也不重。   所以未等完全进入摄影棚,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熙攘的吵闹声。   男声应是赵平,此刻似是动了真怒:“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资方马上就要来了你不知道?下一场戏你挑大梁,你走了我导个屁啊!”   而那道向来明快的女声此时染上了哽咽,“不行,赵导,我助理出事了,我得去找她。”   “别跟我助理不助理的!”赵平不耐地挥手:“你要敢走,以后就别来了!”   “谢谢赵导。”许之漓哭声止住,她安静地抹了把眼泪,“那我走了。”   赵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烦得一把踹翻了小茶几。   整个剧组没人敢说话,满室窒息般的安静。   站在外面的杨执右眼皮突然跳了跳,心中涌上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预感在他们进去后,得到了彻底的印证。   站在最中心的许之漓正在套棉服,精致的妆容花成一片,表情是种慌乱到极致的无措。   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抬眼,愣了几秒,目光定定落在了他身后的陆池舟身上。   似找到救命稻草般。   许之漓长吸一口气,才颤着唇,勉强说出句完整的话——   “陆池舟。”   “裴恬丢了。” 第41章 我甜 他的怀抱   许之漓这一嗓子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赵平尤甚。   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个女演员该不是疯了?对资方爸爸直呼其名,和他说助理丢了,人家还能说帮你找吗!   赵平瞪了许之漓一眼, 两步便走上前, 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伸出去:“陆总,真是难为您这么大老远还跑一趟,剧组小演员不懂事, 您别见怪…”   话还没说完,陆池舟却已经抬步大步越过他的肩畔, 定定看着许之漓,那双原本还带着些温度的眉眼在此刻凝成了冰。   许之漓抬眼,看着须臾间已经走到面前的陆池舟。   男人全身上下裹挟着寒气,眉眼间倦色明显,此刻因为她的话,薄唇抿紧, 下颌线也绷出料峭的弧度。   “说清楚。”他声音很低, 甚至带着些颤:“什么叫…丢了?”   许之漓手握得生疼, 心中的悔恨和难受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将手机递给陆池舟,语不成调。   “呜呜我不知道, 恬恬去帮我拿饭后就不见了, 我拍戏走不开, 刚刚找遍剧组也没看见她。”   “恬恬一个小时前就给我发被关起来了呜呜呜, 我怎么才看到,该去哪里找她啊,影视城这么大,她根本不认识路。”   “手机也关机, 发消息也没音讯。”许之漓越想越害怕,一种灭顶的绝望涌上心尖,她捂住脸,颠三倒四道:“我在干什么啊我,她要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许之漓。”男人连名带姓喊她,“不要乱说话。”   许之漓心一跳,她抬起眼,看见陆池舟盯着手机屏幕,眉眼拢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再出声时,嗓音很哑:“她不会有事。”   许之漓连连点头,懊恼地闭上嘴。   几秒后。   陆池舟轻声喊:“赵导。”   赵平连忙收拾错愕的表情,“在的,陆总。”   “你应该听到,我女朋友在你们剧组失踪了。”   他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一瞬间,脊背生寒。   赵平表情变了变,冒出脑满门的冷汗,心中直骂娘。   关于陆池舟手段非凡的传闻当真是没错。   遇见这种事,没有自乱阵脚,也没有兴师问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扣黑锅,让剧组为这事负责到底。   赵平仍保持笑意,顺着话头就道:“陆总,实在是对不起,剧组人多眼杂,但人多力量大,我们现在就帮您找,您看行吗?”   “多谢。”   陆池舟语调淡淡,冷冽的目光在室内所有人面上一扫而过。   被看到的人都屏息凝神,不自觉移开视线。   “感谢大家的帮忙。”陆池舟长指抬了下眼镜,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若找到了人,我定有重谢。”   杨执立于一旁,接收到老板的示意,补充完了后面的话:“若帮忙找到了裴恬小姐,我们老板将以一百万作为酬谢。”   这话一出,整个剧组沸腾了。   赵平一挥手,顿时,所有人一哄而散,三三俩俩就往影视城各处涌去,此起彼伏喊着的都是裴恬的名字。   天边的弯月被乌云遮挡住,天黑如浓墨。气温也逼近零度,每呼吸一口,都能看见厚重的水雾。   杨执跟在陆池舟背后。   男人一身黑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这冰冷的夜色中。他速度极快,杨执还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前路陡峭,路边的灯光有些暗。杨执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白光不经意从陆池舟面上一晃而过,看见男人泛红的眼角。   他指尖一颤,关了手电筒。   原来,在众人前强撑出的镇定也会在这如墨色的暗色中,如藤蔓般滋长。   杨执摸了摸鼻子,蓦得感觉到。   从外看起来无坚不摧的老板。   好像比谁都更害怕。   -   这个宅院是个迎风口,风声鹤唳,从墙外呼呼而过,吹得不远处倒挂着的红色人偶恍如真的鬼影般可怖。   裴恬手脚冰凉,缩在角落里抖个不停。   实在是太冷了。   在这待久了,最开始的害怕少了些,寒冷和饥饿似乎更加难熬。   裴恬从未觉得夜晚这般漫长过。   她开始自嘲地想,自己可能明天就要上新闻头条了,还好心地帮媒体们拟了个标题——   [惊悚!二十岁妙龄女学生惨死影视城鬼宅,原因竟然是……]   思绪飘到这,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要真没了,陆池舟会怎么样。   裴恬觉得,他大概率会难过一段时间。   然后按照剧本,失意总裁很快就会遇见生命中的真命天女,拯救他出囹圄。   而自己…好像就是小说男主的早逝白月光。很多年后,男女主会抱着花,站在她的坟前,一起缅怀她。   妈的。   好气啊。   裴恬恨恨咬牙,她是绝对不可能祝福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后头,裴恬冷得意识已经不太分明。   不知是做梦还是什么,她突然记起一段十分久远的回忆。   破碎的场景在脑中倒映着,纷纷杂杂一片,而记忆里那个已经快要模糊的脸,在此刻骤然清晰起来。   电光火石间,裴恬眼睫一颤。   也在此刻,终于忆起唐羽的身份。   六年前的今天,裴恬正念初三,学校举办元旦晚会。   按例,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裴恬他们班排的节目是《睡美人》。   排节目前,班级需要推选演员。   那时,裴恬在学校还挺受欢迎,再加上她有个能侃的同桌,每天下课后,课桌前来来往往都是人。   她记着,好像有人在聊天时,问她想不想演公主。   裴恬那时候满脑陆池舟,每天就数着和他见面的日子,哪想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随口就回答了不想。   后来,报名表那里,裴恬随手在群演那里选了颗树。   而最后的公主人选,好像还经历了一场厮杀,几个女生四处送零食拉票。   最令裴恬印象深刻的女生叫唐小雨,给她送了很多糖果。   唐小雨坐在她前排,刘海长长挡住了眉,平时在班里话不多,下课便常常安静地听着她们聊天。   最后,唐小雨顺利选上了公主。   选上那天,她很真诚地冲裴恬道谢,“谢谢你。”   裴恬愣了愣,很坦诚地回答:“对不起小雨,我选的是欣然。”   毕竟王欣然和她关系更好,裴恬没多犹豫就选了。至于唐小雨送给她的糖,裴恬也回了巧克力。   没想到,唐小雨并无半分诧异,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知道,但我不是谢你这个。”   这件事,裴恬根本也没放在心上。   那时候陆池舟已经很忙,连和她见面的时间都愈来愈少。   裴恬绞尽脑汁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在知道他跨年夜有应酬时,撒娇耍赖非要让他去看她演出。   她还记得,陆池舟当时正在看文件,闻言瞥她一眼,“演出?你演的什么?”   裴恬:“…树。”   陆池舟笑出了声,他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没关系。”他伸手指向墙面,悠悠道:“你去那笔直站着,我也算看过你演出了。”   裴恬当场气到失语。   临元旦晚会越来越近。   唐小雨排练时,掀起了厚重的刘海。她肤色不够白,五官也有些扁平,但穿上了一条让所有女生都羡慕的粉裙子,和童话里公主的款式很像。   当时唐小雨骄傲地说,这是她妈妈给她买的。   裴恬认出,裙子的款式是C牌春夏季高定,价格被抬得很高,还没卖出去。   当天排练,班主任也到场,抱着臂站旁边观看。   裴恬走着流程,安静地当一颗木头。   但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当天唐小雨出了很多错。   班主任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还不知怎的,就提到了她:“裴恬,你试过这个角色吗?”   正在发呆的裴恬:“啊?”   班主任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唐小雨,又问裴恬:“你要不要试试公主?”   裴恬还没说话,身旁很多女生都跟着附和——   “是啊,恬恬你试试嘛。”   “我觉得你超级适合公主的~”   “对呀对呀。”   当时裴恬没思考很多,只想着,如果陆池舟知道她要演公主,是不是就会来看了?   于是,裴恬做了件让她后悔很久的事。那天,她朝班主任点头,“好的,老师。”   当天,公主的人选换成了她。   后来,裴恬和唐小雨道了歉。   当时唐小雨的面色很不自然,只抿唇摇了摇头,淡淡道:“没关系。”   那时裴恬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一定对唐小雨更好一点,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她。   而知道她要演公主后,陆池舟皱着眉反问:“你演的是《睡美人》?”   “对呀。”   “被王子亲一下醒了的那个?”   “没错。”   陆池舟哂了声,情绪并不高,“你们班选的都是些什么戏,知不知道什么是这个年纪该干的?”   裴恬被说烦了,“你到底来不来嘛!”   陆池舟默了会,“…来。”   “你们真亲假亲?”   裴恬:“当然是假的呀。”   没一会儿,裴恬又抱着平板问他:“你说我要选什么礼服比较好?”   陆池舟依旧不太开心的样子,“随你。”   裴恬看他不上心的模样,冷哼了声,气呼呼地走了。   当时离晚会的时间已经很近。   一次排练后,唐小雨问她:“裴恬,你是不是还没准备戏服啊?”   裴恬:“我还在找呢。”   “还在找啊。”唐小雨声音低了些,不太开心道:“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啊。”   裴恬顿了顿,琢磨着该怎么答这句话,排练室的门突然被人叩响。   “请问裴恬小姐在这里吗?”门外是一道轻柔的女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其吸引。   门外走进来位穿着西装裙的大姐姐,手中抱着个大大的礼盒,她目光逡巡一圈,看到裴恬,躬身喊:“裴小姐好。”   裴恬认出这是陆池舟的秘书之一。   她笑了笑,问道:“姐姐,是几何哥哥让你来的吗?”   “是的。”秘书姐姐异常有仪式感,面对一屋子的少男少女,笑容弯弯地将礼盒打开,将里面的衣服捧出来,“您看看喜不喜欢?”   “哇!!!”   比裴恬反应更快的,是其余女生的惊呼声。   “这也太漂亮了吧!”   “天啊,我简直不能呼吸了。”   “恬恬,你好幸福啊啊啊!几何哥哥是谁,从实招来!”   “……”   直到秘书姐姐将衣服全部展开,她们又同时安静下来。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时不时瞅一眼僵硬立在一边的唐小雨。   好死不死,这条裙子和唐小雨的那条款式一模一样。但论颜色,材质以及版型,明眼人都知道孰好孰坏。   一个猜测在众人脑海中形成,而唐小雨煞白的脸色也证实了这一猜测。   几个女生已经抑制不住阴阳怪气,看着她的侧脸窃窃私语,不屑地嘲笑出声。   裴恬很快就将裙子收了起来,她看着礼服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几次三番去找唐小雨解释,但却始终被其不冷不热地拒绝。   裴恬有些挫败,但终究不舍得不穿陆池舟送她的礼服。   时间到了元旦晚会那一天。   当天,陆池舟在她的节目前,急匆匆赶到。   裴恬给陆池舟的票在自己旁边。   少年过于优越的相貌引来了周围一片人的注目。   裴恬占有欲达到顶峰,挽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她能感觉到无数视线都放在他们身上,心中暗爽。   但那天陆池舟的话异常得少,沉默地看着她的笑容,在她上台后,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完了她的表演。   演出很成功。   话剧的最后一幕,是苏醒的公主拥抱住救她的王子。   裴恬在一片掌声中谢幕。   下了台,裴恬便要去找陆池舟。却偏僻的后台被一双大手拉住手臂。   裴恬还未回神,便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少年掌心紧贴她后腰,微微附身,呼吸轻拂过她耳畔。   是陆池舟。   裴恬心跳得极快,连呼吸也屏住了,纤长的眼睫上下跳动。   在她长大以后,陆池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地抱过她了。   裴恬紧张到手抖,试着抬臂回抱住他,一抬眼,动作顿住。   因为她却在另一侧的角落里看到了唐小雨。   她表情难辨地看着他们,   随后,落荒而逃。   与此同时,陆池舟在她耳畔说话了,声音哑到似塞了团棉花,隐隐濒临失控——   “恬恬,我爷爷生病了。”   ……   再之后,裴恬记忆里只剩那年跨年夜京城瓢泼的大雪。   以及。   少年怀抱里炙热的温度。   不像多年后的今天。   冷意从外到内,凉到了骨子里。   裴恬上下眼皮直打架,头沉得快要支撑不住,鼻子也堵地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该是发烧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裴恬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入个温暖的怀抱,和少年时期的如出一辙。   来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要用这力度将她揉碎,融进身体里。   裴恬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随即,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眸。 第42章 我甜 抱紧我   如果裴恬没看错, 那么将她抱起的人,便是陆池舟。   本该在几百里之外的陆池舟。   只是他脸色好差,唇色也浅淡到发白。   裴恬眨了下眼, 眼泪突然就顺着眼眶往下掉。   所有的惊慌、无措、绝望,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顷刻间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安心。   此去经年, 兜兜转转,幸好, 她还能在他的怀抱里。   裴恬声音带着哭腔,低低呢喃着:“你怎么才来啊。”   “我的错。”陆池舟脚步重重一顿,无措地将她往怀里按,几近慌忙地替她擦着眼泪,“都是我的错。”   裴恬吸了吸鼻子,将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中, 她头疼得厉害, 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   “别睡。”男人的嗓音颤得不成样子, 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抱紧我。”   但怀里的女孩烧得厉害,脸色也是一种病态的白, 她在他怀里低颤, 一遍遍重复着:“好冷。”   陆池舟心疼得快要揪起来, 此刻理智尽失, 几乎已经是抱着人跑起来。   杨执跟在后头跟着跑,知道陆池舟关心则乱,只能跟在他后面跑。   “陆总,您冷静一点。”   陆池舟红着眼, “我冷静不了。”   杨执:“剧组的车正在赶过来,不用您跑。”   ……   车开来,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车内空调开到最高,杨执开车,许之漓坐在前座,是不是看一眼裴恬苍白的脸色,安静地抹着眼泪。   整个车厢内,静到发慌。   陆池舟脸色到现在才有了些血色,他低眸抱紧怀里的人,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之漓适时问出了声,“所以,你们真的是在鬼宅那里找到的恬恬吗?”   陆池舟垂下眼睑,不答。   许之漓本就心虚地不敢正对上他,讪讪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还是杨执礼貌地做了答复:“是的。”   “天呐。”许之漓又想哭了,“那里我白天都不敢进去,他们竟敢把恬恬关在那里。”   “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怎么在那里熬过来的。”许之漓一连抽出好几章纸巾,囫囵往眼眶上抹。   车内的氛围在她的声音里,越发凝滞。   杨执瞅了眼许之漓,又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家老板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怀疑许之漓不会说话。   不然,怎么一说话就字字句句就往人心窝子捅。   没见人已经心疼成什么样子了吗!   杨执跟陆池舟这么多年,除了老爷子出事那天,还是第二次见陆池舟失态到这种程度。   他是跟着陆池舟一起进鬼宅的。   整个宅院阴森至极,连他个大男人都差点被远处的人偶给吓得叫出来。   当时裴恬将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发抖,冷风呼呼在她耳边灌,怀抱住膝盖的手背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看起来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杨执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   男人还因为急急赶来而低喘着气,眼睛定定看着角落里的裴恬,扶住门框的手用力到发白。   如果不是侧首的门框,杨执都怀疑,他能当场栽倒下去。   不过还好,总算找到人了。   裴恬的位置,还是剧组的人熟悉方向,才迅速发现的。   否则,这样一个偏僻的宅屋,光靠他们,这一夜估计也找不到人。   到那时候,自家老板估计要疯。   杨执开车很平稳,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医院楼下。   早在见到裴恬的那一刻,杨执就已经和就近的医院打了电话,所以从办理入住到送进病房,整个流程都很快。   医生进行检查后,鉴定为高烧,给裴恬打了点滴,又将她手背上的伤口给上了药。   到一切结束,时间已经快到凌晨。   裴恬躺在病床上,唇色浅淡,无一丝血色,手也被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你晚上在这陪着她。”陆池舟看向许之漓,“等醒了再给我个消息。”   许之漓点头,对上男人暗沉的眼,讷讷问了句:“你不陪着她?”   陆池舟安静看裴恬几秒,声音有些哑,“我马上就回来。”   -   轿车行驶在回影视城的路上。   这辆车是杨执提前租的杭市本地车,开着还不太顺手。   “陆总,我刚刚已经和影视城方取得了联系,经过沟通,他们同意让我们查监控。”   “嗯。”陆池舟应了声,淡声问:“今天带我们找人的那位,你有联系方式吗?”   “有的。”杨执回答,“我会尽快给他汇款。”   陆池舟扯了下唇,眼里无半分温度,“不急。”   杨执表情一顿,后知后觉领会到些什么来,他奇怪地问:“陆总,您是怀疑汪斌?”   汪斌便是今天带他们找到裴恬的人,在剧组打杂。   “只是猜测。”   而事实证明,陆池舟的猜测确实有理有据。   监控录像的结果,让杨执背后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   画面中,裴恬原本在等饭,直到被一个中年女人喊住。   两人交谈了会,不知说了什么,女人随手拉了个人塞进等饭的队伍里,随后便将裴恬带走了。   而塞的这个人,就是汪斌。   鬼宅那边,是监控死角。翻遍整个监控,也只能看见这一段。   但裴恬出事,大概率和这个女人有关。   陆池舟指尖一下下叩着桌面,眸中漆黑一片:“截屏发给赵平,让他查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杨执惊愕地摸出手机,连忙就将截屏发给了赵平。   等消息时,杨执看着陆池舟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问:“陆总,您为什么会怀疑剧组的人?”   陆池舟低眸。   “她没那么傻,不会随意轻信陌生人。”他交握起双手,轻声呢喃:“但终究涉世未深。”   “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剧组的人给带走的。”   “而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过是些耽于钱利的蝇营狗苟罢了。”   陆池舟语调异常平稳,堪称残忍地分析出始末,侧颜隐在暗沉的灯光中,无端显得薄凉又冷漠。   所以,短短时间内,他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并在找到人的同时,一点点将幕后之手给钓出来。   杨执无端起了满身冷汗。   直到这时赵平回了消息。   [男的叫汪斌,女的叫汪茹,是汪斌的姑姑。]   到此时,真相基本已经浮出了水面。   大致逻辑便是:汪茹受人指令,带走裴恬。听到陆池舟悬赏一百万的消息,为得钱财,联合侄子汪斌做了出戏。事成之后,二人再分赃。   但却不知,这自始至终就是个圈套。   杨执将二人的关系告诉了陆池舟,并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颇有种志得意满之感。   说到最后,他问:“所以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陆池舟撑着手肘,长指一下下揉着眉心,他轻声吐出几个字。   “陪女朋友。”   杨执:“啊?”   陆池舟站起身,淡扫他一眼。   “这件事背后主使你来查,假期时间五倍工资,我没时间。”   杨执笑意一僵,石化在原地。   末了,还听陆池舟悠悠补充一句:“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 第43章 我甜 喊我宝贝   裴恬醒来时, 周身似蒙了层雾般昏黑,屋内唯一的亮色便是从门缝中透出的些许灯光。   她恍惚了好一会,直到看到床边的吊水架, 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   时间大概已经到半夜了。   她美好的跨年夜, 最后竟倒霉到在病床上潦草度过。   浑身还是松软无力。   但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裴恬在包裹严实的被褥下动了动腿,缓缓掀起被子,看到自己被包裹成粽子的手, 无语凝噎。   谁知刚动一下,另只手就被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男人带着些鼻音的语调。   “干什么去?”   裴恬动作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还伏着个人。   陆池舟抬起漆黑的发顶。   他摘了眼镜,漆黑的眼眸淹没在无边夜色间,看不真切。   “怎么是你?”裴恬愣了下,“不是漓漓在这儿的吗?”   昏睡中途, 许之漓拿热水给她擦了脸, 裴恬还有印象。   那时陆池舟并不在。   裴恬甚至以为, 自己昏过去前见到的陆池舟, 是个臆想出来的梦。   陆池舟默了会,低声道:“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我来陪你。”   裴恬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手上动作不停, 继续掀开被子。   “要什么?”陆池舟长指揉了揉眉心, 恢复些清醒,“我去给你拿。”   裴恬委婉道:“不用你。”   说完,她撑着床就要站起身。   陆池舟却先她一步站起身,又将她抱回床上, 膝盖弯起搭在床沿处,俯身撑在她上首。   那双眼,自上而下,深深在她眉眼处逡巡。   看起来一派平静的人,不知被触动了什么神经。此时的情绪看起来,隐隐带着失控。   好几秒后,他低低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裴恬眨巴下眼。   其实在鬼宅里,情绪上头时,她是生气的。气陆池舟给她惹了这么多事。   可以说,没有他,她也就不会和唐小雨再次扯上关系,也不会跑到杭市,被关了这么久。   但这种生气,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按理说,此情此景就该互诉衷肠,再互相告白说他个几波情话。   但人有三急。裴恬实在是没有心思和他风花雪月,只简短道:“我没生气。”   说完,她手上微使了点力,想推开他。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薄唇紧抿,整个眉眼隐没在黑暗中,显现出料峭的轮廓。   他并未被推开,甚至握住她推他的手,顺着指节滑进,直至十指相扣。   “不会再有下次了。”陆池舟定定看着她,轻轻道:“对不起,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说实话,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陆池舟也只在今天喊她句宝贝。   但,为什么要挑这种时机!   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啊!!!   裴恬连在梦里都在找厕所,幸运的是,在找到厕所的前一刻,她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唇,面色一派纠结,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要在这种氛围下,插一句“你的宝贝快忍不住了,要先去个厕所,等会继续”吗。   久久没得到回应,陆池舟比往常更没耐心,他轻吸一口气,微凉指尖抬起她下巴,倾身凑上来就要吻她。   “等等。”裴恬下意识往后一缩,“你别过来!”   陆池舟动作一僵,眼睫也颤了颤。   看起来有点受伤。   “我真的不是怪你。”裴恬实在是无可奈何,瓮声道:“我只是想上厕所。”   所以这种关键时候,不能受刺激的。   说完,裴恬心如死水。她不染纤尘的仙女形象,就这么碎成了渣渣。   病房内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陆池舟别过脸,先是浅浅弯起唇,到后来,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弯腰,打横将她抱起,还淡淡反问她:“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裴恬:“……”   谁能想到你大半夜突然这么矫情啊喂!   她反驳道:“仙女怎么能让人知道她要上厕所!”   “那以后和我结婚了,你也不上厕所?”   裴恬脸一烫,将头埋起来,闷声道:“谁和你结婚啊。”   陆池舟瞥她一眼,淡哂道:“你想睡我,你不和我结婚?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裴恬瞪他:“那你得先让我耍到流氓啊!”   陆池舟走到洗手间门口,将裴恬放下来,指尖从她耳垂轻抚而过,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你要不乱跑,今晚就该在我床上。”   裴恬被他看得脊背一麻,半句话不说,拉开洗手间门就钻了进去。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得一声响。   这个门隔音不太好。   裴恬站在门边,羞恼地冲外头道:“你走远点。”   外面传来陆池舟懒散的语调,他轻叩一下门,“你自己行不行?要不要我进来…”   裴恬捂住耳朵,“滚呐!”   陆池舟从喉间低低笑了声。   随后脚步声渐小,他真的走远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裴恬的脸还没恢复常温。她倍觉丢人,闷闷地回到床上躺着。   陆池舟依旧坐到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许是太过疲惫,一躺下,裴恬的睡意又上来了,她耷拉着眼,模糊建,看到陆池舟疲惫的双眼,咕哝道:“旁边还有个床,你怎么不去睡?”   暗色间,陆池舟摇了摇头。随后,伸出微凉的手,重新将她手拢紧,“睡吧。”   裴恬闭上眼,手指在他掌心间蹭了蹭,连声音都带上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娇气,“你怎么不喊我宝贝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池舟摩挲着她手心,又起身替她拢紧被子,俯身下来的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宝贝。”   “晚安。”   男人嗓音映着这夜色,宛如大提琴般低沉,听得耳朵酥了半边。   裴恬心满意足。   她放空大脑,正要沉沉睡着时,不知怎的,一股颤栗从脚底传到头顶。   在鬼宅看到的一切——   墙面上诡异扭曲的图画,红衣木偶阴气森森的脸,突然在此刻一一灌入脑海,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凄厉的风声。   她还是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裴恬心慌地皱起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紧陆池舟的手。   “怎么了?”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陆池舟再次起身,声音紧紧绷起。   裴恬摇头,她睁开眼,定定看着陆池舟,突然轻声喊他:“几何哥哥。”   “我在。”   裴恬:“今天我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其中便有,如果我真的没了,你会怎么…”   未等她说完,陆池舟便皱眉,冷声打断了她,“没有这种可能。”   裴恬:“……”   陆池舟语气冷硬,再无半点温柔,催她:“很晚了,你还睡不睡?”   裴恬:“……”   怎么就许他深夜矫情,不许她做作一次。   裴恬胸腔间那点多愁善感,没了,砰砰乱撞的小鹿,啪叽一下,摔死了。   她恨恨闭上眼。   这一睡着,再也无梦。   从三更到清晨,浓墨般的夜色褪去,天边三两繁星也朦胧黯淡在放晴的天光中。   新的一天,也是一年伊始。   陆池舟几近一夜未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安静的睡颜。   夜里那种灭顶的绝望和无措,也终在此刻消散,落到了实处。   他倏地想起女孩夜间胡言乱语问他的话。   这个问题,他哪里给得出答案。   世人都在奔向最终的目的。   他也是如此。   只消离别片刻,只消不见瞬时。   就会百折不回地奔向她。①   -   杨执含泪领了五倍工资,为了发扬敬业精神,元旦一早就踏上了揪出幕后主使的道路。   他自认自己没有陆池舟那种城府,也没有和人客气寒暄的打算。   约出汪茹后,杨执随口捏了几句刑法威胁恐吓,旁敲侧击地透露陆池舟的残暴手段,到最后,还异常作恶多端地将将含有包括汪茹家人,住址,籍贯等信息的信封递给她,以暗示她看着办。   这汪茹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一开始就被吓到,没一会就全招待了。   杨执适时打开手机录音,将汪茹透露的信息全部存证。   而这幕后主使,就这么顺藤摸瓜抖落了出来。   知道是唐羽的那一刻,杨执还惊了会,实在是不能明白裴恬小姐哪里惹到她了。   一个女人能恶毒成这个样子。   到后头,将录音发给自家老板时,杨执觉得自己明白了一部分。   自家老板这样的男人,也算是个祸水了。   -   陆池舟收到信息的时候,裴恬还没醒。   医院的护士,过来给她打了针。女孩那双细白的手,一只包着纱布,另只因为吊水,淤青一片。   陆池舟闭了闭眼,心疼地别过脸,低眸听着杨执发来的录音。   杨执做事很干净,录音清晰,听在耳边异常清楚。   但每听一句,陆池舟的心就越沉一分。到后头,已经抑制不住胸腔中的戾气。   老爷子走时,三令五申强调,让他凡事要留一线。除了处理陆枫,陆池舟事事严守老爷子的话。   但当事情波及到裴恬时,这种理智几近于无。   裴恬再次醒来时,看见陆池舟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男人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着件黑色衬衫,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当真是赏心悦目。   可惜手上打着吊水,不能动,没办法抱他。   裴恬从被窝里伸出只嫩生生的脚丫,从背后踢踢他。   陆池舟下意识转身,看过来。   对上他阴翳的目光,裴恬怔了瞬,“你干什么呢?”   不过陆池舟的情绪整理得非常快,不过一瞬,眸中的情绪便褪了个干净。   “在想事情。”他淡淡道。   裴恬疑惑问:“什么事?”   陆池舟扯了扯唇,语气里无半分温度。   “什么样的惩罚才刻骨铭心。” 第44章 我甜 你别乱来   听完这句话, 裴恬怔在原地,被陆池舟语气中的薄凉和冷意所慑。   几秒后,她吸了吸鼻子, 委屈地往后缩了缩。   “明明夜里还叫人家宝贝。”裴恬抬眼, 瞪着他,“白天就想着惩罚我?还要刻骨铭心?陆池舟你是不是人?”   陆池舟:“……”   胸腔间压抑着的戾气不上不下的,被这娇憨的三言两语化解了大半。   他指尖一下下轻点着床沿, 表情变换半晌,才忍住喉间的笑意。   此时女孩气愤地鼓起腮, 像只炸毛的小猫,看他的眼神逐渐传达出“你好变态”的意味。   光是看着,就让想人欺负。   陆池舟眼波流转,没有否定,他站起身,朝她倾身而去, 在离面颊几寸远处, 停顿住。   “你提醒到我了。”他低低笑了声, 嗓音很慢:“确实该罚。”   裴恬感觉到危险, 往后退了退。   不会吧,一夜过去, 孔雀黑化了!   裴恬不服气地垂下眼睫, “这不是我的错, 是有坏人害我。”谈到这个话题, 她心情突然就不好了,忿忿瞪向陆池舟,“还和你有关。”   陆池舟敛眸,默了半晌, 他才答:“我知道。”   裴恬别过脸,“你不知道。”   “我知道。”陆池舟重复了一遍,揉了揉她脑袋,眸中闪过丝冷冽:“这件事不用你管,我来处理。”   裴恬狐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查过了。”   “所以你昨晚就去查这个了?”裴恬惊问。   这是什么速度,也太快了吧。   “嗯。”   裴恬鼓腮,反应过来:“所以你说要惩罚也是惩罚唐羽?”   “嗯。”   陆池舟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显然对另一个话题更有兴趣。   男人定定凝视着她的眉眼,尾音绵长:“但我现在觉得,你也该罚。”   裴恬:?!   她看着陆池舟突然伸手,温凉手指贴在她脸颊,细细摩挲着掌间细嫩的肌肤。   裴恬被摸得不自在地移开眼睫,气势弱了好多。   “你别乱来啊。”   陆池舟目光落在她打着点滴的手上,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现在也乱来不了。”   裴恬还在思考这个“乱来”和她想象的“乱来”是不是一回事时,陆池舟就已经俯身,轻轻往下拉开她毛衣的衣领。   裴恬吓了一跳,惊到忘了反应。   随后,看着男人埋下脑袋,毫不客气地咬上她雪白的脖颈。   裴恬全身都僵住了,一股热流直冲头顶。   倒不是因为疼。   陆池舟看起来是在咬,但,但他却是在耍流氓!   颈侧被触碰的那块肌肤,在被他轻轻咬起后,随后遭来唇舌的碾磨吮吸。   仿佛疾风,又似小雨。   激起心尖千层浪,灭顶的酥麻从头涌至脚。   裴恬眼睫直颤,从鼻尖哼出几声细细的低吟。   但这声音,却好似更加刺激了男人,他的呼吸重了些,唇瓣一点点向上移,若即若离地沿着脖颈轻吻,移到耳后侧,突然张唇,一口含住她耳垂。   他掌心穿插入她黑发,紧紧扣住她后脑。   裴恬无力地半靠在床头,半阖着眼,任他动作。   心里涌上隐秘的刺激感。   她自是喜欢和他亲近的。   屋内空调温度打得很高,气温骤升,裴恬脸泛起滚烫的温度,失神地望着他侧首时,侧颜精绝的下颌线。   暧昧的氛围被门锁的转动声打破,下一刻,许之漓高亢的声音响彻屋内。   “累死我了。”许之漓长吐一口气,同时重重关上门,“宝贝,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一大早就去的老字号给你排的小笼包。”   “感动不?要不要尝…”   许之漓大步踏进门,一抬眼,话卡在喉里,自动消了音。   床上二人还没来得及分开,脸颊贴得极近,几近耳鬓厮磨。   不知道在干什么混账事。   而被男人挡住大半的女孩,只露出脸颊几寸肌肤。   却泛着蜜桃般的绯红。   许之漓僵在原地。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   陆池舟真是个禽兽。   但禽兽本人好像并没有这种自觉,听到动静,他轻揉一下快缩成鸵鸟的女孩的头,动作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   末了,淡睨她一眼,眸中竟满是种被打断的不满,大有“你资源没了”之意。   而许之漓难得硬气起来,并无半分自己在发亮的自觉,踩着高跟鞋蹬蹬就坐到裴恬旁边。   “余记的小笼包,上过央视的。”许之漓抱着饭盒,看着裴恬并不方便的两只手,“恬宝,我喂你吃?”   裴恬乖巧点头,眼睛嗖嗖发亮地盯着饭盒,“谢谢漓漓。”   闺蜜俩到一起,三言两语就挑起了话题。   在知道背后主使是唐羽后,许之漓怒目圆睁,气愤地差点就把手中的饭盒给扔了。   “气死我了!这个蛇蝎女人!这种人就该浸猪笼!”许之漓咬牙切齿地骂,口不择言道:“谁给她的胆子敢对你出手?她是不是自我陶醉真把自己代入总裁掌心娇宠了?”   气愤上头,许之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瞪向对面的男人,“陆池舟,就是退圈这话我也要说!这事你要不给个交代,你以后别想进裴家大门!”   “恬恬不和你分手,我以后也天天唆使她和你分!”   好,好刚。   卧底一号倒戈了。   裴恬咽下口中的小笼包,偷偷瞥了眼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陆池舟。他脸色不悦,但不是对许之漓生气,倒像是对这两句话不满。   陆池舟语调沉沉,嗤道:“你让她分她就会和我分?”   许之漓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什么都可以质疑,但她和裴恬的友谊绝对不允许!   “我和恬妹可是多少年的好朋友。”许之漓指着自己脖上的围巾,“这是恬妹给我织的,你有吗?”   她抱臂,得意道:“你没有。”   陆池舟目光一顿,凝在那条粉色围巾上。   围巾手法缜密,还绘了个许之漓模样的Q版头像。   他目光看向裴恬。   后者默默移开视线装死。   许之漓看他表情难看,不知哪生的狗胆,继续道:“而且你不在的五年,陪在恬妹身边的都是我,只有我。”   “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   “所以,你要不把唐羽那贱人给处理了,你就别再想靠近我恬妹!!!”   听完这话,陆池舟面无表情,眼眸黑得渗人。   许之漓对上他眼神,上头的愤怒褪去,只一瞬间,就怂了。   她冷静了些,默默往后退了退,躲到裴恬后面,假惺惺地哭诉:“恬恬,我好怕呜呜呜。”   裴恬自是要护着许之漓,她蹙着眉冲陆池舟道:“你别吓她,漓漓就是气过头了。”   陆池舟:“……”   许之漓的到来,成功霸占裴恬的所有注意力。   陆池舟被排挤出了病房,坐在医院的长廊上。   与此同时,收到杨执的消息。   [陆总,事情都办好了。]   -   许之漓始终在病房陪着裴恬,从早到晚,将唐羽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骂了个遍。   陆池舟在中午的时候有事离开了。   许之漓倒戈得理直气壮,等陆池舟走得人不见影时,她狠狠吐槽:“有事,有天大的事,能有你重要?”   裴恬觉得许之漓今天是骂红了眼,递了杯水给她,安抚道:“稍安勿躁,消消气。”   许之漓狠灌口水,冷哼一声。   “我宣布,我的卧底生涯到底结束。”   “你还好意思说。”裴恬横她一眼,“所以我这次来杭市的事又是你透露的?”   许之漓顿时心虚地转移了视线,却不经意瞥到裴恬颈侧的红痕。   她在心中啧了声,坦然起来:“我要不透露,你俩今天能在医院亲亲?”   裴恬脸一烫。   “我现在倒是庆幸透露了。”许之漓声音低落下来,“要不然,唐小雨那贱人能把你关到现在。”   这时,许之漓的手机收到微博消息提醒,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看清内容后,差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陆池舟竟然还能让唐小雨去参加颁奖典礼!?”   “她配提名最受欢迎女演员?!”许之漓恨恨道:“我呸!最蛇蝎心肠女演员吧!”   许之漓出奇得愤怒,不停翻看着微博消息,口中还喋喋不休地骂着,“陆池舟干什么吃的!”   裴恬倒没多大感触,她淡淡道:“我和唐小雨的恩怨,我自己也能处理。”   -   今晚的金玉奖颁奖典礼线下地点便定在杭市。   当晚,星光熠熠。   颁奖典礼也是女星争奇斗艳的必备场合。   唐羽无比重视这个典礼,从中午就开始准备造型,做头发时,徐英中途匆匆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喜上眉梢。   她笑眯眯地凑到唐羽耳边,“公司还给咱专门向品牌方定了高定礼服。”   说完,徐英将手机立在唐羽眼前,指着模特身上的粉色高定礼服:“看,是这款,C牌秋冬季新款。”她又立起五根手指,“据说,价格要这个数。”   徐英压低了声音,满是暗示的意思:“定这件高定,没有点上面的意思,我都不信。”   唐羽面上漾上大大的惊喜,嘴角笑意放大再放大。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是不是陆总…”   徐英拿手在唇边“嘘”了声,得意道:“你这么争气,陆总能不看重吗?”   没一会儿,造型室外头便有人送来了礼服。   来人打开大大的礼盒,露出里面的礼服。   礼服是粉色收腰设计,宽大的裙摆上还点缀着碎钻,熠熠生辉。   唐羽眼前有些恍惚,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年少时的那件公主裙。   但不知为什么,这件却没有给她那件的惊艳感。   她进圈这么多年,也穿过不少奢侈品牌。   看到这件礼服的第一秒,便觉得它像个上不得台面的赝品。   但这感觉,只在脑中晃过一秒,便被唐羽狠狠否定。   不可能的。   陆池舟给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   她心突突跳得极快,心中的喜悦快要冲破心脏。   终有一天,他也给她送了C牌的高定。   唐羽试上礼服。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惊艳的效果,甚至,和她原定的礼服相比,平凡得不像话。   一瞬间,唐羽以为看到了原来的那个唐小雨。   强压下这种不妙感,唐羽抚平裙摆,和助理道:“我们走吧。”   助理讷讷点头,不知该怎么说,这件礼服,真的不适合她。   颁奖典礼现场。   面对一排排媒体的长·枪短炮,唐羽游刃有余地微笑着。   心中无比通畅。   此时,她是大明星唐羽。   每逢红毯,微博前排必被明星造型占满,唐羽一人占了三条。   唐羽工作室发出数张精修图,全网营销“在逃公主”名号。   [啊啊啊啊,姐真的好美!!!]   [真在逃公主吧啊啊啊啊啊]   [期待羽羽获奖!]   [……]   前排粉丝狂吹彩虹屁,压倒了一众路人发言。   直到典礼中途,一个话题悄悄爬上了热搜。   #唐羽山寨礼服 第45章 我甜 一张床   唐羽看到这条热搜时, 完全是懵的。   哪个女星如果被证实穿了山寨礼服参加典礼,肯定会遭来全网群嘲。   除此之外,还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失去品牌方的青睐。从此与高奢品牌无缘, 时尚资源血虐。   唐羽第一反应便以为这是对家发的黑通稿,连忙让工作室砸钱反黑。   但网上舆论一边倒,热搜位次越来越高, 偏偏证据充足,找不到一丝可以辩驳的地方。   唐羽还是不信。   不可能。   陆池舟怎么可能给山寨礼服。   但桩桩件件摆在眼前, 根本无法辩驳。   一种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唐羽骇出一身冷汗,连忙否定这种可能。   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自己不过是吓一吓裴恬而已,也没收手机,她随时可以找人放她出去。   相比这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己才是天启的摇钱树。   陆池舟就算知道, 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 和她过不去。   典礼进行到一半。   下一个颁布的便是她提名的最受欢迎女演员奖。   唐羽对这个奖项很有信心, 因为她今年的话题量足够,粉丝也能打。   但不知怎的, 因为这个赝品礼服的事, 唐羽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愈演愈烈。   这种预感, 终于在大屏幕放介绍时, 达到了顶峰。   这是个全网直播的颁奖典礼,无数网民共同观看。   前几个演员的介绍,播放的视频都选的是作品中的片段。   到她时,整个大屏幕突然一片黑。   接着, 画面跳转,闪现出一张清晰的照片。   一阵安静后,全场哗然,众人奇怪地窃窃私语,同时朝她的方向看来。   唐羽瞪大眼睛,在看清照片后,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雪,放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   那张照片不是别人。   正是她初中时期的学生证上的照片。   黝黑泛黄的皮肤,厚重的刘海几乎挡住两双眼睛,塌鼻梁,厚嘴唇,耷拉着眼角。   是一张寡淡到甚至有些丑陋的脸。   照片下面清晰映着三个字——   唐小雨。   这是个伴随着她整个中学时代,噩梦般的名字。   大屏幕的画面并没有停止,还在往下放。   背后操控的人,冷酷又残忍。循着时光的记忆,把她的过去一点点摊开在世人眼前。   从入学照,到之后参加活动的合影。   甚至包括一些,她自己都记不清的情境。   以及——   那年话剧谢幕时,班里整个参演人员的合影。   裴恬众星捧月般站在最中间,肌肤莹白如雪,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的形状。粉丝的高定礼服穿在她身上,宛如真正的公主。   而那时,站在她身旁的自己,穿着丑陋的大树衣,五官皱成一团,皮肤黯淡到发黑。   当真是,云泥之别。   唐羽再也看不下去。   但这现场显然是有人操控布置过,没人上前阻止,主办方极有默契地任由这段视频安静地播放。   那种经年过去依旧消散不去的耻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唐羽表情开始狰狞,也渐渐失去了理智,她猛地站起身,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现场:“关了!都给我关了!”   “你们听不见吗!”   直播的页面也由满屏的猜测,变成满屏[小雨],伴随着对家粉丝阴阳怪气的发言。   [咦,小雨恼羞成怒了?]   [大胆点,小雨这是现原形了哈哈哈哈哈]   [小雨别喊了,再喊做的下巴要歪了~]   [小雨小雨小雨~]   [小雨这是得罪谁了?被这么搞,不过爽死我了哈哈哈]   [……]   最终,还是没人敢去阻止这段视频的播放。   现场所有人,以及网线外的数万观众,全都亲自目睹了这场大戏。   唐羽是被徐英给搀扶着走的。   她的情绪异常失控,和平日里温婉怡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徐英将唐羽送上保姆车,紧紧绷着脸。   哪怕是她,也对今天的情况束手无策。   唐羽已经是颗废棋了。   至于这幕后之手是谁,无需多猜。   唐羽再怎么说也是天启这样的大公司护着的艺人,敢这么不留情面撕开遮羞布的,也只有陆池舟。   但徐英没想到,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她的手机,突然进了一条信息。   上面的要求言简意赅,给她发了指定位置,要她把唐羽送进去待一晚上。   语气不带任何威胁,甚至还很客气。大有选择在你手里,做不做随你的意思。   徐英从来都是利己主义者。不过须臾,她便已做好了最佳的选择。   走了唐羽,她还在天启,有大把的新人可以带。   徐英默不作声地将车开到影视城,停到鬼宅门口。   唐羽显然还没从情绪中脱身,她眉目扭曲地坐在后排。   直到徐英停车时,她才意识到周围景象的不对,看到这熟悉的诡异宅院,她头皮“轰”得一声炸开,难以置信地望向徐英。   “你带我到这来,是什么意思?”   徐英一耸肩,拉开车门,“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说完,她便毫不客气地将唐羽拉下车,“你在这待一晚上,好好反省,我也好和陆总交代。”   唐羽慌了,她强自镇定道:“你知道这是哪吗?你把我放这儿?”   徐英自是知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唐羽重重摇头,眼睛里冒出泪花,“我不去,英姐,你不能这么无情。”   “我无情?”徐英突然就火了,拉开鬼宅的门把人往里一推,“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作死,你偏偏要作死,我没怪你毁了我这么久的心血,你还说我无情?”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好好搞事业,非要弄一些歪门邪道。”徐英呸了声,“我最烦你这种女的。”   “你给我好好在里面待着吧!死不了。”   唐羽在里面狠狠拍着门,声音害怕到变音,她哀求着,“英姐,我以后一定不做坏事了,你放我出去吧。”   “求求你了!”   “我真的害怕。”   徐英长吐一口气,重新坐上了车。   她还不能走。   要人真交代在里面了,她也玩完了。   徐英找出根烟,点着。对门里面几乎喊到嘶哑的嗓音熟视无睹。   她不知道唐羽做了什么,陆池舟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唐羽这一遭,颜面尽失,后期免不了被业内雪藏封杀的待遇。   天启因为她,自也是要损失一大笔钱。   陆池舟明明有更多的迂回婉转的法子,却偏偏要选这种最直接残忍的。   徐英吐出眼圈,轻啧了声。   竟也生出些庆幸。   还好自己识时务,没有跟着唐羽一错再错。   -   裴恬看到唐羽的消息时,已经到了夜里。   许之漓靠在旁边的小床上,突然抱着手机直挺挺起身。   “陆池舟牛哇。”   裴恬当时正半迷糊着,眼看就要睡着了,被许之漓这一嗓子给喊醒了。   下午还在喊天骂地的人,此刻满脸笑意,就差把陆池舟给吹上天了。   “他做什么了?”裴恬揉了揉眼睛,咕哝问。   许之漓把手机给她,“你自己看,这难道不是陆池舟的手笔?”   裴恬原本只是随意翻一翻,到后头,认真起来。   她是真没想到,从救她出来,到惩罚唐羽,陆池舟只用了十几个小时。   这种惩罚方式,比裴恬想象的,要犀利可怕得多。   陆池舟明显已经查清唐羽的所有底细,甚至知道了当年的那件事,随后直接选了这样不留情面的方法,揭开唐羽最不愿让人知道的一段往事。   而裴恬在最生气的时候,想的不过是再找个机会,把唐羽也关在鬼宅几个小时。   此时此刻,全网一片嘲声。   山寨礼服被对家粉丝肆意嘲弄,小时照片被做成表情包,甚至P在了整容医院的广告模板上。   而某乎也出现了很多自称为唐羽同学的匿名用户,将唐小雨沉默又自卑的中学时期编成故事供吃瓜网友欣赏。   没有什么比过去被翻出来供众人咂味嘲讽更能让人崩溃。   当晚,陆池舟过来时,许之漓和上午怼天怼地的态度判若两人,一句废话不说就拎包走人。   走前,她还朝裴恬抛了个媚眼,眼中满是“我不影响你俩发挥”的兴味。   裴恬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手背也是皮外伤,根本不需住院。   陆池舟显然也不喜欢医院,在她提出要出院后,难得顺从了一次。   他牵着裴恬走出医院,自己开车带她回了酒店。   “杨执呢?”   这晚,裴恬始终未见着这位几乎和陆池舟形影不离的大特助。   陆池舟开着车,偏头看她一眼,满是“你问他干什么”的意味。   半晌,他才简短回答:“放假了。”   陆池舟并未带她回许之漓的酒店,反而重新订了一家。   裴恬默不作声看着他从前台小姐手里接房卡的动作。   在进电梯后,她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问了句:“你…订的什么房。”   陆池舟:“大床房。”   裴恬愣住,她轻轻眨巴两下眼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问出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题。   “大床房有几个大床。”   陆池舟缓缓偏过头,看着女孩明明很紧张却故作镇定的模样,从喉间低笑了声。   “那自然是只有。”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一个。”   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   “两个人睡的床。” 第46章 我甜 故意招我?   随着电梯的上升, 楼层数字也跟着一下下跳动。   看得裴恬眼皮也跟着一起跳。   脑中回荡着那句话——   两个人睡的大床。   这个睡和她想的那个…是同个意思吗。   因为这个臆想,裴恬的手心沁起一层薄汗,她瞅了眼自己抱着纱布的手背, 蹙了下眉。   她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不过时间没有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随着“叮咚”一声, 电梯到达楼层。   裴恬安静如鸡地跟着陆池舟进了房间门。   裴恬在屋内处打量一圈。不愧是孔雀,随意落脚的地方都这么奢华。欧式装修风格,房顶的水晶吊灯闪着绚丽的光, 将一切照亮得纤毫毕现。   她进屋后,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 默默看着陆池舟的动作。   他正在脱大衣,里面的西装和衬衣有些凌乱,不如从前规整。数个日夜没有好好休息过,男人眼下环绕着一圈青黑,看起来很是疲惫。   裴恬咽了咽口水,不禁脱口而出:“要不今天算了吧?”   恰好此时, 陆池舟也开口问她:“你自己能洗澡吗?”   屋内安静下来。   二人都因为对方的话, 陷入沉默。   裴恬揪着自己右手的纱布, 脑子飞快转了转。   如果说不能。   那陆池舟难不成还亲自帮她吗。   妈耶。   这也太…涩了吧。   裴恬脸红了红, 她讷讷摇头,“我自己可以。”   陆池舟看着她, 喉结滚动, 轻点了点头。   “你先去洗。”他别过脸, 嗓音沙哑, “有事喊我。”   裴恬从许之漓带过来的小行李箱里摸出睡衣。   她来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晚,所以带的睡衣,也很随意。   一条烟粉色真丝质睡裙。   领口不大不小, 长度垂到膝盖。唯一的问题便是,它是吊带的。   裴恬默默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她伤的是左手。洗头不方便,洗澡倒还好,只要小心点,便可以不触碰到伤处。   本来一切都还顺利。   但到扣内衣时,犯了难。包着厚重纱布的手根本伸不到背后。   哪怕够到了,也没办法扣起来。   扣到最后,裴恬暴躁起来,连额角都沁出了薄汗。   气愤之下,她直接套上了睡裙。   目光对上镜中的自己时,裴恬愣住。她手指勾了勾睡裙细细的肩带,捂住逐渐发烫的脸。   这样子出去,十张嘴也说不清。   陆池舟该不会以为她蓄意勾引吧。   裴恬放下长发。   这样子,是不是好一点。   她抬眸看着镜子。   长长的黑卷发从锁骨往下蔓延,挡住起伏的雪白弧度,和肌肤的颜色形成浓烈对比。   这样,好像又有种欲语还休的勾引味道。   许是她在磨蹭的时间太久,浴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裴恬忙偏过头,看见磨砂玻璃门外透出男人颀长的身体,伴随着陆池舟低沉的声音,“恬恬,好了吗?”   “好,好了。”裴恬回答,“马上出来。”   说完,她一咬下唇,伸出白皙的手臂就转开了门。   陆池舟正站在门外,半耷拉着眼皮,有些懒散地靠在墙边。   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垂眸,看清楚裴恬的模样后,眼眸骤然变深,浓如稠墨。   女孩刚洗过澡,肌肤似牛奶般白皙细腻。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有几缕垂在胸前,随着那处雪白的起伏而微微晃动。   似有些害羞,她被水雾氤氲得满是雾气的眼眸带着躲闪和无措。   男人对这种方面有种无师自通的敏锐力。只一眼,陆池舟就看出,女孩只穿了这件睡裙。   一瞬间,燥热灼烧上脑,带着能让人失去理智的燎原之势。   因为裴恬的病并还没全好,陆池舟本意也只是将她带在身边看着,但到了此刻,所有的顾虑和犹豫都被本能所取代。   再禽兽他也认了。   裴恬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脸颊愈烧愈烫,偏偏不愿意认怂,挺直背回视过去。   还没站直,一股大力袭来,二人的位置掉了个边,待反应过来时,裴恬直接被压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背后是温凉的墙壁,墙纸摩挲着细嫩的脊背。身前,男人俯着身,从她脖颈上本就有的红痕开始,啮咬吮磨,一点点加重印记,似要将这个痕迹永远烙在这个位置。   只不过,这回他并未同早上一般朝上吻。   呼吸轻轻拂过微凉的肌肤。   裴恬原本紧闭着的双眼霎时睁开,难以置信地低头,眼睫随着他的动作剧颤。   几秒后,她难耐地伸出手,揪紧男人的衣角,眼中的水雾愈染愈浓。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陆池舟按住她腰线的手一顿,充耳不闻。   裴恬伸手推他,几近站不住,她声音颤栗着,“我有电话。”   陆池舟眼尾染红,声音极低极哑,“不管。”他禁锢住她纤细的腰线,诱哄道:“陪我再洗个澡,嗯?”   按往常,裴恬一上头,说不定就答应了。   但此时这个电话,一遍过后,不过几秒,又重新响起。   裴恬心跳得快极了,她心虚至极地摇摇头:“不行,这是我爸的电话,他的专属铃声。”   陆池舟愣了会,闭了闭眼。   他抬头,额头和她相抵,末了,沉沉吐出一口气。   “你去接电话。”他无奈道:“我去洗澡。”   裴恬匆忙点点头。   她红着脸,拉起自己已经滑落到手肘的肩带,跑去拿手机。   与此同时,浴室门被关上。   在第二遍铃声即将结束时,裴恬接通了电话。   此时不到十点。   按照裴言之往常的习惯,这个点如果不是应酬,就该在工作。   按理说,不该想起她。   更不会突然来两通电话。   但偏偏在今天,像掐着点一般,将她即将要做的坏事打断了个正着。   裴恬调整着依旧错乱的呼吸,争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她甜甜喊着:“爸爸?”   “你刚刚在干什么?打这么久才接?”   裴恬一噎,“我,我刚洗澡出来。”   “和漓漓一起?”   裴恬咬着唇,实在编不出说谎的话,只从鼻尖“嗯”了声。   裴言之不咸不淡地反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谁在一起?”   裴恬立马就慌了,沉不住气道:“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和他在一起。”   “他?”裴言之冷笑一声,“果然。”   裴恬:“……”所以是诈她的?!   “让那小子来给我接电话。”   裴恬更慌了。   且不说陆池舟现在在干什么,要是到关键时刻再打断一次,以后还能不能行了。   她张了张唇,紧张道:“他,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熟不知,这句话透露的信息比她想的多了太多。   电话那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行。”裴言之短促地蹦出一个字。   “挂了。”   不过须臾,电话便被挂断。   裴恬愣是从那个“行”字间,感觉到些咬牙切齿。   不过她自是不敢再多生枝节,既然电话挂了,那裴言之便是天高皇帝远,管不着这么多了。   裴恬拿着手机躺到了床上,又钻进了被子里。   她看着另一边空缺的床位,脑中又不自觉放映着刚刚的场景。   胸口的红痕仿佛还残留着那样炙热的温度。   她羞得拿被子挡住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恬都快睡着了,浴室的门才被打开。   陆池舟穿着浴袍,手上擦着半干的头发,冷白的肤色依旧泛红。男人表情有些散,目光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的她面上。   裴恬打起精神,朝他眨眨眼睛,软着嗓子喊他一声,“几何哥哥。”   陆池舟抬起头,眸色一顿,凝固起未散的欲念。   裴恬笑眯眯地说完后半句话:“人家给你床暖好了。”   她承认。   她就是喜欢看他失控的模样。   更想深一步地,看他为她沉沦。   但今天,陆池舟的自制力真的不算好。之前守身如玉的原则,在今天晚上全部碎成了渣渣。   裴恬错愕地看着陆池舟欺身上前,双手撑在她两侧,低头咬住她耳垂,带着些咬牙切齿:“故意招我是不是?”   “对啊。”她用未伤的手勾住他脖颈,丝毫不惧地凝视着他。   “那你给不给睡嘛?”   这句话像是个导火索,陆池舟胸膛剧烈起伏着,深深地看着她。   裴恬从他眼中看到很多种情绪。   “给。”他说。   裴恬心跳得更快了,紧张地呼吸都不太顺。   “但睡了以后,”陆池舟的吻从她眉心轻轻往下吻,极其珍重地落在每一处,“那恬恬就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了。”   他继续往下亲,“不许看别人,不许喜欢别人。”   “自始至终,只有我。”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不含半点玩笑的意思。   “我数三声。”他紧紧凝视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数完,你不答话,那就容不得反悔了。”   “三。”   “二。”   “零。”裴恬一把按下他脖颈,闭上眼道:“我帮你数好了。”   陆池舟动作剧烈一颤。   下一秒,反客为主。   吻如狂风骤雨般落在她唇上,不含半分理智可言,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裴恬同样忘情地回应。   二人都有些失控。   但,或许他们今晚注定不能成。一时忘乎所以的后果,便是裴恬手背的伤口被压着,她吃痛地嘶了声。   这声,霎时便让陆池舟止住动作,他恢复些理智,连忙低头捧起她的手。   手背的纱布,隐隐泛出些血迹。   这伤口,让陆池舟彻底冷静下来。   他表情变了几变,轻轻抚摸裴恬的手,“对不起。”说完,陆池舟翻身下床,抬腿便去找药箱。   裴恬靠在床头,脑子还没清醒,甚至还充满着差点就要成功的懊恼。   她看着陆池舟走来,细致地给她重新换药包扎。   包扎完毕后,他拿走药箱。再重新上床时,陆池舟只轻吻下她额头,温声道:“睡吧,我不碰你。”   随后,男人关了灯,似是刻意保持距离,睡在离她很远的另一侧。   裴恬:“……”   良久,裴恬在黑夜中,轻眨下眼。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所以,她今晚忙活了这么久,就只闻了闻车尾气? 第47章 我甜 乖宝,我教你   窗帘紧闭, 遮挡住外面如水的月色,也隔绝了车水马龙的喧闹。   万籁寂静中,裴恬出奇得清醒。   这还是她第一回 和男人同床共枕,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睡陆池舟这件事已经望眼欲穿到, 成为个执念了。   裴恬不甘心。她侧耳,细细听那头的动静。   陆池舟呼吸平稳,大概已经睡着了。   裴恬叹口气, 心里直痒痒。明明是两个人的快乐,郁闷的只有她。   算了, 不给睡,那抱抱总行嘛。总不能一张床,隔得比两张床还远吧。   裴恬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在被窝里悄悄背过身,和陆池舟面对面。   她轻轻挪动着身子,动静极其轻微地往另一侧移, 在离陆池舟几寸远时, 将自己嵌进了他的怀抱。   裴恬伸出细白手臂环抱住男人的后腰, 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埋头酝酿睡意。   熟不知,她刚闭眼, 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轻呼一口气, 抬起手臂, 动作轻柔地将女孩往怀里捞, 以一个更为亲密的姿势。   裴恬开始困了,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这下好了。   她睡着了,陆池舟温香软玉在怀, 却了无睡意。   他静静看着女孩精致的眉眼。   裴恬闭上眼时,五官的无辜和幼态感放大,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很好。   想这样一辈子抱着她。   想每天醒来就能看到她。   寂静的深夜里,陆池舟的心软成一片,他忍不住,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真乖。”   结果,“真乖”的某人,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老实。   睡意刚刚袭来,腰上便横上一节柔软的小腿,还隐隐有向上滑的趋势。   睡梦中的女孩俨然把他当成了大型玩偶,整个人八爪鱼般抱上来,本就柔滑的睡裙根本经不住她这样动作,几乎横在腰间,露出两条在黑夜间都白得晃眼的腿。   陆池舟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移开眼,却触及她胸前的姣好的起伏。   到处都是细腻的白。   陆池舟头疼地闭上眼。   忍不了了。   几秒后。   他翻身将女孩压在身下,炙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   裴恬被他这动静给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嗔他一眼,“你干什么呀?”   陆池舟眼眸深深,扯了扯唇,语气没什么温度:“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裴恬:?他又行了?   她睡意散了个大半,期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下一秒,被窝里未受伤的左手被男人紧紧扣住,顺着胸膛,一点点往下滑。   与此同时,男人在她耳畔低语,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撒——   “乖宝,我教你怎么弄。”   -   第二天。   裴恬醒得很晚,接近日上三竿,中途甚至都没醒过。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是十点多就睡着得话。   而不是中途被喊醒,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一只手使不上力,也没技巧,到最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陆池舟都没动静。   就这样蹉跎了大把时光,洗完手回床上时,已经不知道是几点。   陆池舟是满足了,抱着她一口一个肉麻的乖宝。   但她再入睡时,却不得半分安稳。   好像连梦里,都是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以及响在耳畔低低的喘气声。   陆池舟连轴转了这么多年,大概今天才得到彻底的休息,裴恬醒的时候,他依旧沉沉睡着。   多少年没见过陆池舟在她面前睡觉了。   不是多少年。   是这种机会,绝无仅有。哪怕是在年少时。   裴恬转了转眼珠。   这种天赐的大好时机,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裴恬悄悄从柜旁摸出手机,打开原相机,对着男人的脸,想找些死亡角度拍丑照。   这只孔雀整天嘚瑟自己长得好。下回他再嘚瑟,自己就把丑照甩他脸上!   但很快,裴恬便惊悚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角度,陆池舟是丑的!   可恶。   怪不得这么勾人。   可惜她没睡到,甚至还赔上自己的手。   裴恬气呼呼地掐住陆池舟的脸,给他做出个鬼脸,抱着纱布的手不够利索地拿着手机拍。   还没按着拍照键,陆池舟突然睁开眼睛。   他不戴眼镜时的眼睛,更加锋芒毕露。裴恬一惊,手机没拿稳,顺着掌心便掉下去,直直砸到了陆池舟脸上。   陆池舟闭眸,被砸得“嘶”了声,他抬手捂住鼻梁,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大早上,你想把我砸毁容?”   裴恬吓一跳,拿开他手,看见高挺鼻梁上有一个红红的印子。   她心疼地摸上去,“没事吧,不会毁容吧?”   陆池舟掌心按住她手,缓缓撑起身体,他半耷拉着眼皮,半开玩笑地威胁道:“真毁容了,你也要负责一辈子。”   裴恬张了张唇。   “不行。”她连忙否决。   陆池舟眯了眯眼睛,气笑了:“你胆子不小,敢就因为样貌对我始乱终弃?”   裴恬依旧坚定立场,她摇摇头,“如果毁容了,你就先去整个容再来找我。”   察觉到男人危险的眼神,裴恬半分不退让。   “毕竟,你这样的相貌世间独一份。”她笑着歪头,直接扑上去环住他脖颈,软着嗓音哄:“我喜欢得紧。”   “别的样子都不行,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陆池舟喉结滚动,没再说话,显然是顺毛了。   裴恬唇边笑意放大。   看看,这才叫三句话,哄好一个男人。 第48章 我甜 手没好别招我   和裴恬恨不得一天都躺在床上相反。   陆池舟是醒了就绝不在床上多赖一秒的人。   刚醒几分钟, 他便掐裴恬的脸颊:“起床了。”   裴恬趴在他怀里摇头,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不想起。”   陆池舟冷漠无情地掀开被子,“那我起了。”男人下去的同时, 还把她从身上给扒拉了下来。   裴恬骨碌碌滚到床上, 气呼呼地锤了下被子:“床是长针了还是怎么的,你就不能陪我多躺一会?”   “床上长你了。”陆池舟正在解着浴袍的带子,闻言深看她一眼, 声音带着警告:“手没好别招我。”   对上他的眼神,裴恬一秒安静如鸡, 隐隐感觉自己左手又开始酸了。   她看着陆池舟半敞着浴袍,去行李箱里拿了要换的黑色套头羊毛衫和长裤。   随后。   当面她的面,脱下了浴袍。   裴恬连忙拿被子捂住半边脸,但依旧忍不住,扑簌着长长的眼睫看着男人的动作。   经过昨晚,到现在, 陆池舟是彻底在她面前放飞自我了。原本连脱个衣服还要含蓄半天, 睡觉还要锁门的孔雀一去不返。   男人宽肩直背, 脊背肌肉线条清晰, 坚硬的肩胛骨随着手臂的动作上下鼓动。   裴恬掩在被下的手揪紧,心里直泛痒痒, 她清了清嗓子, 故作害羞道:“你怎么回事, 就这么大喇喇地当我面脱衣服?”   闻言, 陆池舟转过身。   他已经穿上了长裤,正低着头系皮带。   黑色的西装裤,勾勒出劲瘦修长的双腿,再往上, 是精壮的上身。   陆池舟未言,似乎在用转身的行动告诉她“你什么没看过这样看不是更方便”的意味。   裴恬躲在被窝里的脚趾蜷紧,直勾勾盯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记不记得你承诺过,要给我拍变装视频看。”   陆池舟套上衣的动作一顿,思衬半晌,终于想起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来。   “我是承诺过。”他说变脸就变脸,拉下衣服再不露半分,掀起眼睑瞥她一眼:“但你去哪了?”   “剧组的男演员好看吗?”   裴恬:“……”   来了。   他带着82年的陈醋,秋后算账来了。   裴恬转了转眼珠,故意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江深新电影的那套军阀装确实帅,宽肩窄腰大长腿,床戏也欲得要死。”末了,还补充一句:“看得人心砰砰直跳。”   陆池舟表情越来越淡,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裴恬观察着他的表情,意有所指道:“不过嘛,要你穿,肯定比他还好看。”   陆池舟轻呵一声,直接抬步就去了浴室,冷着张脸:“我哪里比得上他。”   与此同时,浴室门传来“砰”的一声响。   啧啧。   阴!阳!怪!气!   裴恬耸耸肩,躲在被子里,耸了耸肩。   趁着陆池舟洗漱的时间,裴恬摸出手机,逛了逛cp超话。   说来还当真是巧。   今天杭市某商场,正巧有江深的站台活动;而好死不死,另一个品牌方,请的嘉宾是周以晴。   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三点。这简直是天降的糖好不好!!!   裴恬看到手机显示时间十一点,当即从床上弹跳而起。她拿过要换的衣服,直接冲到浴室门口,哐哐拍起了门。   里面应该在刷牙,陆池舟的气应该还没消,声音有些不耐,“干什么?”   裴恬中气十足:“我要换衣服出门!”   “在外面换。”陆池舟淡淡道。   裴恬:“万一你突然出来怎么办?”   里面又呵了声,语气懒散,欠揍得很。   “我要看昨晚就看了,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下得了床?”   好狂妄的语气哦。   “一次两次都是你不行。”裴恬气得回怼过去:“等你真能让我下不了床再哔哔吧。”   里面倏地安静下来。   吓人得很。   裴恬默默走远了些。   她脱下睡裙,在拿起内衣时才发现,昨晚的难题再次重现。   裴恬默默套上了裤子,听着浴室内的动静。   没什么动静。   罢了,人在屋檐下。   最终,裴恬还是套上内衣,臂膀紧紧夹住两侧,挪到了浴室门边,小心翼翼地喊:“几何哥哥?帮个忙好不好?”   下一秒,门被打开,男人半靠在门边,没戴眼镜,脸上还挂着水珠,刚刚应是在洗脸。   “帮我扣一下。”裴恬指指后背。   陆池舟静默了会,转身回去擦脸,又戴上了眼镜。   回来时,他目光放在她雪白的脊背上,指尖的动作一顿。   陆池舟轻吐口气,随后,声音很低地问出一句:“扣哪排?”   裴恬怔了下,她轻抚耳畔的发丝,挡住绯红的耳根,故作镇定道:“最外面那排。”   陆池舟嗯了声,垂头替她扣上,还带着湿意的指尖从她脊背一扫而过。   “好了。”他说,“还要我做什么吗?”   裴恬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说完,她迈着步跑远,一股脑套上衣服。   等两人全部洗漱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陆池舟看着时间,蹙起眉尖,他看向裴恬:“带你出去吃饭。”   “好。”裴恬连忙去套棉袄。   长棉袄不算,她还戴围巾,毛线帽,手套,最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用抱着手套的手去勾搭陆池舟,却见男人避开手,目光落在她毛绒绒的围巾若有所思。   裴恬顺着他的目光,低下眼,看到自己的围巾,蓦然心虚起来。在给许之漓织完后,她用着剩余的毛线也给自己织了一条。   相比自己,只穿羊毛衫和大衣的陆池舟显得异常单薄。   几秒后,裴恬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踮起脚尖围到陆池舟脖上,“给你戴。”   陆池舟取下围巾,重新绕她脸上,声音冷冰冰的,“我不要。”   裴恬眨巴下眼,“你怎么了呀?”   陆池舟不语,只拉着她往外走。   裴恬又拉他衣角,“你真的不要围巾吗?我那还有毛线。”为了哄人,她还违心地加一句,“都已经给你织一半了。”   “真织一半了?”陆池舟显然不怎么信。   裴恬顿了顿,声音弱了点:“在脑中织一半了。”   陆池舟:“……”   他闭了闭眼。   不和她生气。   一条围巾而已。   几秒后。   陆池舟睁开眼。   这气消不去。   为什么许之漓有的,他没有。   “什么时候织好给我?”   裴恬抱住他手臂,信誓旦旦地保证:“回去就给你织!日日织夜夜织!让哥哥整个冬天都暖洋洋的!”   陆池舟掌心按住她脑袋,“少来。”但终究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失笑出了声。   二人在酒店一楼吃完了早午饭。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陆池舟问她。   裴恬双手托腮,“你能陪我几天?”   陆池舟算着日期,“最迟明天下午要到京城,晚上我有应酬。”   “好。”裴恬应声,“那就明天回去。”   她长长叹一口气,“回去就要到考试周了,我该怎么办!!!”   “考试周?”陆池舟弯起唇,不动声色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呀!”裴恬猛地抬眼,惊喜道:“哥哥要怎么帮我?”   “陪我上班。”陆池舟理所当然道:“我可以看着你。”   裴恬:呵呵。   这个提议被裴恬无情否认。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站起身,“走吧。”   “想去哪?”陆池舟牵住她手,低头问她。   裴恬眼睛亮晶晶的,“商场!!!”   -   节假日的商场人满为患,而今天因为有明星站台,更是人声鼎沸。   还没进去,裴恬便听见了里面粉丝狂热的尖叫声。   江深的国民度很高,粉丝更是出名得能打。周围一片都是举着牌子应援的女粉丝,她们口中喊着一致的口号。   江深的名字响彻云霄。   陆池舟顿住脚步,看着拉着他的手兴奋得往商场里钻的女孩,突然面无表情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裴恬见他不动,“活动快开始了,快点呀!”   陆池舟语气很淡:“你今天就是来看江深的?”   “是也不是。”裴恬一颗心早就飞了进去,“来不及了,快快快,进来呀!”   陆池舟紧紧抿唇,半晌,才极不情愿地挪动半步。   商场入口处,站着潮水般的人。   裴恬娇小的身影在里面行动得异常迅速。   陆池舟并不适应这种氛围,好看的眉尖轻蹙着,他冲裴恬道:“你慢点。”   他生得太好,长得又高,周围很多女生都不自主顿下脚步,朝他看过去。   这就导致,陆池舟身边人太多,寸步难行。   到此时,裴恬已经顾不上他,被周身汹涌的人群簇拥着往一个方向去。   陆池舟拧眉看向排山倒海的人群,安保急得满头大汗,可人群依旧源源不断,显然已经到了商场容量的边界线。   最重要的是,他找不到裴恬了。   陆池舟深吸一口气,耐心告罄,沉着声对周围的堵着他的人说:“抱歉,借过。”   裴恬是被人群冲散的,在她和陆池舟的手分开后。   后续的走向,完全不是她能控制的。   粉丝太狂热,全朝一个方向走,她被迫随着人流移动。   人数已经到了商场的警戒线,广播紧急通报安保及时疏散人群。   但更多的人,根本是被从外往内涌的人逼得不得不往前行。   直到人群中有位娇小的女生摔倒,她的痛呼淹没在人群中,有人发现,想要扶起她,却被人群推得一起摔下。   后续的,裴恬便看不清了。   有逛商场的路人暴怒,往后吼道:“别挤了!挤你妈啊!不就一明星嘛?你们赶投胎啊!”   路人戾气太重,迎来了粉丝的反击。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整个气氛变得异常浮躁。   最后,人群中传来声尖利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啊!”   “走啊,快走!死人了!”   这两声,宛如沸水在平地炸开,人群终于意识到害怕,一窝蜂往外跑。   裴恬再次被碰撞的人群往出口方向挤,好几次差点被人绊倒。   直到腰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来人呼吸还带着急急赶来的低喘。   陆池舟眼尾有点红,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下回再乱跑一回试试?”   男人身姿如松,被他抱着,瞬间就有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裴恬悬着的心放下来,紧紧回抱住他,小声道:“我错了。”   陆池舟抿唇,下颌线绷得很紧,只沉默地护着她往紧急通道走。   裴恬理亏地低下头。   良久,头顶才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   “还好你没事。” 第49章 我甜 “你嗑的cp全是假的”   这次的事件竟是比想象的还严重。   因为有人受伤引起的恐慌, 导致场内的人群疯了般,毫无章法地一同往外涌。   品牌方主持人临时通知本场活动取消。   但这点燃了粉丝情绪,她们不满地质问主办方。   这时候, 后排不断有人摔倒。   惊呼声, 辱骂声,尖叫声,以及保安嘶哑的嗓音一同在场内响彻。   去往安全通道的路被堵住, 寸步难行。   裴恬的手被男人握得生疼。   不断有人失去理智地互相推搡,堵住了去疏散通道的路。   陆池舟深吸一口气, 他停顿住脚步,将裴恬脑袋紧紧按在怀里。   闹剧的结束,往往伴随着部分人的死伤。   随着外涌的人群,商场一楼逐渐空下来。地上错落着受伤昏迷的人,大部分都是身材娇小的女孩,她们躺在地上痛吟着, 了无生气。   商场被封锁。   救护车赶来, 医护人员面色严肃地将他们抬走。   裴恬怔愣地看着, 凉意从脚底升到脊背。她不忍再看, 无措地别开脸。   却被陆池舟按住脑袋,他嗓音很沉, 理智到近乎残忍:“看清楚。”   裴恬颤着声:“不想看。”   陆池舟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硬是按着她脑袋, 让她看完了整个过程。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   陆池舟这才拉着她去停车场, 将人抱上了后座。   裴恬打他胸膛,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要我看?她们还不够可怜吗?”   陆池舟面无表情地按住她手,冷声道:“看了才能长教训。”   “自己说说,来杭市出了多少事了?”   裴恬心虚地颤了下眼睫, 眼巴巴看着他,不作声了。   “小聪明有,却缺乏社会经验;遇事不算傻,但极容易冲动上脑。”   陆池舟不为所动,一字一顿,不留情面。   她终究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裴恬咬着下唇,难耐地低下头。   在她家,裴言之向来废话不多;程瑾除了唠叨,比谁都宠她。   唯有陆池舟会这么严肃地教育她。   从小就是。   一点面子都不给。   裴恬哑口无言,绞着手指不说话。   陆池舟伸手抬起她下巴,直至二人四目相对,“你不服气?”   裴恬动了动唇,惊惧了一下午的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了出来,她推着陆池舟的胸膛,“你好烦。”   “明明她们都那么可怜了,你还逼我看。”她吸了吸鼻子,“我都这么害怕了,你不哄我,还怪我。”   末了,她语无伦次地骂出一句:“你好冷漠。”   陆池舟沉默地任她打,半晌,指腹轻抚她眼角,“哭完了吗?”   裴恬顿觉丢脸,她恶狠狠地揪起陆池舟的羊毛衫衣领,猛虎擦泪。   随后,她感觉自己被拥入男人温暖的怀抱。   轻吻落在她额角。   “不是怪你。”陆池舟闭了闭眼,嗓音很低:“是这种事情,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住了。”   裴恬眼睫重重一颤。   心脏被泡在柠檬水中,又酸又胀。   她哑着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   后续的旅程,二人去了杭市最有名的那几个景点打卡。   陈挽月喜欢旅行,每逢寒暑假,都会带着陆池舟四处游玩,裴恬有记忆起,就跟着他们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算起来,裴恬已经有很久没有和陆池舟一起旅行过了。   这次本该是个很好的时机,但裴恬恹恹的,有些提不起兴致。   她脑中还在回荡着陆池舟刚刚说的话,心中很是懊悔。   陆池舟后续的话不多,只是牵着她的手,在景点内部无甚感情地逛了逛。   完全诠释了“无效旅游”的精髓。   相比旅游,他更像是在找一个方法来平复情绪。   裴恬安静地陪着他逛,难得不多话。   二人去许之漓推荐的江南菜馆吃了晚餐。   陆池舟口味清淡,裴恬嗜甜,和江南的风味很搭。   席间,裴恬翻到微博,看见杭市商场踩踏事件已经上了热搜。而这条微博,很明显被有心人带了节奏,或许是江深对家,将本次踩踏事件的起因全部归结到了江深粉丝的头上。   这件事件性质恶劣,再加上大众对娱乐圈明星惯常就不好的印象,此时微博下面一片谩骂。   从粉丝上升到正主,再加上对家、职业黑子搅浑水,整个评论区乌烟瘴气。   江深出道来便顺风顺水,演技好,形象佳,不知抢了多少人的蛋糕。抓着个把柄,便要把他往死里整,一时间,江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裴恬看得指尖发凉。   这时,陆池舟放下筷子,目光从她愣愣盯着的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你还吃不吃?”   裴恬面前还有小半盏桂花糕,“吃,为什么不吃?”   “那你还看?”   裴恬默默放下手机。   犹疑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说这次江深会不会有事?”   陆池舟表现得异常冷漠,“我管他有没有事?”   “你好歹还投资了电影,这你也不管吗?”裴恬恨恨咬着桂花糕。   “反正现在电影刚开始拍,他不行,换人便是。”陆池舟充分将资本家的无情无义发挥到极致。   裴恬惊得连桂花糕都忘记咽,她抬高了声音:“不能换!”   “怎么?你急什么?”陆池舟淡瞥她一眼。   “你换了,周以晴怎么办啊?”   陆池舟蹙眉,“什么怎么办?”   “你难道没发现!”裴恬一拍桌子,像透露什么机密般凑到他耳畔,神秘兮兮道:“他俩有一腿。”   陆池舟:?   “你在说什么?”   裴恬冲他一眨眼睛,“哎呀,反正你信我,他俩肯定在一起了。”   陆池舟一敲她额头,“你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这个?你管人家在没在一起?”   裴恬:“……”   果然,嗑cp的快乐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既然不能共通,那她就不说了。   陆池舟却没结束这个话题,“所以,你知道江深和周以晴在一起了,你喜欢他什么?”   “你可不要乱说。”裴恬皱眉,“我什么时候和你说我喜欢江深了?”   “我那是嗑cp,你懂不懂?”   没错,他根本不懂。   陆池舟忍了忍,“你不喜欢他,你去剧组,去商场,是干什么的?”   “我说了多少遍了,嗑cp啊!今天周以晴也在,你不知道吗?”   陆池舟揉了揉眉心,长吐口气,“…我怎么知道?”   二人就这个问题,没有谈出个结果。   趁女孩不注意,陆池舟拿出手机,打开引擎,专门去搜索了嗑cp的意思。   看清手机屏幕跳出来的页面,陆池舟眼皮跳了跳,半晌,也没理解这种行为的动机。   据传,嗑圈有句最著名话便是:“我可以单身,但我嗑的cp一定要结婚。”   怎么会有人为别人的爱情要死要活的。   陆池舟摁灭手机屏幕,转而看向裴恬,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试探。   “你嗑的cp全是假的。” 第50章 我甜 我嗑的cp是真的   夜晚的湖边五光十色, 景区人声熙攘,洋溢着葱郁的人间烟火气。   裴恬正兴致勃勃地拿着手机拍照。   微风将陆池舟的话吹到耳边时,她眨巴下眼, 大脑当机了两秒, 才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又一遍。   裴恬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因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见她没有回应,陆池舟还淡定问了遍:“有什么问题吗?”   裴恬深吸口气, 安静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她慢悠悠转过身,扬起手就冲着男人的手臂锤去, 口中还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陆池舟还当真要重复:“你嗑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恬火气蹭蹭往上涨,一把捂住他嘴,瞪着他:“你找打啊!”   陆池舟看着她,面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好big的胆子!   裴恬急急说出一大通:“我是假的我的cp都得是真的!我单身他们都得是真的!”   “你再多说一句,好走不送,咱俩拜了个拜。”   末了, 她踮脚, 凑到他耳边, 提高了声音:“听见没!!!”   陆池舟越听脸色越沉, 他拿下她手,掌心贴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 “你是走火入魔了吗?”   裴恬:“……”   天气凉了, 多盖点土。   裴恬气得甩开他手, 一个人插兜往前走。   但想到今天下午乱跑的教训, 裴恬停顿下脚步,在原地等他。末了,又无可奈何地原地跺了下脚。   真是讨厌。   嗑cp这种事,本来就是圈地自萌的事, 所以除了今天,裴恬一直没和陆池舟提过。   她好心透露这个振奋人心的秘密,渴望以此来感化资本家的无情无义,结果这只孔雀当头就是这么一句贱嗖嗖的话,这谁忍得了!   两人一前一后。   裴恬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往前走,陆池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谁也不服谁,随后,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时不时有目光投在他们身上,实在不是吵架的好地方。   裴恬回头,横了陆池舟一眼,“我要回去。”   陆池舟递给她个“回去就回去”的眼神,面无表情地上前拉住她手,大步往出口方向走。   裴恬别开脸,小手从他掌心抽出,只留一根食指给他牵着。   一根手指,是她最大的让步。   陆池舟掀起眼皮,轻哂了声,随后,大掌直接包裹住她整只手,一起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半小时后。   车子驶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还未彻底安稳下来,裴恬一抬眼,透过前方玻璃,看到了大片的奔波的人群。   他们手中扛着摄影机,往一个方向跑。   裴恬好奇地按下车窗,听到他们口中嚷嚷着,“在那边!B3口往上走。”   “不对!我明明看到的是C口。”   又有人大喘着气,“假的!那是他经纪人假扮的,人早跑了,咱跟丢了!”   亲眼目睹这追人现场,裴恬撑着下巴,陷入思索。   直到头顶被人敲了下,随后,陆池舟开了她这侧车门,“不要多管闲事。”   裴恬讪讪翘起嘴,不说话了。   陆池舟牵着她出去。   “我还没消气。”裴恬冷哼一声,“那事没过去,你别想浑水摸鱼。”   “我没想。”陆池舟眼睛都不眨,揉她脑袋,好脾气道:“回去再吵。”   裴恬听话地安静下来。   几秒后,越咂摸越觉不对。   什么叫回去再吵?明明是他嘴贱,怎么就和她无理取闹一样?   “不行。”裴恬停下脚步,“你现在就说[晴深不寿是真的]给我听!说到我满意为止。”   陆池舟:“好,我说。”   随后,他和念经一样,毫无感情地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边说,陆池舟边牵着她往外走,他目光从就近的电梯边扫过,蹙了下眉。   那里满满当当站着大片的狗仔,应该是在堵人。   陆池舟改变方向,拉着裴恬进了对面的安全通道。   “咱们要走上去吗?”   陆池舟:“晴深不寿是真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明星躲狗仔呢。”   “晴深不寿是真的。”   “感觉做明星也挺难的。”   “晴深…”   “停!”裴恬有些火大,鼓腮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池舟没说话,桀骜不驯地看着她,眸中轻飘飘透露着“是你让我喊的”意味。   冥!顽!不!灵!   所以这只孔雀根本没有认识到错误,相反的,还自顾自地生她的气。   他们根本没有在同一频道交流过!   裴恬深吸一口气,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人不和孔雀计较,有什么事关门再吵。   她踩着阶梯上楼,将男人甩在后头。   这个酒店的安全楼道阶梯很长,每上一层,裴恬还要长吁几口气。   陆池舟订的房间在七楼,听起来不算很高的楼层,但因为酒店过大,导致这段路长得离谱。   到不知道第几层时,楼梯处出现了个大大的弯道,裴恬抬起眼,看着漫漫的长阶,累得撑着扶手直喘气。   她低头,看见闲庭信步的陆池舟,顿时不想让他好过,正想开口让他上来背自己,头顶静谧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女声。   女声淡淡的,但听起来依旧妩媚:“人甩掉了?”   “嗯。”男声低低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委屈,“多亏姐姐帮我。”   接下来是一阵衣料窸窣的声音。   “先别抱我。”女声听起来情绪不怎么好,“你这事怎么处理?”   “公司已经和后援会沟通过了,我先道歉,承诺做好粉丝管理,之后后援会再发文表明态度,针对不法诽谤行为公示律师函警告。”   “嗯。”女人轻吐一口气,低低应,“这事影响不小,你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我今天可害怕了。”男声软下来,像是在撒娇:“姐姐不给抱抱吗?”   “这里不行。”周以晴拒绝,“随时有人上来,赶快走。”   “这里没人。”江深拖长了声音,“就抱抱好不好?”   一阵沉默。   周以晴没再说话了,似是默认。   裴恬趴在扶手上,连呼吸都停了,小腿都因为激动不自觉打着颤。   此时,陆池舟跟上来,站在她身侧,目光从女孩睁着的大大的眼睛上扫过,他张了张唇,正要说话,被人一把捂住嘴。   裴恬冲他挤眉弄眼,大有一种“你要敢出声就送你到千里之外”的意味。   陆池舟适时闭上嘴。   裴恬没再管他,只伸长了脖子全神贯注地听上面的动静。   不知江深要做什么,周以晴阻止住他,“干什么?”   江深嗓音低哑,“想亲你。”   “不行。”周以晴说:“这里不行,要被人听见了…唔。”   随后,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伴随着接吻时唇齿交缠的水渍声,以及男人女人低低的喘息。   “听见就听见。”男声满不在乎地说:“正巧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   与此同时,仅有一梯之隔的楼下。   裴恬已经全然石化在扶手上,嘴巴张成了圆形,脑子已经不能思考,“我操”两个字在脑中疯狂弹跳。   这他妈,这种剧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吧!   呜呜呜呜呜,他们真的是真的!   妈妈,她出息了!!!!   偏偏裴恬此时还不能出声,胸腔中的激动快要冲破心脏,她只好死死揪紧陆池舟的衣袖。   而陆池舟并没有听出这两人的是谁。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女孩兴奋得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更亲密的也做过。   所以为什么听别人的,比她自己亲自体验还要激动。   陆池舟眸色明明灭灭,不多时,他缓缓低下头,噙住女孩的殷红的唇瓣。   很轻地吻她。   裴恬:???   孔雀你听个墙角都能发情?!   她错愕地睁大眼睛。   偏偏不敢乱动,只敢一动不动地承受他的吻。   但这却引得他的动作愈发放肆。   裴恬一点声音不敢发出,脸都憋红了,只能忿忿地瞪他,随即对上男人恶劣的眼神。   喂妖妖灵吗!这有个变态啊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楼下传来来人高亢的嗓音才将这一切打断。   “搞什么东西,等半天电梯也不下来,还不如自己上来了。”   “累死老子了。”   这一声,让楼上的二人如惊弓之鸟般分开,接着便是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不过须臾,脚步声渐远,听不见声响。   陆池舟也在此时放开她,长指慢条斯理地轻抚过她唇上的水光,随后满面轻松地拉着她继续上楼。   裴恬还是不敢出声,只好憋着一口气,等到了房间关上门才敢发作。   “你干什么呀!”她气得转圈圈,控诉道:“要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陆池舟不知悔改地弯起唇,一边脱着大衣,一边懒散出声:“怎么,楼梯他们开的,就他们能亲?”   裴恬:“……”   “别人就算了,但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陆池舟回答得理直气壮,淡淡回答:“不知道。”   裴恬翻了个白眼。   算了,和这人沟通不了。   她捂住脸卧倒在床上,脑中一遍遍回应着刚刚的情景,好半晌,胸腔中的兴奋依旧挥之不去,裴恬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   当事人不想公开,苦于没有人能分享,裴恬只好捶着床,做只快乐的尖叫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池舟走过来,垂首看她,再次伸手贴着她额头,“到底怎么了?”   “哈哈哈哈。”裴恬心情好,也不和陆池舟计较了,伸手勾住他脖子往下拉,抱着笑得停不下来,“这种快乐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听我说,晴深不寿是真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第51章 我甜 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次日早上。   杭市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 据说,这还是杭市今天下的第一场雪。   这样的天气,在被窝里睡觉应是最好的归宿。   但裴恬没这福分。   她一大早就被陆池舟毫不留情地喊醒, 睡眼惺忪地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陆池舟这人, 真是变态到令人发指。   晚上有应酬,他订早上的机票。   裴恬怨气冲天,气呼呼地抱怨他为什么要走这么早。   “一日之计在于晨。”陆池舟回头, 淡瞥她一眼,难得正经地说:“起得早, 你会发现一天的时间更长,能做更多的事。”   裴恬:“……”   好有道理哦。   她撅起唇,从鼻尖轻轻哼了声,嘟囔道:“真是卷得要死,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裴恬还没完全清醒,她脚步很慢, 插着兜晃悠悠地走在男人后头。   男人身材高挑挺拔, 哪怕是临时来杭市, 着装依旧一丝不苟。   陆池舟现在的时间观念精密严谨到分, 在他看来,多余的睡眠等于浪费人生。   但很多年前, 少年陆池舟也会有闲散的时候。   他会选一个下着小雨的周末盘腿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上玩游戏机, 也会在夕阳西下的傍晚去篮球场打球。   而这些, 早就随着时光洪流消失在了岁月的缝隙里。   裴恬想了想, 忍不住道:“做人开心快乐就好啊,干嘛要这么累嘛。”   陆池舟正看着手机回消息,闻言,脱口便答:“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裴恬一噎, 她悄悄低头,揉了揉快要绷不住笑的脸颊,不吭声了。   好吧,看在他嘴抹了蜜般,自己就不计较了。   他爱卷就卷吧。   -   飞机上,裴恬昏昏沉沉的,一直在补觉。   昨晚过于兴奋,三更半夜她都在被窝里偷笑。   连带着陆池舟也没怎么睡。   最后陆池舟忍无可忍,直接威胁加恐吓,裴恬才不敢乱动。   至于威胁的内容,不提也罢。   裴恬再也不想半夜洗手了。   而且还要帮他好久。   还不如直接上,这样她把人睡到了,说不定他一小会也就结束了。   裴恬半梦半醒时,陆池舟一直在旁边滑动平板,半句话不说。   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据。   裴恬看一眼,打了个哈欠,更困了,她戴上眼罩,眼不见心为静。   一小时后,飞机在京城机场降落。   早有司机在机场外等候。   陆池舟:“回松庭。”   司机哎了声。   “等等!”裴恬懒洋洋睁眼,“先送我回明江。”   一旁的陆池舟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和我回家?”   “嗯。”   也有好一阵子没回去了,自从那晚裴言之挂电话后,裴恬再没收到他一个标点符号。   司机已经改变了导航方向。   陆池舟语调淡淡:“然后呢。”   裴恬疑惑了,“什么然后?”   陆池舟理所当然道:“你不带我回去?”   裴恬:“……”   见她没反应,陆池舟又慢悠悠补充一句:“我今天下午正好有时间,好久没见咱爸了。”   裴恬:“……”   她咽了咽口水,胡诌道:“我爸下午不在家。”   “这样啊。”陆池舟笑容更甚,“陪咱妈聊聊天也行。”   裴恬面无表情:“我不回家了。”   “老张。”下一秒,陆池舟朝前排司机淡淡吩咐:“回松庭。”   “是。”   裴恬:“……”   她终于知道裴言之为什么一直对陆池舟没什么好脸色。   这搁谁谁不气。   算了,今天再陪陪他,明天没课时再回家吧。   于是裴恬从兜里摸出手机,在三人群里冒了个泡——   [我明天就回来啦!@全体成员玫瑰/拥抱/]   不多时,群里回了几条消息。   程瑾:[拥抱/拥抱]   裴言之:[还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吗]   程瑾:[几何在你旁边吗?]   裴恬选择性忽略裴言之的那句话,挑着程瑾的回:[在的。]   程瑾:[挺好的,你要不把他也拉进群?]   裴言之:[拉他进来干什么?]   程瑾:[这不一家人嘛]   裴言之:[结婚了吗就一家人?]   裴言之:[他来,我走。]   程瑾:[裴言之你怎么回事?坐对面不说话,倒是网上和我上纲上线?]   这之后,裴言之没声音了。   裴恬忍笑忍得极其辛苦。   在裴家,裴言之向来拽得二五八万,毒舌本领炉火纯青,上怼爷爷裴勋,下怼叔叔裴言卿,自己也时不时被他拉出来嘲几句。   倒是对程瑾,霸王裴言之毫无办法,经常被怼得半句话说不出。   裴恬笑够了,倒也没把陆池舟给拉进去。   毕竟裴言之向来大方,随手就会给她送卡做零用钱。   要把真·金主爸爸惹急了,小钱钱飞了可就得不偿失。   -   冒着被裴言之怒怼的风险,裴恬跟着陆池舟回到松庭。   但这人,好像单纯只是想带她回来。   然后待一起。   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单纯地待一起。   陆池舟很忙,进屋后便进了书房工作。   与此同时,还不忘也拎着她去书房,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她面前。   “这是我当年比赛的资料,前几天我又重新整合了一遍,你好好看看。”   裴恬:?这是人话?   刚进屋没一会,连暖气都没热起来,他就让她来学习???   陆池舟已然坐在书桌前,见她愣在原地,右手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过来,坐这。”   裴恬皱着脸,苦巴巴道:“我暂时不想学习。”   陆池舟:“那你也坐过来。”   裴恬挪着步子,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懒洋洋地撑着头。   “你不比赛了?”   “比赛延期了。”裴恬打了个哈欠,“要先忙过考试周,等寒假再弄。”   “寒假?”陆池舟看向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寒假还要和他们一起?”   裴恬嗯了声,“都报名了,总不能退赛吧,报名费都一百多呢。”   陆池舟默了会,“我记得这个有个人赛。”   裴恬哈欠打一半,突然止住,之前陆池舟的话她都是听一半过一半,此时终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合着这一茬是过不去了是吧。   “这个团队还有佳佳。”裴恬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而且我们前期也做了很多努力。”   陆池舟抿唇,视线淡淡盯着电脑,“行,我知道了。”   “我们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吵架,你不也说你错了吗?”裴恬试图和他讲道理,“周奕至今没有对我表示出超过友谊的任何行为。”   “而且,就你上次那种…”裴恬表情一言难尽,“反正你真没必要因为这事过不去。”   “等之后明确分工了,我们就都各做各的,我保证,除了必要交谈,我绝对不和他有任何交流。”   “而且,我只、只、只喜欢你,不是吗?”裴恬托着腮,朝他眨眨眼睛。   陆池舟低垂下眼睑,纤长眼睫挡住眸色,他嗯了声,“知道了。”   好在陆池舟之后也没再因为这事吵吵,安静地看着电脑。   裴恬发着呆,实在支撑不住,困得趴桌上眯了会。   等快要睡着时,陆池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抱你去小沙发上睡?”   书桌的对面,有个小沙发。   裴恬迷迷蒙蒙睁开眼,摇了摇头,“不睡了。”   按照她的经验,现在这个点去睡,醒来时必定是星星挂满天,而这等同于半夜失眠。   当然,这种阴间作息,卷王陆池舟是不会懂的。   裴恬清醒后,实在百无聊赖,于是翻开陆池舟给她的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倏地想起,无论是睡觉还是走神,亦或是看书,陆池舟都没管她。   男人唯一坚持的,是让她待在他身边。   裴恬翻页的手一顿,万千思绪涌过,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丝矫情。   陆池舟说,和她待一起就开心。   既然这么开心。   为什么当初舍得走,还一走就是这么久。   在一起到现在,这个问题始终被裴恬压在心底,也只在上次吵架那回,口不择言地质问出了声。   哪怕她说那样的话,陆池舟也没给个解释。   也从未和她说过,那五年发生的一切。   就像是个不愿提起的禁忌,被他牢牢藏在匣子里。   裴恬轻吐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看书。   这沓资料很厚,每页还有陆池舟的批注。   当然,这不是原件,能保留到现在的也只有电子件。   少年陆池舟的字和现在大有不同。以往,龙飞凤舞,带着锋芒毕露的傲;现在,字迹平稳遒劲,所有尖锐隐藏,于不见处现凌厉。   裴恬一页页翻着,结合着批注,竟也将这密密麻麻的文字给看了进去。   看到后头,她额角直跳,心中长长叹口气。   自己竟然连五年前的陆池舟都比不过!!!   不行,她一定要振作起来!   一小时后。   裴恬揉着长发,小脸皱成一团。   实在是太让人伤脑筋了。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难的东西。   裴恬伸手,扯了扯陆池舟的衣袖,极尽苦恼:“这知识它不进脑子呀。”   陆池舟抬起眼,指尖慢条斯理地抬着眼镜,悠悠道:“那你就想办法让它进去。”   “不行。”裴恬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她摇着头,严肃道:“这绝不是我的问题,是我两天没洗头的问题。”   因为右手裹着纱布,这两天,裴恬都没洗头。   陆池舟:“所以…”   “你帮我洗。”   “我帮你洗?”   两人同时出声。   裴恬当即站起身,冲陆·发廊小哥·池舟勾勾手:“过来吧。”   裴恬本意是和理发店一样,找个地方躺着,陆池舟站着给她洗。   但想象美好,现实实施起来却很困难,最后的情景便是,陆池舟搬了个小凳子去浴室,“你坐那。”   裴恬:“……”   浴室里,她憋屈地坐在小椅子上,看着满头黑发垂在眼前,一点也不唯美,倒像贞子刚爬出来。   视线外,陆池舟修长的指尖正在试着水温。   随后,温和的水流从她后脑往下淋,伴随着男人温和有力的手掌,“这个温度怎么样?”   “还行吧。”裴恬满足地眯起眼,“马马虎虎。”   陆池舟轻笑一声,“满意就给个五星好评?”   “这才刚开始,你就想要好评了?”裴恬哼了声,“达咩达咩。”   等洗发水打起泡沫时,陆池舟并不娴熟的手法才透露出来。   “洗发水进,进眼睛了!!!”裴恬紧闭着眼,连声嘟囔:“要擦眼睛!你快帮我擦啊啊啊啊!”   “我忘拿毛巾了。”陆池舟默了会,连忙大步往外走:“你等我去找找。”   裴恬:“……”   辣鸡服务。   就这还五星好评,负二分送给你,好走不送。   一阵兵荒马乱后,陆池舟才勉强给她洗完了头发,拿着干毛巾一下下替她擦着发梢。   裴恬气还没消,坏心眼地抬起头,长发飞起,趁机甩了陆池舟一脸水,末了,看着他脸上的水,笑出了声。   “你还快乐吗?”她歪着头,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反正我很快乐。”   陆池舟默默抹去脸上的水,下一秒,脸上极轻地扯起一抹笑。   裴恬下意识觉得不妙,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人按在原地,陆池舟抬手,大毛巾毫无章法地替她搓着头发,长发上的水珠溅了她满头满脸。   啊啊啊啊陆池舟这只狗!   不用看裴恬也知道自己此时肯定像个小疯子一样。   “现在还快乐吗?”陆池舟声音含笑,凑到她耳边问。   裴恬气得用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   陆池舟搂住她。   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裴恬环抱住他腰,笑意渐渐收起。   那句一直卡在口边的话,在此时突然问出了声:“那五年。”   “你快乐吗?” 第52章 我甜 想你的时候   浴室小小的空间安静下来。   裴恬埋在他怀里, 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淋着水,陆池舟顿了会,修长手指穿过她发间, 继续用毛巾给她擦着长发。   女孩头发乌黑浓密, 缠绕在指尖,往下梳理时能一通到底。   “恬恬不该问我快不快乐。”陆池舟弯唇,声音很轻, 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该问我有没有快乐过。”   裴恬眼睫一颤, 张了张唇,嗓音艰涩得一个字吐不出。   男人掌心笼住她后脑,随后,大毛巾包裹起她长发,牵着她往外走。   二人站在洗手台的梳妆镜前。   透过镜子,裴恬看到了立于她身后的陆池舟。   他正敛眸, 右手拿过吹风机, 替她吹头发, 鸦黑长睫垂下, 看不清眸中情绪。   嗡动的风声中,陆池舟突然又说了句话。   “当然, 还是快乐过的。”   裴恬:“嗯?”   他似是故意将吹风机拿近了些, 沙沙的风声让男人嗓音不太清晰。   “想你的时候, 快乐过。”陆池舟压低了声音。   裴恬愣在原地, 耳根因为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而泛红,发丝被吹风机拂过,从耳后痒到心尖。   她压下快要起飞的唇角,暗戳戳等待陆池舟后续的话。   等着等着, 等到陆池舟关了吹风机,宽大掌心揉着她发顶。   “差不多了。”陆池舟低头看了眼表,“时间刚好差不多,晚上我有应酬,一会阿姨会过来做饭。”   说完,他低头吻了下裴恬的发顶,像哄小孩般道:“乖,在家等我回来。”   裴恬:?撩完就跑?   想她的时候快乐过,然后呢!   想她什么!怎么想的!这么想她,怎么着五年就和人间蒸发一样!   裴恬看着他出去穿衣的背影,气闷地在原地跺了下脚。   陆池舟走后,上次做饭的王阿姨便过来了,依旧是笑眯眯地喊她太太。   裴恬顺势和她聊起天来。   王阿姨似早已经被陆池舟成功荼毒,一边做饭一边和她聊了起来。   “太太您好福气啊。”   “您喜欢和忌口的先生早早就给了我个清单。”   “我从没见过这么陆总这么会疼人的先生。”   裴恬撅起唇,“我们小时一起长大的,他的口味我也知道呀。”   “哇。”王阿姨一听更激动了,惊叹了句:“青梅竹马,十几年到现在,再好不过的感情了。”   “不算。”裴恬坐在餐桌前,摇了摇头,“我还没长大他就走了,这顶多叫久别重逢。”   王阿姨也是个能侃的,立马改了口:“久别重逢岂不是更好!”   她择着菜,笑出了声,“太太,您想想,若先生历经千帆,兜兜转转数年,还是不能忘记您,这该是有多爱您啊。”   “是吧,太太?”   裴恬懵在原地,脸微微泛红,她双手捂住脸,低低应了声:“是…吧。”   吃过饭,王阿姨动作麻利地收拾了碗筷,随后便离开了。   看着时间还早,裴恬去慢悠悠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刷了会CP超话。   自从知道这个全世界除当事人只有她和陆池舟知道的大秘密后,裴恬甚至一度对超话失去了兴趣。   她恨不得拿个喇叭向全世界宣告[晴深不寿szd],但显而不能。   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指尖无意识刷新着微博页面,[深不可测的江江]突然弹跳出了新的动态。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张不知所云的照片。   裴恬随手就要翻过去。   这个江江现在再没发过一点物料,对于这种半路脱粉的cp粉头,她是绝不会多给一个眼神的!   只是翻到一半,裴恬动作顿住,眼睛凝在照片上,不自觉挺直了背。   这照片里的情景,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照片简简单单,拍的是高楼下的风景。   如果没看错,这和她在杭市住的酒店是同一个。   因为窗外的风景一模一样。   只是这张照片的玻璃上,放着两只手,十指相扣。   显然是一男一女的两只手。   纤弱的那只,被青筋突起的大掌强制按在玻璃上,看起来无力又色气。   裴恬咽了咽口水,脑中不可抑制地飞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和这江江还挺有缘,还住过同一家酒店。   或许这段时间江江不发物料是有原因的,这不忙着谈恋爱嘛,哪有时间嗑cp嘞。   这般想着,裴恬也不生气了,她悄悄给其点了个赞,还评论了句[祝99],便滑了过去。   在沙发上躺了会,裴恬有些困倦。   她了眼时间,九点半。   但陆池舟依旧没有回来的预兆。   他还挺野。   临走前让她乖乖在家等他,结果这么久还不回来。   裴恬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个der,不等了。   她摸出手机,给陆池舟发了个消息:[不等你了,我先睡觉了]   发完,裴恬便迈着昏沉沉的步子离开沙发,却在路过陆池舟房间门口时,脚步顿住。   随后,裴恬转移了方向,理直气壮进了陆池舟房间,倒在他床上打了个滚。   想起这只孔雀之前还锁门,她今晚就把他的雀窝给端了。   裴恬心安理得地钻进男人叠得一丝不苟的棉被,末了,还关了房间的大灯,酝酿睡意。   棉被上除了男人常年熏香的冷杉气息,还有丝丝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味。   看来这些年,陆池舟用的洗衣液都没变。   和少年时期的他,一模一样的味道。   裴恬揪紧被角,心底难以自控地涌现出小小的雀跃。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就好像,抓住了岁月逝去的一角,随后,侥幸地发现了它还没变的地方。   早上起得太早,很快,裴恬便迷迷糊糊地耷拉上了眼皮。   许是今日种种勾起了回忆的心思,将她的思绪拉回了很远的地方。   那年元旦联欢会后,京城一连数日下起了暴雪,满目雪白。   也是那时候,陆老爷子病了。   病来如山倒。   谁也想不到,叱咤商场的传奇人物,一夕之间就倒下了。   医生说,老爷子经年忧思过重,精神压力大,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身体早有预兆,但老爷子置之不顾,最终才因为受寒引发了中风的病症。   陆池舟被这个消息打击得沉寂了很久。   那次之后,裴恬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她自己也因为冲刺中考而分身乏术。   陆家再有消息传来时,已经是她中考前期。   裴恬还在别人和裴言之聊天时,听到几句。   大致便是陆老爷子昏迷不醒,陆枫挟天子以令诸侯,在陆氏呼风唤雨。   陆池舟目前的处境很不妙,极有可能作为“废太子”被驱逐出境。   那时候裴恬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陆池舟了,便是联系也只是通过手机。   裴恬时不时会给陆池舟发消息。   消息没什么内容,有她自己的碎碎念,有问他和陆老的近况,有转发的一则笑话。   陆池舟会告诉她,陆老情况稳定,他很好,就是有点忙,等她中考结束,就陪她出去玩。   和外界所传的完全两个状态。   再见陆池舟时,是裴恬中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她嚷嚷着要和裴言之一起去宴会,裴言之深看她一眼,默许她跟去。   也就是那天,裴恬真正看到了陆池舟的处境。   说是宴会,但京城上层圈子去了大半,倒更像是个商业性质的应酬。   裴恬问过陆池舟,他说今晚有个晚宴,应该就是和裴言之去的是同一个。   裴言之去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有一会了。   裴恬跟着他进场,很快便在桌前看到了陆池舟,和他一桌的,裴恬大致都有印象,是陆氏集团的一些中高层股东。   若陆老爷子坐主位,这些人能和他共桌的机会都没有。   但今晚,陆池舟竟然还要站着给他们倒酒。   推杯换盏间,陆池舟喝了一杯又一杯。他肤白,稍微喝多了些就会上脸。   但那些人依旧没放过他。   陆池舟没什么表情,一杯杯地喝得异常干脆。   裴恬突然不敢上前去找他,只躲在裴言之后头,去了别的桌。   陆池舟肯定不会想让她看到这样的他的。   他不想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   整场晚宴,裴恬心不在焉,她时不时会抬眼,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陆池舟。   少年的唇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着,像是强忍着胃里的不适。   裴恬心揪成一团,难受地抹了把眼睛。   突然,那桌不知发生了什么,陆池舟突然面无表情地将酒杯一把摔在地上。   玻璃碎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道声音很大,整场的人都朝那边看去,带着看好戏的眼神。   被他拂了面子的,是主位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男人气极反笑,满脸褶子显得异常狰狞,“你小子敢给我砸杯子?还把自己当太子爷呢?”   “别说你,就是老头子在都要给我两分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池舟处在众人目光中间,唇色紧抿,握在身侧的手不断收紧再放开,眼神中的戾气已经快压抑不住。   “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不服气?”男人冷哼,笑容猥琐:“就你妈那狐媚长相,还不让人说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圈不怀好意的笑。   因为陈挽月长得漂亮,又年纪轻轻就丧夫,有关她恶劣的揣测向来就不少。   原本有陆老爷子坐镇,没有人敢当面提,现在,所有恶意都浮出水面。   男人肮脏,女人嫉妒。   陆池舟闭了闭眼,突然一脚踹翻了桌子。   整个实木桌像一杆秤砣朝男人身上倒,桌旁其余的人作鸟兽散。   现场不少人发出声惊呼,但没人上前。   男人受到惊吓,开始口不择言,难听的话在整个场内响彻:“陆池舟,你好大的胆子!”   “就你,你现在敢这么对我?老头子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跪着,求求裴董看在他女儿的面上帮帮你,然后早点收拾收拾入赘吧哈哈哈哈哈。”   “……”   裴恬听得眼泪发酸,她拉住裴言之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小声说:“爸爸,你去帮帮哥哥吧,不该这样的,他不该这样的。”   裴言之揉了揉她脑袋,“好,我帮,我帮。”   在场的人都买裴言之的面子。男人在见到他时,一秒变脸,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霎时转变成一副谄媚的表情。   裴恬站得远,不知道裴言之说了什么,那桌人全都挂上副虚伪的和善面孔。   她直勾勾看着站在裴言之身后的陆池舟。   少年有些脱力地靠在墙边。   他喝得酒太多,眼尾通红。   就像是哭过一般。   不知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   和裴恬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瞬间,耳边的熙攘声,私语声,突然消失,似乎全世界都静止了。   裴恬无处可躲,只是瘪着唇,红着眼睛,看起来比陆池舟还委屈。   而陆池舟只看了她一秒。   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是从未有过的惊慌狼狈。   是的,狼狈。   这个本不可能出现在陆池舟身上的词。   少年傲骨在那一天被彻底敲碎。   而这一眼,让裴恬记了好久好久。久到五年间,数次噩梦时,都会因为其从头寒到脚,最后流着眼泪醒来。   同样的,裴恬今天也被惊醒了。   来不及思考屋顶的灯为什么已经开了,裴恬极其无助地环抱住膝盖,小声低泣,默默流着眼泪。   昨日种种,在今日想起,依旧是沉重到能让人崩溃的程度。   下一秒,头顶的灯光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陆池舟一下下轻吻她额角,声音放得极柔。   “怎么了?做噩梦了?”   裴恬哭声止住,她抬起核桃似的眼,看到陆池舟的脸。   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的潮湿,呼吸不太平稳,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呼吸间满是馥郁的酒气。   一看就是喝了好多酒。   过去和现在重合。   裴恬还未从那濒临窒息的梦境中回神,她崩溃地揪紧陆池舟的衣角,声音哑得听不出原调:“你又喝酒了?”   陆池舟眼眸微顿,轻点了点头,“喝了。”   今晚的应酬是他组的局,有笔大单子,对方诚心合作,自己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谁料,这句话竟不知为什么点燃了裴恬的情绪,女孩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猫般,哭着推他:“你不要喝了,不要陪他们喝酒了。”   “不喝大概不行。”陆池舟用指腹擦去她眼泪,低声保证道:“但我以后尽量少喝。”   裴恬不吭声了,只用双手环住他脖颈,小声抽噎着。到此时,她的意识才清醒过来。   但依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着他不撒手。   陆池舟掌心轻抚她长发,顺势转了个身,让女孩趴在他身上。   裴恬安静蜷缩在他身上,声音还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   她小声嘟囔着:“你想我吗?”   “这不才分开几个小时吗?”陆池舟失笑,捏她鼻尖,“这就想我了?”   裴恬缓缓摇头,发丝轻拂过他脖颈,带来酥麻的痒。   “不是今天,是。”她顿了顿,咕哝道:“是那五年。”   陆池舟笑意渐敛,右手指尖轻轻顺着女孩的发丝往下抚。   过了好几秒后,他回答:“想。”   “有多想。”   “不知多少。”   “不知?”   陆池舟苦笑,“是真不知道。”   因为这种想念,无法衡量,几欲摧毁心肝,让他病入膏肓。   “行吧。”裴恬撇了撇嘴,许是困了,声音越来越低,“那你想我些什么。”   陆池舟一时没有回答,长指揉了揉昏沉的眉心。   他伸手,关了灯。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今晚他的酒确实喝得多,多到让他矫情得欲把想念述诸于口。   陆池舟低头,凑到裴恬耳畔,声音很轻地笑了声。   “想的可多了。”   女孩呼吸声渐渐均匀,大概已经睡着了。   陆池舟抬首,看向漆黑的对面,不知是说给谁听。   “会想你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好好学习生活。”   “还会想,我们恬恬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以及有没有。”陆池舟顿了顿,嗓音极其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忘了我。” 第53章 我甜 睡他好难   元旦后, 裴恬开始忙碌起来。   数门课程都在结课中,要交的论文和作业数不胜数。   同时,考试周也悄然逼近, 裴恬为作业和复习焦头烂额之余, 还会因为忧虑挂科而瑟瑟发抖。   她忙,陆池舟更忙。   知道她结课之后,陆池舟再次提出让她陪他加班的建议, 并且,态度义正言辞。   他原话是这样的:“有我看着, 你的效率最少提高一倍。”   “我们这叫合作共赢。”   裴恬被他三令五申地洗脑一番,在考试周正式开始后,便收拾了个大行李箱,住进了松庭。   被陆池舟看着,再加上考试周复习任务重,裴恬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和上班打卡般, 每天跟着他去公司。   裴恬的学习效率是提高了。   但复习之外的时间, 却尽数被陆池舟给霸道地占据。   休息时, 男人会凑到她身旁。   日日夜夜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要说的。既然不说话, 陆池舟便会做出来。于是他们经常, 莫名其妙便亲起来了。   晚上回家也是。   裴恬终于明白“合作共赢”中的“共赢”在哪。她提高效率的同时, 方便陆池舟亲她抱她。   她手上的伤渐渐结了痂, 纱布也褪去了,只是伤口较深,留下的疤看起来很难看。   上次回家,裴恬受伤这件事没有瞒过程瑾。   程瑾气得叉腰直打转, 一边骂她笨一边便要和裴言之告状。   裴恬连忙制止。   那事之后,唐羽再没露过面,不知是她自己隐退还是业界雪藏。   裴恬太了解她爸,护短至极,还喜欢迁怒。这事要捅出来,别说唐羽是什么下场,陆池舟进门的事说不定就遥遥无期了。   程瑾无奈,一个电话便给裴恬预约了美容医院,说什么也得把她的疤给去了。   裴恬自是不敢违抗。   她和陆池舟说起这件事时,正是晚饭后。   裴恬正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至于为什么是沙发,原因便是裴恬嫌书房的椅子太硬,坐着不舒服。   难得的,陆池舟晚上没什么事,正拿着平板看股市。而裴恬明天有一门考试,她皱着小脸,哗啦啦翻着书速记知识。   裴恬手机亮了下,她分神看了眼,发现是美容医院发来的消息。程瑾给她预约的日期正是一礼拜后。   裴恬伸脚踢了踢坐着的陆池舟,和他说了这件事。   陆池舟骤然抬起眼,定定看着她,随后目光从她面颊移到握住书的右手背。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倾身过来,垂下头,轻轻吻她手背。   酥酥麻麻的。   后来,自是一发不可收拾。   吻从手背渐渐往上,落在柔荑般的细腕。   裴恬手上的力气去了一半,纸张哔哔响动,专业书从她手中掉下,落在沙发上,随后被男人的弯曲的膝盖压住。   吻直接往上,落在她颈侧。   陆池舟现在经常处在发情的节点。有时候,只是亲一下,他都要难受好久。   屋顶刺眼的灯光亮得刺眼,还微微晃动。   裴恬闭眼,任由他亲吻。   只是当男人的手从她宽松的毛衣下摆往上抚,路过腰线,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时,裴恬猛地睁开眼,对上陆池舟的视线。   那双眼,不再是单纯的黑,而是包裹着浓厚的情欲。   只一秒,裴恬便读出了他的意思。   陆池舟却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低头撬开她唇瓣,长驱直入,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停。   裴恬脸霎时变得通红,她隔着衣服,按住他手。   他怎么,怎么突然就…!   “等等!”裴恬趁着他喘息的间隙,“今天不行!”   哪一天不好,为什么要在今天!   “我明天要考试,书到现在还没看完…”裴恬满脸悔恨,“要是挂科了怎么办?”   裴恬在心中懊恼地长叹口气。   要是她是个学霸,今天还会这样唯唯诺诺吗!   不存在的!   但看到陆池舟难辨的表情,裴恬又有些不忍心。她闭了闭眼,视死如归道:“你要真的难受,那就来吧!在半小时之内结束就行!”   裴恬算了算,半小时后差不多是九点,再加上事后说点情话,最迟九点半,她还能爬起来看书。   空气中一片安静。   陆池舟伏在她颈侧,眉心直跳。他需要深吸口气,才能以保持冷静。   “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陆池舟撑起身子,自上而下看向她。   “什么?”   陆池舟凑近她耳边,声音似笑非笑的:“要让你下不来床。”   裴恬:???   他好黄/暴。   “等我考完吧。”半天,裴恬憋出一句,“还有五天,五天我就考完了。”   陆池舟掐她脸,眸中的晦暗和情欲依旧没有褪去。   “可我三天后,要去海市出差。”   “啊?”裴恬满脸失望:“你要出差?要去多久?”   “大概要半个月,年前回来。”陆池舟从她身上起来,将压着的书重新放到她面前,“快看书。”   说完,男人便站起身,直接朝浴室走去。   裴恬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她翻着书,试图摒弃杂念。   但依旧忍不住在心里惋惜。   为什么睡孔雀这么,这么难!!!   -   出乎意料的,今年的期末试题非常简单。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读,裴恬兴奋地写完了整张试卷。   折磨人的考试周终于过去,裴恬顺利开启了悠闲的寒假。   陆池舟也依言,在两天前出发去了海市。   裴恬一人在松庭住也失了乐趣,索性搬回了家。   除此之外,因为陆池舟不在京城,裴恬每隔几天,便会去兰汀陪伴陈挽月。   说起来,裴恬还有些愧疚。这小半年,她来兰汀的次数不多不少。   她会选择在周末找个时间,去兰汀待一会,带一点好吃的点心。   一开始她去得较频繁,但陈挽月的作息和常人不同,这之后,裴恬便会挑她最可能清醒的时间,但后续陆老住院,再加上比赛的原因,她自己也分身乏术。   听李阿姨说,陈挽月常年在夜里失眠,睡觉时间很不规律,有时一睡能一整天,有时又几天都睡不了觉。   而且,她时常处在一个非常纠结的状态。   她喜欢别人的陪伴,却在潜意识里害怕陪伴。   这点在面对陆池舟时尤甚。   陆池舟每周都会回兰汀,以往是每周都在兰汀住,现在是抽时间回来。   因为心理医生告诉他,可能他的母亲,并不能适应他频繁的陪伴,但又不能缺少关心,他必须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至于原因。   李阿姨告诉裴恬,这是因为陈挽月认为自己是陆池舟的拖累,她愧疚于自己的病会耽误他的精力、时间、金钱,所以很惧怕他分出大量时间来陪伴她,另一方面,却又很渴望陆池舟能关心她。   裴恬听得眉心紧蹙,李阿姨又给她解释了陈挽月这般想法的动机。   去国外后不久,陈挽月曾为了让陆池舟解脱,在夜里吞了安眠药自杀,所幸,被晚归的陆池舟发现,紧急送去医院洗胃才解救下来。   那段时间,陆池舟除了忙学业,每天还要和李阿姨轮班照顾陈挽月,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三餐颠倒。   后来直接熬出了胃病,严重到在后续创业期时胃穿孔进了医院。   因为这个,陈挽月的抑郁症更重了。   每天活在愧疚、绝望以及自责里,恶性循环,永无止境。   这些年,陈挽月的自杀倾向始终没有减轻。原以为回国后病情会有好转,但却并没有起色。   裴恬听得心情异常沉重。   她坐在兰汀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橘子。   已近中午,但陈挽月没有起床,对于她来说,最难得的便是一个好睡眠。   李阿姨正在一边择菜,笑眯眯地看着她:“恬恬小姐和少爷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夫人也很开心,她可是最喜欢您了。”   裴恬吃了瓣橘子,闻言,笑得弯起眼:“也得亏挽月阿姨,不然几何哥哥哪能是我的。”   李阿姨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没忍住,抹了把眼睛,“不,少爷能遇见您,是他的福分。”   李阿姨突然说起了陆池舟的五年。   当年,陆池舟申请了出国交换,学业上并不轻松。陈挽月早早便有抑郁症倾向,但在国内时,她还有热爱的教学事业;地点转换成国外后,这成了抑郁症的诱发因素,她的病情突然就加重了。   但陆池舟并不知情,这一切,在陈挽月自杀后,才现出端倪。   陆池舟不缺钱,陆枫再如何相逼,他终究还有个人资产。只是,对他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是加倍的。   爷爷被困,母亲生病,自己被逼至此绝境,却无能为力。   没多久,陆池舟便开始了创业历程。   一开始,自是碰着满头灰。   他有头脑有胆量,也有魄力,让一个优秀的团队愿意跟着他。而陆池舟赌上自己的所有资产,才能养起这么一个团队。   一步步,如履薄冰,如踩刀刃,才走到如今。   说到这里,李阿姨声音有些哽咽:“我个老太婆自是什么也不懂,但也知道,少爷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少爷手上的钱,不愁这一辈子的吃穿,但他却偏要走这最难的一条路。”   裴恬怔在原地,仓皇地低下头。   明明是酸甜的橘汁,咽在喉间,却满溢出让人揪心的苦涩。   李阿姨继续说:“我想,少爷不仅仅是因为老爷,因为夫人,更是因为您。”   “只有他站得高高的,才能堂堂正正地和裴董说,他想和您在一起。” 第54章 我甜 早点娶回家   当天, 裴恬一直在兰汀待到了午饭后。   陈挽月在饭后,足音极轻地下了楼。   她没穿鞋,赤脚站在瓷砖做的地板上。   陈挽月瘦得厉害, 脸色也异常苍白, 但依旧漂亮,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种易碎的美。   陆池舟眉眼尤其肖似她, 所以才会有那么出色的一副相貌。   裴恬嘴角上扬,朝陈挽月招手, “姨,看我,我在这!”   她拿着自己带来的点心盒,几步蹦到陈挽月面前,“这是香坊的糕点,姨你尝尝, 看看味道变没变。”   这家糕点, 是他们以前常吃的, 陈挽月经常会给他们买。   “好。”陈挽月牵唇, 细瘦的手伸进糕点盒,取了一块放在口中。   “没变。”她点头:“很好吃。”   裴恬眼睛一亮, 拉着陈挽月便坐到沙发上, 和她一起吃糕点。   她能感觉, 陈挽月整个人的状态, 要比上次好一些,甚至会主动问她问题。   “几何对你好吗?”陈挽月问。   裴恬吃着糕点,连连点头,“好, 特别好。”   说完,她故意神秘地放低了声音:“除了有一点。”   对上陈挽月微凝的视线,裴恬凑到她耳边,搞怪地说:“我还没睡到他。”   陈挽月反应了几秒,表情空白了瞬,下一刻,唇角不自觉扬起。   她捂住唇,看着女孩古灵精怪的眉眼,“他这么不主动的吗?”   “不仅如此!”裴恬放下糕点盒,一拍沙发,忿忿道:“他之前睡觉还锁门,生怕我能把他怎么样似的。”   陈挽月莞尔,笑得眼睛弯起。   这天,陈挽月低低和裴恬聊了很久。   似是通过她,打探陆池舟是否幸福。   “他当然很开心啦。”裴恬笑眯眯说:“他说和我在一起,就很开心。”   “他说,如果再和姨一起,就更开心啦!”   陈挽月眼睫剧烈颤了颤,她张了张唇,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几何和她在一起时,不开心。她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无望。   如果没有她,他会少很多烦恼。   未来,几何和裴恬会组建成一个新的家庭,一个健全的,幸福的家庭。   而自己,不该阻碍他。   现在,他成功抓住了光,自己就再不能拖他进无尽的淤泥与黑暗。   最重要的是,陈挽月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如坠于深海般无穷无尽的冰冷痛苦,每时每刻都在席卷着她。   而且,她想陆琛了。   陈挽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安定。   她冲裴恬露出个极温柔的笑容,“你们能在一起,我很开心。”   “恬恬,谢谢你。”   -   当天裴恬回去时,陈挽月还走到了门口,送她离开。   她和李阿姨站在门边,身形瘦弱到单薄,但眉眼一如往昔般温柔。   裴恬走出几步,就回头,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   直到快要上车。   裴恬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后座,她眨了眨眼,动作突然停顿住。   接着,她收回脚,复转身,朝陈挽月的方向奔去。   裴恬张开双臂,将陈挽月抱了个满怀。   陈挽月全身一僵,她迟疑地伸出双手,回报住裴恬。   “姨,我就是想抱你一下。”裴恬声音软糯糯的,“抱抱就不冷了。”   “哥哥和我都很需要你。”   陈挽月眼睫上下颤了颤。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几秒后,突然出声:“恬恬愿不愿意喊我声妈?”   裴恬脸红了红,她扬起唇角,很小声地喊了句:“妈。”   陈挽月点头,闭上眼,藏住眸中的泪光。   “我在。”   裴恬走了,粉红的衣角消失在轿车车厢中,再不见影。   良久,李阿姨给陈挽月搭上外套,“夫人,外面天寒,咱们回去吧。”   陈挽月:“我不冷。”她轻轻搓着手心,“抱抱就不冷了。”   -   陈挽月没有吃晚饭,而是回了房间。   这个房间,还是陆琛在时设计的婚房,每一寸每一毫,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只是外物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哪怕陆池舟后续翻修,也没回归原来的模样。   陈挽月在这度过了漫长孤独的岁月。   她想,在这里走,也许还能跟上陆琛的脚步。   陈挽月在房内的摇椅上,枯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间似已经静止,黑夜浓墨一般稠。   陈挽月拿出手机,拨通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段里,她淡漠地从抽屉里摸出几个瓶装药瓶。   药瓶表面写的是抗抑郁的药物。   但实际,早已经被她替换成了安眠药。   自从那次之后,陆池舟严禁家里出现任何助眠药品,以及锋利匕首。但她失眠太过严重,医生还会开少量的安眠药,由李阿姨盯着她吃。   这些药,她从来就没吃过。   攒着,也有这么多了。   陈挽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药瓶,目光没什么焦距。   吞药,是一个生不如死的过程。   她承受过一次。   这第二次,是惩罚也是赎罪。   她是个懦弱的母亲。   不配拥有体面的死法。   陈挽月一片片吃着药片,口中苦涩一片。   电话嘟嘟两声,显示被接通。   那边低沉的男声压得很轻,“妈?”   陈挽月:“几何,你是在出差吗?”   “是。”陆池舟回答,又道:“我过几天便回家看你。”   陈挽月低下眼,“恬恬经常会过来陪我,你忙,不碍事儿的。”   说起裴恬,陆池舟声音霎时便涌现笑意,“她在哪,哪就热闹,我争取早点把她娶回家,让咱家热热闹闹的。”   陈挽月轻轻牵起唇角,“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对她再好一点。”   陆池舟:“嗯。”   二人不着边际地聊了会。   到最后,陈挽月低声道:“我有些困了,准备睡了。”   “你也要早点休息。”   陆池舟:“好,听你的。”   电话挂断。   陈挽月突然流了满面的泪,她捂着脸,后脑靠着桌角。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这个剂量,还不够。   她颤着手,继续拿药瓶,倾倒了半瓶的药就要往口中塞。却在最后一刻,顿住了动作。   一道清脆的嗓音,突然响在耳畔——   “哥哥和我都很需要你。”   需要。   陈挽月唇瓣抖了抖。   她真的被人需要吗。   陈挽月脑海中突然倒映出五年前,意识快要消失的前一刻。   那时正是深夜,少年破门而入,看清她的模样后,突然栽倒,重重跪到了她面前,一滴滴泪落在地板上,像是血般映出深色。   他哆嗦着手臂,却不敢碰她,只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   快要彻底失去意识时,耳畔是一声声沙哑到破碎的呼唤。   “妈。”   “妈…”   “…我只有你了啊。”   装着药片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陈挽月闭了闭眼,崩溃地将手中的药片一把甩到地上。   药片与地板碰撞,哗啦啦一片响。   陈挽月用着最后的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想把已经咽下去的安眠药催吐出来。   这时候,房间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李阿姨看到满地滚落的药片,抱头失控地尖叫一声。   她握着手机,极度惊惧地说:“少爷,夫人,夫人她,她又吞药了!”   “怎么办,您说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阿姨抖着嗓音,试探着喊:“夫人,夫人,您在哪?”   终于,她在洗手间的地上,看见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陈挽月。 第55章 我甜 怕她,不要你   京城近日下了好几场大雪。   雪花漫天飞舞, 纷纷扬扬一片,气温也一度降到了零下。   李阿姨在那天后和裴恬打了电话,说天气冷, 她一个小姑娘就别跑来跑去了。   裴恬本想说, 这不碍事儿,但转念一想,陈挽月的情况毕竟和常人不同。   对陆池舟, 她都会经常感到抱歉和愧疚,自己如果再冒雪去兰汀, 可能还会给她徒增烦恼。   裴恬答应了下来。   反正陆池舟马上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自己再和他一起去就好。   虽然放了寒假,但裴恬也不是全然没有事情要忙。   上次比赛的还在进程中,裴恬抽时间,将陆池舟给的资料略读了一遍,预备理出大致的思路和框架。   同时, 还忙着挑毛线给陆池舟织围巾。   但不知怎的, 陆池舟不在的日子, 好像突然长了起来。可能是他工作忙, 裴恬能和陆池舟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偶尔打一次电话,男人的声音也带着沙哑, 似乎很是疲惫。   裴恬算着日子, 大概还有三天, 陆池舟就要回来了。   这时候, 已经逼近年关了。   晚上十点,琢磨着这是个合适的时间,裴恬给陆池舟打了电话。   那过了会,电话才接通。   陆池舟清了清嗓子, 才喊她:“恬恬?”   裴恬托着腮,伏在床上,低眼看着手机屏幕,唇线不自觉扬起,“在呢。”   她想他了。   尽管不想承认。   但就这样说几句废话也好。   裴恬:“你在干什么呀?”   电话这头。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朝医生抱歉地点点头,医生一耸肩,表示理解。   此时美国旧金山正在上午,国内时间应是深夜。   陆池舟默了会,找了个合理的答案:“我刚到酒店,准备洗澡。”   裴恬哦了声,又期待地问:“还有三天,你是不是就回来了?”   陆池舟握住手机的手骤紧,他低垂下眼,喉间一片苦涩。   “这个项目有点麻烦,可能还要再过几天。”   “啊?”裴恬有些失望,“怎么要这么久啊,你不会到过年都不能回来吧?”   “我…”陆池舟顿了顿,还没说完,就听那头半开玩笑道:“不过没关系,你要不回来,我去找你就是。”   陆池舟:“我会尽快赶回来。”   裴恬顿时眉开眼笑,“好呀。”   没聊几句,裴恬便嚷嚷着挂电话,让他快点去洗澡睡觉,然后早点滚回来。   电话挂断后,陆池舟盯着墙面,半晌未动。   “陆,女朋友?”声音从背后传来,问话的人金发碧眼,正是陈挽月专门的主治医师凯文博士。   陆池舟抬腿,重新坐回原位,点了点头,“是,女朋友。”   凯文了然地一挑眉,“是那个女孩吗?”   陆池舟弯唇,“是。”   凯文耸肩,似是随口一说:“你不该瞒着她。”   陆池舟表情一顿,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我是怕她多想。”   凯文:“怕?怕她觉得月的自/杀和她有关?”他不赞同地摇头,“你骗她,她就不多想了吗?”   凯文观察着他的表情,笑嘻嘻地吐出句话:“陆,我不喜欢你这种做事方式。”   “你总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   陆池舟表情变了变,隐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晦暗不明。   凯文向来有话直说,他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除了怕她多想,你更怕她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无能为力。”   “你费劲心思,想给她呈现你觉得最完美、强大的表面,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形象。”   “最根本的,是你害怕她这样的人,会对这些负能量的事情感到厌倦。”凯文迎上他越来越沉的目光,一耸肩,轻飘飘吐出几个字:“然后,不要你了。”   “凯文。”陆池舟眉间仅存的三分笑意褪了个干净,隐隐现出阴鸷,“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你只需要治好我母亲,我的事,不要你多管。”   “是是是。”凯文吐了吐舌头,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谁让您是金主爸爸呢。”   -   陈挽月还未清醒过来。   这次是她的二次自/杀,虽然未遂,但却是一个更为严重的信号和警示。   陈挽月在国内的医院脱离危险后,陆池舟便用私人飞机带她来了旧金山。凯文是治疗她五年之久的心理医生,比世上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她的心理状况。   回国前,凯文说过,如果回国后陈挽月依旧没有减轻自/杀倾向,甚至恶化,则第一时间送她回来,必要时,会开始电击疗程。   目前,陈挽月的各项身体体征已经恢复正常,但依旧未清醒。   凯文记录了各项指标,一边比对数据,一边和陆池舟道:“月在最后一刻,有了求生意识,她控制了剂量。”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   陆池舟骤然抬起眼。   对上他的视线,凯文泼了层冷水,“但只是信号而已。”   “人的大脑非常复杂,可以说,月的自/杀倾向是长期的,但改变这种倾向的诱因是暂时的,或许只是那天发生了什么,让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   时间缓慢得爬,裴恬数着日子,才堪堪过了三天。   但陆池舟还没回来。   裴恬头一回觉得,原来假期也可以过得这么慢。   所以陆池舟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吊她胃口搞她心态,让她望眼欲穿。   饭桌上,裴恬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米粒。   裴言之看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模样,冷笑一声,“你是在数有多少粒米吗?”   裴恬:“……”   程瑾顿时打断裴言之这没来由的气,敷衍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五天就过年了,你有没有问几何今年怎么过?”   她迟疑了会,又提议:“要挽月方便,可以让他们来咱家过嘛,不然大过年的,就他们母子俩,也怪冷清的。”   裴恬眼睛一亮,爽快答应:“好呀,我一会就去和他说。”   想了想,她又改了主意:“不对,我明天就去找挽月阿姨,先和她说!”   “等哥哥回来,我再给他个惊喜叭。”   “可以啊。”程瑾笑眯眯地,用手肘碰了碰裴言之,“听见没?你提前准备个红包,到时候包给几何。”   裴言之:?   他在心中冷笑。   这母女二人刚刚还一唱一和,完全将他排除在外,到要钱了就找他了?   “他做梦。”裴言之嗤了声,“陆池舟要真倒插门,我还能考虑考虑给个红包。”   “……”   次日,京城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裴恬打了鸡血般,起了个大早,又请家中阿姨做了份小汤圆。   随后便兴冲冲地拎着饭盒,请司机送她去了兰汀。   裴恬撑在车窗上,看见暖洋洋的阳光顺着透明窗户,从膝盖爬到脸颊,开心地眯了眯眼。   说不出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但就是好。   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再好不过了。   就好像,一切都没变,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轿车行驶到别墅门口。   裴恬蹦下车,冲到栅栏前按门铃。   按了一下又一下,但里面始终没应。   裴恬蹙起眉。   她拿出手机,找到李阿姨的号码,按了拨通。   等了良久,那头显示无人接听。   裴恬只好站在原地,继续按着门铃。   按理说,家里不该没有人在。   陈挽月几乎不出门,李阿姨就算出去,时间也很短,她等一等便好。   一刻钟后。   裴恬有些站不住,想着也没什么人路过,她便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将饭盒抱在怀里保温。   她翻着手机打发时间,不知等了多久,面前突然传来道粗粗的喘息声,裴恬一抬眼,发现是只萨摩耶,正伸着舌头朝她吐着气。   萨摩耶脖子上还套着根绳。   只是主人不知所踪,很可能被撒欢遛弯的狗狗给甩到后头了。   裴恬看着朝她笑的萨摩耶,没忍住,伸手笑眯眯地揉了揉它脑袋。   直到头顶传来道脚步声,有人长身立在她面前,伸手就去牵狗绳,凶巴巴道:“过来,乱跑什么?”   裴恬抬头看去,愣在原地。   来人好死不死,不是别人,竟是周奕。   一个让她看一眼都会尴尬抠地的男人。   那次之后,虽然两人还是一起上课的同学,但大学课堂,不想有交集是非常简单的。再加上比赛的延迟,两人就默契地没再联系过。   所以,当此刻没有外人,二人又四目相对时,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你…”周奕蹲下身,手顺着萨摩耶雪白的毛,漫不经心地问出了后面的话:“也住这吗?”   “不是。”裴恬摇头,“我是来看我…妈妈的。”   “妈妈?”   裴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释道:“就我男朋友妈妈。”   周奕顺毛的狗一顿,喉结滚动,半晌也没说出话。   好在这时,有人打断了二人这尴尬到窒息的对话。   “你乱跑什么!再乱跑别吃饭了!”   裴恬被声音吸引,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她中气十足地走近,拉过狗绳,一边拉还一边骂。   “还有你,连大白都拉不住,让它乱跑,跑丢了怎么办!”老太太又凶了周奕一句。   周奕摸了摸鼻子,讪讪朝裴恬介绍:“这是我奶奶。”   裴恬连忙站起身,朝老太太打了招呼:“周奶奶你好,我是周奕大学同学。”   老太太一愣,看见她,又瞅了瞅周奕,几个来回后,顿时眉开眼笑:“哎。”   “你是来…?”   裴恬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来看我妈的。”   “妈妈?”老太太面色一凝,看起来无比惊讶:“住这儿的是你妈?”   裴恬脸微红,她抿唇笑,坦然道:“以后就是啦。”   老太太拖长了声音,有些失望地噢了声。   下一秒,她面色疑惑地问:“姑娘,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这儿的女主人,不在啊。”   裴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在?”   老太太四处环顾一圈,走近在她耳边,谨慎地放低了声音:“这户人家啊,前段日子女主人闹自杀。”   “大半夜救护车都嗡嗡的,直接将人带走了。”   “唉,也不知道救没救过来。” 第56章 我甜 你还是要我的   明明是个艳阳天, 但裴恬却依旧觉得彻骨般寒冷,她恍惚了下,右手撑住墙壁, 才勉强站稳脚步。   周奕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又瞅了眼老太太,不赞同道:“奶奶,你可别又听风就是雨, 有些话不能乱说。”   老太太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他后脑, “谁乱说了?我什么时候乱说过?”   “救护车隆隆响,就你睡得和死猪一样听不着,邻居们都传开了。”   周奕还想再说,裴恬打断他,冲老太太点点头,声音满是哽咽的鼻音, “谢谢周奶奶, 我知道了。”   “请问, 是哪一天的事啊?”   老太太:“我记得清楚, 就一周前,很好记。”   一周前。   就是她来的那天。   裴恬闭上眼, 吸了吸鼻子。   老太太看她这样, 轻叹了声:“唉, 姑娘, 这人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事,你别太担心,你男朋友没和你说,肯定就是没太大事。”   说完, 她牵起狗绳,冲萨摩耶打破:“走了!回家!”   萨摩耶围在裴恬腿边打圈圈,吐着舌头笑,就是不肯走。   看老太太牵半天拉不走,周奕拉过狗绳,“奶奶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带大白回去。”   “也行。”老太太怜惜地扫了眼女孩恍惚的神色,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裴恬捂住头,似脱力般,后背沿着墙壁缓缓下滑。   狗狗很通人性,凑到她身边,斯哈斯哈地蹭着她的脸。   周奕牵着狗绳,不远不近地站着,沉默地看着她。   裴恬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狗狗的脑袋,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这事过不去。   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拨通那道烂熟于心的号码。   几秒后。   电话被接通。   裴恬单刀直入,语气很冷:“你在哪。”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久到裴恬失了耐心,她骤然提高了声音,“我问你在哪!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你口中的海市,还是京城?”   但陆池舟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在旧金山。”   一瞬间,裴恬想砸了手机。   仿佛回到五年前。   陆池舟突然就带着陈挽月,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她一个人傻傻等待,相信他不会走。   那时他去的地方,也是旧金山。   她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   陆池舟是不是真的就觉得,她的信任和包容是无止境的。   情绪上脑,达到崩溃的节点。良久,裴恬轻轻眨了下眼,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成串滴了下来。   大白舔了舔她的脸,将眼泪全部舔走,糊了裴恬满脸口水。   “不好意思。”周奕连忙从口袋中抽出纸巾,递给裴恬:“擦擦吧。”   裴恬接过纸巾,真诚道谢。   此时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很明显,将二人的话尽收耳里。   陆池舟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裴恬深吸一口气,语不成调:“你管得着吗?我爱和谁和谁在一起!你要乐意待在旧金山,就在那一辈子不要回来!”   说完,未等那边回话,裴恬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拿起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通,随后站起身朝周奕点点头,“谢谢你,我先走了。”   周奕轻抿着唇,低头牵着狗绳,“没事,回去慢点。”   裴恬嗯了声,又伸手揉了揉大白的脑袋,“也谢谢你,下回我给你买火腿肠。”   大白摇着尾巴,开心地朝她叫了两声。   裴恬直接打车回了家。   期间,她的手机不停响,陆池舟一直在给她打电话。   裴恬只瞅一眼,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找到了李阿姨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回,那边接通了。   李阿姨声音不大,似刻意压着嗓子:“恬恬小姐?”   “李阿姨,我什么都知道了。”裴恬语调异常冷静,她问:“挽月阿姨现在怎么样?”   李阿姨迟疑了会。   裴恬猜测,她该是在等待陆池舟的指令。   果然,几秒后,李阿姨回答:“夫人很好,现在就等她醒过来了。”   裴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继续问:“你们在旧金山哪家医院?”   “不要和陆池舟说!我和他吵架了,并且暂时不想原谅他。”   话毕,裴恬还威胁道:“李阿姨,你要是不站我这边,我就哭给你看!”   最后李阿姨还是成功倒戈,悄悄给她发了定位。   裴恬回家收拾了行李。   对于她突然要出国的事情,程瑾表示难以理解,“马上要过年了,你还出去野什么野?”   裴恬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她心虚地嘟囔:“我就是想出去玩嘛!在家里都闲到发霉了。”   和程瑾磨了好半晌,裴恬才成功获得批准,当天下午便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裴恬坐在候机室,翻看着李阿姨给她发的地址。   与此同时,陆池舟还在不停换号码给她打电话。   打一个,裴恬拉黑一个。   与此同时,陆池舟的微信,再次被她关进了小黑屋。   但在拉黑之前,裴恬还是不舍得那条喘息的语音,翻了好久才翻到那条,悄悄点了收藏。   京城到旧金山,有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裴恬撑着头坐在飞机上,心情复杂难言。   她突然就想起了五年,现在该说是六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裴恬连信用卡都是绑定了的裴言之手机,自以为偷天衣无缝偷买的机票,早在下单的后一秒,就被裴言之知晓。   裴言之默许了她的行为,同时喊了数个保镖一路跟着她,才导致她没在下飞机就被偷光了钱包。   似乎他早就知道,这是场没有结果的见面。   权当她是去和陆池舟,道最后的别。   那场一腔孤勇的旅行,最终,只感动了裴恬自己。   回忆起这些时,裴恬眼睛发酸。   话说的比谁都狠,但生气后,眼巴巴跑去旧金山的,还是她。   说到底,裴恬还是不舍得。   不舍得让陆池舟自己一个人面对再次被抛下的感觉。   想让他知道,她还在。   但心疼归心疼,陆池舟这种行为,根本不能容忍。   她是绝对不会理他的。   绝对不会。   一路上,裴恬的心情复杂难言,索性不再想,她带上眼罩,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空姐提醒她飞机降落。   裴恬下午登的机,等下飞机时,旧金山还是白天。   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裴恬搭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李阿姨发来的医院位置。   裴恬还拖着大行李箱,一路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医院。   她曾想过,在见到陆池舟时,一定横眉冷对,秉承把他当空气的态度。   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还是很难哄的那种。   裴恬来时想的好好的。   但却忽视了陆池舟的不要脸程度。   而大脑在见到他时,也不争气地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在陈挽月病房外,看见陆池舟的。   当时,他长腿弯曲,脑袋靠在墙上,正在和一个穿着金发碧眼的男医生说话。   陆池舟喉结滚动,表情笼罩一层纱雾般的愁绪。   不知说了什么,男医生哈哈笑出声,语调带着幸灾乐祸和玩世不恭。   “这还能怎么办?”他吹了吹口哨,用着流利的中文道:“当然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抱她,亲她,然后扔床上,做到她没力气闹。”   裴恬愣在原地,脑袋还在思考这个“她”是谁,下一秒,似有什么特殊的感应般,二人同时扭过头,和她的视线对个正着。   裴恬被看得全身发麻,没来得及做好冷若冰霜的表情,便见男医生“哦豁”了一声。   随后,陆池舟像被按了什么开关般,抬起长腿,大步朝她走近。   男人漆黑的眼眸隐隐有光跳动,深不见底。   裴恬被他一把抱入怀里,当着男医生的面,陆池舟近乎疯狂从她的眉心往下亲,连呼吸都失了控,他低声呢喃着,一声声喊她宝贝。   “你还是要我的,对不对?” 第57章 我甜 分手?   陆池舟的吻还在往下, 从鼻尖到唇瓣。   裴恬起先还跟着沉沦了几秒,直到男人的动作愈发放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人, 这人简直是不要脸!   他以为喊几句宝贝再装装可怜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吗!   裴恬眉眼染上寒霜, 她紧紧抿住唇瓣,阻止他的更深入的侵占。   得不到女孩的回应,陆池舟眼睫颤了颤, 冰凉的掌心按住她后颈,额头和她相抵。   似确认什么般, 陆池舟一遍遍低声强调;“你来找我了,你没有不理我。”   裴恬推开他,冷冷扯了扯唇,   她别过脸,不去看男人因为连日未曾休息好显得异常疲惫的眉眼,硬下心肠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看挽月阿姨, 然后再和你说分手的?”   这话一出, 陆池舟还没反应, 倒是看热闹的男医生张大嘴, 似察觉到危险,他轻轻迈腿进了走廊最里的问诊室, 还顺手关上了门。   空气间一片窒息的安静。   陆池舟直直站立她面前, 面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刚刚眼角还拥有的三分笑意敛了个干净, 眼底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突然低笑了声,低低重复了遍:“分手?”   裴恬未吭声,她低头看了看脚尖,也不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实在是太糟糕了。   如果她不干脆一点,把这根刺给拔了,陆池舟能瞒着她,让其埋一辈子。   他从来就是这样。   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错误。   上次是,这次还是。   沉静几秒,似是难以置信,陆池舟再次问她:“恬恬想过要离开我?”   裴恬眼睫动了动,没有理他,突然转身,拖着行李箱要往病房走。   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她看见了正看着他们的李阿姨。被发现后,李阿姨连忙缩回了头。   裴恬脚步很慢,喉间有些苦涩。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   她向来,连放过的狠话都是虚张声势。   离开的从来都是他。   大概是她沉默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男人的情绪。   身后传来两道沉重的脚步声,在裴恬手搭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她被人从后紧紧禁锢在怀里。   以一种快要将她揉碎的力道。   陆池舟连呼吸都不再平稳,彻底低下了头。   “不分手。”他哑声在她耳畔道:“只要不分手,怎么样都行。”   “不要不理我,我受不了。”   裴恬转开门把手,不为所动:“你先放开我。”   一吵架就这样,上次也是。   看似是他妥协了很多,实际退让的只有她。   矛盾就是在他这种态度下才不了了之。   陆池舟没动,甚至将她抱得更紧,向来骨节分明的手隐隐泛出明显的筋络。   裴恬挣了下,没挣开,她提高了声音:“你再不放,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去!”   男人身体一僵,呼吸都放轻了。   几秒后,陆池舟面色苍白地松开了手。   裴恬毫不迟疑,直接推开了病房门。   李阿姨眼观鼻鼻观心,看着二人难看的脸色,只简短地和裴恬打了招呼,随后便去柜台前给她倒水。   裴恬坐到病床前,看着陈挽月毫无血色的面容。   原本就清瘦的人,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更加了无生气。   仅仅是这样,裴恬都看得两眼酸涩。   突然无法想象,亲人自刎于眼前的痛苦。   而这种痛,陆池舟一人承受了数次。   上次,她不在身边。   这次,他却不告诉她。   裴恬又心疼又难过。   李阿姨倒了水,放在裴恬面前,语带安慰:“恬恬小姐,夫人应该很快就能醒了,您别担心。”   裴恬轻轻点头。   李阿姨扭头,看了眼陆池舟。   他正靠在墙边,眼眸漆黑,面无表情看着病床边愣神的女孩。   李阿姨背后一麻。   她还算了解自家少爷,在他心情异常不佳,或是盘算什么时,便是这般模样。   病房一时没人说话,最先打破沉寂的竟是从外推门而入的凯文。   “嘿!各位好。”他说,目光在屋内转圜一圈,在略过陆池舟时,了然地笑笑。   裴恬朝他轻轻颔首,随即便见凯文朝她招招手,“姑娘,我认识你。”   他似是很了解中国的礼节,直接朝她伸出手,“我是月的主治医师,你可以叫我凯文。”   这时候,靠在墙边的陆池舟突然走过来,横在两人中间,一个眼神扫向凯文,后者无语地收回了手。   裴恬也懒得管他,只问凯文:“你怎么……?”   凯文一挑眉,“陆偷偷藏你的照片。”他顿了顿,突然坏笑了声:“连梦里都是…”   “凯文。”陆池舟警告性地冷声打断他。   凯文立马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闭了嘴。   凯文来,检查了陈挽月的各项精神指标后,便离开了,走前,他朝裴恬眨眨眼。   裴恬回眨一下眼,两人达成了共识。   她能看出,凯文应该是陆池舟过去五年较为亲近的人之一,和他聊聊应该不是坏事。   只不过,下一秒,裴恬的视线便被陆池舟给挡住。   他横跨一步,直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蓄满不悦。   裴恬心中翻了个白眼,移开脸,不理他。   “我先带你回家,把行李放下。”陆池舟语气平淡,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   裴恬也不吭声,只站起身跟在他后头,拿过行李箱,走了。   陆池舟下意识便想牵她手,却被裴恬故意避开。   他眼睫微颤,动作僵了半晌,最后,只好一言不发地接过裴恬的行李箱。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半小时后。   裴恬到了陆池舟在旧金山的住处。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着这五年内陆池舟的住处,心松了松。   还好,生活条件挺好的。   裴恬又想起李阿姨说过,他向来是不缺钱的。   但他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平庸。   裴恬随着陆池舟进了楼。   这里应是提前请了人打扫,东西不多,但都很干净。   裴恬环顾一圈,看见陆池舟开了房间门,拖着行李箱就要进去。   她连忙上前,往里一看。   着实被不要脸到了。   这房间明显就是陆池舟的,还有他这段时间住过的痕迹。   裴恬拦住他动作,鼓起腮:“我不住这里,我不和你睡。”   陆池舟淡淡扫她一眼,理直气壮道:“别的地方不给你睡。”   裴恬:?   她气得要去拿行李箱,被陆池舟避开,他两根手指松着领带,垂下眼睫,突然示起了弱:“我可以给你睡。”   裴恬:“……”   来了,他又要故技重施了。   裴恬:“请你认清我们现在的关系。”   “是吗?”陆池舟脱下大衣,连同领带一起扔到了单人沙发上,“我们什么关系?”   他突然上前两步,将裴恬堵在墙边,与其同时,抬手按紧了卧室的门,语气没什么温度:“需要我现在坐实关系吗?”   裴恬被逼得贴紧了墙壁,她抬眼,对上陆池舟的视线,心中咯噔一跳。   完了。   她不会是把人惹急了,要把她扔床上就地正法吧。   陆池舟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只是眼睛仍旧定定落在她面上。   裴恬慌了,支支吾吾道:“我告诉你,不要现在乱来啊。”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想,我现在不想要你。”   陆池舟解纽扣的动作一顿,他眼尾渐渐染红,累积的情绪突然就失了控。   原来语言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女孩随便几个话,都能砸得他溃不成军。   让他退无可退。   一瞬间,他甚至想把她关在这里。   这个承载着他卑微过去和阴暗回忆的地方。   裴恬抬眼,对上陆池舟晦暗不明的眼神,里面明明灭灭,带着沉重的侵略性。   但也只是一瞬间。   陆池舟的眼眸便恢复了清明,他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抬腿退出几步,“我去洗澡,你不愿睡这,其余的房间都可以住。”   裴恬看着男人抬腿进了浴室门。   她脱力般坐到小沙发上,疲惫地捂住脸。   裴恬心里并没有任何吵架吵赢的痛快感,反而充满着无力感。   她根本不舍得陆池舟难过,而自己竟成了让他难过的人。   但,陆池舟他不改,甚至给她一种“我下次还敢”的嚣张态度。   裴恬抬眼,细细打量着这个陆池舟住了五年的地方。   和他在国内的住处不太一样。   窗帘很厚重,拉上后能挡住所有的光,书架和书桌也很空,整个房间摆设异常简单。   似乎只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   浴室里面的水声停止。   出来时,陆池舟换了件宽松的毛衣,眼眸彻底恢复了往常的沉静。   他走几步上前,朝裴恬解释:“我这两天都在医院,没有洗澡。”   说完,陆池舟又补充一句,声音很哑:“也没睡觉。”   “因为你,我睡不着。”   裴恬表情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男人洗个澡,就冷静多了。   孔雀都知道卖惨了。   明明知道他是卖惨,但裴恬心还是揪了下。   她低下眼,“那你现在睡吧。”   “可是不抱着你,我还是睡不着。”   陆池舟坐到她身侧,突然伸手环抱住她,薄热的呼吸落在她耳后。   裴恬指尖动了动,想了想,还是没推开他。   陆池舟开始沿着她耳廓朝下吻。   这只得寸进尺的孔雀!   裴恬张唇,刚要制止他,便听陆池舟边喘息边说。   “恬恬想知道些什么?我全都说。”他声音很轻,满是示弱:“恬恬原谅我,好不好?”   裴恬忍住耳侧的酥麻,心都全部都软了下来。   她开口道:“我想你亲口告诉我,这五年的一切。”   陆池舟眼眸微动,只是动作依旧没停,薄唇从她耳侧移到脖颈,吻得一下比一下重。   亲吻间隙,他才会闷声开口。   “这五年,很孤单,很枯燥,还很疲惫。”   “前期忙学业,后来开始创业,吃了很多亏,也丢了很多人。”   “我的生活一团糟。”   陆池舟突然深吸口气,开始说不下去了。   他还是不能将自己最卑微如尘的样子,剖析给她看。   裴恬低下眼,能理解他突然的沉默。   算了。   他既然能开口,都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自己可以先不逼得这么急,给他一点缓和空间。   而陆池舟早已感受到她态度的松动,他惯会见缝插针,不多时,又开始凑近一下又一下地亲她。   他的欲/望本来就重,这回更是如烈火燎原般,即将冲垮理智。   裴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她还在提问:“凯文是看过我照片吗?他还说什么你的梦,什么梦…”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陆池舟打断。   这回,他直接将她压在沙发上,指尖轻抚着她的耳垂,俯身吻上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   “那些梦,不太干净。”   “但你要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演示。” 第58章 我甜 孔雀行了   裴恬被从沙发上, 抱到了床上。   说是抱,更像是扔。   这种时候,她脑子竟还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诸如凯文那句“扔床上, 做到她没力气闹”,再比如,陆池舟刚说的“不太干净的梦。”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而且, 几年前她才多大,为什么陆池舟能做这种不干净的梦?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裴恬仰躺在床上,伸手推倾身而来的陆池舟,很是严肃地问:“我那时候那么小,你都能禽兽得起来?”   深色的被单上,女孩肤色是亮眼的白,像是一胚莹雪般, 勾得人爱不释手。   陆池舟双手撑在两侧, 黑眸紧紧摄在她面上, 几秒后, 突然懒散地低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放在一旁。   男人在外素来端方矜贵的眉眼, 在此时, 涌上种漫不经心的轻佻和妖冶, 他伸手, 指尖摩挲着裴恬的下巴。   像是道明一个最简单道理般,他缓缓道:“永远不要高估一个男人的下限。”   裴恬脑中的弦错搭了几秒,终于后知后觉地意会到,他是要来真的。   在这种终于要坦白的时候。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 他没有下限。   似猜到她心中所想,陆池舟观察着她的表情。   “但我还是有下限的。”   “梦里是你长大后的样子。”他的视线往下移了移,从她胸前一扫而过,意味深长道:“现在这般大小,正好。”   裴恬:……?   有个屁的下限。   她呼吸急促了些,羞恼地别开脸,还是忍不住踢他一脚:“陆池舟,你这个大变态!”   陆池舟手掌握住她脚踝,往下一拉。   一瞬间,裴恬已经彻底躺在他身下。   男人只安静低头看她一眼,似在告诉她“这就变态了?”   他开始解她大衣的纽扣,动作看起来不急,但很快。   裴恬脑中名为理智的弦摇摇欲坠。   她是馋他身子,但更不想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   裴恬打开他的手,冷冰冰道:“你一天不把话说明白,我就一天不和你睡觉。”   陆池舟未吭声。   只是直起身,双腿散漫地跪在两侧,突然脱去了刚穿出来的上衣。   入眼皆是紧实的肌理,腹肌块块分明。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恬被近在咫尺的美色闪了眼,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坐怀不乱道:“你别以为献身有用。”   当然,真的有用。   这话她绝不会说。   陆池舟动作不停,开始解腰带。   男人出来时,随意套了款松垮的棉质长裤,脱起来也很方便。   他神色平淡,甚至还理智地观察她的表情。   就好像现在衣不蔽体的不是他一般。   裴恬脸烧得通红,脑中几百上千只尖叫鸡齐齐打鸣。   他,他不要脸!   好在陆池舟还有最后一点分寸,还留了点布料。   他直直在她上方,大方地任她偷看,甚至还淡声问她:“睡吗?”   见她不答,又继续问:“睡我吗?”   “睡不睡?”   裴恬要疯了,她用着最后一丝理智,紧紧抿着唇:“你必须…”   陆池舟似已耗完了最后的耐心,直接俯下身含咬住她的唇:“我可以边做边和你说。”   只要你还能有力气听。   当然,这话他自是没说。   裴恬眼睛染红,终于是妥协般,她伸手怀抱住他,唇齿交融间,含糊地呜咽:“睡。”   这声之后,再没她说话的份。   陆池舟发狠地勾缠着她。   屋内的温度很快升得异常高。   裴恬沁了一身的汗,且并未随着衣物的减少而得到缓解。   像条干涸的鱼,或是漂游的浮萍。   灼烧成片的渴望,只能因为身上人而缓解。   直到陆池舟的动作突然停下。   他在她耳畔懊恼地长吸一口气,哑声道:“等我一会。”   随后陆池舟起身,开始套衣服。   男人眉眼中的欲念还未消,眼中似笼着厚重的浓雾。   裴恬反应了会,才难以置信睁开眼。   肌肤贴近寒凉的空气,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   她拿被子挡住自己。   看到陆池舟已经穿戴整齐,拉开房间的门就要出去。   裴恬有些火大。   他到底在干什么!   是欲擒故纵,还是他真的不行!!!   这般想着,裴恬也这般问出口了。   她扬声,冲门口气势汹汹地喊了句:“陆池舟!”   “你总这样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听到这话,陆池舟关门的动作一顿。   他眉心跳了跳,低声威胁:“我行不行,你一会就知道了。”   裴恬根本不信,心中呵呵一笑:“我看你就嘴上行。”   “不然你现在跑什么跑?去吃肾宝片吗?”   每次都要睡不睡的吊人胃口,他不萎,她都萎了。   陆池舟:“……”   他站在门边,定定看着她嚣张的面容。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该把她按在床上,十个月后她就能给他生个孩子。   然后,父凭子贵。   但他还是人,不是畜生。   “我要去买套。”   门被彻底关上的前一秒,裴恬听到陆池舟这样说。   随后,“轰”得一下,像被蒸熟的虾米般,裴恬从头红到了脚。   完了完了完了。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挑衅。   裴恬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羞窘地满地打圈圈。   这种事,说做就做还不紧张,但如果是提前预告,就他妈,紧张得要命。   而且,还是在她这般作死的前提下。   救命。   裴恬猛地冲进浴室。   洗香香再给暖暖床,是不是能男人消消气。   幸好,居民区离便利店很远,开车都要好久。   还来得及。   裴恬洗了个澡,还吹了头发。   随后她飞奔到行李箱前摸出身体乳和护发精油,到香得走一步满室留香的地步时,裴恬才满意。   最后,裴恬爬上床,用被子紧紧包裹住未着片缕的身体,数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到后头,她开始胡思乱想。   古代皇帝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吧,真是便宜陆池舟了。   罢了罢了。   自己一会一定要睡到他服。   然后,让他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兜出来。   想着想着,裴恬忍不住扬起唇角。   因为洗了个澡,再加上屋内太过暖和,裴恬意识渐渐朦胧,眼看着就要睡着,房门的锁被转动开。   “咔哒”一声,很响,裴恬头发一麻,瞌睡虫也被赶走了大半。   她睁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便被男人一把从床上捞了起来。   裴恬嘶了声,软声道:“冷啊。”   陆池舟是进来后,便直接朝她而来,连呼吸还带着一路赶来的迫切。   在看清女孩的模样后,他眼睫重重一颤,一瞬间,深不见底。   下一秒,他直接将手中的袋子往柜上一扔。   裴恬还没看清他买了多少,便被掐着腰按在床头。   男人跪在床上,铺天盖地的吻当头落下。   她的手被他强制地按在胸膛,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句沙哑的低语。   “乖宝,帮我脱了。”   -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天色暗了下来,再加上厚重的窗帘,整个房间昏暗得只能看清基本轮廓。   细细的低泣声在屋内响彻,女孩每哭一下,便有男声轻声细语的哄。   但不多时,便会陷入新一轮的重复。   周而复始。   便是月亮也羞得躲在了乌云后。   这使得屋内愈黑。   一只修长的手按亮了灯。   女孩声音极哑,“不许开灯。”   陆池舟吻她眉心:“乖,让我看看你受没受伤。”   “你变态啊。”裴恬躲开他的触碰,拿被子裹紧了自己。   她除了满身的汗,眼睛也哭得通红,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还是个骗子,只做不说。”   陆池舟从后搂紧她,细密的吻落在她红痕遍布的颈侧。   “我说了。”他撑起身体,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裴恬埋住头,冷冰冰反问:“你说什么了你说了?”   这么久,这么久,他除了“等一下”“再来一次”以及那些肉麻至极的情话他说什么了?   陆池舟深深看着她,“我做的,就是我想说的。”   裴恬:???   这是什么屁话。   “我的梦里,最多的就是你。”   “从小时候,到长大,再到我见不到的模样。”   “但更多的,是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裴恬:“……”   似控制不了情绪,陆池舟突然翻身,两臂撑在她上方,眼睛定定瞧着她。   裴恬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潮红。   尽管已经把人睡到了,但她依旧抵挡不了他近在迟尺的美色。   “梦里无数次,我都像现在这样,把你关在这个房间的床上。”陆池舟低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出两个字,“干你。”   “轰”得一声,裴恬头皮炸了,脚趾蜷成了一团,纤长的眼睫上下翩飞,怂成了一颗鹌鹑蛋。   这人好黄/暴。   陆池舟却不觉有他,将她更紧地往怀里按。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得慢。   “我和恬恬之间,不仅仅隔着两地,更隔着阶级。我掉出了那个阶级,可能这辈子就回不去了。”   裴恬骤然抬眼。   “你还是你,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但那时的我,无能到没法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   裴恬:“不是…”   陆池舟亲了她一下,“我知道恬恬的意思。”   裴恬抿唇,垂下眼睫:“你不知道,你遇事只想瞒着我,离开我。”她的声音染上哭腔:“我到底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比不上你的事业,亦或是自尊?”   这次,陆池舟沉默了好久。   他突然开口:“我想过和你走的,在你来旧金山找我的那天。”   裴恬怔住。   “在你走后,我想过跟过去,未来的日子,仅仅是陪着你都好。”   “但我回去便看见了倒在卧室的母亲。”陆池舟额头和她相抵,喉间具是苦涩。   “说我不自量力,亦或是空有自尊都行。”   “但我身边不好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终有一天,恬恬见过更好的男孩,可能会厌倦这样负能量且平庸的我。”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它发生。”   裴恬听得眼泪簌簌往下流,她崩溃一般抱住男人的脖颈,“我怎么会,我怎么舍得…”   陆池舟吻去她的眼泪:“别哭。”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重新站到你身边。” 第59章 我甜 我们私奔吧   裴恬初三毕业的那年暑假, 京城的夏天异常炎热。   中考前,裴恬做了很多很多的旅行计划,每个计划都有陆池舟。   裴恬从未这么用心地做过这些。   原本是想让自己开心, 但后来, 是想让陆池舟开心。   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岁月漫长,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天都塌下来了,自己还在。   虽然她裴恬暂时没什么用, 但还有她爸,再不济,裴家没倒,有她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汤喝。   裴恬给陆池舟发了很多条类似于这样的励志短信,还把自己备忘录的所有计划通通发给了他。   而陆池舟的回应, 好似, 也不像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他应是细细看了所有计划书, 还认真地在每一点攻略后加了批注。   他还会一本正经地帮她估分, 选择高中,甚至细致到将他所有的笔记都搬到了她房间。   他还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那年, 裴恬因为他还专门去报了个节目, 她捡起小时学过的芭蕾, 苦练了半个月, 才堪堪在毕业典礼前跳会。   典礼后,陆池舟突然将她模样的棉花娃娃,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她。   不多时,又莫名其妙地用他自己的, 换走了娃娃。   那时的裴恬深受偶像剧荼毒,一度认为陆池舟这种行为,是在隐晦地和她互换定情信物。   由此小鹿乱撞了许久,天天傻笑着抱着“陆池舟”睡觉。   那是裴恬最为快乐的一个暑假。   熟不知,少年的每一步,都在为离开做好了准备。   他为旅行攻略做了很多批注,却始终没有答应她的建议;   他为她选学校送笔记,也顺势搬空了自己的房间;   他换走娃娃,更像是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关于陆氏内部要逼走陆池舟的谣言愈演愈烈,但裴恬始终不相信。   陆池舟他不会离开的。   他不会舍得她的。   就像她舍不得他般。   而且,裴恬问过陆池舟。   那时候有关陆氏纷争的谣言,已经到了裴恬不听也会入耳的地步。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大家都说你要走呀?这些人整天乱传什么?”   裴恬记得很清楚,那天陆池舟拿了整行李的书送到她房间,正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书本。   他翻书的手一顿,良久,他温声回答:“我会看着恬恬长大。”   后来,裴恬才知道,这是个最可恶的谎言。   她辗转数年,才终于理解了整句话的意思——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长大。   陆池舟走得无声无息。   甚至在经年之后,裴恬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天走的。   高中开学便是军训,裴恬没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连发现不对劲,也是在军训一周后,因为她再没收到过陆池舟的消息。   无数个电话打过去,回应的始终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女声。   等开学两周,裴恬再打过去时,整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到那时她才发现,一个人想要掐断和另一个人的联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明明,他们从未分离过。   裴恬记不清那时的感觉。   愤怒、伤心、茫然兼有之,但更多的,不过是想找到他。   找不到陆池舟,她会疯的。   她,怎么能接受。   裴恬哭着跑去公司大楼找了裴言之。   而对她向来温和的裴言之,头一回显示出堪称淡漠的态度。他语气很淡,也没有和以往一样哄她。   裴言之端坐在办公桌前,连名带姓地喊她。   “裴恬。”   “别说我不知道,但我就算知道他在哪,也不会告诉你。”   裴恬怔愣在原地,面上满是未干的泪痕。   裴言之拧着眉,面容严肃:“你不该为一个坚定要走的人,让自己狼狈成这个模样。”   “作为父亲,我并不看好你这样。”   裴恬知道裴言之是护短,所以才会对陆池舟不满。   但她只是想先找到他。   分别的痛苦远远大于他不告而别的生气。   见裴言之没有帮忙的意思,裴恬又自己跑去了陆池舟的学校,在专业楼前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了几个脸熟的面孔。   也由他们,得知陆池舟可能去的学校。   当然,这些只是可能。   只因为有人看到他早前浏览过院校信息。   裴恬抓住这小小的可能,孤注一掷地去了旧金山。   但茫茫人海,哪可能找得到他。   裴恬赌着最后的运气,给他很早就不用的q/q发了消息。   [我就在旧金山,你学校门口。]   [这里有很多人都在看我,你如果不来,说不定我就被人骗走了。]   她说的不是假话,确实有很多人都在打量她。   在满腔孤勇冷却后,后知后觉的害怕才涌现上来。   当时已经入秋,旧金山昼夜温差很大。   裴恬还穿着单薄的外套,她坐在行李箱上,看着天色由明到暗,寒凉得不住搓手。   也会有人上来和她说话。   有流里流气的学生,也有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地痞。   裴恬一律装作听不懂英文的模样,不予理会。   有的人不过是想撩妹,撩不动就走了;也有的,撩不动便要开始动手,但手还没伸出来,便被人一把推到了老远。   裴恬心一跳,惊喜地看过去。   结果来人不是陆池舟。   是强叔,她的保镖。   裴恬瞬间怂得缩起头。   原来,她爸早就知道了啊。   但还是放她来了旧金山。   裴恬从傍晚,等到了晚上。   等到心也如气温般冰冷。   眼睛酸胀得要命,裴恬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这时候,濒临绝望的窒息才如潮水般涌现。   她,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强叔沉声道:“小姐,您抬头。”   他冷冰冰地按了按指节,“是不是那小子?”   裴恬猛地抬起头,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到了陆池舟。   快一个月未见,他头发短了些,右手拿着伞,满身的黑仿佛融入这无边夜色,显得肤色越发苍白。   看见她,陆池舟伫立在原地,唇瓣嗡动着,半天也没眨眼。   强叔隐去身形,替他们留出空间。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裴恬受不住,当先垂下头,闷声道:“你跟我回去,我就不怪你了。”   脚步声靠近,少年伫立在她身前,带来满身寒气。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拿过她的手捂在口袋里,低声问她:“吃饭了吗?”   裴恬瘪着嘴,摇了摇头,   陆池舟敛眸,替她拖过行李箱,“我先带你去吃饭。”   裴恬仍记得,那天去吃的晚饭,很难吃。   陆池舟似是全然乱了阵角,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带她去吃的是什么。   裴恬安静吃完了饭。   她吃完的时候,陆池舟的餐盘却没动几口。   他只是看着她。   却在她望过去时,又仓皇地低下眼。   “我吃完了。”裴恬说。   她抬起的手,握住陆池舟的。   他的手也很冷。   两只冰凉的手碰到一块,也达不到取暖的效果。   “你和我回去吧。”裴恬声音里带上了自己也未曾发现的颤抖,“回去吧哥哥。”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担心吃饭的事吗?我家有钱,够花到下辈子了。”   “你回去,我就不生气了,我真的不生气了。”   陆池舟眼睫抖动得更快了,他握紧她的手,久久未语。   轰隆隆——   远处的天突然传来雷鸣,闪电的寒光倒映在玻璃窗上。   这一声,似突然惊动了少年。   再出声时,陆池舟嗓音很哑,他接过她行李箱:“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住。”   裴恬压下心中的不安感,跳下椅子,顺从地跟着他出了餐馆。   已经有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   陆池舟撑了伞,将她完全笼罩在伞下。   裴恬抬起眼睑看他:“哥哥,今天就走吧。”   “咱们回去和挽月阿姨说,一起走。”   “这里一点都不好,东西不好吃,天气也不好。”   陆池舟唇动了动,握住伞柄的右手隐隐泛出青筋。   良久,他闭上眼,脱力般说。   “对不起。”   裴恬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不会回去的。”   裴恬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她强忍着鼻腔的酸意,“我都来找你了啊,你不告而别,我都没计较了。”   “你怎么…你怎么。”   她开始语无伦次,“只有这一次,我下回不会再来了,我真的,永远不会再来看你了。”   陆池舟脸色煞白,连血色也散了个干净。   但始终,没能说出除对不起外的任何话。   裴恬突然就崩溃了。   她猛地推开他。   细细密密的秋雨当头淋在她头上,落进眼睛,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裴恬眼前一片模糊。   陆池舟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便要过来给她带伞。   裴恬制止住他:“你不准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好在,很快强叔便站在了她身后,给她打了伞。   陆池舟站定在原地,喉结滚动,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裴恬闭上眼,任凭眼泪落了满脸,她声嘶力竭地哭喊:“你听清楚了!你今天要不和我一起走,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   回答她的,是更响的一道雷声。   陆池舟的回应,也淹没在这道巨响中。   裴恬颤着唇,“你刚刚说什么?”   陆池舟抿起干裂的唇,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出原调。   他说。   “我送你去机场。”   -   又一声惊雷,伴随着雨敲打树叶的声音。   裴恬被惊醒,全身一颤,倏地睁开眼睛。   眼泪再次在梦中流了满脸。   “怎么了?”   陆池舟立马就醒了,翻身捧过她的脸,却触及满手湿润。   窗外的雨势加重,冲刷着万物。   好似和当年重合。   裴恬低头,埋在他胸膛哭。   “我又梦到了,梦到你不肯和我走。”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她抽噎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陆池舟全身重重一颤,他闭眼,右手顺着她的长发,一声声在她耳畔呢喃着。   “对不起。”   但女孩依旧没有止住的趋势,甚至越哄越娇气   就像水做的一般。   到最后,陆池舟无奈,直接将她按在床上,咬她耳垂:“还有力气哭?”   察觉到危险的信号,裴恬骤然止住呜咽。   但这更好给了陆池舟发挥的空间,他再不啰嗦,“再来一次。”   “……”   裴恬再没力气哭,也哭不出来了。   因为,体内的水也不是源源不断的。   陆池舟就不是人。   到最后,裴恬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任由摆弄。   起伏间,有句话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当年,你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陆池舟瞬间便领会,他轻吻她耳侧,低声道:“我们私奔吧。”   裴恬:“啊…什么?”   “我说。”   “我们私奔吧。” 第60章 我甜 技术差   私奔。   时隔多年的雨夜, 裴恬重新听到这个词时,心脏仍旧是止不住跳动。   这是个神秘又带有引诱性质的词。   裴恬甚至无法保证,如果少女时期的自己真的听到这句话, 会不会不管不顾地抛弃一切, 真的跟陆池舟“私奔”。   但窗外雨势骤急,穿破乌云,重重拍打着万物, 便是花朵也受不住地缩进花瓣。   裴恬很快便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完全沉浮在陆池舟给的起伏间。   这是个只有他们二人的小小空间。   她勾住他脖颈, 喘着气,小声说:“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来找你了。”   “所以你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裴恬顿了几秒,哑着声道:“把我睡了。”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私奔了?”   男人在床上似乎听不得这种话,下一秒, 他动作一顿。   不多时, 裴恬脑袋撞到了床板。   却连疼都来不得喊, 只顾着哭了。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陆池舟不是人。   因为他喂不饱。   -   裴恬再次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还是被饿醒的。   她发现陆池舟在做这种事时, 就不饿也不困了, 和成仙了似的。   一次又一次, 还是她喊饿, 他才想起来要吃饭,随手点了外卖。   这边的外卖并不方便,时间久,也不好吃。   裴恬浑身都没力气, 连床都没下,被陆池舟喂着吃了几口,便软绵绵地躺在了床上。   本来就该睡了,但无奈她半夜惊醒,又被尚未餍足的男人找到理由按在床上来了一回。   脑袋还因为他过于生猛的动作,撞在了床板上。   裴恬揉了揉昏沉沉的头,连在被窝里转个身都疼得蹙眉。   “疼?”   腰上贴上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向来绝不多睡一秒的男人竟也陪她躺在了现在。   明明好几夜未睡,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像是只采/阴补/阳的妖精似的。   裴恬别过脑袋,懒得理他,只伸脚踢了他一下,“我饿了。”   这种时候陆池舟极好说话,他在她耳畔问:“想吃什么?”   “想喝粥,加点糖,你去给我做,这儿的不好吃。”   陆池舟:“好。”   他亲了她额角一口,“是不是还疼?”   裴恬:“……”   废话。   她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你这样的,是不是算是技术很差啊。”   屋内突然沉默下来。   裴恬想着自己是不是伤到他自尊了,斟酌着语气,继续道:“你别多想。”   她卡了好半天,“虽然你技术差,但还是挺久的。”   久应该是对一个男人最高的嘉奖吧。   陆池舟依旧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得裴恬喉咙紧张到冒烟,她继续补充几句:“不,是很久,特别久。”   算了。   爱咋咋地吧。   陆池舟突然笑了,抬起她下巴,“我技术差?”   裴恬移开视线,不敢说话。   陆池舟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声音,挑衅道:“那昨晚在我身下,喊想要的是谁?”   裴恬脸倏地就红了。   他他他他,他不要脸!   明明…   裴恬闭上眼。   那是他逼她说的!   不喊,他…他就。   算了,不能想,太没下限了。   “滚蛋呀。”裴恬一把推开他,恼怒道:“你给我煮粥去。”   陆池舟低笑了声,随后才懒洋洋直起身子,起了床。   他就站在床头套衣服。   以往好歹还会背对着她,也不这么赤条条的。   现在却是…   简直是世风日下!!!   裴恬红着脸,不好意思再看。   陆池舟见她遮着眼睛,想看又不看的模样,慢悠悠道:“别遮了,你哪没看过?”   裴恬缩进被子里:“你不要脸!”   -   趁着陆池舟去煮粥的时候,裴恬也起床,穿上衣服,进了浴室洗漱。   全身依旧酸,但好在疼痛感不明显。   她蓦得想起,昨晚昏昏沉沉间,陆池舟好像还给她上了药。   至于他哪来的这种药…   裴恬瞪大眼睛,想起他昨天去买套后,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好了。   裴恬耳朵都红了,她站在镜前,不好意思看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只闷头刷牙。   她吐出牙膏沫。   其实也不是技术不好。   是他欲望太重,而她不太承受得住。   想起自己曾夸下海口放下的“将人日得喵喵叫”的狠话,裴恬的脚趾蜷成一团。   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裴恬才出去,她又下了楼,看到陆池舟刚买了米和调味料回来。   他右手拿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很多菜和瓶瓶罐罐,透过透明的袋子,裴恬还看到了一样红红的东西。   “那是什么?”裴恬问。   陆池舟伸手将对联拿出,“路上看到有位华人当街写对联,就买了一副。”   裴恬一愣,张了张唇,这才意识到,快要过年了。   没错。   快过年了。   而她竟然还在国外和男人厮混。   裴恬已经能够想出裴言之冷笑着说她小白眼狼的模样了。   裴恬托腮,面上满是纠结,她抠了抠指甲,“等挽月阿姨醒,我可能就得回去。”   “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年夜饭了。”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机票我来时已经买好了。”   陆池舟轻轻放下塑料袋。   他就站在不远处,直直站立着,长睫垂下,看起来孤独得有些可怜。   裴恬:“那天去找挽月阿姨,就是想说和你们一起过年的事。”   后面的事,不说他也明白了。   陆池舟弯腰,一样样从袋中拿出买的东西。   “恬恬不用为这个纠结。”他低声说:“我在这边这么久,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   也不是不过。   往常这时候,李阿姨会多炒几个菜,然后吃一顿比往常稍微正式些的晚餐。   但诺大的宅院依旧空荡到发慌。   平时还不觉得,但每到这种时候,他才会比往常更有孤家寡人的感觉。   也会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她。   但女孩毕竟没完全属于他,跋山涉水过来,不是为了和他分享孤独。   陆池舟指尖触碰到对联,眼睫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不,买对联不是心血来潮。   他就是恶劣地,贪婪地,想让她放下一切来陪他。   哪怕她还没完全属于他。   这种感觉,在他得到的更多后,燃烧得越来越强烈。   下一秒。   女孩的脚步轻轻挪近,她撑着头,大眼睛闪烁着观察着他的表情,眸中含着心疼和愈来愈明显的纠结。   陆池舟浅浅弯唇,面上依旧无一丝改变,他当着裴恬的面,将对联往袋子的深处藏,淡淡道:“还是不挂了吧,这边也不过春节。”   “挂呀,挂了喜庆。”裴恬拦住他的动作,软声道。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垂首道:“可是没人会过春节。”   “我,我过啊。”裴恬说。   “你?”陆池舟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不是要回去吗?机票不是买好了吗?”   裴恬眼睫心虚地颤了颤。   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她鼓起了勇气。   “我会和我爸商量的。”   “他…应该会理解的。”   陆池舟听得弯起眼睛,他悠悠表示赞同:“咱爸肯定会理解的。” 第61章 我甜 是叫老公   裴言之理不理解, 裴恬是不知道。   但某只孔雀的尾巴,好似突然就翘起来了。   陆池舟低头亲了她一口,声音里是明显到藏不住的愉悦。   “我买了很多菜, 除了粥, 恬恬还想吃什么?”   “除了粥。”裴恬狐疑地瞅他一眼,“你还会做别的吗?”   其实和他睡觉实在是一件异常消耗体力的事,喝粥是根本不能满足的。   但裴恬猜测, 这人应该只会煮粥。   连粥也和白开水一样,寡寡淡淡的。   “我可以学。”陆池舟挑眉, 理所当然道:“学好了,今年说不定可以给你做年夜饭。”   “那你还挺厉害。”裴恬半信半疑地看向袋中他买的菜,思衬几秒,道:“我想吃松鼠鳜鱼。”   陆池舟沉吟了会,“…嗯。”   裴恬翻了翻塑料袋,“还想吃酱鸭。”   “再来个简单的。”她抱臂, 悠悠提议:“油焖大虾怎么样?”   陆池舟眼睫抖了下, “…好。”   裴恬:“一会还要带去医院给李阿姨尝尝, 再炖点排骨汤吧。”   “都是荤菜也不好。”裴恬继续朝着袋中探头探脑, “再炒个…”   还未说完,便被男人搂住后腰, 陆池舟无奈笑:“小祖宗, 这些难度有点高。”   “给我留点面子。”   裴恬轻哼一声, “这些都不会, 你还说做年夜饭,拿什么做?”   “我要在家吃,菜可好了。”她絮絮叨叨,一一列举着往年的春节:“我家过年人超多, 有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一家,婶婶手艺超级好,而且每年她都会专门给我做一个菜。”   说起这个,裴恬两眼亮如星辰,她弯唇道:“然后,除夕我们会一起守岁,奶茶还会缠着我放仙女棒,整个老宅都暖乎乎的,别提多热闹了。”   裴恬自顾自说着,直至说完,她才注意到男人突然的沉默。   她眨了下眼。   倏地回忆起,这些陆池舟是知道的。   在很早的过去,他也会在除夕夜来她家,也会每年新年钟声敲响时,和她说新年快乐。   只是缺席了好多年,有关陆池舟的新年记忆,连她都模糊了。   几秒后,见她不作声,陆池舟轻声问:“恬恬是不是想回去了?”   裴恬点头,又摇头。   她用手盖住陆池舟的,低声道:“我是想回去,但我更想带你回去。”   陆池舟默了几秒,突然笑了。   他埋首在她颈侧,气息拂过发梢。   “那明年你再带我回去,好不好?”   裴恬抿唇笑,心里也满胀胀的,她不假思索回答:“好。”   “那我以什么身份呢?”   男人明知故问。   裴恬脸微烫,她低头不留情地掐了下他的手,瓮声道:“倒插门的身份。”   陆池舟倏地失笑,他尾音绵长:“都行。”   “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恬恬对我负责就行。”   裴恬垂下眼睫,藏住快要溢出的甜蜜。   思索几秒,她清清嗓子,豪言万丈道:“只要你懂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陆池舟:“。”   -   两个小时后,陆池舟才刚刚把菜做好。   等他做完菜,裴恬能饿晕。于是早早就喝了点白粥垫肚子。   她依旧没力气,只能虚弱地靠在沙发上养精蓄锐。   在陆池舟端着餐盘出来,并通知她开饭时,裴恬才懒洋洋站起身,晃去餐桌旁,看着几样菜陷入了沉思。   严格来说,陆池舟算是不负期望的。   因为他每样菜都做了。   但要评价起来,只能用一句话改过——   不能说一模一样,至少也是毫不相干。   松鼠鳜鱼等于切碎了的红烧鱼,酱鸭等于红烧鸭,油焖大虾等于红烧虾,再上一个炒小青菜。   裴恬甚至已经替陆池舟交出了答卷——不管怎么做,反正红烧就对了。   陆池舟边解着围裙,边观察着她的表情,面上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   裴恬伸手,陆池舟递上筷子。   她首先夹了块红烧鱼。   嚼了几口,裴恬咽下去。   其实不太好吃,有点腥,还有点咸。   她又尝了块鸭。   大概是用的一样的调料,和鱼一样的味道。   裴恬娇气惯了,遇见不好吃的东西后,吃一口便不会再碰。   但这天,大概是久违的女友力作祟,面对陆池舟真诚的提问,裴恬倒也不忍拂了他的面子。   她委婉道:“你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很厉害了。”   这种时候,陆池舟霎时就懂了她的含蓄。   他闷不做声地接过筷子,尝了几口。   裴恬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陆池舟喉结滚动,将口中的菜缓缓咽了下去,面不改色道:“我觉得这手艺,足以开饭店了。”   裴恬:“……?”   他靠什么开?到底是开饭店还是开鸭店。   随即,陆池舟淡定补完后面一句:“去中学食堂开。”   裴恬愣了几秒,总算明白了陆池舟的意思,噗嗤笑出了声。   他这手艺,确实和食堂的盒饭差不离,还是那种打包卖饭卡的内幕窗口。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陆池舟还这么会冷幽默。   “可以啊。”裴恬托腮,揶揄道:“你光往那一站,多少小妹妹道都走不动了。”   “真的吗?”陆池舟挑眉,“那恬妹妹呢?”   裴恬突然夹了块鸭,放在碗中,拿筷子戳了戳。   “我啊。”她咬了口鸭肉,当着他的面咽了下去,笑眯眯道:“我自然和别的妹妹不一样。”   “哦?”   “我会问。”她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道:“帅哥,今天做鸭吗?”   陆池舟反应好几秒,才明白过来。   他轻轻弯唇,黑眸高深莫测地从她碗里的鸭肉,转移到她雪白脖颈,那里细细密密都是红痕,一直蜿蜒到看不见的起伏处,那里面是如何,他最清楚。   明明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这么胆大包天。   良久,陆池舟笑了声。   笑得有些轻佻。   “做啊。”他含笑道:“今天不是做好几次了吗。”   他压低了声音:“恬恬还想要?嗯?”   裴恬:“……”   她无视他的孟浪,猛地低头扒饭。   论不要脸,她是永远比不上他的。   -   吃完饭,裴恬收拾了一下,便随陆池舟重新去了医院。   这次,陆池舟的脚步有些急。   他说,凯文发消息过来,大意便是陈挽月可能要醒了。   这次,她是有意识地醒来。   饭菜还剩下很多没吃完。   走前,陆池舟还准备了两个饭盒,看起来是要带饭。   裴恬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咽口水,“这…不太好吧?挽月阿姨刚醒,就要吃这种东西?”   陆池舟动作一顿,看向她,缓慢重复:“这种东西?”   裴恬连忙改口,“这种美食。”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自己都知道不好吃,还不让人说了。   当然,只吃不做的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我这是带给凯文和李阿姨吃的。”陆池舟打包完,慢悠悠解释。   裴恬:?   陆池舟顺势牵住她手,理直气壮道:“浪费粮食不好。”   “而且,美食要乐于和别人分享。”   裴恬:“……”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从住宅到医院,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陆池舟都牵着她的手。   走到病房门外时,凯文刚好在,正闲散地靠在单侧沙发上,于此同时,屋内另外几个医生正围在床前,在给陈挽月检查身体。   裴恬一抬眼,竟看见陈挽月已经醒了。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似有感应般,陈挽月骤然看过来,视线正巧和站在窗外的他们对上。   裴恬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   却在下一秒,感觉到另一只手,突然被男人紧紧攥在手心。   陆池舟的掌心依旧没什么温度。   裴恬侧头看过去,看见男人紧抿起唇,原本就浅淡的唇色更加苍白。   几秒后,似受不住般,他突然错开了视线。   “恬恬。”男人声音不太平稳。   裴恬:“嗯?”   “只是想喊你一声。”   裴恬张了张唇,还未说话,便见陆池舟已经拉着她推开病房门,“没什么,进去吧。”   屋内人还挺多。   凯文翘着腿,目光从二人紧握着的手上扫过,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这人眼光太毒辣,只是被看一眼,裴恬就有种自己吃了几碗饭,做了什么坏事都被看透的感觉。   她往陆池舟身后躲了躲。   陆池舟顺势挡在她面前,并将手中的饭盒放在凯文面前:“饿了吧?”   “中餐,尝尝。”   “谢了啊。”凯文向来爱中系菜式,毫不客气地接过饭盒。   陆池舟笑容温和:“客气。”   裴恬:“……”   不多时,替陈挽月检查身体的医生散去,陆池舟和李阿姨去了医生办公室,留下裴恬和凯文坐在病房里。   凯文吃了几口饭,皱起眉头,“是我舌头的问题吗?”他站起身,“我想必须喝下一吨的水才能缓解。”   他站起身,朝裴恬挥挥手:“我离开一会。”   裴恬忍住笑意,面不改色地朝他点点头。   凯文走后,病房内只剩裴恬和已经清醒的陈挽月。   她挪动脚步,坐到了病床边,有些羞涩地喊:“妈,你好些了吗?”   这一声,不知怎么触动了陈挽月的情绪。   她突然别过脸,低泣着说出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恬恬。”   裴恬摇摇头,握住陈挽月冰凉的手:“我没事的,我能理解您,我也相信您一定是不舍得哥哥和我,才会留下来的。”   陈挽月看向她,眼中蓄满了泪。   裴恬微笑看向她:“哥哥其实很开心,为您留在他身边。”   “我们都很开心。”   -   陆池舟重新进病房时,看到的便是女孩笑眼弯弯地牵着他母亲的手。   一如往常那般。   像是对待着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人。   陆池舟知道,抑郁症病人最怕别人把其当成易碎品般看待。   便是他,也会因为过于重视而失了说话的分寸。   而他能看出,陈挽月此时是真的开心的。   和裴恬在一起,确实甜得让人上瘾。   陆池舟在门边站了许久。   听着裴恬叽叽喳喳的,从旧金山能不能放鞭炮说到家里电视能不能放春晚,再到吐槽他做的菜,就这还想做年夜饭。   “我听到了。”陆池舟敲了下门,佯装生气道:“又在说我坏话?”   看到他来,裴恬嘁了声,“自己手艺差,还不让人说了。”她笑着看向陈挽月,“您说是吧?”   陈挽月看向门边站着的高挑身影,只一眼,便仓皇移开视线。   “嗯。”   裴恬自是将二人僵硬的氛围收在眼底。   陆池舟进来后,话并不多。   只是她说几句,他会时不时怼一句。   一来一回,倒像是在陈挽月面前打情骂俏。   裴恬有意给他们留空间,找了个借口出去,跑到了凯文的办公室。   凯文还在喝水,面前的矿泉水瓶空了好几个。   一边喝,还一边在吃。   裴恬托腮,“这么好吃吗?”   凯文翻着白眼,他耸着肩,“说实话,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中餐,厨师可能有多年帕金森综合征,不然撒不了这么多盐。”   裴恬极力忍着笑。   凯文生气一吐舌:“但该死的,米饭这么珍贵,我并不想浪费它。”   凯文是个有趣的人,和他说话,永远不会让人感到无趣。   裴恬和他聊得忘了时间。   直到门被陆池舟叩响。   他推开门,半靠在门边,“回家了。”   裴恬还讶异了下,“就回去了吗?”   “就?”陆池舟抬手看了眼表,面无表情道:“需要我提醒你,上厕所上了一小时三十二分钟吗?”   裴恬:“……”   凯文:“啧。”   回去已是晚上。   坐在车上,裴恬时不时瞥一眼陆池舟的表情。   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车窗外的灯光倒映在他侧面上,窥不出半分情绪。   裴恬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不知陆池舟是不是装傻,“什么?”   裴恬撇撇嘴,“聊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陆池舟对答如流。   无效问答。   裴恬轻哼了声,也不问了,摸出手机翻了翻。   这不翻不得了,一翻吓一跳。   国内现在应该已经是早上了,也就是说,裴言之看到了她发的信息。   [亲爱的爸爸~]   [如果我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了,您是不是能够理解呢?]   裴言之只字未回,只用行动表示了对她的答复——   停卡。   除了一张够她苟活数月的卡,裴恬手中所有的信用卡都被停了。   冷冷的冰雨从头浇下。   裴恬觉得自己一瞬间,从小公主,变成了小乞丐。   她皱着张苦巴巴的脸,盯着手机,半晌未动。   直到车行驶进小洋楼的车库停下。   陆池舟拉开她这侧的车门,伸手轻拍她脑袋,“还不下车?”   裴恬缓缓扭头,幽幽看向这个罪魁祸首。   陆池舟看着她幽怨的神色,微微俯身:“怎么了?”   “我落魄了。”裴恬苦大仇深地垮起脸:“因为你,我爸把我所有卡都停了。”   听罢,陆池舟表情顿了顿,似是极力忍着,才没笑出声。   几秒后,他轻咳一声,抬手掩饰住快要抑制不住的唇角。   “真的吗?”   裴恬没有回答,只伸手环住他脖子,惨兮兮道:“呜呜呜,我没钱了,我穷了,我该怎么办?”   陆池舟顺势像抱小孩般将她抱起,另只手顺势关上了车门。   “我养你。”他笑着吻她发顶。   裴恬顿时停止了假哭,她振奋起来:“真的吗?!”   陆池舟答应地不假思索:“嗯。”   “我要什么你都买,多少钱都给吗?”   “那自然…”话到口边转了个弯,陆池舟淡淡道:“是有条件的。”   裴恬懵了:“啊?”   像诱拐小孩般,陆池舟拖长了声音:“我养你,你该喊我什么?”   裴恬想了想,颤颤巍巍喊:“爸爸?”   陆池舟脸色一黑,脚步猛然顿住。   裴恬后知后觉地开始恼怒,她打他肩膀:“你不要脸!你竟然想占这种便宜!”   正巧走到门边,陆池舟一把打开门。   下一秒,裴恬便被强势抵在门边。   陆池舟抬起她下巴,眸色漆黑,一字一字地纠正她。   “是叫老公。” 第62章 我甜 一句老公五百万   屋内没开灯, 只有月光从阳台倾泻而入。   陆池舟背着光,离她很近,清隽的眉眼在此时, 似在蛊惑人心。   裴恬脸在黑暗里红了个彻底。   她撇开脸, 躲开男人的掣肘,连说话也结巴了,“你, 你想得美!”   裴恬往客厅走了几步,抬手捂住脸, 放话道:“我裴恬就是饿死,无家可归,也不会喊你…”   话还未说完,“啪嗒”一声,陆池舟打开了灯。   裴恬红扑扑的脸颊也在灯光下,无处遁形。   陆池舟走到她面前, 手伸进衣服口袋, 目光意味深长, 定定落在她面上。   随后男人低眼, 动作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摸出皮夹。   裴恬看见他抽出张银行卡。   灯光下,银行卡在他指尖泛着闪亮的光泽。   裴恬咽了咽口水, 听见他说:“这张卡钱不多, 大概五百万, 密码是你生日。”   “你要给我吗?”   裴恬眼睛嗖嗖发亮, 含蓄地看着他。   只不过,银行卡在陆池舟手里转了个圈,又收了回去。   “我都是你的。”陆池舟笑,挑了下眉:“不给你给谁?”   裴恬兴奋弯唇, 她抬起手,指尖捏住银行卡的另一端,拉了半天,半晌也没拉动。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是说给我吗?”   陆池舟:“叫一句老公,五百万。”   裴恬:“……”   她鼓腮,瞪着陆池舟,满眼“你不要脸”的意味。   显然,“不要脸”陆池舟的攻击力度几近为零,他表情不咸不淡的,半分不退让。   裴恬闭了闭眼,脑子转得飞快。   两个字=五百万。   两个字,让一个男人为她花五百万。   好像也不亏。   憋了半晌,裴恬才从喉间挤出两个字。   “老公。”   声音很小,但娇滴滴的,就和小猫在心头挠痒痒般。   听得陆池舟耳根酥了半边,直接就松了手。   这使得,小猫瞬间便叼走了小鱼干。   女孩大大的眼睛得意地看着他,满是愉悦。   陆池舟长吸一口气,他伸臂一把将女孩揽在怀里抱着,含住她莹白的耳垂。   “怎么这么会撒娇?”   裴恬握紧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谁撒娇了?”她脸红了个透,“这明明是正经的钱货交易。”   陆池舟失笑,他低低哄道:“再喊几声,嗯?”   裴恬别过头,傲娇道:“不喊。”   陆池舟继续在她手中塞了张卡,声音哑了些:“这张限额一千万,再喊两句。”   裴恬默了几秒,又默默收了卡。   “老公。”   “嗯。”   “老公。”   “我在。”   裴恬闭上眼。   罢了。   谁又能躲过这五百万的诱惑呢。   至少她不能。   直到手中继续被塞了张卡。   这只孔雀还有完没完?   裴恬刚要开口,便听陆池舟在她耳畔道:“这张卡绑定我的主卡,不限额。”   “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裴恬:?!   陆池舟继续诱惑着:“给你了,以后就都得喊老公,嗯?”   说实话,便是裴言之都没给她这种级别的卡。   裴恬低眸,看着这张闪闪发光的黑卡,可耻地,心动了。   不行!   这到底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我不要。”裴恬闭眼,咬牙把卡塞回去,“你以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能收买我吗?”   “这还蝇头小利啊?”陆池舟拖长了声线,伸手掐女孩红得泛粉的脸颊,“那怎么样才能喊老公?”   裴恬哼了声,傲娇翘起唇:“这要看你表现。”   “表现?”陆池舟突然压低了声音,慢悠悠道:“我昨天的表现,还不够好?”   裴恬:“……”   她一把推开陆池舟,“我懒得理你,洗澡去了!”   陆池舟懒洋洋跟上去,“一起?”   裴恬走得更快了,边走边骂:“滚吧你。”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男人脚步声便已靠近,从身后将她扛到肩上。   裴恬惊呼声在喉间卡了一半,听见头顶陆池舟轻飘飘说出一句,“我来伺候小祖宗沐浴。”   “谁要你……”   话未说话,陆池舟在她耳畔低语了句,“我看看还需不需要上药。”   裴恬瞬间消了音,只将脸紧紧埋着,小声骂了句。   “老流氓。”   从浴室出来时,裴恬整个人都和煮熟的虾米般,蜷缩进了被子里,脑中一遍遍回想着二人刚刚肌肤相亲的滋味。   原来,亲密无间也会如此恼人。   但却让人情不自禁便沦陷其中。   陆池舟先给她吹的头发,所以出来的比她慢些。   而且,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欲望这么重。   明明知道忍不住,还总喜欢亲热,但还算知道节制,没有再碰她。   想着想着,裴恬又缩起脑袋,偷偷勾起唇角。   她这两天,收获还挺多。   睡到孔雀√   顺利得到一千五百万√   裴恬觉得,虽然自己目前在自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但两相抵过,还是挺值的。   -   后续两天,白日里,裴恬会随着陆池舟去看陈挽月。   陈挽月的气色相比之前又好了不少。   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基本已经散去,生理上,是可以出院的。   至于陆池舟最担心的,凯文也给了确切的回复。   “你们中国是不是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或是,破茧成蝶?”凯文合上陈挽月的病历,面色颇有些惊喜:“原本我的预判是,如果出现二次自杀行为,将会是最严重的的一种状况,未来我将不得不开启电击疗程。”   “但……”凯文一耸肩,目光悠悠从男人微凝的面色上扫过,“好像是不需要了。”   “月的求生欲在有意识地复苏,只要有求生欲,就等于找到了突破口。”凯文按上笔盖,“先不停药,继续观察,症状很可能会转为中轻度。”   裴恬一直陪着陆池舟听着,心情像是坐过山车般,到最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陆池舟还没开口,她当先问出声:“所以,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出院啦?!”   “理论上是可以的。”凯文挑眉。   裴恬兴奋地摇了摇陆池舟的手臂:“那这简直是太好了!还能赶得上过年!”   凯文反应了几秒,“过年?”   裴恬:“就是春节。”   凯文:“介意我来蹭饭吗?”   裴恬还没说话,一直挂心陈挽月情况的陆池舟当先回了话:“介意。”   凯文:“……”   裴恬在后头,掐了陆池舟一下。   陆池舟扭头看她,见女孩不理他,只好扭过头,勉强改口:“不介意。”   凯文:“感谢陆总的真诚邀请。”他咬重“真诚”二字,“我突然想起那天还有事,就不去了吧。”   陆池舟看向裴恬:“你看,他有事。”   凯文:“……”   最后走的时候,裴恬想了想,还是回头冲凯文道:“凯文医生既然喜欢中餐,年夜饭我们打包一份送给您,您看方便吗?”   凯文:“当然方便!”   这就是天使吗!?   凯文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兴味地挑了下眉。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能对这个女孩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陆池舟虽生于云端,却又零落沉泥。   但无论哪个时段,这样的女孩都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   陈挽月当天便可以出院,带着李阿姨一起,回到了久违的小洋楼。   她们都有各自的房间,都在三楼。   其实二楼还有间客房。   但从外看着客房紧锁的门,都能知道这客房肯定没人住过。   所以裴恬来后,住在哪里可想而知。   好在陈挽月和李阿姨都没有点破的意思,扫一眼房门便径直上了三楼。   留下后知后觉的裴恬在原地风中凌乱。   陆池舟似毫无所觉般,“怎么了?”   裴恬捂住脸,小声哔哔:“妈妈和李阿姨估计知道我和你睡一起了!”   “所以呢?”陆池舟反问。   他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裴恬还以为他们睡在一起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裴恬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我还和她说,还没睡着你。”   结果这下一回见面,就睡一起了。   估计陈挽月连他们哪一天上的床都能推测出来。   实在是…太羞耻了。   陆池舟弯身,“所以恬恬的意思是…”他顿了几秒,突然伸手拉下自己衣领,平直白皙的锁骨上还有一道浅浅的齿印,“让我和妈汇报,你已经睡到了?”   他轻捏她鼻尖,状似为难的模样:“这种事也要炫耀,不太好吧?”   裴恬:“……”   她恼怒地拉上他衣领,“您能不能别开屏了!”   陆池舟笑得胸腔直颤,笑够了,才正经起来。   “妈知道更好。”他用气音道:“因为她儿子我,终于梦想成真了。”   -   不知道那天陈挽月和陆池舟聊了什么。   李阿姨和裴恬说,二人的相处模式和以往基本没差,甚至陈挽月的状态明显比以前好。   说起这来,李阿姨感叹起来。   “这人啊,必定讲究个福祸相依,挽月这些年太苦了,下半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裴恬听得连连点头。   陆池舟是急急赶来的旧金山,工作还未处理完,现在生活重归正轨,他每天还得抽时间去书房工作。   陈挽月的作息还没调过来,身子虚弱,大部分时间还是躺床上休息。   所以大部分时间,裴恬都会在楼下陪着李阿姨聊聊天,顺便偷偷织起了围巾。   上次答应陆池舟的围巾,兜兜转转这么多天,还剩下个尾巴没织完。   裴恬加紧了速度,预备在新年时作为礼物送给陆池舟。   时间一转眼,到了中国的农历新年。   因为时差原因,那边除夕时,旧金山才刚刚白天。   当天,裴恬醒得还挺早,早得连陆池舟都还没醒。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显示刚过六点半,正要继续睡,余光瞥到一直跳动的微信消息。   裴恬点开,发现是自己家的整个大群在发消息,不知发了什么,她被@了好几次。   群中消息一秒跳动好几条。   她好奇地从最上方看起。   苏念念:[@裴恬,跑哪儿去啦?]   凌静:[就是,恬恬多久没见奶奶了,怎么过年都不回来?]   凌静:[@裴恬,你人呢?问你爸,你爸一副死样子。]   她那时在睡觉,哪能收到这消息。   过了很久之后,大概她奶奶凌静问了程瑾,知道了她的去向,又在群里@她,[你跑旧金山干什么?把几何带咱家来不好吗?]   裴恬的表姐楚宁突然冒泡:[嗯???裴恬你翅膀够硬哈,大过年的不回家敢去陪男人?你这还没结婚呢!]   便是八千年都在潜水的裴言卿都悠悠回了句:[女大不中留。]   窥屏的裴觅顺势睬她一脚:[@裴言卿爸爸,我可中留了!]   裴言卿满意回:[嗯。]   裴言之:[呵呵,老三有你哭的时候]   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消息,全都是踩她的。   裴恬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全家人钉上“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而枉顾亲情”的耻辱柱。   随后裴言之开始在群里撒红包,发了不知道多少个。   但每个红包的个数刚好比群人群少一。   等裴恬点开时,全都是空红包。   她眼睫颤了颤,气得头疼。   这简直是家庭暴力!排挤!   她为了陆池舟这个男人,付出了太多。   裴恬委屈地撅起嘴,退出了群聊。   这个群,她多看一秒,都要血压飙升。   她的微信和q/q涌现了很多消息,有很多同学和朋友给她发祝福短信。   裴恬一一点开回了消息。   在点开下一个时,她指尖一顿。   周奕也给她发了祝福消息,很简单的一个小视频——   大白冲着镜头笑,前爪靠在一起拱着爪爪,憨态可掬。   视频下方还配上文字[新年快乐]。   裴恬忍俊不禁,指尖轻点屏幕,正琢磨着发点新年贺词,肩膀处突然搭上一个下巴。   她动作一顿,不知怎么,下意识便摁灭了屏幕。   但这个动作刚做出来,裴恬便更觉坏了。   她摸了摸鼻子,讪讪别过脸,看向他。   陆池舟没戴眼镜,显得眼眸深邃又漂亮。   但此时这般情境对上这双眼睛,裴恬不心虚也心虚了。   “这么早就醒了?不再睡会?”   陆池舟淡瞥她一眼,“不也没你醒得早吗。”他目光从她面上,移到已经息屏的手机,看了好几秒,突然笑了声。   “回啊,怎么不回了?” 第63章 我甜 娶你   裴恬原本还心虚, 但是人有三分气性,被陆池舟这么一激,那点逆反心瞬间便脱了缰。   “回啊, 怎么不回?”裴恬重新点亮屏幕, 还故意把手机抬高给他看,回了条消息过去:“新年快乐~大白真可爱。”   陆池舟未吭声,裴恬睨他一眼。   男人就靠在她身后, 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很快,屏幕上方再次跳了条消息。   不是周奕, 而是程瑾在大群里@了她,又说出了上次的提议。   [@裴恬,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   [你干脆把几何也拉进来吧,以后也是一家人了]   不过这两条消息也就存在了一秒,下一刻,便被管理员裴言之给撤回去了。   裴恬也适时藏起手机, 随后瞅了眼陆池舟, 淡定道:“回了。”   陆池舟扯了下唇, “哦。”   “然后?”   裴恬顺着被子往下滑, 揉了揉眼睛,困倦道:“没有然后, 就是为了向你说明我和周奕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而陆池舟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一茬, 突然和她秋后算起了账。   “我记得你那天和我打电话的时候, 他就在你旁边。”   “你还凶我, 让我管你和谁在一起。”   裴恬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勇气和她翻旧账。   她气呼呼睁眼瞪他:“他家就住兰汀那边,碰巧遇上也是有缘,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缘?”陆池舟笑了声,不置可否, “是挺有缘的。”   裴恬懒得理他这酸劲,拉上被子就要盖住头。   陆池舟拉开她被子,声音也放低了:“那你不该哄哄我吗?”   裴恬闭眼,不耐道:“哄什么哄?”   “你那天凶我。”   裴恬啧了声,“那你还骗我呢?”   陆池舟自动忽视了这句话,“你还祝他新年快乐。”   裴恬:“我现在躺你身下。”   “你还说他的狗可爱。”   裴恬着实迷惑了,她反问:“你和狗比?”   陆池舟手伸进被窝,温暖掌心握住她的,和她十指相扣,“你怎么不把我拉进[相亲相爱一家人]?”   终于。   孔雀终于表露出了他的最终目的。   “你没看到我爸都把消息撤回了吗。”裴恬瞅他一眼,实话道:“大过年的,你别进群碍他眼了。”   陆池舟:“可是咱妈让我进去的。”   “你自己来。”裴恬无奈把手机丢给他,“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彻底被我爸扫地出门。”   “那正好。”达到目的,陆池舟弯唇笑了,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老公养你。”   裴恬翻身,埋住红彤彤的脸,不说话了。   -   此时,国内正是晚上十点,距离新年的来到还剩两个小时。   裴家老宅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一片。   因为刚刚结束牌局,以凌静为首的几个牌友还在讨论激烈的战局。   叽叽喳喳的,吵得裴言之头疼。   因为刚刚滥用管理权限得罪了程瑾,裴言之已经被她单方面的冷落。   突然,一直偷偷拿着苏念念手机看视频的裴觅兴奋地捂住嘴。   “妈妈,这是不是姐夫进来啦?”   裴言之:?   苏念念:“真的吗?”她接过手机,扫了眼内容,突然抽了抽嘴角。   “甜味仙女”邀请“L”进群。   下一刻,L便在群里一个一个和大家问了好。   与此同时,L的群名称改成了[裴恬的L]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看到这个后,额角抽了抽。   真是…太秀了。   倒是凌静忍俊不禁,停止了牌局讨论,笑眯眯道:“你们别说,这小年轻谈恋爱还挺甜的哈。”   裴勋看向裴言之:“池舟这孩子我很久没见了,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把家业交给裴言之后,裴勋和凌静基本都在四处旅游,已经很久不管外事了。   裴言之还没答,程瑾在他前头抢答:“我看着几何从小长到大,自然是哪哪都满意的,很俊俏很有能力一小伙子,您一定喜欢。”   “对!姐夫好好看的!”裴觅说,又突然激动起来:“上回姐姐和姐夫还在我家楼下…亲亲!”   裴洵适时插了句,“姐夫很大方,一见面就送了我很多绝版航模。”   苏念念:“小伙子很机灵,追恬恬的时候,一见面就知道喊我婶婶。”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全都是夸的,简直要把陆池舟捧上了天。   裴言之身处其间,脸色越来越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沙发,眉眼间具是不爽。   群中消息翻飞,陆池舟一连在群里撒了整排的红包,以裴觅为首,跟在后面撒花花,俨然已经成了这位“姐夫”的死忠。   陆池舟一次就发一个,一个两百,这开始激起大家的胜负欲,一个个抢得不亦乐乎。   裴言之长吁一口气,气得头疼。   这年没法过了。   罢了,女儿白养了。   -   陆池舟在群里撒完钱后就起床了。   他洗漱完后,裴恬还在睡。   陆池舟也没再吵她,直接出了房间门。   李阿姨一贯起得早,此时已经围着围裙在厨房准备年夜饭。   陆池舟难得没什么事,他从柜子里拿出上次买的对联,走到大门边。   以往在陆宅,老爷子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春节的程序从腊八便开始了,到了年三十那天,全家更是一尘不染,红灯笼高高挂起,而贴对联这事,更是早早就会吩咐人做了。   陆池舟放下对联,突然进屋,拿了瓶酒和三个瓷杯走进了后院。   也没什么。   只是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一个屋子里。   目前的现状,已经是他几年前所不敢想的最好的结局。   但在这样的节日里,他仍旧不可避免地遗憾。   后院有一个石桌,陆池舟坐在桌后,将两个空杯放在对面。   一个是给老爷子,一个是给陆琛,记忆里已经不太分明的父亲。   陆池舟将酒杯给他们满上。   又给自己倒了杯。   他沉默地抿了口酒,一字未说。   一杯酒慢慢抿着,也见了底。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脚步声,来人坐在他身边。   看清来人,陆池舟讶异了下,起身喊:“妈。”   陈挽月轻拍他肩膀,坐在了他身边。   她目光从石桌对面两个酒杯上扫过,顿时了然。   陈挽月未说话,只是拿起酒瓶又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看到陆池舟并不赞同的表情,陈挽月摇头,“我可以喝酒。”   她说:“你爷爷走的时候,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这杯酒我该喝。”   陈挽月又倒了杯酒,沉默地仰头喝下。   陆池舟知道她喝这杯酒是为谁。   母子俩安静地坐了会。   陈挽月在他小时,还是个会笑会哭喜怒形于色的母亲,随着他长大,沟通也少了,这些年因为她的病情,更是几近于无。   上回在医院,陈挽月向他保证过,不会再有下次。   阳光突然热烈了些,拂过头顶,驱散了所有寒意。   陆池舟突然低下头,眼眶有些红。   “我有些想爷爷了。”   “以前他在的时候,我不敢想,但我现在也只能想了。”   他话只说了一半。   陈挽月却是听懂了。   在一切都在变好时,亲近的人却已不在,这是多么残忍又冷酷的事实。   所以她得,好好地活着。   因为她的孩子,已经成长为最可靠的保护伞。   他有能力保护好亲人、爱人。   她从来不是他的累赘,只是他想要好好爱护的母亲。   陈挽月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一遍遍呢喃着:“我知道…我知道。”   陆池舟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妈。”他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伸手展开对联,大红的纸页上还嵌着金色的线,在艳丽的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   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 ①   横批:万事胜意   -   裴恬醒来时,太阳已经顺着窗户沿爬进了房内,顺势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皱眉,脑袋往里缩了缩。   但这太阳好似和她作对一样,没一会又爬到了她脸上。   折腾了好一会,裴恬是睡不着了。   她无奈地翻身起床。   都是陆池舟,起来就起来,还拉窗帘。   这样她还怎么睡!   裴恬气呼呼地下床,懒洋洋地走去洗手间洗漱。   想着今天是过年,裴恬还坐在梳妆镜前,化了个迎新妆,头发也梳起来,在头上团成两个啾啾。   化完妆,裴恬还换了件喜庆的红色小袄。   等一切收拾完,裴恬对着镜子照了照,害羞地捂起脸。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样一看,说她十五都有人信。   裴恬从行李箱里拿出织完的围巾,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她笑眯眯地和厨房里的李阿姨打了招呼:“李阿姨早!”   李阿姨回头,看清她的模样,顿时就笑了,“这是哪里来的小福娃啊?”   “天上来的。”裴恬指了指天:“吾乃太上老君座下童子!”   李阿姨被逗得直不起腰,指了指门外:“你几何哥哥在外面贴对联。”   裴恬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绕过客厅,跑去了大门外。   还未出去,便在外边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因为抬手的原因,衣下劲瘦的腹肌若隐若现。   想摸。   裴恬舔了舔唇。   但怕把人吓得掉下来,还是没伸手。   因为门檐遮挡,裴恬看不见他的脸,只扬声问:“你贴完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陆池舟弯腰,从门檐下方看清她的模样后,眼睛都笑弯了。   “好看吗?”裴恬歪头,冲他挑了下眉。   陆池舟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裴恬鼓腮,只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她又问了一遍:“你贴完了吗?”   “还有个横联。”   裴恬连忙道:“你等着,我一起上来,我也要贴。”   陆池舟回绝地不假思索:“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安全。”   “为什么你都可以!”   “你个子不够。”   裴恬:???   她干脆利落地耍起赖来:“不行!我一定要贴!贴了才能有福运。”   未等陆池舟答,裴恬已经跑出去,爬上了椅子。   陆池舟无奈往后退一步,还顺势给她腾出了空间。   原本只容一人的椅子,瞬间逼仄起来。   陆池舟气笑了,他比划着裴恬的高度,又指向门檐,“你够都够不着。”   裴恬搂住他脖子,娇声道:“你抱我上去贴。”   陆池舟伸手,揉了把她脑上的啾啾,随后将横联交给她:“贴吧。”   裴恬顺利贴上了对联。   “万事胜意。”她低低念出来,被陆池舟放下的那一刻,又问:“你来年有什么心愿吗?”   陆池舟额头贴着她的,眼眸定定看着她,“有。”   “是什么呀?”   “你。”   裴恬:“啊?”   陆池舟低头,亲了亲她涂了口脂的红唇,“娶你。”   阳光下,裴恬的脸被晒得滚烫,还似火般烧了起来。   她有些受不住,想要别过脸,却被陆池舟捏住下巴,他附身,撬开她唇齿,炙热的气息袭来。   眼看着在这种地方都要亲起来,背后突然传来道小小的声响。   裴恬吓一跳,仓皇回头,看见陈挽月正站在他们身后,手中的水壶掉到了脚边。   她应是刚从后院浇水回来。   然后看见他们贴个对联都亲起来。   陈挽月掩住上扬的唇角,拿着水壶继续往后院走,“奇怪,我的花呢。”   裴恬:“……”   她还未反应过来,陆池舟再次凑上来,没羞没躁地哑声道:“我们继续。”   罢了。   他应是早就不知脸皮二字怎么写了。   裴恬过了个这么多年来,最为安静的一个年。   李阿姨的手艺比某只孔雀要好得多,裴恬吃得异常满足。   她想,给凯文打包过去的那一份,他应该也会很满意。   但本该静谧又安宁的春节,尽数毁在了一瓶威士忌上。   年夜饭,裴恬贪杯,悄悄喝了好多杯,到最后上脸又上头,整个人趴在陆池舟身上起不来。   陈挽月和李阿姨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随后十分有默契地上楼,各自回了房间。   此时黑夜已经笼罩,秉持着守岁的规矩,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裴恬喝多了,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偏偏那张嘴还一直不停歇。   “陆池舟。”她突然耍流氓,戳了戳他的腹肌,“你这儿真好摸,嘻嘻。”   陆池舟按住她手,“不许摸。”   “你早就已经是我的了。”裴恬睨他一眼,“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陆池舟警告地压低了声线:“裴恬,你明天还想不想下床了?”   裴恬喝了酒,一点也不怕,她眼神迷离地直接跨坐到他身上,还胆大包天地摘下他眼镜。   “问你个问题。”   陆池舟目光锁在她眉眼,喉结滚动了下,“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陆池舟怔了片刻。   他张了张唇,发现这个问题,他竟回答不出来。   喜欢这个词,太浅了。   从有意识开始,他的身边只有她。   裴恬见他不答,气呼呼地拉着他的脸颊就往两侧拉,“你什么意思啊?连什么时候喜欢,你都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陆池舟看着她,依旧不答。   裴恬:“还不说?”   她突然伸手摩挲他唇角,明明是最稚嫩的装扮,但眉眼妩媚得似含着春水,她吐气如兰道:“我今天是不是和梦里一样?”   陆池舟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看起来很平静,但并不平稳的呼吸终究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裴恬依旧是笑着勾着他脖颈:“你是不是最喜欢这样看起来就很嫩的?”   陆池舟突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长腿抬起,大步踏上了楼梯,他笑了声,在她耳边说。   “我最喜欢在床上听我话的。” 第64章 我甜 宝贝好乖   后来, 裴恬觉得,那天晚上她不是喝多了,是脑子坏了, 才会那样想不开, 拼命招惹陆池舟。   在这种事情上,他永远无师自通。   而他的梦,是真的不干净。   酒劲上脑, 裴恬难耐地闭着眼睛,没力气地任由他摆弄。   听见男人在耳畔一遍遍呢喃。   “听话。”   “宝贝好乖。”   她受不了刺眼又晃动的光线, 也不想自己这般模样被陆池舟尽收眼底,伸出手臂摸索着房间吊灯的开关。   但手伸出一半,便被男人强势地按在墙上,他声音喑哑,理由冠冕堂皇。   “要守岁,今夜不能关。”   裴恬面上还有未消的泪痕, 双眼婆娑地看着他。   熟不知, 这般情态并不能挑起男人的怜惜欲, 只会让他更加肆意到放纵。   他吻她, 声音很轻。   “而且,我喜欢看。”   裴恬后来理解了。   他喜欢看她意动的样子, 喜欢看她化为一滩水的模样。   后来, 窗台的边沿、浴室的洗手台, 以及全身镜的镜框, 都留下了她斑驳又无力的指印。   裴恬也哭着过完了新年的第一夜。   并成功在第二天上午爬不起床,连早饭都是陆池舟给端来的。   他倒是一副神清气爽,人模狗样的模样,似乎知道自己昨夜做过了, 今天对她的态度细心又良好。   裴恬却更想把他的头按进土里。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端早餐上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吗?!!!   “我解释过了。”陆池舟将她抱去洗手台洗漱,坦然道:“我说你昨天喝醉了,所以今天没力气。”   裴恬:“……”   “这种解释,她们只会觉得是你在欲盖弥彰!!!”她洗完脸,气得拿手锤了他一下。   陆池舟却不以为然,以身作则何为没脸没皮。   “她们就算知道,也只会骂我禽兽。”   见裴恬不答话,他揽住她后腰,半分不知悔改。   “不过,我乐意做禽兽。”   裴恬:“……”   但无语归无语,从个把月前就承诺的围巾,裴恬还是在新年第一天送给了陆池舟。   本来昨天就该送的,但贴个对联后,她便忘记了。到了晚上,裴恬又喝多了,到后头陆池舟又做了一晚上禽兽,禽兽是不配有新年礼物的。   所以在吃完早餐后,裴恬才重新摸出围巾。   她坐在床上,将围巾神神秘秘地藏在背后,又冲陆池舟招招手,“你过来。”   陆池舟正在收拾她的餐盘,闻言抬起头,看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配合地往床前挪动几步。   “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陆池舟:“围巾。”   “没意思。”裴恬呆了,她气闷地将藏在背后的围巾拿出来,“你怎么一猜就猜出来了?”   “因为我早就看见你织了。”陆池舟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给我戴上吗?”   裴恬哼了声,伸手将围巾在他脖上绕了个圈,她暗示性地看他一眼:“既然你有新年礼物了,那我的呢?”   陆池舟低头,长指抚着围巾温暖的布料,突然笑了。   那双惯来冷黑的眸色染上滚烫的温柔,“想要什么?”   “我有的,都是你的;我没有的,会想尽办法帮你得到。”   裴恬愣了下。   虽然陆池舟这话有些玛丽苏,但依旧该死的让人着迷。   这一刻,裴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这样令人疯狂的男人,早早就是她的了。而且,从年少到现在,一直是她的。   裴恬突然感觉无比满足。   她伸手,环住他脖颈,额头和他相贴。   “我不要什么,只要你不离开我,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突然一把将她抱起,他喟叹一句,声音里满是怜惜。   “我哪舍得离开我的恬恬。”   “从来就不舍得。”   过去五年,黑夜连接着白天,昼夜流转间。   他弄丢了他的甜。   生活依旧充满酸苦辣咸,独独没有甜。   好在,他重获了他的糖。   也重获新生。   -   既然陈挽月病情有了好转,且不需要进行最后的电击疗程,回国的日期也敲定下来,便定在三天后。   算算日子,到京城的日期大概是年初五。   裴恬从知道要回国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发愁该怎么哄她爸。   虽然按照陆池舟收买人心的本事,他进门不过是早晚的事,哪怕是土霸主裴言之应该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但毕竟是一贯宠她的爸爸,而且丢下老父亲和一大家子亲人独自出国只为陪男人这事也的确做得不厚道。   裴言之缺什么呢?   裴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能拿什么哄他开心。   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回去的飞机上,听到裴恬絮絮叨叨说出她的烦恼,陆池舟轻飘飘回答一句:“他缺个女婿。”   裴恬额角抽了抽,她表情一言难尽:“我看是你缺顿毒打。”   陆池舟掩唇忍笑,他握住裴恬的手:“什么时候,我能上门拜访咱爸咱妈?”   “你这么急干什么?”   陆池舟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道:“恬恬不是满二十了吗?”   裴恬心一跳。   听见陆池舟的下句话便是:“可以结婚了。”   裴恬连忙甩开他的手,急急忙忙道:“我还小。”   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陆池舟之前数次提过这件事,但裴恬没深想,一律当情话听过。   但现在看来,陆池舟是认真的。   他的每一句情话,都该是认真的。   “小?”陆池舟反问,突然轻笑了声,他压低了声音:“哪哪都不小了。”   裴恬听得眉心直跳,有理由怀疑他在耍流氓。   不过陆池舟这人,目的向来清晰,做任何事时,都会极早下网,随后一点点收网。   温水煮青蛙般,等目标对象反应过来时,早已被他捞上岸了。   不然,裴恬也不会在几个月内就彻底沦陷。   从硬气的永不原谅到哭唧唧地说哥哥别走。   意识到这点,裴恬倏地提高警惕。   男人就是不能求什么应什么的。   她可不想早早成为有夫之妇。   裴恬在心中立了个flag,自己一定不能轻易松口。   -   飞机平稳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裴恬有一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降落时才被陆池舟喊醒。   下飞机后,陆池舟喊了司机来接。   他的意思是,将陈挽月和李阿姨送回老宅,兰汀的房子暂时休整不住。   兰汀承载了陈挽月太多的记忆,有好有坏,凯文说,这并不益于养病,所以空出来的老宅成了最佳的去处。   而裴恬早早就喊了自家司机来接。   这么多天了,她肯定是要回去的。   大概是认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得知裴恬的决定,陆池舟难得没再得寸进尺。   只是缠缠绵绵看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恬试图安慰他:“我就在离陆宅五十米远的裴宅,四舍五入等于我们依旧一起睡觉,只不过这是张五十米宽的大床。”   陆池舟:“……”   裴恬从老宅离开时无声无息,回来的时候倒是见着了一大屋子人。   她家人多,正月里走亲戚,整个屋更是熙熙攘攘一片。   裴恬拖着大行李进门时,门口正站着好几个小孩在过家家,都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小孩。   小孩子多了,裴恬也对不上脸。   大眼瞪小眼几秒,几个小孩突然欢呼。   “她是不是就是那个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姐姐啊?”   裴恬:?   “过年和男狐狸精私奔那个?”   裴恬:??   “为了哄男狐狸精抛弃亲人的那个?”   裴恬:???   裴恬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这都哪跟哪,她家人就是这样宣传她的?   “胡说什么?”她当场和几个小孩斗起嘴来,并撸起袖子:“信不信姐姐揍你?”   真理可见,小孩子是最不能惹的。   裴恬这么一凶,几个小朋友当即瘪了瘪嘴,听取哇声一片。   裴恬:“……”   门口的动静当即引来了门内的大人。   裴恬那些表姑表姨从门内探出头来,包括凌静和程瑾。   站在最后,只露出双眼睛的,是裴言之。   他只扫她一眼,似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裴恬被冠上欺负小孩子的罪名,进门的那段路被程瑾耳提面命地唠叨,还得给这些肆意践踏她名声的熊孩子道歉。   真是的!没她家奶茶奶盖一般省心!   裴恬委屈地瘪嘴进门,她放下行李箱,朝翘腿坐在沙发上看股市的裴言之看了一眼,柔弱弱地喊:“爸…”   裴言之懒懒掀起眼皮,“陆池舟没给你饭吃?”   凌静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恬恬这刚回来,不能好好说话嘛?”   程瑾:“就是,没看恬恬多委屈吗。”   裴恬顺势坐下,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就是,爸爸把我卡都给停了,哪还有钱吃饭嘛。”   裴言之:“……”   裴家的人可都是护短得紧,听到连银行卡都停了,可把凌静和程瑾气坏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裴言之喷成了筛子。   “爸爸。”裴恬抽抽噎噎的,时不时抬眼偷看裴言之的脸色:“你不养我,几何哥哥说他养我。”   “我给你卡开了。”裴言之听得眉心直跳,沉下面色:“不许用他的钱。”   裴恬乖巧点头:“…嗯。”   可惜已经晚了。   你女儿已经为了钱无下限喊了他三声老公了。   这话裴恬自是不敢说,只心花怒放地看到自己的银行卡一张张复活,扬眉吐气。   被人养的感觉真好。   也许是她一次次破格的行为让裴言之的底线一再降低,裴恬回来一会,就发现她老爸的心情渐渐变好,甚至还愿意陪她聊天。   裴恬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人选,几句话就能将人哄得服服帖帖,没一会,她就又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但小棉袄也会漏风。   尤其在谈及陆池舟时。   亲戚这么多齐聚一堂,就喜欢谈情情爱爱的八卦。   众人对于这位将裴恬迷得鬼迷心窍的男狐狸精很是好奇,表姑表姨们很快就开始打探他的消息,你一言我一语中,便将陆池舟的身家、样貌、学历扒了个彻底。   表姑表姨们听了这一段故事后,久违的少女心乱颤,纷纷表示这门亲事她们同意了。   整个屋子喜洋洋,只有裴言之的心情冰凉凉。   裴恬被打趣得脸通红。   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便想和全世界分享他的好,她毫不吝啬对陆池舟的喜欢。   有人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今年年底结吗?”   “就是就是,这还不结婚?”   “结婚通知二姨,二姨一定要随份子。”   “这从小看到大的感情,可把三姑甜死了。”   裴恬咽了咽口水,偷看了眼裴言之的表情,他抱臂一言不发,眼角眉梢原本还算和煦的表情,突然就消失了。   “结什么结?人还没上门就想结婚?没门。”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噤声,互相对视一眼。   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小公主从小就找了个小童养婿,刚刚长大就这么被拐跑了,老父亲可不比谁都难过。   理解,理解。   熟不知,这上门的事,第二天就有了后续。   新年还在继续,裴家的年味很是浓厚。   裴恬当晚在自己房间,久违地睡了个饱满的觉。   和陆池舟睡一起,很暖和,很舒服,就是他欲望太重,她吃不消。   第二天裴恬还在睡,就听见楼下一阵吵嚷嚷的,声音沸反盈天,还伴随着昨天那几个熊孩子兴奋的欢呼声。   起先裴恬还不想理,但这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领袖欢迎仪式,她无奈,踩着拖鞋打开房间的窗帘往下看去,瞪大了眼睛。   而那人,似乎也有感应,回视过来。   裴恬悄悄屏住了呼吸。   且不说别的,陆池舟今天实在是过于好看了。   他正站在庭院中,打扮得很规整,是长辈看一眼就喜欢的那种装扮。头发全部用发胶固定在了发顶,失了几分慵懒,却更显五官精致。   男人笑容斯文矜持,客气地和每一个人打招呼。   他还找了司机和佣人,搬了好多东西进她家,每个人都有价值不菲的礼物。   一瞬间,裴恬以为回到了古代,她是深闺小姐,陆池舟上门迎亲。   七大姑八大姨们笑得合不拢嘴,叽叽喳喳,很是喜庆。   裴恬隔着老远,和陆池舟对视了几秒。   心突然跳得极快。   裴恬害羞地关上窗帘,靠在墙边长呼出一口气。   脑中想起一句词:“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裴恬安耐住心跳,步履轻盈地跳到浴室,快速地洗漱,随后换衣。   她沿着楼梯往下走,还未转弯,听到几声娇俏的童音。   又是昨天那几个熊孩子。   “可别说,这男狐狸精真的好帅。”   “不怪姐姐神魂颠倒。”   “就是。”小女孩声音荡漾,扭扭捏捏道:“我也顶不住啊,哥哥刚刚还揉我脑袋,还送我一个玉娃娃。”   “我理解恬恬姐姐了。”   “我也。这搁谁谁不迷糊?”   “……”   裴恬靠在墙边偷笑,幸福感盈满胸膛。   谁能不喜欢陆池舟呢。 第65章 我甜 我恐婚   裴恬从拐角处缓步而下, 看着几个熊孩子的后脑勺,清了清嗓子。   小朋友们排排扭过头来看她,随后尴尬地对视几秒。   裴恬傲娇地抬抬下巴, 动了动脚尖, 颇为得意地说:“让让啊,别挡着我去看我男朋友。”   熊孩子:“……”   他们愣是和她对着干,冲她比了个鬼脸, 四五个孩子靠紧了些,将楼梯挤得满满当当。   裴恬气得叉起腰, “信不信我打你们屁股哦?”   “略略略。”   裴恬:“真以为我不敢是吧?我喊男朋友来揍你们了哦?”   “哥哥才不会的。”   “就是,哥哥那么温柔,姐姐凶死了。”   真是见鬼。   陆池舟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裴恬气到失语,就在此时,楼梯下方传来声笑。   她抬眼望去。   陆池舟就靠在楼梯角的墙边,笑着看她和几个熊孩子斗嘴。   他今日的打扮正式又绅士。   此时在室内, 男人脱了大衣和围巾挽在手上, 内里只穿了简单的衬衫, 没戴领带。再往下, 西装裤包裹的腿修长笔直。   乍一看,确实勾人。   就像小说里的温柔男二, 端方有礼, 温润如玉, 颇得小朋友和老阿姨的青睐。   但其实, 陆池舟只是只开屏的孔雀。   陆池舟一出现,几个小朋友顿时往边上靠靠,给他留出条道。   小女孩还羞答答地问:“哥哥要上楼吗?”   裴恬:“。”   “谢谢倩倩。”陆池舟抬腿上楼的同时,又送了倩倩一个小玉佩。   倩倩顿时开心地捂唇偷笑。   目睹全程的裴恬瞪大了眼睛, 额角直抽。   她好像突然get到了裴言之的心情。   这大概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吧。   明明是只一年骚话能绕地球一圈的孔雀,可偏偏在别人眼里摇身一变,成了温柔深情一表人才的绝世好男人。   陆池舟上楼,站在她面前。   几个小朋友看偶像剧般盯着他俩。   裴恬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池舟答得顺理成章:“想见你,就来了。”   几个偷听的小朋友兴奋地倒吸一口气。   裴恬可没有当人面谈恋爱的爱好,顿时转移了话题:“…我爸呢?”   陆池舟轻咳一声,回答:“他说出去散散心。”   裴恬:“…你和他说什么了?”   为什么都能把裴言之给刺激出门了。   “我没说什么。”陆池舟对答如流:“只是给大家送了送礼物。”   裴恬:“送礼物干什么?”   “拜年。”   神他妈拜年?有谁拜年和提亲一样?   “谁拜年和上门一样?”裴恬忍不住,拿手戳他胸膛。   陆池舟手掌顺势包裹住她的手,他放低了声音:“那我可以上门吗?”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靠得极近,几近耳鬓厮磨。   几个小朋友捂住脸,看得脸颊红红。   裴恬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说:“这事不急,还早。”   “可是我急。”   裴恬实在不知道他在急什么,她就在这儿,还能跑不成。   两人没谈几句,客厅传来程瑾的呼喊声,“几何啊,裴恬这懒虫估计还没起,你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陆池舟应:“恬恬起了,我带她一起来。”   说罢,陆池舟牵着她往下走。   厅内坐着大片的亲戚,陆池舟拉着她走出来时,个个眼睛发光地盯着他们看。   饶是裴恬都被看局促了。   自己私下里怎么腻歪都不觉得,但这事一被长辈看着,裴恬便觉哪哪都不自在。   陆池舟倒比她还像主人似的,牵着她便往沙发上坐着,还和投喂小猫一样,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拿东西吃。   裴恬只顾埋着头吃,听着陆池舟和亲戚们唠家常。   陆池舟向来不是个性子热烈的人,但此时,也能哄得阿姨们眉开眼笑的。   裴恬咽下口中的糕点,时不时看他一眼,又低下眼睫。   他真的是很努力地在讨她家人的欢心。   裴恬思考着他所说的急,并不能理解。   明明不结婚他们也在一起啊。   裴恬开始思考结婚的用处。   结婚可以合法同居,可以给她加学分。   然后呢?裴恬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什么般,睁大了眼睛。   陆池舟不会是急着想要孩子了吧?   达咩!达咩!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像是印证般,裴恬又细细观察陆池舟一眼,他正笑着回答她姨奶奶的一个问题。   “我挺喜欢孩子的。”   此时刚好姨奶奶家的小孙女想拿桌上的糕点,小短手扑腾半晌也碰不到,陆池舟直接将他抱到腿上,替她拿了小蛋糕。   小孙女开心得直笑,蛋糕糊了满脸,陆池舟还抽了纸巾替她擦脸。   因为有照顾自己的经验,陆池舟动作娴熟又温柔。   裴恬张了张唇,越发觉得陆池舟是想要孩子了。   她心情愈发复杂。   正聊着,大门突然打开。   裴恬抬眼望去,看见是裴言之回来了,正脱了大衣递给佣人。   似乎感应到什么,他看过来,目光打了个圈,倏地在他们这边定住。   裴恬连咽糕点的动作都忘了,脚趾扣地。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陆池舟已经极其主动地站起身,给裴言之让了位置,“爸,您坐。”   听到这句爸,裴言之脚步一顿,但周围好歹有这么多人,他没应,但到底也没置之不理,径直坐到了陆池舟让的位置上。   陆池舟坐到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裴恬讨好地朝坐在身边的裴言之笑了笑,还把陆池舟给她剥的核桃肉,一股脑放在裴言之面前。   裴言之看她一眼,唇角扬了扬,接过了她给的核桃肉。   不知是示威还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往陆池舟那侧扫了眼,“还算有点孝心。”   裴恬笑眯眯地挽住他手臂。   见着人都到齐了,亲戚们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姨奶奶满脸八卦地问裴言之:“言之啊,这池舟今天都上门了,是不是好事也快了啊?”   听完这话,裴言之笑意收敛,凉凉睨了眼裴恬。   裴恬无辜地眨眨眼睛,满脸“我不知道,与我无关”的懵懂。   裴言之拿起桌上的茶盏,淡淡笑了声,不置可否道:“今天算上门吗?”   陆池舟自然地接过他的话,温声道:“您说算就算,我随时都可以。”   “我说不算。”裴言之回答,算是给这件事下了定论:“恬恬还小,这事不急。”   姨奶奶不知是多稀罕陆池舟,不赞成道:“言之啊,这女大当嫁,人小年轻相爱着呢,就想着早点在一起,你就别做这拦路虎了吧。”   说完,她还问凌静和程瑾:“你们说,是不是呀?”   一群被陆池舟俘获的表姑表姨附和着点头。   “可不是嘛,早点结婚,早点把事办了,多好。”   “就是就是,再早点生个孩子,更好了。”   凌静笑了笑,满意地看向陆池舟,“我们都没意见,看恬恬的意思。”   程瑾也微笑着点头。   裴恬正埋着头吃东西,没注意他们说什么,突然,整个客厅安静下来。   她奇怪地抬起眼,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等一个答复。   “…啊?”裴恬张了张唇。   裴言之几近是咬牙切齿地问她:“姨奶奶问你想不想结婚?”   裴恬呆住。   她下意识看向陆池舟,男人看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诱惑她给他生孩子。   裴恬想起满屋子吵嚷嚷的熊孩子,惊惧地蹙起眉头。   不行,不能这么快结婚。   裴恬别过脑袋,一眼不再看陆池舟,斩钉截铁道:“不,我还小,结婚不急。”   裴言之轻揉一下她脑袋,愉悦道:“说得对。”   他轻飘飘瞥了眼陆池舟,扯起唇角,不知在说给谁听,“我就说吧,这事不急。”   “最早也得恬恬毕业以后。”   “不行。”裴恬严肃摇头:“毕业也早了,最起码五六年,七/八年吧。”   “确实。”裴言之点头,笑了笑:“结婚只是个形式,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众人:“……”   -   裴恬放下那一番豪言壮语后,几乎都不敢看陆池舟的表情。   尽管他的言辞依旧体面礼貌,挑不出半分毛病,但裴恬就是能感觉到其并不高昂的情绪。   陆池舟留在裴宅吃了午饭。   饭后,他便提出要告辞。   与此同时,手机嗡动了声,陆池舟给她发消息。   [一起走。]   裴恬指尖一顿,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扒饭,一抬眼,看见陆池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心虚地垂下脑袋。   陆池舟要走时,送他的人很多。   裴恬站在门口朝他挥挥手,便要脚底开溜。   谁知道,以她姨奶奶为首,都被陆池舟洗了脑。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恬恬去送送池舟呀。”   “是是是,瞧瞧,人家在等你嘞。”   送什么送啊!   他家就在斜对面!!!   随后,裴恬被推到了陆池舟身边,还没站稳,男人便牵住她的手,“走吧。”   “等…”   “等什么?”陆池舟笑着打断她,“等八年吗?”   裴恬:“……”   陆池舟牵着她出了裴宅的大门。   “好了。”裴恬眼巴巴看着他:“送好了,我要回家了。”   陆池舟充耳不闻,拉着她就往陆宅走,脚步越来越快。   裴恬顿时有种羊入虎口的惊慌感,“等,等等!”   她委屈巴巴的:“我不想结婚,你总不能逼我嘛。”   陆池舟脚步放缓了些,但依旧是牵着她往家里走。   他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想?”   “…嗯。”   男人追问:“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裴恬想了想,迷惑道:“这有区别吗?”   陆池舟眼眸明明灭灭一片,他伸手推开陆宅的大门。   陆家的宅院相比靠医起家裴家,处处精雕细琢,整个布局要多一些匠气。   陆池舟应是重新装修过,此时看起来,更显恢弘大气。   裴恬很俗,她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房子。   仍在四处乱看时,大门突然哐当一声,在她背后阖上。   裴恬僵立在原地,看见男人的手臂放在她两侧,从内插上门栓。   咔哒一声,门从内锁上。   她全然在他怀抱中。   “有区别。”陆池舟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不想结婚,我可以等。”   “不想和我结婚,说明恬恬不够喜欢我。”   裴恬缓缓眨了下眼,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般,勾住他脖颈,又踮脚凑到他唇边:“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   陆池舟别开脸,不给她亲。   “我不听空话。”   裴恬低头,声音也低下来:“我是真的不想结婚。”   “为什么?”   裴恬眼神躲躲闪闪的,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恐婚。”   陆池舟抬起她下巴,一见她颤抖的眼睫,就知道说的是假话。   “恐什么?”他突然笑了声,意味不明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陆池舟目光灼灼,似硬是要逼出个答案。   裴恬越发觉得他是想要生孩子。   “我,我…”裴恬急了,也顾不得不好意思,鼓起腮:“我是暂时不想生孩子!”   她言之凿凿:“你天天藏着一肚子坏水,说什么想结婚,就是想找个合法理由生小孩而已!”   陆池舟:“……”   他长吸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出,她是怎么产生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生小孩?”陆池舟扯唇,似笑非笑道:“我要真想你生,还需要结婚?”   裴恬怔在原地,没明白他的意思,却见陆池舟凑近她耳畔,低声说出后几个字。   “要真想生,现在就该有了。” 第66章 我甜 偷户口本   果然。   陆池舟在她家装得一副人模狗样, 一到他们两人时就原形毕露。   到此时,裴恬只想把他的骚话录下来,然后做个集锦在全网循环播放, 让所有人都认清他的真实面目。   但最终, 她表情变换半晌,最终憋出一句:“你可真有自信。”   听到这话,陆池舟挑眉, 轻声反问:“怎么?你不信?”   他眼神大胆又直接,大有“你不信就试试”的意味。   裴恬别过脑袋, 伸手推他胸膛,却没推动。   她无可奈何:“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个话题的!”   “好,不谈这个。”陆池舟应声,稍稍往后退了两寸,垂头专注地看着她:“谈结婚。”   裴恬揪着自己的衣袖,瓮声道:“你到底在急什么?”她小声哔哔:“这结不结婚, 不该干的事都干了。”   “是啊。”陆池舟抬起她下巴, 对上她躲闪的视线, 一字一字重复:“不该干的事都干了。”   裴恬望向他漆黑的眼眸, 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想睡我就睡我,吃干抹净之后, 不想结婚就不结。”陆池舟压低了声音, 连名带姓喊她:“裴恬, 你这是在玩弄我。”   裴恬瞳孔地震。   她本意是, 人家结婚是为了合法同居,而他们早早地什么都做了,结不结婚并不重要,结果陆池舟竟能这样曲解她的意思。   “我玩弄你什么了?”裴恬怒了。   “身体, 感情。”陆池舟坦然答。   这他妈,上辈子是个ETC吧,这都能上纲上线。   “等八年后,我年纪一大,你就顺理成章把我抛弃了。”   裴恬:“……”   得。   不用等八年,她现在就想抛弃了。   她无语地搓搓脸颊,深呼一口气:“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池舟直视她眼,异常认真地说:“我想和你结婚。”   裴恬脸倏地涨得通红,她鸵鸟般缩起脑袋,盯着脚尖出神。   “可是,可是我身边都没人结婚。”她语气踟蹰起来,眼睫也上下翩飞着:“我这也太早了吧?”   陆池舟:“要做就做第一。”沉吟片刻,他面不改色地补充:“卷死他们。”   裴恬:“……”   就离谱。   “而且,我记得婶婶一到年纪,就领证了。”陆池舟声音又低又缓,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恬恬过了年都二十一了,比他们还晚一点。”   裴恬:“可是…”   可是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陆池舟却已经继续往下说:“结婚以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想住哪我就陪你住哪。”   他开始吻她眉心,轻啄慢捻,一点点下移,清浅的气息拂过她面颊。   “恬恬还可以天天看见我。”   裴恬眼睫动了动,心尖泛起涟漪。   “至于孩子,都听你的。”   “不生也行。”   裴恬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心尖像是被羽毛轻挠般痒。   “在家里,随时可以亲我、抱我、睡我。”陆池舟掌心搂住她后腰,低头衔住她唇,喑哑嗓音也逐渐淹没在唇齿间,“对我为所欲为。”   裴恬怔在原地,屏住呼吸,连眼睛都忘了眨。   “结吗?”陆池舟额头和她相贴,“嗯?”   裴恬喉间一片干哑,她抿了抿被亲得红润的唇瓣,未吭声。   “结婚吗?”陆池舟不厌其烦地问她,又轻轻喊:“陆太太。”   裴恬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红晕从耳根涌上脸颊,她埋首在他胸膛,声音几不可闻:“结。”   陆池舟笑得连眼睛都弯起,他低眸,藏住眼角眉梢快要压抑不住的愉悦,一下下亲吻着女孩的发顶。   亲一下,他又会呢喃一句:“我的小太太。”   一声声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裴恬听得连脚底都打飘,恨不得现在就去民政局和他领证。   她轻轻闭上眼睛,揪紧男人的衣摆。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蛊啊。   不对。   应该是她昏了头了。   罢了。   昏就昏吧。   她不早就栽了吗。   -   大年初七之后,新年算是过了大半。家里来往的亲戚散了个遍,便是裴勋和凌静也离开老宅重新开启了环球旅行。   一切都开始回归正轨。   裴恬的假期还有一小半,除了她,别人都重归忙碌。   裴言之重新早出晚归,陆池舟更是忙得人不见影。   但结婚的念头在那天埋下种子后,在这些日子里都宛如藤蔓般疯涨,特别是在见不着陆池舟时。   从年底到现在,裴恬几乎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由奢入俭难,现在一天不见,裴恬就有些不适应。   她开始重新审视结婚的意义。   陆池舟说,结婚了就可以天天见他。   裴恬翻书的手一顿,盯着书上的笔记,出了神。   这正是案例赛的资料,也是陆池舟给的那份,她将资料扫描下来,发了份在群里,没说是谁的,只说这是宝贵资料,让何佳佳和周奕一起参考。   从年前到现在,裴恬看了大半,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五体投地。   便是看了小半的何佳佳也惊叹,问她从哪里开的挂。   裴恬想起,这是陆池舟大一时候的参赛作品。   里面扎实的知识功底和清晰的思维脉络包括犀利的点评总结让裴恬望尘莫及。   到此时,她终于对陆池舟的优秀有了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他本该如此耀眼骄傲。   裴恬抱着书,久久未吭声。   她要是再优秀一点就好了。   裴恬又翻了一页,她盯着书上的笔记,几秒后,突然坐直了身体。   她可以慢慢变优秀,但陆池舟必须现在就是她的。   结婚。   她要结婚。   这个念头一起来,便消不去。   裴恬全身血液上涌,起了一个尤其大胆的想法。   择日不如撞日,她今天就可以去领证。   裴恬起了一手心的汗,几分钟后,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间门,又轻轻下了楼。   此时,客厅一片安静。   裴言之已经去上班了,程瑾和老姐妹约好去了美容院。   家里佣人这时候也在各忙各的。   没人注意她,也没人会注意,少了一本户口本。   裴恬心越跳越快,她轻吐一口气,又重新上了楼,站在裴言之的书房门口。   她知道,裴言之所有的重要文件都在书房。   裴恬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脚步放得极轻。   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裴恬的心脏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她靠在墙板酝酿情绪,又摸出手机去测吉凶的软件算了一卦。   焦急等待半晌,裴恬瞅了眼结果。   [大凶]   裴恬:!?   她连忙摁灭屏幕,默念几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不信谣不传谣。”   说完这些,裴恬安心了些。她屏住呼吸,跑去了裴言之的桌前。   她猜,户口本这种东西,应该是藏在柜子里。   柜子上了锁,裴恬又从抽屉里找了钥匙。   因为手心满是冷汗,裴恬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打开柜子。   裴恬从满满一柜子不动产证中找到了藏在最下面的户口本。   这样一看,她更放心了。   任谁也不会发现,少了这么个小小户口本。   裴恬将一切回归原位,将户口本藏在怀中,足音极轻地走到门边。   一切都是这样顺利。   裴恬愈发觉得网上这些算卦的都是江湖骗子。   她手搭上门把手,还没动,下一秒,大门从外侧被人推开。   与此同时,伴随着裴言之低沉的嗓音:“嗯,通知会议延迟半小时。”   裴恬还没反应过来,裴言之已经站立在她面前,他还在打电话,但目光已经审视地从她面上自上而下扫过。   一瞬间,裴恬的魂儿飞了。   她连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咔哒”一声,怀中的户口本掉落,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裴恬宛如木偶般立在原地,看见裴言之挂了电话,目光下移,落在了地上的小本本上。   红色小本本上,“居民户口簿”五个字清晰可见。   “……”   -   陆氏集团总部。   总经办人来人往,虽然各人手头都有干不完的事,但整体气氛还算轻松。   原因无他。   大概是新年新气象,众人都觉得陆总最近的心情尤其好,逢人带笑,连声音都似包了糖般和煦得紧。   不少女职员汇报工作时,连头也不好意思抬。   这,谁顶得住啊。   心情好的陆池舟,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   但对于老板心情这么好的原因,私底下都在猜测纷纷。   不少人明里暗里都会跑去和杨执套近乎。   杨执卖着关子,笑而不语。   这也的确是个大喜事。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陆池舟便让他联系圈内最难约到的设计师米兰迪,订制对戒。   作为一个合格的特助,杨执瞬间便领会了意思:“陆总,是送裴小姐的情人节礼物吗?”   陆池舟从繁杂的工作中抬首,长指轻抬眼镜,唇角噙着抹极其温柔的笑:“不是,求婚用。”   那时,杨执还未从这光速的发展中回过神来。   这,这他妈也太快了吧。   裴小姐还那么小,没谈几个月就想着拐回家,这不是禽兽嘛。   当然这话他自然是不敢说。   怕自家老板太急把人吓着,杨执难得多了句嘴:“那裴小姐那边……”   陆池舟眼皮也没抬,慢条斯理地打断他,“这个不用担心,她已经答应了。”   杨执:“……”   “但该有的仪式还要有。”陆池舟笑容温和,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桌面:“而且要最好的。”   杨执摸了摸鼻子:“是。”   莫名就被塞了一嘴狗粮。   有点酸。   但陆池舟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他突然抬眼瞅他一眼,用着很是错愕的语气道:“杨执,我单身的时候你单身。”   “怎么我快结婚了,你还没消息?”   杨执:“……”   这是人话?   以前惨兮兮追老婆的时候,他还帮着提点,这就恩将仇报了?   当然,满肚子的吐槽杨执自是不敢说出口。   陆池舟思衬了几秒,突然道:“这样吧,月底你休个长假。”   杨执:!   他还没来得及热泪盈眶,便听陆池舟慢悠悠说出后半句话:“别把找不到对象的原因归结于我不给你放假。”   杨执:“……”   他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工资高,这种老板,狗都不要。   年初,该做的工作一样不少。   陆池舟一日的行程排得很满,光是上午,便排了两场会议。   会议过程中,为保持尊重,陆池舟的手机向来静音,也基本不会在中途看手机。   杨执站在一边,看着自己不停嗡动的手机,额角突突直跳。   重要的号码,他早就做了备注。   如果没猜错,这该是裴董事长的号码,他该是打不通陆池舟的,转而打到了他手机上。   杨执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透过手机,都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他是真的猜不出,能有什么大事,裴董便是打他的手机也一定要联系上自家老板。   杨执权衡了好几秒,长吸一口气,还是不敢不接这个电话。   他悄悄从会议室出去,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按下接通。   杨执用着平生最客气的语调:“裴董?”   那头声音冷得快要掉冰碴子,直呼其名道:“陆池舟呢?让他给我接电话。”   杨执屏住呼吸,连声道:“是是是。”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走进门,低声在陆池舟耳边道:“陆总,裴董的电话,很急。”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略有些疑惑:“裴董?”   “是。”   陆池舟颔首,朝在座的所有人轻点下头,“抱歉,稍等片刻。”   他走出会议室,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不知怎的,陆池舟的眉心跳了跳。   他回拨了电话,不过几秒,那头便接通了。   “爸…”   裴言之:“谁是你爸?”   声音不大,但力度极重,哪怕是站在一边的杨执都听到了细微的声响,骇得抿了抿唇。   “你想结婚,光明正大来提亲,走程序,我不会太为难你。”说到一半,裴言之突然加重了语气:“你让裴恬来偷户口本是干什么?”   他冷笑一声:“我养这么大的女儿,你不明媒正娶,倒想着这种歪门邪道?”   陆池舟怔了片刻,饶是他,也没很快从这一系列的反问中回过神来。   “罢了。”裴言之应该是冷静了点,深吸口气道:“我告诉你,短时间内,结婚的事,你想都别想。” 第67章 我甜 孔雀委屈   想都别想。   杨执站在一边, 似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四个字,他略有些错愕地偏头,悄悄看了眼陆池舟的脸色。   男人薄唇抿紧, 但明显, 手机那头的裴董事长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最终,陆池舟轻轻吸了一口气,话说出口时, 异常小心翼翼。   “爸,您听我说…”   只不过, 似乎话说了一半,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执眨巴下眼,看着自家老板缓缓放下手机,随后,另只手抬起,揉了揉眉心。   他张唇:“陆总…”   陆池舟一抬手,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直接迈步进了会议室, 淡淡道:“先开会。”   怕惹火烧身, 杨执连连点头, “是是是。”   会议继续。   陆池舟坐于主座,表情虽和走时没什么变化, 但不知怎的, 整个会议室的氛围突然便凝滞起来。   正在做工作汇报的营销部经理磕磕巴巴地做完报告, 屏息凝神, 讪讪看向主座上的男人。   男人指尖轻轻敲着桌子,又翻了页他们交上来的报告,突然扯了下唇。   “做得很好。”   营销部经理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稍稍放下心来。   还好, 还好大家都说陆总最近心情好。   他还没放下心来,突见陆池舟轻飘飘将手中的文件甩在桌上,“下次还拿这种东西敷衍我,就别做了。”   经理面上的轻松还未散去,又重新惊起一身寒凉,几十岁的人,被逼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杨执却是在心中替他点了根蜡。   营销部本来就是陆池舟要重点整顿的部门之一,但新年伊始,本也不会闹得太难看,谁知半路出了这么一通事,正好撞枪口上,只能自认倒霉了。   有了营销部打头,之后的各部门经理无一不战战兢兢。   众人再一次在心中对陆总“心情好”这事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会议在一小时后结束。   杨执收拾好材料,跟在陆池舟身后,看见他松着领带,大步往办公室走。   “晚上有什么安排?”   杨执:“晚上和成瑞的何总…”   “联系何总,改日再谈。”   杨执记下来:“是。”又试探问:“那晚上…”   陆池舟坐在办公桌前,垂下眼睑:“回明江公馆。”   杨执点头,他看着备忘录,一件件汇报事务:“米兰迪给了回复,说最早两个月才能交戒指的设计稿。”   话毕,室内氛围一滞。   等了半天,杨执也没得到陆池舟的回应。   “陆总?”   好半天,陆池舟才淡淡嗯了一声。   “告诉他,力求最好,不用赶时间。”   杨执:“……?”   不是昨天还催他,说越快越好吗。   但陆池舟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兴趣,他闭眼,后脑靠在办公椅上。   杨执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从这话中琢磨出那么点意思出来。   裴董那句想都别想,在脑中一闪而过。   杨执突然就悟了。   但他并不同情,甚至有点想笑。   杨执轻咳一声,竭力忍住快到喉间的笑声。   不行,他不能笑。   他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他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噗。”   一道极轻的笑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响起。   下一刻,陆池舟骤然睁开了眼,审视的目光落在他面上。   杨执连忙掩面,装作咳嗽般咳了好几下。   “不好意思陆总,最近有点感冒。”   -   另一边,裴恬托腮,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趴在房间的桌上。   她的结婚计划,彻底泡汤了。   裴恬能感觉到,裴言之今天动了真怒,但只不过是不舍得朝她发火。   他是中途回来拿文件的,后面还有重要的会要开,所以只是拿走了户口本。   但裴恬了解她爸,这火气是绝对要发出去的。   既然没有教训她,那势必会转移怒火。   所以倒霉的,不是别人,只能是陆池舟。   裴恬握着手机,看着和陆池舟的聊天框,小脸满是纠结。   犹豫了好一会,她还是因为心虚,没敢找陆池舟。   于是裴恬找上了许之漓,算算时间,她也有很久没有见许之漓了。   许之漓和家人关系并不太好,一年也只有过年会回一趟家,其余时候都在四处拍戏。   但今年过年,裴恬跑去了旧金山,被许之漓骂了好几句重色轻友。   [漓漓,在吗?]   许之漓回得很快:[哟,终于记起我了?]   [怎么,今天没和你男人在一起?]   裴恬:[没在一起,他上班。]   她又发了个甜甜的表情包:[和姐妹贴贴。]   [想漓漓了~]   显然,许之漓瞬间便心软了,[想我,那下午便来找我啊。]   裴恬答应得毫不犹豫。   偷户口本被发现这种倒霉事,也只有和许之漓说了。   下午,二人约了一起逛街。   许之漓一见着她,话就和机关枪一般,叭叭叭说个不停。   而且内容异常丰富,圈内上到名导下到十八线,全都被她拿捏了。   作为她唯一的听众,裴恬听得异常认真,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二人逛了逛,便找了家甜品店坐着聊天。   此时许之漓的话题突然从某个偷偷谈恋爱的流量小生,跳到了江深。   她四处打量一圈,凑近裴恬,小声哔哔:“恬恬,这个秘密我只和你说。”   “嗯?”   “你赌赢了,江深和周以晴真有一腿。”   裴恬连忙咽下口中的蛋糕,掩藏住兴奋,她问:“怎么说!?”   许之漓:“电影已经拍到了中期,明明是男女主,也该是交流最多的,但他们仍然避嫌到了可疑的地步。”   裴恬连声附和:“没错!事出反常必有妖!”   “最重要的是。”许之漓压低了声音,“我无意中看见,江深在逛[晴深不寿]超话!这个超话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我还是通过你,才知道是cp超话。”   “而且他看得特别专注,我走近了都没发现,等发现我,江深第一件事就是摁灭了手机。”   裴恬听得眼睛蹭蹭亮,但不好明说,只能拼命暗示,“这还能不是真的吗!”   “而且。”许之漓摸出手机,神秘兮兮地说:“我还知道了江深的微博小号。”   裴恬惊了:“这你都能知道?!”   许之漓一耸肩,无辜道:“当时他一慌忙,没点到退出,反而点进了主页,谁让我视力太好,不想看也看见了。”   “所以…”   许之漓摸出手机,用气音道:“所以,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她指着屏幕上的微博,“你看,他小号就这个。”   裴恬看过去,一秒后,瞪大了眼睛。   她颤着唇,“你确定是这个?”   许之漓:“确定,就是这个,头像是海贼王,我记得很清楚。”   恍惚了好久,裴恬才讷讷道:“所以,我竟然和本尊一起,嗑他的cp?”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找到和江江聊过的微博,一页一页翻着。   这他妈……?   原来她竟已经无数次逼近真相。   那些细节,那些图片,那些青春伤痛文学都是真的。   而许之漓却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裴恬把手机放在面前,她才从头细细将聊天记录翻到了尾。   她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朝裴恬比了个大拇指:“嗑学大师,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裴恬还没从这个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听许之漓继续道:“上回那事对江深影响其实还挺大的,倒是周以晴,人美演技好,再加上陆氏愿意捧,这未来指不定怎么红。”   “他们俩,也不知道能走多久。”   裴恬:“不。”她立起根手指,摇了摇,“江深陪着周以晴走过低谷期,周以晴也绝不会放弃江深的。”   “互相走过苦难,才会更珍惜眼前人。”   许之漓看着裴恬满脸认真的神色,忍俊不禁,她捏了把女孩白皙的脸颊,“你恋爱没谈多久,分析起别人倒是头头是道起来了啊。”   裴恬低头吃了口小蛋糕,故意揶揄她:“那可不是比你有经验得多。”   许之漓啧了声,笑得不怀好意:“那是,除了谈情说爱,这床上经验也没有你丰富啊。”   裴恬闹了个大红脸,嗔怒地瞪过去,“你不许说这个!”   这种事,裴恬和许之漓聊悄悄话时,聊过几次。   “行行行,我不说。”许之漓笑,转了话题:“不过,你知道以周以晴这条件,为什么一直接不到好资源吗?”   裴恬抬眼,疑惑地看过去。   “周以晴是被陆枫半雪藏的,当初陆枫想包养她,她不愿意。”许之漓顿了顿,又道:“所以,陆池舟乐得捧她。”   “你别说,陆池舟格局还挺大。”不过,话一出口,许之漓补充一句:“可惜眼有点瞎,不然怎么会捧唐羽?”   裴恬吃蛋糕的动作一顿,她缓缓重复,“眼…有点瞎?”   “他眼瞎,所以看上我了?”   许之漓:“……”她连忙改口,“不不不,他是间接性眼瞎。”   裴恬撑着脑袋,笑出了声。   趁着这个空当,裴恬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许之漓:“什么?”   裴恬长叹口气。   随后将自己答应陆池舟结婚,悄悄去偷户口本却被裴言之抓了个正着,短时间内都别想结婚的事告诉了许之漓。   原本还想许之漓帮着出谋划策,结果话音才落,便被许之漓狠敲了下额头。   “裴恬!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被狗男人几句话钓着去偷户口本?别说裴叔叔生气,便是我都想把你吊起来打屁股!”   裴恬捂着脑袋:“…啊?”   许之漓:“我问你,陆池舟和你求婚了吗?”   “算是求了吧。”   “怎么求的?”   裴恬思衬几秒,“就那么求啊,他说想和我结婚。”   许之漓翻了个白眼:“戒指呢?”   裴恬卡住,轻咳一声:“这个,还没有。”   “他预备给你多少彩礼?”   “彩礼?”裴恬蹙起眉尖:“他已经给了我几张卡了。”   “几张卡算什么东西?”许之漓戳她脑袋,满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好骗的吗?”   “财产划分清楚了吗?”许之漓继续问。   裴恬:“这些不用区分得很清楚,我们都不缺钱。”   许之漓凶巴巴道:“你不缺钱,和他表不表态是两码事!”   裴恬恍然,愣愣的模样:“…哦。”   “那怎么办?”   许之漓:“还能怎么办?”她一拍桌子,掷地有声。   “我和你爸一个态度,这结婚的事,他现在想都别想!”   -   回家的路上,裴恬脑中还萦绕着许之漓的N连问。   照许之漓的意思,陆池舟的罪名简直十恶不赦,而她就是被迷得找不到北的傻狍子。   裴恬相信陆池舟不可能骗她,偷户口本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但经过这么一遭,她发热的脑袋瓜也算清醒了过来。   且不说裴言之还给不给他们结。   但这事,也确实不急。   这么多程序都没走,陆池舟就想娶她,不可能!!!   刚理清这么个思绪,裴恬便收到了陆池舟的消息。   [我回来了。]   正巧,汽车驶进明江公馆内,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裴恬看见了陆池舟的车。   男人便站在车外,简单的大衣西装裤,脖上围着她送的围巾,仅这么随意站着,便好看得不像话。   似有感应般,男人看过来。   裴恬愣是从他清隽的眉眼中,窥得丝委屈。   倏地想起,他是挺委屈的。   这不明不白的,锅从天降。   裴恬下了车,挪动脚步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围巾。   陆池舟握住她手,放在口袋中暖着。   “带我一起进去?嗯?”   裴恬下意识往庭院看了眼,裴言之的车已经停在车库。   她有些心虚地舔了舔唇,轻声问:“进去干什么?”   陆池舟无奈弯唇:“和咱爸请罪。”   “嗯?”   陆池舟又伸手,扶正了裴恬的毛线帽,笑了笑。   “我知道恬恬今天去偷户口本了,我们就结婚这件事,已经达成了共识。”   裴恬轻轻眨巴下眼。   “所以要早点和咱爸解释清楚。”   裴恬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其实,这事也不急。”   陆池舟眸色微敛,“怎么?”   “那什么。”裴恬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总不能和他讨要戒指和彩礼吧。   这事得凭自觉。   最终,裴恬别过脸,躲开男人灼灼的视线,干巴巴道:“我可能,大概,突然…”   “就不是那么想结婚了?” 第68章 我甜 补偿我   裴恬这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等勉强说完,一时间,好像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放在陆池舟口袋里的小手也轻轻在他手心挠了挠。   而男人眉眼间, 那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凝固,随后,放大, 再放大。   他纤长眼睫上下翻动了下,低低道:“我今天被爸爸骂了。”   裴恬勾起他指尖, 小声说了句:“是我,我不该去…”   还未说完,陆池舟伸手,指尖竖在她唇边,笑了声:“说实话,知道你去偷户口本, 我还挺开心的。”   裴恬微微抿唇,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池舟凑近她脸颊, 连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可是我现在又很难过。”   裴恬看着他,切身实地一想, 顿时更觉愧疚。   但她这回极有分寸, “我觉得, 等我毕业最好。”   陆池舟:“那还有一年半。”   “你这样想。”裴恬:“明年夏天, 是不是就很快了?”   陆池舟轻轻拥住她,似很无奈,他从喉间轻叹口气。   “但我受的这委屈,不能白受。”   裴恬自知理亏, 软声问:“那你要什么补偿?”   陆池舟低眸看她一眼,“那就看你的诚意了。”他垂首,唇瓣在女孩的耳侧若即若离,“这年也该过完了。”   “我晚上一个人睡,有点冷。”   这话中的意味含而不露,暧昧难言。   裴恬的脸颊微烫,她低垂下眼睫,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知道了。”   二人站在外面有一会了,虽然气温依旧寒凉,但气氛却陡增暧昧。   直到裴家大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裴言之站在门边,眼神慢悠悠从抱在一起的二人身上一扫而过,下一刻,嫌弃地移开眼。   他没好气地咳了声,声音清晰可见,不远处的二人才缓慢分开。   裴恬看见裴言之,有些讪讪。   裴言之出了门,打开庭院的铁门,嘲讽地看了眼陆池舟,“我看你们也不嫌冷。”   陆池舟笑容不变,他客气朝裴言之点头,“…那爸,我们进来说?”   裴言之:“……”   他很想拒绝,但看到裴恬眼巴巴朝他眨巴下眼,只好咽下烦躁,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裴家正要开始晚饭。   暖橙的光从房顶倾泻而下,深红色实木桌上早已经摆好餐盘,玉白的瓷盘泛着温润的光。   佣人见到陆池舟,不等指示,连忙多添了一副碗筷。   而程瑾见到陆池舟,早已经拉着他坐上了餐桌。   后者没半分迟疑,顺着程瑾的指示便抬步上了桌,而裴恬跟着他的脚步坐到了旁边。   二人时不时对视一眼,连小动作都亲昵得紧。   裴言之看得连牙齿都酸了,他默不作声坐上了饭桌,刚拿起筷子,突然见陆池舟摘下围巾,递给佣人,笑着说:“这是恬恬给我织的。”   佣人愣了下。   末了,陆池舟慢悠悠补充一句:“麻烦和大衣一起挂起来。”   不远处,裴言之握住筷子的手骤然一顿,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佣人手中拿的深灰色围巾上。   几秒后。   埋头喝汤的裴恬突然感觉头顶传来道冷飕飕的视线,她疑惑地抬起头,和裴言之冰凉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裴恬:?   下一秒,裴言之便移开了目光。   但裴恬愣是从这一眼中领会到了种不妙的预感。   这预感在接下来成了真。   席间倒是非常安静,无人说话。   吃完饭,话题不知怎么就起来了。   还是陆池舟的开的头,他正襟危坐,朝裴言之和程瑾点点头,“爸,妈,今天这事是我的错,我向你们郑重地道个歉。”   “对不起。”   裴恬蹙起眉尖,否认道:“不是,这事是我……”   陆池舟看她一眼,打断道:“是我,我的错,程序没走对。”   程瑾对这事没什么意见,倒被二人抢着认错的态度逗着了,“这事儿都不算事,反正早晚都要……”   “这事还不算事?”裴言之沉着脸,从几人面上扫过。   陆池舟视线不闪不避,态度恳切:“算。是我没做好准备,心急了。”   裴言之冷哼一声,语气没像之前那般强硬:“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陆池舟点头,“是。”   “这婚期……”   陆池舟态度极好:“全凭您做主。”   “恬恬还在上学。”   陆池舟:“我可以等。”   “毕业以后。”裴言之拖长了声音。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嗯。”   “还要读研。”   裴恬:?   陆池舟:“……”   裴恬小声哔哔:“读研也可以结婚。”   裴言之拧眉:“你说什么?”   裴恬连忙心虚摇头,“没什么。”   “我会让恬恬安心读研。”陆池舟回答。   裴言之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她。”陆池舟补充。   大概是看陆池舟态度良好,裴言之没再多说,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吃完饭,陆池舟礼貌提出告辞。   裴恬顺势跟出去送他。   裴言之又瞥了眼陆池舟手中深灰色的围巾,看着裴恬小跑着出去送的身影,实在忍不住,冷嗤了声。   “多走几步就能到的地方,我都不知道送什么送。”   程瑾顺着他的眼神往外望了眼,“人小情侣谈恋爱,你这么酸干什么?”   “你追我的时候,不也天天变着法子送我回家?”   一听这话,裴言之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恰巧,外边的裴恬正垫着脚给男人系围巾,一双眼睛笑得弯起。   裴言之冷冷道:“我养她这么多年,也没见她送我条围巾。”   程瑾无语,“她送你的礼物还少了?”   “但没亲手做。”   程瑾:“……”   父母在聊什么,裴恬自是不知晓,她只顾着问陆池舟,“所以,你要等我研究生毕业吗?”   陆池舟握住她手,轻轻挑眉:“我说了吗?”   “不是你和我爸说的吗?”   “是,我说了。”陆池舟顿了顿,“你安心读研,这和结不结婚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裴恬:“。”   “而且,我也说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裴恬:“。”   “等这件事过去,爸的气就消了。”陆池舟掐了下她细白的脸颊,又抬起她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了下,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诱哄:“这些天,我都会在松庭等你。”   裴恬脸微红,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   距离开学还有一星期。   裴恬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比赛,每天花大半的时间在上面。   有了陆池舟给的“宝典”,比赛进程也顺利得多,各人开始有了明确的分工。   但准备工作到了中期,很多事情线上讲不清楚,需要见面一起合作。   而搞比赛,也成了裴恬提前搬出家的最好的理由。   在和程瑾说要回学校后,她没有丝毫讶异,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裴恬连应两声,还没走远便听程瑾说:“你想去几何那就去,和我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   “去去去。”程瑾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轻飘飘道:“你俩到哪程度,以为我猜不出来?”   裴恬尴尬地揉着脑袋,瞬间便闹了个大红脸。   “但这也正常。”程瑾不以为意,提醒道:“记得做好措施就行。”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当姥姥。”   裴恬更尴尬了,这头摇也不是,点也不是,捂着脸匆匆便上楼收拾了行李。   裴恬没和陆池舟说,直奔松庭放下了行李。   和何佳佳他们约的地点是学校的图书馆,裴恬放下行李后,背着书包赶去了学校。   还未开学,学校的人并不多。   三人见面后,互相道了新年快乐。   一月未见,何佳佳烫了个酒红色长发,周奕更离谱,原来不过是挑染,年后竟成了冰蓝色,乍一看,还以为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裴恬瞅了他们二人一眼,“你说我要不要也去染个发,咱们就是非主流三人组。”   周奕转了下笔,点头赞同,“你可以把那玩意染成绿的。”   “你别说。”裴恬还真的仔细想了想,“绿色还挺显白的。”   何佳佳倒吸了口气,“别别别,你要真染了,那你家陆总可不要疯。”   提起陆池舟,周奕笑意淡了些,敛眸不语。   裴恬耸肩,“又不是染他的,他疯什么。”   “啧。”何佳佳笑,意味不明道:“他要是绿了,可能更疯。”   听到这话,周奕笑了笑。   插科打诨一会,三人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年间,各人都就自己的部分进行了细致的准备,再加上资料辅助,一下午整个进程如有神助。   何佳佳满脸惊叹,冲二人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别说,我有点飘,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获奖。”   有了上次的教训,裴恬是不敢乱说话了。   倒是周奕回答:“我也觉得可以。”   “对,我都忘了问你了。”何佳佳拍了下周奕的肩膀,“你寒假去哪进修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裴恬也看向他。   从今天下午的讨论中,她就发现了,周奕明显和之前不同,显然是寒假做了很多准备。   周奕作为名字常年出现在重修名单上的头号选手,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上课睡觉。   但他应该很聪明,短时间内的学习能力很强,不然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面对何佳佳的疑问,周奕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我就把所有专业书都翻了翻。”   何佳佳提高了声音:“所有?看完了?”   周奕嗯了声,疑惑地看她一眼,似乎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靠。”何佳佳拍了下桌子,“你这脑子不好好学习都是浪费好吧?”   周奕撑着脑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裴恬,懒散道:“原本不想学。”   何佳佳:“为什么?”   “不说了吗?”周奕挑眉,痞笑了声:“家里有矿。”   何佳佳:“……”   裴恬:“……”   “怎么现在就想学了?”   周奕有些自嘲,“大概是想,更优秀一点吧。”   结束后,几人约好每三天见面一次,就三天内的工作做个总结。   在周奕走之前,裴恬从包里拿出一袋火腿肠递给他。   周奕:“怎么?”   “给大白的。”裴恬说:“我之前答应过它。”   说起大白,周奕顿时便想到了那天的事情。他笑意敛了些,“替大白谢谢你。”   裴恬:“不客气。”   这次,周奕默了好一会,“上次…”   “没什么事。”裴恬摇头:“我们很好,大家都很好。”   “…那就行。”   周奕走后,何佳佳才出声,她试探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裴恬并不太想说那段不太愉快的回忆,只笑着答:“寒假偶然碰见了周奕一次,大白是他的狗。”   何佳佳点头,没再多问。   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女孩子聚在一起,吃饭和逛街是必不可少的。   吃过晚饭,何佳佳便拉着裴恬逛起了商场。   因为前不久才和许之漓逛过,今天裴恬并没有购物的欲望。   她一路跟着何佳佳,帮她做参谋。   直到何佳佳带裴恬进了一家内衣店。   “哎呀。”何佳佳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中转来转去,“这些都好好看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但我撑不起来。”   “emo了。”   裴恬安慰她,“没关系,没人看,好不好看也没关系。”   何佳佳:“……”   这安慰还不如没有。   她幽幽目光从裴恬胸前一扫而过,突然伸出魔爪捏了一把,惊呼了一声,“是不是又长大了?”   裴恬一把捂住她嘴,羞恼道:“我要喊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何佳佳倒不觉有他,反而冲她使了个眼色,“我穿没人看,你穿有人看啊!”她伸手,指向模特身上的一套内衣,“这套,这套你真不试试?”   裴恬看过去,看着那点轻薄的布料,瞪大了眼睛。   上身的文胸薄到透明,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周边具是细细的蕾丝,内裤丝带该是系在两侧的,轻轻一拉就能开。关键,这套还配着猫耳朵和毛绒绒的尾巴。   这真的是内衣吗?而不是情趣那什么衣。   光是想着,裴恬就涨红了脸,“我不穿。”   何佳佳摇着她手臂,小声道:“真的不穿吗!?听我的,你穿肯定好看。”   裴恬想摇头,又听何佳佳不停唆使:“让陆池舟走不动路那种。”   “你不想看他为你沉沦,为你要死要活的样子吗?”   裴恬:“。”   如果没猜错,到时候要死要活的应该是她。   裴恬想拔腿就跑,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嗡动了声。   她举起手机,看见陆池舟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他应是看到行李箱,所以知道她回了松庭。   陆池舟首先便是问她在哪,却没见着回应。不久后,男人又发来两句意味不明的消息——   [我想起件事]   [恬恬今晚是不是要补偿我。] 第69章 我甜 他的珍宝   裴恬看了一眼, 只瞬间,她便摁灭了屏幕。   做完这些,裴恬还做贼心虚般, 往四周环顾一圈。   倏地,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套内衣上。   补偿。   不知道这种补偿够不够。   某些不干净的画面开始在裴恬奔腾,她脸颊烧得更烫。   何佳佳见她看了眼手机后,便头也不转地盯着内衣, 眼睫剧颤,不知想到了什么, 连耳根都红了。   她尝试着碰了碰裴恬,谁知下一秒女孩便和惊弓之鸟般,惊呼出了声。   何佳佳:“怎么了?”   裴恬蜷着手指,连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   她咬唇,突然朝导购小姐道:“姐姐,那套, 麻烦帮我包了。”   导购连忙应好。   何佳佳:?!   “我靠。”她激动地捏住裴恬的手臂, “你可以啊裴恬恬!”   “不行不行。”何佳佳还夸张地捂住鼻子, “我要流鼻血了!”   裴恬羞恼地戳她额头, “又不给你看,你流什么鼻血?”   “别啊。”何佳佳笑得不怀好意, “我就不能想象吗?”   裴恬从导购小姐手中接过包装盒, 何佳佳还在她耳边不停哔哔。   内容要多黄/暴就有多黄/暴。   “首先这套内衣, 它不是简单的内衣, 它是战服。”   裴恬:“。”   “其次,如果男人不听话,这件战服保证让你所向披靡。”说完,何佳佳还冲她挤眉弄眼, “听到没?”   裴恬:“……”   裴恬听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好不容易逛完街,直到坐上车,裴恬才成功摆脱何佳佳这么大色魔。   裴恬到家时,公寓内的灯还开着,却没见陆池舟的身影。   她悄悄打开书房门,往里探了个脑袋,果然看见陆池舟就坐在书桌前,他戴着耳机,正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坏心思一起,裴恬脚步放得极轻,蹑手蹑脚地,预备绕到其后方。   刚走近,就被陆池舟发现了。   男人看她一眼,但没说话,只是抬手搭在耳机上,正要拿下来,手背被一只绵软的小手搭上。   女孩走到他身后,亲昵地用双手环住他脖颈,声音嗲得要人命。   “哥哥,你猜猜我今晚给你什么补偿?”   裴恬低头凑到他耳边,看见耳机,也没多想,顺势便取了下来。   末了,她还软着嗓音补充:“绝对让哥哥,终、身、难、忘哦。”   裴恬还欲再说,未等开口,便被男人捂住嘴。   下一秒,不知陆池舟在和谁说话,淡淡出声:“抱歉,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随后,未再看视频那头公司高层们满脸错愕和尴尬的表情,陆池舟抬手便合上电脑。   裴恬还未从这一惊悚事实中回过神来,便被男人一把抱在膝上。   陆池舟掌心捧住她后脑,炙热的气息也随之覆上来,他连声音都哑了,“什么终身难忘的补偿?说给哥哥听听。”   裴恬怔愣着,脑子里噼里啪啦的,哪还管得着什么补偿。   会议。   什么叫会议。   会议是什么东西。   我操啊啊啊啊啊。   这个地球再也容不下她了,今夜她就要远航。   裴恬再没这方面心思,她躲过男人的吻,伸手推他胸膛,“你为什么不说你在开会!!!”   陆池舟却没有任何局促,他把玩着她的手指,闲情逸致地笑了声:“我也没来得及说啊。”   裴恬额角突突直跳。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硬地从他腿上下来。   “很好。”她说:“你补偿没了。”   “我今晚要和你分房睡。”   陆池舟:……?   他从后一把环住裴恬的腰,蹙起眉尖:“你说什么?”   裴恬紧紧抿唇,脚趾却已经尴尬地扣了一套房。   虽然是自己鲁莽,但陆池舟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完全可以给她一点点提示,但他没有。   而且,她没他不要脸!   裴恬越想越气,直接甩开他的手,“没了!没有补偿了!”   陆池舟看着女孩因为羞恼而鼓起的腮,知道她还在气头上,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今天去哪了?”   裴恬将手中的购物袋捏紧,“下午在学校,晚上和佳佳逛街。”   她自觉这个回答,很是巧妙。   既完整交代了她在干什么,还可以让某人不吃飞醋。   但陆池舟这人是不讲道理的,零星两句话,便能迅速找到重点。   他倏地抬眼,指尖轻点桌面:“学校?你下午和周奕一起?”   裴恬:“是。”   陆池舟扯唇,不说话了。   裴恬也懒得再就这个事情和他解释什么,“我去洗澡了。”   陆池舟没有应他。   这种态度就很有问题。   裴恬气呼呼地哼了声,“你不理我?”   陆池舟抬头,长指扶了下眼镜,“我该说什么?”男人目光露骨,上下打量着她:“一起洗吗?”   裴恬气得掉头就走。   果然,给孔雀三分颜色,他就能蹬鼻子上脸。   他不配拥有补偿!   裴恬决心和他分房一晚,将行李箱都拖去了隔壁房间。   最后,她目光落在购物袋里的内衣,随后,红着脸将其塞进了衣柜的里层。   就像何佳佳说的,这件衣服只能作为战服。等她闯了祸,才能用来哄人的战服。   陆池舟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惯着。   裴恬去浴室洗了澡。   冬天的时候,裴恬隔几天便要泡一次澡。   她兴致满满地放了一浴缸的水,又丢了颗精致的气泡球进去,最后,裴恬还在满浴缸的气泡上撒了一把花瓣。   等一切做完,裴恬正欲开启快乐的泡澡时光,外边的房间门传来响动,被人从外打开。   裴恬一愣,从浴室探出头,一抬眼,便看见陆池舟懒洋洋靠在浴室门口。   “你干什么啊?”   陆池舟弯腰,伸手扶住门,意味不明道:“来讨要。”   讨要什么?   裴恬还未问出口,突然,浴室门被男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接着,她被堵在墙边,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陆池舟反手便关上门,目光从浴缸精致的泡泡浴扫过,陡然转暗,再出声时,他连嗓音都哑了。   “要你。”   -   浴室内水雾朦胧。   男人轻吻她发顶,声线平稳,“喜欢我吗?”   裴恬不答。   陆池舟开始吻她耳垂,继续反问:“嗯?”   裴恬最为识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颤声道:“我错了。”   陆池舟停顿了下,笑容温和地问:“哪错了?”   裴恬低低道:“ 没给补…补偿。”   “还有呢?”陆池舟突然抱着她翻了个身。   位置骤然转变,让裴恬低呼出声,她声音不太平稳,还隐隐带着哭腔:“下回去见他们,一定和你说。”   陆池舟这才从水下拿出右手,两指轻轻摩挲了下。   空气中,有馥郁又浓烈的气息弥漫,催动得人理智尽失。   他吻她唇,再到脖颈。   玫瑰的花瓣落在女孩雪白的脊背,胸前。   裴恬闭上眼,感受他温柔的安慰。但不过须臾,她猛地睁开眼,听见男人在她耳边低语。   “坐上来。”   -   记不清时间,好似连万物都颠倒了。   裴恬再次醒来时,屋内挡光窗帘拉得很紧,一片漆黑。   她习惯性摸向旁边,一片冰凉。   本来还欲再睡的裴恬猛地睁开眼睛,果然,被子旁边一片空,陆池舟早已不见了人影。   这个拔掉无情的狗男人。   裴恬清醒了。   她动作缓慢地从床上撑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时间显示十点。   陆池舟肯定早已经走了。   也是,他多爽啊,可不得精神奕奕地上班去了。   但为什么,受累的只有她。   裴恬疲惫地靠在床头,深觉穿不穿战服对陆池舟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   反正他要想做,怎么样都能做得起来。   他自己的花样也够多的。   裴恬翻着手机,看到陆池舟发来的消息,大意便是王阿姨早上已经来做了小笼包,放在保温箱里温着,她起来就可以去吃。   事后殷勤。   裴恬翻了个白眼,懒得理。   洗漱过后,白天裴恬也没什么事做,索性拿了电脑,靠在懒人椅上准备比赛工作。   看到一半,裴恬便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   裴恬是真的很想学习,但实在耐不住困倦,头一歪,索性睡了过去。   临睡着前,她有些生气地想,不是她不努力,是这一切都怪陆池舟。   是他榨干了她的精力。   不管怎么样,这以后是绝不过纵着他像昨晚那般放肆。   而且,她再也不要在上面了。   裴恬本意是稍微打个盹,但事与愿违,眼睛一闭,就不知何时能睁了。   陆池舟今天难得按时下班,径直便回了松庭。   白天一天,裴恬都没理他。   陆池舟心知,大概是把女孩惹恼了,所以早早便吩咐杨执订了小天鹅家的慕斯蛋糕,预备回去好好哄。   谁知,回家便看到阳台边,躺在懒人椅上熟睡的女孩。   夕阳金色的余光撒在她精致白皙的面上,细看还能见着脸庞细细的绒毛。   针织衫松垮垮搭在肩边,上面隐约可见昳丽的红痕。   确实是,欺负得过了些。   怕惊动她,陆池舟轻轻关上门,步至裴恬面前,仔细逡巡着她的眉眼。   真是哪哪都让人,爱不释手。   便是外貌,也能精准得一分一毫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陆池舟半蹲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也不知是不是一看书就犯困,女孩睡着的时候,电脑就这么搭在腿上。   陆池舟摇头失笑,伸手,帮着将电脑拿下。   移动间,黑屏的电脑亮了起来,显现是比赛的论文报告。   陆池舟一眼就看到了标题下,最显眼的成员名字。   裴恬在中间,右边便写着周奕二字。   陆池舟眼眸骤暗,他扯了下唇,滑动页面便往下翻。   陆池舟知道自己的独占欲有些过。   但那又怎样。   早在几年前他便知道,珍爱的人与物,必须靠手段牢牢攥紧在手里。   他的珍宝,弄丢过一次,便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第70章 我甜 你怎么这么甜   似是有感应, 不多时,裴恬眼睫动了动,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 一睁眼便看到了身侧的陆池舟。   他腿上搭着她的电脑, 修长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应该在看他们的论文报告。   陆池舟看东西很快,快得和她看小说差不多。   裴恬懒洋洋地伸出脚, 踢踢他膝盖,咕哝道:“你看我们报告干嘛?”   陆池舟未答, 一手握住在他腿上作乱的脚,眼睛还没从电脑上移开,他弯唇,难得夸奖:“产业预测这一部分,写得不错。”   听到这话,裴恬表情顿了顿。   她眨巴下眼, 不动声色地问:“那前面产业分析那部分呢?”   “我正要说这个。”陆池舟淡淡回答:“这一块有问题。”   裴恬追问:“有什么问题?”   “样本量太少, 行文多为主观臆断, 数据缺乏信服力。”   越听, 裴恬越焉巴。她撅起唇,耷拉着眼皮。   陆池舟瞥到她苦巴巴的小脸, 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了?”   裴恬重新躺回去, 哀愁地别过脸, “emo了。”   “后期还可以改。”陆池舟捏她脸蛋, 笑道:“哪有作品一开始就很完美的?”   “而且,报告整体是有亮点的,你要做的便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听到这话, 裴恬更忧愁了,她闷闷道:“可是精华不是我写的。”   “嗯?”   裴恬叹口气,“你说的产业预测是周奕负责的部分,而产业分析是我写的,也就是你口中的糟粕。”   陆池舟:“……”   似乎一时不知做什么表情,陆池舟又重新低头,扫了眼电脑屏幕,“刚刚看得太快。”   几秒后,他冷冷扯了下唇,面不改色地说:“现在再看,他的问题更多。”   “哪哪都不行。”   裴恬额角抽了抽,她忍着笑,低头小声嘟囔了句:“幼不幼稚。”   陆池舟应该是没听见,依旧专注地盯着电脑。   裴恬有些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圈,突然就看到了陆池舟放在桌上的蛋糕礼盒,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家。   裴恬顿时便从懒人椅上弹起来,拆了盒子,看着精致的小蛋糕笑弯了眼睛。   她在旁边尝小蛋糕,吃了几口,抬起眸,刚想问陆池舟要不要。   谁知,不知陆池舟在搞什么,正抱着她的电脑笔直坐在沙发上,指尖快速在键盘上轻敲。   裴恬顺势凑到他肩旁,看见他做的事后,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何德何能,能让陆池舟用他这金贵的脑子,亲自帮忙做批注。   但等裴恬看清楚他在写什么后,面色瞬间一言难尽。   如她所说的,陆池舟就是幼稚!还小心眼!   不然为什么只在周奕写的那里,逐字逐句地挑刺。   不说逻辑方面的问题,便是连标点符号和错别字他都要在旁边画个圈标记。   裴恬咽下口中的蛋糕,实在看不下去了,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呀?”   陆池舟淡瞥她一眼,颇为理直气壮:“帮你们做批注。”   “有什么问题吗?”   裴恬:“……”   她委婉提醒:“做人胜负欲太强不好。”   听到这话,陆池舟指尖一顿,他瞥向她,重复了遍:“胜负欲?”   裴恬:“…嗯。”   陆池舟冷笑,“我有负过?”   他这副目空一切的骄矜模样,让裴恬有些牙痒痒,她耐着性子,“是是是,你哪都胜,哪都强,哪哪都很行。”   她说完,陆池舟还弯唇嗯了声,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赞赏。   “你吃不吃蛋糕?”过了会,裴恬举起叉子问他。   印象中,陆池舟口味清淡,并不喜欢吃蛋糕这种过于甜腻的。   裴恬本也是礼貌一问,谁知陆池舟顺势便应下,他张唇,目光还未从电脑上移开,“喂我。”   “惯得你。”虽是这么嘀咕,但裴恬还是举着勺子递到他唇边。   陆池舟未张唇,仍旧专注地盯着电脑。   裴恬举着勺子,有些不耐,正要开口问他还吃不吃,下一秒,便被抵在沙发靠背上。   陆池舟将电脑丢在一边,一把握住裴恬纤细的手腕。   随后低头,衔住她的唇,撬开唇齿,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伴随一道低沉的嗓音。   “让我尝尝。”   陆池舟并未深入,浅尝辄止。   但亲了这么多次,他的技巧愈发高明,裴恬差点连手中的叉子都拿不稳。   几秒后,陆池舟退开些,拇指轻轻抹了下唇瓣,嗓音性感得让人腿软。   他低笑。   “恬恬怎么这么甜。”   你怎么这么骚。   裴恬睁着双水润润的双眼,似嗔非怒地瞪着他。   熟不知,她这幅情态陆池舟最是喜欢,喜欢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裴恬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你少来。”   “改完了?”   陆池舟懒散地应了声,就着她手上的叉子吃了口蛋糕,咽下后,他道:“今晚你就发给他,让他改。”   裴恬:“那我的怎么办?”   “我教你。”   说话间,陆池舟又凑近,清冽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面颊,颈侧,“我还要。”   裴恬受不住他这黏糊劲,讷讷转移了话题,“你不是不喜欢太甜的吗?”   “现在喜欢了。”   “嗯?为什么?”   陆池舟环抱住她,突然轻笑了声。   “因为你。”   裴恬:“我怎么了?”   陆池舟垂首,额头和她相抵,有些答非所问。   “因为我最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   所以爱上了人世间所有的甜。   -   假期时光转瞬而逝,一转眼,开学已一周有余。   距离比赛日期越来越近,再加上这学期课多,裴恬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   陆池舟惯例很忙。   但再忙,晚上的时候,陆池舟依旧会抽出时间教她分析数据,写论文。   开了这么个满级挂,他们组的比赛进程如有神助。   而周奕竟是个隐藏boss,交出的报告内容越来越完美。   当然,这一切都源于陆池舟。   这么久,周奕每次交出的内容,陆池舟都要大刀阔斧一通批。   裴恬每次发群里时,也没明说是谁这么事精,但她想,周奕应该知道是谁,而他,也相应地,和陆池舟杠上了。   比赛截止前期,周奕交上来的内容,便是陆池舟都再找不出半点差错。   但他依旧没给好脸色,冷笑一声,嘲道:“改了这么久,才交出这么一份勉强能入眼的东西。”   裴恬:“……”   说实话,周奕真的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智商靠前的人物,陆池舟这番话,属实昧良心。   这话,她自是不敢说出口。   不然,就陆池舟这脾性,指不定未来几天都要拿这个来说事。   好在裴恬现在已经能够准确地拿捏孔雀的情绪,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决赛结果大概半个月后出来,决赛组要上台汇报。”   陆池舟翻报告书的手一顿,他长指缓缓抬了下眼镜,“所以?”   “我们都觉得,这次应该能进决赛。”裴恬说:“但佳佳胆子小,周奕说他形象不宜上台,所以这事又交给我了。”   听完这话,陆池舟轻呵一声:“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裴恬:“……”   她无语地掐陆池舟的脸,“我说,我要上台。”   陆池舟覆上她手背,“我听到了你要上台。”他思衬一会,似想到什么,浅浅弯起唇,“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光。”   裴恬脸一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认真。”陆池舟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又温柔。   但裴恬仍是觉得他是在拿情话哄她。   他现在总是能,用着最温柔的语调,哄得她晕乎地找不着北。   她顺势钻进他怀里,“所以你那天要过来,给我加油。”   陆池舟抿唇,没答话。   意识到不对,裴恬抬眼看他,睨他一眼:“嗯?”   陆池舟低头,轻轻笑了:“我当然要与你同在。”   裴恬被他撩得眼前晃星星,埋着脸,小猫般在他脖颈处蹭蹭,“这样最好。”   她声音陡然低落,“以往好多次上台,我都在想,你要能看着我就好了。”   裴恬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低声道:“我也可以很努力很优秀的。”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掌心贴近女孩漆黑的发顶,将她抱紧了些。   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半晌,将话重新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见过的。   在女孩生日宴和高中毕业典礼上,他也曾,沉默地、笨拙地寻着她的成长轨迹,试图在她最美好那段岁月里,留下那么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如他所说的。   会看着她长大,只不过是在看不见的地方。   但这些,早已经淹没在岁月的褶皱里。   他知道就够了。   陆池舟轻轻吻她发顶。   “未来我一直在。”   -   案例赛的初选结果,顺利在半个月后公布。   不出所料,裴恬他们进入了决赛。   这期间,裴恬严阵以待,细细准备了ppt和讲稿。   不知为何,她的精神压力骤然大了起来,每天睁眼闭眼,脑子里混混沌沌,全是汇报的内容。   她的焦虑情绪感染到了陆池舟。   在决赛前三天的晚上。   陆池舟看着书桌前,表情严肃的裴恬。   “你紧张什么?”   裴恬绷着张脸,“你不懂。”   她握起拳,义正言辞道:“这该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再也不是原来的那条咸鱼了。”   陆池舟撑起头,语气不太正经,“恬恬不向我证明,我也依旧死心塌地。”   “你别自我代入。”裴恬哼了声,“谁说是向你证明?”   “我是为了证明我以后也能当个裴总。”   “裴总?”陆池舟重复一遍,看着女孩故作威严的小脸,笑出了声。   裴恬被他这声笑给惹恼了,抬高了声音:“陆池舟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陆池舟摇头。   他目光慢条斯理地从她面上扫过,“恬恬不该叫裴总。”   裴恬:“嗯?”   “是甜总。”   裴恬疑惑问:“为什么要叫恬总?”   男人声音似带着勾子,喉间隐隐藏着笑。   “因为甜到心坎去了。” 第71章 我甜 恬恬真棒   气温回升, 冰雪消融,京城悄然入了春。   眨眼间,时间移至了三月底。   决赛当天, 裴恬很早就到了比赛地点。   而地点好巧不巧, 正是君泽酒店。   为此,裴恬还专门暗戳戳地问裴言之,是不是要内幕她。   毕竟哪怕这比赛含金量再高, 主办方应该也不会一掷千金,去租她家这贵得要死的酒店。   当时, 裴言之悠悠扫她一眼。   大概是她最近的努力,又让裴言之升起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来,他的口气异常狂妄。   “你不需要我内幕。”   裴恬听得满脸受宠若惊。   且不说她爸是不是在吹牛,但就算是吹牛,她也舒坦了。   不过裴言之还慢悠悠内涵她:“谁让你这么多年就支棱这么一次。”   裴恬满脸羞愧。   正式的比赛从上午九点开始。   全国二十几支队伍,便是老牌名校A大入选的也就三支。   所以, 他们这支一开始就不被看好的队伍, 最后竟过关斩将进入决赛, 这在整个专业掀起一阵波澜。   三条咸鱼在班里, 狠狠风光了一把。   裴恬中学的时候还能被叫几句学霸,到了学霸云集的A大后, 便失去了这种特权。   久违的学霸光环, 让裴恬有些飘飘欲仙, 倒也冲淡了比赛的紧张感。   很快, 比赛到了时间。   早在进场前,裴恬便去抽了签,顺序挺好,第八个上场。   裴恬坐在汇报的选手席上, 伸长脖子,四处环视一圈,张望了好久,也没能看到陆池舟。   观众席上,有组内非汇报成员,也有很多慕名前来观赛的学生或老师,但就是没见着他。   裴恬有些失望,她点亮屏幕,给陆池舟发了消息。   [你来了嘛]   [在哪呢]   等了好几秒,也没等着回应。   这时候,台上主持人开始讲话。   惯例的一通套话后,按理说,主持人要开始介绍本次比赛的评委。   但这次形式却和以往有些不同。   主持人最先介绍的不是别人,竟是本次比赛最大的赞助商,也就是裴言之。   一阵慷慨激昂的措辞后,在众人小小的低呼中,主持人隆重介绍裴言之,热情得恨不得让他上台说几句。   不过裴言之向来低调,朝看台轻轻颔首,便重新坐了回去。   就像是,特地来抢最佳看位的。   在场的商科学生谁不知道裴言之,知道他来,具窃窃私语,语气里满是兴奋。   只有裴恬绞紧了手,有种立马要献丑的羞耻感。   就在这时,身边有两道男声传进裴恬的耳朵。   “裴董!竟然是裴董!传说般的大人物,今儿见着了!”   “叫什么裴董,是家父。”   “要是今天表现得好一点,被裴董看重,进君泽工作还不指日可待。”   “大胆点,进什么君泽,表现得好,指不定人家让你做女婿。”   裴恬:“……”   竟然这么多人,都想认她爸做爸。   可惜了,女婿已经有了。   想到这里,裴恬悄悄勾起唇,她再次按亮手机,却依旧没有见着陆池舟的回复。   愣神间,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再次高昂起来。   接着,场内开始沸腾。   裴恬甚至听到了女生的吸气声。   她下意识抬眼,正看到最前排,西装挺括的男人站起身,冲观众席躬身示意。   男人丹凤眼微微上挑,惯含三分笑意,气质斯文矜贵,只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他作为另一大赞助商,就坐在裴言之旁边,二人作为颁奖嘉宾,挤开评委,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相比裴言之这样活在传说里的大佬,陆池舟最近的风头则更盛,撇开那些有关他手段狠辣的负面传言,他这些年的创业历程和管理手段堪称教科书式模板,是不少商科学生五体投地的对象。   但陆池舟几乎从未露过脸,网上也未有一张他的照片。   直到今日所见。   和盛传的阴鸷狠戾不同,男人容貌极盛,连后脑勺都赏心悦目。   裴恬的另一侧,两位女生小声低呼着,声音穿透空气,再次涌入了裴恬的耳边。   “我的天啊啊啊啊,他怎么能那么好看啊!”   “一想到陆总要看着我汇报,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别紧张别紧张,好好表现。”   “呜呜要能进陆氏工作就好了,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个男人。”   听到最后,裴恬低头,按着跳得越来越快的胸膛,那里胀得满满的,连眼睛都有些酸。   她自是明白。   这种赛事,哪里需得他们亲自露面。   不过是,用着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见证她的成长。   而她是最幸运不过的。   这两位很多人所仰慕的人,正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所以,裴恬也该变得更优秀。   以回馈他们平等的爱。   -   君泽酒店的场地,向来呈现一种绚丽又磅礴的色彩。   站在台上,远远往下望,满是黑压压的人群。所以在视觉上,会给人带来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裴恬坐在选手席,看到前几位选手,无一不例外,都因为过于紧张出现了失误。   她捏紧了手,能感受到满掌心的汗。   直到主持人喊到了她的数字。   裴恬深呼一口气,肃着张莹白的小脸,抬步上了台。   她接过主持人手中的ppt无线笔,在指挥台上点开早就准备好的ppt。   整个ppt有三十几张,需要在五分钟内说完,时间非常紧张,需要对整个流程有着非常清晰的定位的思路。   裴恬闭了闭眼,朝台下深深鞠躬。   或许,裴言之和陆池舟的气场对别人来说,是极具压迫的存在。   但对裴恬来说,他们的视线,却在此刻,带来了出奇的安定感。   再睁眼时,裴恬眸中一片清明。   整个讲稿,她早已经磨碎,一点点吃透。   所以,不该紧张。   裴恬嗓音清澈,听在耳边不慌不忙,再加上思路清晰,哪怕是枯燥的商业报告,听在耳边,也能不知不觉地引人入胜。   除此之外,他们组的论文报告犀利老练,到了令人惊艳的地步。   场内鸦雀无声。   几个评委坐直了身体,表情也由散漫变为严肃。   裴言之一页页翻着报告书,眼中有不易察觉的笑,他低声问:“你教的?”   陆池舟弯唇,“大部分是他们自主完成的,我给了意见。”   裴言之点头。   “恬恬很聪明。”   裴言之横他一眼。   陆池舟读懂了他眼中“还用你说”的意味。   他掩唇挡住笑意。   好像突然就理解了裴言之的心情。   作为父亲,他的爱一点也不比他少。   却还是得眼睁睁看着娇养到这么大的女儿被他娶回家。   陆池舟抬眸,静静看着台上的女孩。   裴恬应该不知道。   优渥出身带给她的,绝无仅有的底气和自信,有多么耀眼。   让他跌落泥里,摔碎一身傲骨,也想重新拥有。   只为与她重新相配。   -   汇报完毕,裴恬还需要对评委问出的问题进行答辩。   这也是所有选手最为害怕的环节。   评委的问题犀利又精准,如果对整体思路少了一分理解,便很有可能回答不上。   裴恬手背在身后,屏息凝神地听着评委的问题。   待评委问完后,她在心中长呼一口气。   还好,她会。   问的问题,正是陆池舟曾教过她很久的产业分析。   裴恬眼睫动了动,突然就对上了陆池舟的视线。   他的目光沉静又温柔,如一汪泉水般让人安定。   裴恬嘴角轻轻扬起,利落又连贯地回答了整个问题。   待她说完,评委怔了瞬。   最先响起的是一道清脆的掌声。   陆池舟安静地注视着她,带头鼓起了掌。   评委随即跟上他的动作。   接着,是满室雷霆的掌声。   裴恬平复着胸腔极快的心跳,面上再也藏不住笑,深深朝台下鞠了一躬。   她突然发现——   原来不做咸鱼,也挺快乐的。   毕竟被人认可的感觉,真的很不赖。   比赛的进程大约为两个小时,而且当天便能比出名次。   在主持人宣布名次时,裴恬正低头快速翻着手机,表情看起来还很镇定。   裴恬不停告诉自己。   她不紧张。   对,她不紧张。   但颤抖的指尖,终究是泄露了情绪。   三人群里,何佳佳和周奕已经提前放鞭炮庆祝,裴恬混于其间,跟着放鞭炮以缓解紧张。   二十多支队伍,最后的奖项名额只有六名。   金奖只有一名。   主持人开始卖关子,从铜奖开始宣布。   报一名,裴恬手抖一下。   到最后,只剩下金奖时,裴恬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伴随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嗓音,全场大部分目光一瞬间,全部聚焦在她面上。   而此时,裴恬的手机嗡动一声,陆池舟发来消息——   [哥哥来给你颁奖]   与此同时,主持人请所有人获奖队伍上台领奖。   从铜奖开始。   但铜奖和银奖都是评委上台颁奖,裴言之和陆池舟未动。   到了金奖时,裴恬被兴奋至极的何佳佳拖着上台,身后周奕懒洋洋地跟着。   这时候,裴言之整理一下衣摆,站起身。   陆池舟也随之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裴恬站在台中间。   头顶的聚光灯倾洒在她头顶,给一切都镀上一层绚丽的光彩。   这该是她的荣光。   裴恬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整个人似踩着云,飘飘欲仙。   余光瞥见陆池舟朝她走来,手中拿着奖牌。   她弯唇轻笑,等着他来给自己颁奖。   谁知,陆池舟还未靠近,便被裴言之拉住,他身后的礼仪小姐捧着三本证书。   他瞥了眼陆池舟:“我来颁。”   陆池舟:“……”   他尝试着商量,低声询问:“要不您来颁证书,我来颁奖牌?”   裴言之半分不退让:“恬恬的我都得颁。”   陆池舟:“……”   裴恬不知道他们俩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东西。   过了几秒。   大概是陆池舟做了什么妥协,裴言之正立于她面前。   裴恬开心地抿唇,冲她爸笑得眼睛弯弯。   裴言之心情显然很好,替她挂上奖牌,又将证书递给她。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道低沉的赞许。   “继续努力。”   裴恬重重点头。   陆池舟扫了眼裴恬右侧的周奕,果断抬步去了何佳佳面前,给她递上了证书和奖牌。   何佳佳连连道谢,余光确实揶揄地瞥着裴恬。   而此时,趁着裴言之抬步去周奕面前时,陆池舟走到裴恬面前,微微张开双臂。   裴恬往旁边看了两眼,疑惑地怔在原地。   陆池舟突然凑近了些,他挑了下眉,语气理所当然。   “按惯例,不该和颁奖嘉宾抱一抱吗?”   裴恬脸有些红。   不过未给她犹豫的机会,陆池舟已经轻轻环抱住她。   “我们恬恬真棒。”   很礼貌的一个拥抱,一触即分。   却引来台下一片低呼。   陆池舟满意地勾唇,正准备在周奕面前走个过场,对上其挑衅的眼眸。   周奕冲他张开双臂,冷冷扯唇。   “咱俩不抱一个?” 第72章 我甜 让我怎么不喜欢你   明明台下依旧是喧嚷一片, 但台上,尤其是裴恬旁边,好似突然就安静了。   听见周奕的话, 裴恬张了张唇, 眉心突突直跳。   救命。   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发言。   裴恬偷偷瞅了眼陆池舟的脸色,他眉间开始凝固,随后, 换上了更为嚣张的态度。   “不好意思,我挑。”陆池舟哂了声, 冷冷补充:“只抱女朋友。”   周奕:“。”   他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半晌,到底没想到什么能回怼过去的话。   被迫夹在中间裴恬颇为无奈,她往何佳佳方向移了移,以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陆池舟向来是不可能吃亏的。   哪怕在言语上, 也不会落了下风。   这一处的动静, 裴言之尽收眼底, 他审视性的目光从两个男人身上扫过, 几个来回,便了解到个大概。   他冷嗤一声。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后, 打破这种僵持的, 是不明情况的主持人, 他兴致高昂地邀请大家合影。   眼见着两个大佬排排站, 主持人恨不得自己也站进去拍。   拍照前。   裴恬回眸,目光在身后两个男人身上打转,忍不住弯唇。   她捏紧了胸前的奖牌,冲镜头笑得弯起眼。   画面定格。   颁奖礼后, 工作人员开始疏散现场。   等人走得差不多后,裴言之揉了下裴恬的脑袋,问道:“回家吗?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裴恬噎了下,她余光瞥了眼旁边陆池舟,心里虽痒痒的,嘴上却不敢反驳:“…嗯,回家。”   裴言之点头,“行,我和你一起,回家吃个午饭。”   说完,他抬眼看向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的陆池舟。   但陆池舟却并不觉自己多余,顺势道:“正巧,我也没吃饭。”   一听这话,裴言之淡淡喊:“江经理。”   “在的,裴董。”   酒店经理江进不知从哪突然出现。   裴言之:“陆总说他还没吃饭。”   经理立刻会意,“陆总,这边请,君泽酒店势必为您提供最满意的服务。”   陆池舟:“……”   “噗。”裴恬忍不住笑出声,又急忙憋了回去。   看来能让陆池舟吃瘪了,也只有裴言之了。   触及到男人幽怨的视线,裴恬轻轻拉了拉陆池舟的衣袖,“这儿离你公司近,你中午就在这儿吃吧,免费。”   裴言之皱眉:“谁说免费?”他冲经理点头示意,“五折,最多了。”   经理忍笑:“是。”   最后,裴恬是挽着裴言之的手臂走的,走前,她冲站在原地的陆池舟摆了摆手,跑得飞快。   能看出来,她爸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时候再顺着他一点,往后的日子可不得快乐到起飞。   -   明江公馆。   一回到家,裴恬便拿着证书和奖牌在程瑾面前显摆。   程瑾用一种“祖坟终于冒青烟”的欣慰眼神望着她。   随后裴恬的证书和奖牌,便被程瑾找人给挂在了家中的荣誉墙上。   荣誉墙的东西很多,乍一看,全是拿出去如雷贯耳的大奖。   家中各人的都有,她小叔叔的最多,但这么多里面,就是没她的。   裴恬盯着自己的奖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不仅在外是个大废物,在家也是个小废物。   裴家绵延到现在,出了那么多人,最不成器的竟然是她!   怪不得她获了个奖,裴言之和程瑾能那么开心。   裴恬看着摩挲着荣誉墙的奖状,闭了闭眼。   她,也是可以很优秀的。   裴恬难得自省一次,但刚反省一半,便被程瑾的骚操作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起因便是,程瑾拿着她获奖的照片四处显摆,家人群和朋友圈都不够她炫的,圈内塑料姐妹的小群更是来了个遍。   很快,谣言一传十,十传百。   裴恬获的奖从全国企业案例金奖,演变成成为全国十佳青年,但这都还算好的,最离谱的是,有人传她成了人大代表即将出席代表大会。   裴恬也来不及自省了,忙着四处澄清。   下午时,连陆池舟都听到了些风声。   他给她打了电话,笑声隔着手机就传了过来,他故意喊她:“恬总,在忙吗?”   裴恬:“。”   她羞恼地抬高了声音,“陆池舟!”   “恬总这么厉害。”陆池舟还是在笑:“以后我就靠恬总罩着了,好不好?”   见他变本加厉,裴恬鼓腮,“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回应她的,依旧是男人低沉的笑声。   终于,在裴恬发作的前夕,陆池舟停止了这种危险行为。   他轻声道:“恬恬,你不用觉得谣言里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嗯?”   陆池舟温声补充:“你要相信这些在未来,不是没有可能。”   裴恬嘴角止不住上扬,她低头,轻轻应声:“…嗯。”   裴恬和陆池舟聊了会。   被他这么三言两语哄了几句,很快,裴恬便忘记了烦心事,晕乎间答应了晚上和他回家。   挂断电话后,裴恬放空几秒,低低呢喃了句。   “恬总。”   刚说完,裴恬便羞涩地,将脸埋进沙发的枕头间。   这么喊,也不是不可以。   傍晚。   裴恬在家中收拾了些换季要穿的衣服,预备搬去松庭。   行李收拾到一半时,裴恬看见身侧的手机屏幕亮起。   定睛一看,发现是[未来CEO]群里打来了的语音电话。   裴恬按了接听,听见何佳佳嘹亮的嗓音:“今晚出来吃饭不?咱好好庆祝庆祝。”   裴恬还未回答,周奕已经应了好。   何佳佳:“恬恬呢?来吗?”   裴恬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大家的合作,还是蛮愉快的,现在结束并取得了好的结果,理应庆祝一番。   晚餐地点定在京城很是著名的一家烤肉店,叫[二师兄],这些年不知开了多少家分店。   裴恬将收拾好的行李先放进了松庭,随后给陆池舟发了消息。   [我今晚和佳佳他们出去吃,你不用等我了]   裴恬到烤肉店时,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几分钟,而何佳佳和周奕已经到了。   因为店里太红火,没订着包厢,他们坐的位置就在大厅。   裴恬走过去,顺势便坐在了何佳佳和周奕的对面。   何佳佳将菜单递给她,问道:“你们要来点酒吗?”   裴恬比划出一个小拇指:“我可以喝一点点。”   何佳佳询问地向周奕。   他想了想,点头道:“我也可以。”   “好!”何佳佳一拍手,“那就点个几听啤酒。”   啤酒配烤肉,很是有滋味,几人开始聊开了话题。   其实撇开那些似有若无的尴尬,裴恬和周奕是很谈得来的。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最喜欢的便是打游戏,也经常因为通宵打游戏而在第二天的课上睡得天昏地暗。   周奕还有很多别的爱好。   他还喜欢骑摩托,喜欢打篮球。   反正就他所说,除了学习,什么都乐意干。   何佳佳笑问他:“那你不学习,怎么考上A大的?”   酒过了三巡,何佳佳和周奕喝得都有些多。   裴恬知道自己酒量差,只抿了小半杯啤酒,此时还算清醒。   她低眸,看见自己手机亮起。   陆池舟:[吃完了吗,我来接你。]   裴恬给他发了定位,[还没,你等会再来。]   那头没再回复,也不知道看没看见。   裴恬没再管,她摁灭了屏幕,继续听何佳佳和周奕聊天。   周奕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他喝酒上脸,此时脸已经醺得通红。   “高三的时候,我爸说我再不学习,考不上大学就回家挖矿。”   “噗。”裴恬撑着头笑。   周奕深深看她一眼,“以前是挺浑的,好在考上来了。”   何佳佳:“以后想做什么?”   “本来没什么想做的。”周奕托腮,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前方,“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缺,结果。”   他没再说话。   何佳佳:“结果?”   周奕低眸,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结果,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缺。”   “你怎么这么妄自菲薄?”何佳佳安慰他,“你聪明又有钱,长得也这么帅,怎么就什么都缺了?别凡哈。”   周奕低着头,指尖摩挲着酒杯。好半晌后,他突然掀起眼睑,看向裴恬。   周奕眼眸被酒精熏染得有些朦胧,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氛围突然凝固起来。   裴恬被盯得有些慌,她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不是喝多了?”   周奕缓缓摇头,轻声呢喃她的名字:“裴恬。”   这一声,便是连何佳佳都意识到不对了,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周奕闭眸,揉了揉眉心:“这话今天不说,以后应该没机会了。”   裴恬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但没有阻止。   她知道。   周奕既然选择要说,便是要彻底斩断联系。   “我真的。”他顿了顿,缓声道:“挺喜欢你的。”   “所以,才会主动再找你们组队。”   裴恬真诚地看着他:“谢谢。”   “谢我什么。”周奕笑了笑,“你本来就很容易就让人喜欢的。”   裴恬再次笑着道谢。   周奕:“你怎么…”他摇头,无奈道:“你这样,让我怎么不喜欢你。”   裴恬点头,“那我是不是该凶一点?”   周奕掩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对你好吗?”默了好久,他嗓音有些艰涩:“还会不会,让你难过?”   裴恬知道周奕的意思。   当初她蹲在门外哭的样子,只有他和大白看见。   裴恬温声回答:“不会了,他对我很好。”   “一直都很好。”   周奕低下头,很轻很慢地,点了下头。   “这样…”他回答:“就好。”   那两人一来一往,可苦了何佳佳,她埋着头吃肉,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二人谈话间隙,何佳佳悄悄掀起眼睑,准备伸手夹比较远的那块肉。   倏地,一片剪裁精致的黑色衣摆闯入眼帘。   何佳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倏地凝固住。   烤肉店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来人气质极佳,是一眼便能看见的存在。   但由于陆池舟站在裴恬身后,周奕又喝多了,所以,看见他的只有自己。   此时,男人显然心情不佳,安静立在那,眉宇间带着料峭的寒。   只是,不知站了有多久。   又听到了多少。 第73章 我甜 喵~   席间一时有些沉滞。   裴恬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低着眸,无意识地小口抿着酒。   直到她的手肘被何佳佳碰了下。   裴恬望过去,看到何佳佳朝她使劲比眼色。   酒精有些上脑, 过了好几秒, 裴恬才后知后觉地扭过头,随后,和陆池舟的目光, 对了个正着。   男人表情很淡,情绪显然不是愉悦的。   但好像, 也不是生气。   只是一种,似有若无的烦闷。   “你…”裴恬踟蹰了下,问道:“这么早就来了?”   陆池舟很轻地点头,上前两步,淡淡的目光从周奕面上扫过。   后者并不闪避,二人无声对视。   “不早了。”陆池舟伸手, 移走裴恬手上的酒杯, “回家了。”   裴恬眨巴着眼, 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 见还算平静,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她惯为识相, 乖巧回答:“好, 回家。”   陆池舟嗯了声。   他牵着裴恬站起身, 从座位上帮她提起了包。   待裴恬套上棉衣, 她与何佳佳和周奕点头告别。   随后扯了扯陆池舟的衣角,“不走吗?”   陆池舟顺势牵住她的手,“走。”   只是在走前,他还是礼貌地朝周奕与何佳佳点了头。   “再见。”   裴恬一边朝二人招手, 一边跟着陆池舟往外走!神情还有些怔愣。   因为她发现,陆池舟好像还是第一次对周奕这么客气。   裴恬有些欣慰地在心中点点头。   陆池舟的心眼,总算,大了那么一丢丢。   但还未欣慰多久,走到门口,陆池舟就突然加快了步伐。   裴恬被迫被拉着往前走,寒风呼呼从耳边刮过,把围巾都吹歪了。   “慢点。”裴恬喊他,“你走慢点呀。”   陆池舟顿了顿,稍微放慢了些脚步。   但依旧没说话。   裴恬挽住他手臂,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含糊,听在耳边软糯糯的,“你生气了?”   陆池舟脚步未停,“没生气。”   “谅你也不敢和我生气。”   裴恬哼了一声,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抱住他的手臂。   她没问他到底听到多少。   万一根本没听到多少,她自己提出来,可不就是自爆了。   陆池舟几乎是将她抱起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车前。   陆池舟弯腰,直接将裴恬抱进了后座,同时吩咐前排司机,“回松庭。”   裴恬靠在他怀里。   车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印得男人眉眼深邃又幽深。   裴恬坏心眼地抬手,揉他头发,将前额的碎发弄得乱糟糟的。   但陆池舟任由她作怪,没什么反应,只是收拢手臂,将她抱紧了些。   裴恬在后来,多喝了几杯酒,虽不至于很醉,但脑子越转越慢,又晕又沉。   她将头埋进陆池舟的颈侧,男人清冽又好闻的气息涌进鼻畔。   过了好久。   久到车子已经驶进了公寓楼下。   裴恬迟钝的脑袋瓜子,突然闪现一道灵光,她缓缓眨巴下眼,终于意会到了陆池舟的反常。   他的情绪,确实不是生气。   但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被陆池舟埋进心里,没有说出口。   裴恬轻轻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怎么了呀?”   正巧,轿车停在了公寓楼下。   陆池舟打开车门,半抱着她下了车。   一直到回了家。   门咔哒一声,在裴恬背后关上。   “你不用担心。”陆池舟揉了揉眉心,看向她:“我大概是有点累。”   裴恬半信半疑。   陆池舟脱下大衣,“我还有点工作,你先去洗澡,有需要叫我。”   看着他进书房的背影,裴恬淡淡嗯了声。   反常,太反常了。   他确实不是生气,他是emo了。   听到周奕和她表白,他哀愁个什么。难道是发现她太抢手,产生了危机感?   又或者这是孔雀的新型吃醋方式?指不定,就等着她眼巴巴跑去哄他?   男人心,海底针。   裴恬想了半天,也没理解原因。她晃了晃脑袋,没再想,慢吞吞跑去房间,预备先去浴室泡个澡。   她走到衣柜前,懒洋洋地,随手抽了件睡衣,正欲关衣柜门时,不知什么被带了出来。   裴恬垂眼看去。   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她眼睫重重一颤,僵立在原地。   这一瞬间,裴恬的表情异彩丰呈,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随后,莫名其妙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初现雏形,甚至,愈演愈烈。   几秒后。   像是做贼般,裴恬弯腰,轻轻捡起小蕾丝上衣,又伸手,从衣柜中摸出了另一半。   两块小小的布料,加一起也才堪堪盖住她手掌。   裴恬猛地将其攥紧在手心,雪白的面颊透着瑰丽的红晕。   她放轻脚步,小跑进了浴室。   裴恬泡了个很长的澡,才开始蹑手蹑脚地穿衣。   这种衣服布料虽然少,却,异常难穿。   光是腿侧的系带,裴恬就颤着手,绕了好久,才堪堪系紧。   这个结,打得也很玄妙。   系得太松,会掉;如果打死结,她又怕他解不开。   想到这里,裴恬系结的手一顿,脸色如火般烧起。   她为什么要管他解不解得开。   陆池舟对这事还挺没耐心的,解不开,他肯定会扯,然后…   打住。打住。   裴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好一会,才终于将丝带给系到满意。   到这时,她才敢正眼看镜中的自己。   但下一秒,裴恬便羞耻地别开了眼。   而镜中的女孩也随着她的动作,将脸偏到一边。   杏腮粉唇,眸色水光盈盈,潋滟生波。   裴恬低垂下眼睫,慢吞吞地继续穿上毛茸茸的尾巴。随后,她在衣服外套上了浴袍,直至窥不得一丝风光。   她开始思考,是坐上陆池舟的书桌,还是躺在他床上。   最终,裴恬还是没好意思去书房,径直去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感受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随后又躲进被子里,挡住脸。   裴恬就不信,她这么有诚意,还哄不好陆池舟。   就看这只孔雀能装到几时。   -   与此同时,书房内。   陆池舟坐在书桌前,低垂着眼,宽大的掌心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红丝绒礼盒。   他指尖微用力,展开礼盒。   精致的夹层间,粉色钻戒在灯光下泛着异常绚丽夺目的光,是成色极佳的钻石,光线透进去后,窥不得半丝杂质。   几秒后,陆池舟阖上礼盒,轻轻将其放置一边。   一切本该都准备好了。   但临门一脚,踟蹰的竟是他自己。   脑海中,裴恬和周奕说的话一遍遍放映。   原来她始终,是那样坚定,那样一往无前地选择自己。   到头来,慌乱无措的,只有他。   自己做的这些,究竟配不配得上这样的她。   毕竟。   连周奕都知道,他让她难过了。   还不止一次。   裴恬的话没错。   这么多年,肯定不止有一个周奕,毕竟她是这样讨人喜欢。   也曾有许许多多的少年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予她最赤忱的喜爱和热情。   他该是有万分的运气,才能兜兜转转数年,还能重新拥有她。   不。   这不该是他的运气。   而是她,足够爱他。   -   裴恬在床上等了好久,到后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她好不容易穿这么一次,如果就这么睡过去了,那之前可不白紧张了。   于是裴恬睁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   又过了二十分钟。   裴恬哈欠连天,突然有些火大。   陆池舟这点情绪还有完没完了!他到底在作什么作!   裴恬正要掀被下床,突然,房间门锁传来被人拧动的声音。   下一秒。   陆池舟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   许是怕打扰她睡觉,他去另个房间洗了澡,浴袍还松松搭在身上。   而裴恬,也立马安静如鸡。   她往被窝里缩了缩,眼睛转了转,扭捏半晌,没先开口说话。   倒是陆池舟先行走到了床的另一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他俯身看向眼珠滴溜溜转的女孩,“还没睡?”   裴恬委婉暗示:“我在等你。”   陆池舟掀开被子,躺到旁边,轻吻了下她额头,“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裴恬已经慢慢开始解自己浴袍的腰带,她终究是害羞的,动作小心翼翼,连嘴上也在说些有的没的转移话题:“你到底怎么啦?”   她埋首在陆池舟怀里,只露出半边绯红的耳廓,“我以后也不会联系周奕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池舟揉她发顶,低低应了声。   裴恬已经开始掀浴袍的衣摆,动作进行到一般,她突然被陆池舟紧紧抱在怀里。   男声很低:“对不起。”   裴恬:“嗯?”   “是我一直都做的不够好。”   裴恬:“啊?”   “谢谢恬恬。”陆池舟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愿意一直爱我。”   隔着胸膛,裴恬都听到了陆池舟有力的心跳声。   伴随着她自己的。   原来如此。   裴恬总算明白了陆池舟情绪的根源。   在撞见周奕和她表白后,他不是吃醋,也不是闹别扭。   他只是有些难过和内疚。   “你不用道歉,我早就原谅你了。”裴恬声音闷闷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睡吧?”   陆池舟的说话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似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模样,下一刻,他已经伸手按向灯的开关。   等到要关灯了,裴恬才想起她原本的打算。   不行!不能关灯!   关灯了她这身可不白穿了!   于是裴恬连忙起身,按住陆池舟的手,“等等!”   她挺直脊背,对上了男人微红的眼。   随后裴恬半跪在他面前。她倾身,从床头柜前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猫耳朵,当着陆池舟的面套在头上。   对着男人愈来愈暗的眼神,裴恬颤着指尖,褪去浴袍。   再度对视时,裴恬觉得,陆池舟的眸中,似有火烧。   不然怎么就,灼烫了每一寸肌肤。   裴恬脸颊通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万般纠结之下,她索性不说话,只是看着陆池舟,张了张红唇。   极轻地“喵”了一声。 第74章 我甜 近你者甜   时间已至四月, 深夜的气温依旧有些寒凉。   但房间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肌肤乍然接触温凉的空气,本该是冷的, 却被屋内骤然升温的滚烫氛围灼热。   几乎是下一秒, 裴恬便调了个边,直接被男人压在床头。   陆池舟眼眸深得看不清情绪,定定落在她面上, 从头顶的猫耳朵,缓缓下移。   他目光所过的一寸寸, 都饱含着厚重的欲/望。   甚至是,毁坏欲。   一瞬间,裴恬觉得自己是刀板上的小绵羊,即将被他拆吃入腹。   陆池舟看起来并不急。   他以往在这事上向来没什么耐心,但今晚,他这样不慌不忙的模样, 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让裴恬有些惴惴。   陆池舟开始吻她, 由轻转重, 修长指尖放在她背后,从腰肢移到毛绒绒的尾巴。   他指尖仍不快不慢地抚摸着尾巴, 呼吸却越发急促起来, 嗓音喑哑:“明天要出门吗?”   裴恬分神, 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这样最好。”   陆池舟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男人愈发肆意的吻, 让裴恬眼睫不住颤抖。   满室温度好似突然就到了最高点,将空气都蒸腾至尽。   不知什么时候,腰间的蕾丝系带被人轻而易举地抽动,摇摇欲坠。   裴恬支吾了一声, 被陆池舟突然的动作翻了个边,只能背对着他。   她看不见他。   能做的,只有咬着唇,咽下喉间细碎的低泣。   裴恬几近是一夜未睡,直至凌晨,薄暮的光从半掩开的窗帘中透进时,才堪堪阖眼。   临睡前,她被陆池舟紧紧抱在怀里。   以一种最为亲密的姿态。   裴恬在他怀中蹭了蹭脑袋,安然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已近中午。   每次放纵后都是这个结果,裴恬已经习惯了。   还真是…毫不意外呢。   只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陆池舟难得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陪着她躺在床上。   虽是已经起床洗漱过,但好在总算进步了,知道不该拔掉无情把她一人扔床上。   裴恬睁开眼睛时,他就侧着头,目光安静地落在她面上。   却在触及她视线时,倏地移开了眼。   “起床?”   裴恬懒洋洋点头,随后伸手戳戳陆池舟的侧腰,使唤道:“要你抱我。”   陆池舟伸手将她抱起,边去浴室边问:“膝盖还疼吗?”   这是个羞耻的问题。   虽然陆池舟问得面不改色,但裴恬做不到他这么不要脸,脚趾悄悄蜷起。   明明都是拜他所赐。   见裴恬不答,陆池舟直接上手掀起盖到腿的浴袍,看清精致膝骨上未散的痕迹,他怜惜地揉了揉。   “下次我轻点。”   裴恬锤他肩膀,羞恼道:“你还想有下次!”   陆池舟只是笑,不和她正面对上。   裴恬慢吞吞洗漱完,走出房间,看见王阿姨今天做好了的小点心。   不过王阿姨已经走了,此时餐桌前坐着的只有陆池舟。   他似在出神,指尖一下下敲打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她来,陆池舟倏地站起身,表情顿了顿。   裴恬径直走到位上,没太在意地问:“怎么了?”   陆池舟轻蹙眉尖,眼睫动了动,又在触及她的目光后移开。   罕见地含蓄又委婉。   裴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昨晚缠着她,孟浪又不要脸,这会子装着一副无辜样。   她在心声轻哼了声,随后开始慢悠悠地吃着点心。   直到陆池舟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有个朋友。”   “你哪个朋友?”   陆池舟默了默,“合作伙伴。”   裴恬:“嗯。”   “他最近要和女朋友求婚。”   裴恬:“哦。”   陆池舟放下勺子,静静观察着裴恬的表情:“他准备了戒指。”   裴恬咬了口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下头,“然后呢。”   陆池舟声音也放轻了些:“你觉得,他要怎么制造惊喜才好?”   “光制造惊喜有什么用?”裴恬不假思索道:“女孩子能不能答应求婚肯定要从平时表现入手啊。”   “平时表现?”   裴恬说:“那就要看他平时有没有做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陆池舟指尖一顿,“怎么说?”   “这第一要点,自然是守好男德。”   陆池舟:“…男德?”   “不在外沾花惹草,身心只有女朋友。”   陆池舟:“这个自然。”   裴恬竖起第二根手指:“这第二,坚守女朋友说什么都对的原则。”   “比如?”   “比如,我现在说的就是对的,你该绝对服从。”   陆池舟弯唇,“遵命。”   “第三,女朋友说东他不能往西,事事以她的意愿为先。”   陆池舟嗯了声,眸中闪烁着笑意:“没有特殊情况吗?”   “特殊情况?”   “比如…”陆池舟如有实质的目光从她眉眼往下拂过,落在她锁骨上依旧昳丽的红痕,压低了声音:“床上说不要的时候。”   裴恬:“你…”她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最终只能忿忿下结论:“这种只顾着自己爽的男的更不能要!”   陆池舟目光停留在她眉眼,似笑非笑的,“是吗?”   裴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像是在问“你没爽吗。”   她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这第四,要知道哄女朋友开心,常常惹她生气的的男人也不能要。”   陆池舟拖长声音,嗯了声,“还有吗?”   “还有。”裴恬轻哼:“女朋友得足够喜欢他才行。”   话音刚落,裴恬听见陆池舟的轻笑声,她掀起眼睫,看过去。   “那我朋友。”男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顿了几秒道:“应该稳了。”   裴恬心跳得快了些,指尖也悄悄缩起。   她知道,陆池舟自不是对他人感情评头论足的人,这般问她显然是故意为之。   这人真是,坏了个彻底。   求婚就求婚,他一个人紧张就得了,还提前和她打个预告,让她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一顿饭,裴恬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弹幕乱飞。   她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陆池舟单膝跪在她面前,她该说些什么。   而且,万一,万一他是在众人面前表白呢,她是直接答应,还是该矜持一会。   这个问题,直到饭吃完,裴恬也没有得出个确切答案。   陆池舟先她一步吃完,站起身径直便要去书房:“我还有点工作。”   裴恬:?   她下意识便问:“那我呢?”   陆池舟脚步顿了顿,回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就好像,刚刚还在谈论求婚话题的人,不是他一般。   裴恬张了张唇,握紧了拳。   岂有此理。   他就这么,把他的紧张转移给了她。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裴恬鼓腮,绝不开口多说一句。   结果,日子不紧不慢,就这般僵持着过了好几天。   裴恬每天都正常地上课放学,相应地,等得越来越心焦。   陆池舟,他!究!竟!在!干!什!么!   她明明都准备好了啊!   裴恬甚至根据他可能说的话,整理了好几种回应方式。   如果,他打直球,突然单膝下跪,满口情话,言辞恳切地递上戒指和她求婚,那么自己直接就答应了;如果,他一脸平静地把戒指递给她,那么自己肯定要端着点架子;如果,是在很多人面前搞了个感人的求婚仪式,那么她还得给点面子地假哭几声。   但等了这只孔雀这么多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裴恬被吊足了胃口,觉得自己像是个充气的气球,濒临了爆炸点。   她甚至想,如果陆池舟再不行动,她干脆去订个戒指,把他给强娶了。   这以后,陆池舟不做倒插门也得做。   裴恬一边等,一边开始整理寝室。   这学期,她基本都住在松庭,寝室需要用上的东西,每次想起时,裴恬都会带一些走。   逐渐的,寝室的东西基本搬空。   到今天,裴恬收拾了些书本,在走时,目光突然定在书架上的“陆池舟”。   自从和本尊在一起后,她竟然差点把他给忘了!   裴恬连忙走近,将娃娃抱在怀中,出了寝室门。   回去的路上,裴恬戳着娃娃的脸,恨恨道:“狗东西。”   “为什么还不求婚!快和我求婚!”   但气归气,一回家,裴恬立马便收了这幅急切的表情,变得平静如水。   看谁耗得过谁!   裴恬抱着娃娃,一如往日般,打开了门。   屋内静悄悄的,和往日没什么分别,陆池舟应是还没回来。   裴恬脱下外套,准备给“陆池舟”找个位,她顺势便抬步去了主卧。   谁知刚推开门,不知是触动什么开关,整个房间骤亮,便是连墙面上都闪烁着绚丽的灯光。   裴恬怔愣了好一会,才确定,她没走错。   这颇具八十年代歌舞厅风格的房间,墙面上还用五颜六色的糖果围绕起来,贴了个大大的爱心。   丝带,气球。   一样不落。   陆池舟背对着她。   身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听到动静,他倏地转过身,对上裴恬的目光,怀中还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也好看得像一幅画。   看见她突然出现,陆池舟的表情失了往常的平静和镇定,头一回,现出些窘迫。   二人对视几秒。   裴恬站在原地,屏住呼吸,死死压抑住喉间的笑。   她是真没想到,陆池舟憋了这么多天,到头来还是用起了这么俗套的方式。   但没关系。   她俗,她就喜欢俗的。   “要不…”LULU裴恬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无辜地眨巴下眼:“你继续?”   陆池舟无奈笑,回答道:“是我们继续。”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方式,最终听从杨执的建议,选在今天下午,将家中布置成了这样。   原先他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但到这一刻,和裴恬四目相对时,陆池舟才认识到,杨执找不到对象是有原因的。   而他还真敢信他的话——   这样求婚,女朋友都会感动哭。   裴恬看着陆池舟抬步走近。   他打扮得很正式,清隽眉眼漾着温柔和滚烫的爱意,那样盛放的玫瑰在他怀中,都成了陪衬。   陆池舟微微弯膝,不知怎的,裴恬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他,闷声道:“不用。”   “怎么?”陆池舟认真地望向她。   裴恬伸手接过玫瑰花,坚定地摇着头。   她不想他跪。   哪怕是求婚,也不需要。   她接过玫瑰花后,屋内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其实,尽管平日里相处自然,但真正弄这样的仪式时,二人反倒都有些尴尬。   或许,这也是仪式感的魅力。   裴恬知道,哪怕她早就愿意和他结婚,陆池舟也不会少她应有的仪式和程序。   相比她,陆池舟似乎更迟钝一些。   他和她对视良久,久到裴恬低垂下眼,忍不住提醒:“我的戒指呢?”   似才想起什么,陆池舟轻吸口气,“抱歉。”   他从口袋中拿出戒指盒,打开后,粉钻在屋内色彩斑斓的房间内,泛着夺目的光。   男人握住她指尖,似想给她戴上。   裴恬故意缩回手。   对上陆池舟稍显疑惑的眸色,她端着架子:“不和我说些好听的,就想我答应求婚?”   “我想娶你。”   他不假思索。   裴恬忍笑,“不够。”   “想好好爱你。”   她脸色微烫,指尖不自主握紧手中的娃娃:“再说。”   “恬恬是…”陆池舟顿了顿,眸中漾着温柔又清澈的光:“我的糖。”   裴恬:“…啊?”   面对她的疑惑,陆池舟只是笑,突然伸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与此同时,戒指顺着她的无名指滑入。   “因为近你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