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放弃治疗   作者:叶斐然   简介:   言铭家里有钱,长得好,追他的能从医院的这头排到那一头。   虞恬为了和能和言铭写进同一个户口本,把言铭当甲方一样供着。   言铭吃不惯医院食堂的饭菜,虞恬就天天亲手做了饭送去;言铭提过的网红蛋糕,虞恬凌晨排队给他买来;言铭冷淡以待,想看看这心机女人会做到什么地步,直到……   直到虞恬丧偶的妈妈和言铭离异的爸爸中老年相亲走向失败,虞恬麻利地卷铺盖跑了。   亲手做的饭没了,网红蛋糕没了,连以前那热情的“言铭哥哥”都变成了“喂”   【小剧场1】   在医院里,气愤的言铭把虞恬堵住质问:“不是想和我写进一个户口本?这么容易放弃了?”   虞恬翻了个白眼:“我妈和你爸都相亲失败了,你以后和我又不是一家人,我还干什么费力气啊!你那么难搞,我热脸贴冷屁股那么久,还不是为了我妈以后能有个和谐的再婚家庭关系!”   “我没有很难搞,你可以再试试,另外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写进一个户口本的。”   虞恬满头问号:“据我所知我妈和你爸已经彻底处成革命友谊了。”   言铭面无表情:“我知道,但我的户口本上,还有别的更适合的位置留给你。”   ??   【小剧场2】   之前:   虞恬:言铭哥哥!今晚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言铭:不能,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妹妹。   之后:   虞恬在酒吧被人搭讪,言铭冷着脸第一时间驱赶。   言铭:我是她哥哥。   虞恬刚想辩驳,就听言铭面无表情补充道:没有血缘关系但会牵手亲吻拥抱一样不落的那种哥哥。   虞恬:……   封面感谢之臻、红鲤鱼与绿鲤鱼刺支援   文案于21年12月28日截图?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因缘邂逅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恬,言铭┃配角:齐思浩,高玫,任雅丽,蒋玉明┃其它:下个文《地球人征服指南》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大型追妻打脸真香现场   立意:医生既不能放弃治疗病人,也不能放弃治愈自己 第一章   夏日蒸腾的热意在室外一声赛过一声的蝉鸣里阐述得淋漓尽致。   虞恬坐在咖啡厅里,左眼皮疯狂地跳动。   她的脚下是十厘米细高跟、脸上化了精致的妆、戴着齐思浩从他妈妈那里“借”来的昂贵珠宝首饰、穿了贴合身材曲线风格性感大胆的衣着……   咖啡厅里偶尔进出的男士频频对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那是对她容貌和身材的肯定和欣赏,但虞恬却一点沾沾自喜的心情也没有。   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着装风格让她觉得别扭,他人的注目让她觉得不安。   她看了眼手表,扭头看向自己对面的齐思浩:“你确定任雅丽会来?”   齐思浩老神在在:“放心,我都发微博定位了,这儿离她学校又不远,半个小时之内铁定出现。”   虞恬还是有些不安:“左眼跳灾,我左眼皮跳得好厉害,感觉今天可能要出师不利……”   齐思浩不以为意:“要么是你最近睡眠不足;要么是以前你得过面神经炎留下了后遗症;要么就只是不明原因的面部肌肉痉挛。”   他看了虞恬一眼,一脸痛心疾首:“你一个学医的,怎么能迷信左眼跳灾呢?不行打点肉毒素,还能除皱!”   不过很快,他的话就没再说下去了,因为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他看到了正往这里走来的任雅丽。   几乎是一瞬间,齐思浩脸上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他抄起面前的勺子,舀上一勺快要融化的冰激凌,调整出爱意绵绵的眼神,就一脸深情地要往虞恬嘴里塞。   也是这时,任雅丽推开门。   咖啡厅里没几桌人,她的眼神很快定位到了齐思浩。   时间卡的刚刚好。   等任雅丽走到桌边时,齐思浩正面部表情浮夸,语气做作地把冰激凌塞进虞恬的嘴里:“宝,以后你一勺我一勺,天长地久活到老……”   “……”虞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陪齐思浩到老,但幽门螺旋杆菌可能会。   任雅丽看到这一场景,在巨大的震惊之后,脸上露出了哀婉痛苦的崩溃,她看向齐思浩:“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齐思浩这才装作刚发现任雅丽的模样,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惊讶,然后笑了下,大方地介绍道:“是,这是我女朋友虞恬。”   任雅丽的脸上还是不能接受的惊愕,她瞪着虞恬:“你就喜欢这种类型?”   任雅丽骄纵惯了,巨大的挫败感下,她嫉妒又难堪,指着虞恬的鼻子,语带哭腔发泄起来:“她不就长得漂亮吗?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漂亮只是皮囊罢了。”   齐思浩腼腆地笑了下:“可先要有漂亮的皮囊,才会让人想去了解你有趣的灵魂呀。”   他眨了眨眼:“雅丽,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个肤浅的男人,我真的配不上你,我现在确实也有女朋友,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任雅丽摔门而去。   齐思浩却恨不得拍手称快,他豪气冲天地喝了一杯养身的枸杞茶,然后冲虞恬抱了个拳:“感恩,我的鱼!我的异性兄弟!”   “下次这种事别再找我了,招人恨,你就不能自己找个真的女朋友吗?”   齐思浩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也想找啊,但我上次一见钟情那个女生,我就再也没机会见过了。我是很长情的人,她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生,我还在等待缘分的再次降临。”   他又开始老生常谈:“那次我跳进一条臭水沟里救一个落水的小孩,因为太臭了,我爬上岸的时候都没人愿意拉我一把,只有她,一点没迟疑,就把手伸给了我……”   虞恬极度怀疑这故事是齐思浩编造的,但她苦于没有证据。   于是她白了他一眼:“那你等到你七老八十精子失活去吧。”   齐思浩家和虞恬家原本是邻居,从穿开裆裤开始两人就认识,从小学开始一路一个班,就连大学都是一起进了容市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系。   任雅丽是容医大隔壁的艺术学院学播音主持的,在一次联谊会上对齐思浩一见钟情,加了联系方式,自此发起猛烈攻势。   即便齐思浩明确拒绝了好几次,但无奈任雅丽大概家境优渥,从小顺风顺水,有点公主脾气,不能接受失败,愣是各种纠缠了齐思浩一整年。   齐思浩但凡发个朋友圈或者微博透露自己在哪儿,任雅丽就势必制造“偶遇”,号称只要齐思浩单身一天,她就不死心一天,搞得齐思浩苦不堪言,最终想到了求助虞恬一劳永逸来让任雅丽死心这个主意。   齐思浩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心情大好,忍不住对虞恬溜须拍马。   但虞恬可没心思听他这些吹捧,她还得赶时间,之后她还排了两场约会。   第一场是她自己的相亲会,第二场则是她妈妈宋春香女士的相亲会。   为了方便集中高效地在一上午处理完所有事项,剩下两场约会虞恬都主动请缨来安排了场所。   她把接着两场约会定在了此刻这家咖啡厅隔壁的餐厅里,分别订了两个小包厢。   此刻,结束完齐思浩的事,她看了眼时间,就打算奔赴自己的相亲会。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是有些忐忑:“老齐,我这样穿真的行吗?”   齐思浩比了个大拇指:“你放心,从那相亲男和你的聊天记录来看,对方就是希望找一个贤惠持家、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是血类型的老婆,而且观点很保守,觉得女人绝对不可以穿的性感,那就是骚。”   “对付这种男人,你穿成这样,再这么浑身珠光宝气,一看就不宜室宜家,你又不是富家千金,他那么现实市侩,肯定跑了!”   “不过……”齐思浩看了虞恬一眼,想了想,“这男的万一看到你的脸就走不动的话……”   虞恬抿了下唇:“那我也还有杀手锏……”   齐思浩愣了愣,有些欲言又止:“那个证,你真办了啊?”   “嗯。”虞恬抿唇笑了下,“以后我可以免费乘坐公共交通了。”   她看了眼时间,没再多和齐思浩说什么,赶紧拎起包,有些变扭地踩着细高跟往隔壁餐厅赶去。   虞恬并没有相亲的心情,但碍于这位相亲男的介绍人是她的大姑,她无法拒绝。   自从她的爸爸在高中时因车祸意外撒手人寰后,大姑每年都赞助她一部分学费,才让她和妈妈撑过了这些年。虽说现在已经还清了大姑当年出的学费,但这份恩情,虞恬是不会忘的。   原本抱着聊一聊的心态加了微信,然而几回合下来,虞恬就意识到,和这位相亲男别说当情侣了,就是当朋友也没戏——   “老婆就应该在家里生儿育女啊,我们大中华的传统美德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吗?”   “听说你不准备当医生了,那正好啊,要是你想当医生,我才不敢找你呢,女医生那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照顾家里,现在这样正好,你医学院毕业的,以后家里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你还能给看看,照顾家里老人孩子也方便……”   虞恬光是想起对方的言论,就觉得脑仁发疼。   但见还是要见一下的。   速战速决。   被对方拒绝就好了。   她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待会的说辞,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往二楼包厢走。   只是……   是203还是204?   这包厢是虞恬一个月前订的,因为时间隔的有些远,她已经忘记到底哪一个是她自己的相亲会包厢,哪一个是她妈妈的了。   不过好在她把她妈妈的相亲会约在自己的相亲会后半个小时,现在还早,她妈妈和她妈妈的相亲对象一家还不会来,所以就算走错包厢,也肯定是空的,不打紧。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推开了203包厢的门。   运气很好,一下就走对了包厢。   里面有人。   对方正低头回着手机信息,虞恬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的脸,然而光是坐着,就能看出对方身材非常高大,因为肩宽适宜,简单的衬衫穿在对方的身上,也显得异常挺括。   这间包厢的座位邻着窗,窗外正映入一片香樟树繁茂枝叶打下的阴影,穿梭其间的日光恰到好处般把对方的轮廓照得深邃而有韵味。   因为虞恬推门的声音,对方抬起了头。   眼前的男人皮肤白皙,眉目深刻,鼻梁很挺,整张脸棱角分明线条优越,五官的生相卓越明晰,每一处都很精致,叠加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相当高级的美感。   虞恬呆在门口足足快有一分钟的时间。   没人和她讲过,对方竟然长成这样。   由于对相亲并不感兴趣,虞恬都没有问自己大姑要过对方照片,甚至没记住对方叫什么,齐思浩开玩笑说能沦落到相亲的男人多半并不好看,可对方的长相还是大大超出了虞恬的预期。   简直是有些不像人类的美貌。   对方抬了抬眼睛,看向了虞恬。   菱形唇让他看起来有些多情,冷淡的目光却让他又带了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感,仿佛对一切都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他的容貌搭配此刻的眼神,形成了一种美而冷淡的视觉冲击。   然后虞恬看着对方微微皱了下眉,像是有些迟疑:“虞恬?”   看来没错了。   这竟然真是那个微信聊天里倒尽胃口的相亲男。   虞恬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内心平静的湖面下酝酿着一场水底风暴。   相由心生这句话,看来也并没什么道理。   这个长相真的让她很意外。   但很快,她收敛了情绪,状若自然地走进了包厢。   她朝对方笑了下:“是我。”   虽然对方的长相确实晃眼,但虞恬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   “我先介绍下我自己,我今年刚毕业,目前还是无业状态,我爸爸在我高一的时候就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妈妈,家里只有一套我们一起住着的经济适用房,我妈妈也就开个小网店,收入一般。”   自曝自己家庭硬件方面的短处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展现自己性格方面的短处。   虞恬看向对方的脸,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那你呢?你现在年薪是多少?”   对方愣了愣,但还是回答了:“大概十几万。”   “税前还是税后啊?”   对方看起来已经有些不快了,但还是礼貌地进行了回答:“税前。”   因为这样的态度,虞恬有些心软,但一想起对方微信上那些大放厥词的偏见,还是咬了咬牙,拿出了尖酸刻薄的面孔:“听说你不是工作好几年了吗?怎么才只有税前十几万啊?”   被故意挑刺成这样,对方倒是还不卑不亢:“按照目前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全年免税额是六万,但全国能缴纳个人所得税的人数,还不到一亿人。十几万的年收入,并不至于多差劲。”   他微微抬了抬眼:“所以你的年收入是多少?”   虞恬一脸理所当然道:“我的年收入,不就取决于你的年收入吗?”   对方脸上露出了不解。   虞恬乘胜追击道:“就算我没有收入,但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的收入,不就是我的收入吗?”   “所以我才这么关心你的收入呀。”她转头对对方笑了下,“不过也没事,收入这种,还是看家庭情况的,你家里房子多吗?你自己名下有房吗?是全款还是贷款?车呢?买的什么牌子?”   对方对这样直白探听家底的话题果然有些排斥,脸上露出了一些冷淡混合着拒绝的神色,克制道:“这和你好像还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呀!”虞恬表情市侩道,“以后也可能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人,当然要先知根知底的呀!”   对方的声音果然冷了下来:“也未必就会成为一家人。”   说的好!   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吗!   但到这一步了,对方竟然也没找借口要先走,只是表情冷淡地看着虞恬。   难道对方是个颜狗,所以这都还不死心?   虞恬有些心虚和紧张,对方的容貌太过于有攻击性,她都不怎么敢盯着对方看,一时之间更摸不准对方在想什么。   最终,为了保险起见,虞恬想了想,还是掏出了自己几天前刚办的证。   “不管怎样,还有件事我希望坦诚地告诉你。”   虞恬用左手把残疾人证放在了桌上:“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和你说,我的右手有一点残疾。”   对方果然皱了眉,看着桌上的残疾人证,像是有很多疑问。   明明去领证的时候虞恬觉得自己已经接受现实了,然而真的到拿出证的这一刻,她内心还是翻腾起痛苦和难堪来。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释然。   竭力隐藏的右手上,还有横亘整个手掌未消退的疤痕。   虞恬不想再看,她几乎是神经质地拿出手机,佯装看了眼,然后朝对面的男人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自然的微笑:“不好意思,刚接到消息,我家的猫突然难产了,情况很危急,我得回去带它手术,下次再见。”   她胡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然后便把那本残疾人证藏进自己包里,落荒而逃。   十分钟后,在餐厅卫生间里换掉了性感的衣服,摘掉了浑身的珠宝,穿上了自己平时风格的衣裙,卸掉了精致的妆容,再洗了个脸,虞恬看着此时镜中熟悉的自己,才渐渐找回了平静。   自己刚才的表现,恐怕和刚才的男人也不会再见了。   毕竟虞恬确信自己已经传达出了一切应当传达的讯号。   何况家境一般,性格虚荣,不讲礼貌中途离开,在相亲里已经足够被列入死刑了。   总之再尴尬,也过去了。   好在时间控制得当,再过几分钟,她正好可以无缝衔接去出席自己妈妈的相亲会。   虽然虞恬处理自己的相亲会很草率,但对宋春香女士的就很重视了。   自丧偶来,妈妈日以继夜地操持着一切,虞恬都看在眼里,为此一直鼓励妈妈再找个靠谱的第二春一起过日子,可宋春香为了虞恬,一直没松再婚的口。   结果因为网店一单寄错的快递,虞恬妈妈在处理售后时,阴差阳错结识了离婚多年,恰好和她同龄的一位男士。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一个多月,感觉非常投缘,也交代过了彼此家庭大致情况,这才郑重其事约了第一次见面。   为了表达诚意,也为了缓解尴尬,这次奔现相亲会,便在宋春香的建议下,也叫上了各自的家庭成员。   好在彼此家庭关系都比较简单,宋春香这儿只有虞恬一个女儿,对方听说离婚后也忙于事业一直没有再婚,因此也只有一个比虞恬大五岁的儿子。   虞恬希望妈妈能幸福。   妈妈好不容易能迈出这一步,虞恬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因此她再次整理了下仪容,确保自己能展现给对方家庭最好的一面,再看了下时间,这才踏进了204包厢的门。   可怎么没人?   明明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虞恬又多等了五分钟,可怎么连向来准时的妈妈都没来呢?   虞恬后知后觉地拿出从刚才起一直静音了塞在包里的手机。   然后发现了扑面而来的微信未接来电和信息。   都是来自那位相亲男士的。   难道是相亲后不满意来骂自己的?   虞恬在忐忑里点开,才发现事实大相径庭。   信息是半小时前的——   “你人呢?我已经在204等了。”   “?还不来?怎么打你电话也不通?”   其间对方又打了很多语音电话,然后十分钟前是对方的最后一条信息——   “你也太没诚意了吧!放我鸽子!浪费我时间!真当我多想和你相亲啊?不就听说你长得好看我才给你个机会见见吗?我听说你右手都残疾了,真当自己还能挑挑拣拣啊?迟到都快二十分钟了,我不等了!”   虞恬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信息,内心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试着给相亲男发了条信息,果不其然已经被删除了好友。   也是这时,虞恬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小鱼,你到了吗?我们都到203了,就缺你了,快点啊!”   “……” 第二章   虞恬怀着悲壮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重新来到了203的门口。   宋春香女士早在门口翘首以盼,见虞恬竟然从隔壁包厢出来,纳闷道:“你怎么从204出来了?走错包厢了?”   虞恬磨磨唧唧不想进门:“妈,要不我还是别去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宋春香的脸上露出了类似羞赧的神色,压低声音道,“人长得还不错,而且很重视这次见面,他儿子刚值完夜班,他生怕自己儿子回家休息后再赶来会迟到,愣是要求他直接提早来了半个多小时……”   “……”所以自己就更不能出现了……   虞恬气若游丝地垂死挣扎道:“要不你就说你丧偶单身无子女吧,这样也比较方便再婚……”   宋春香女士怒目圆睁,狠狠拍了虞恬一掌:“早和对方说了我有个女儿了!”   “那就说女儿最近正巧也没了吧……”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   虞恬妈妈从来雷厉风行,还没等虞恬表明其中利害,她已经推开门,大力把虞恬给推了进去,笑盈盈道:“我女儿虞恬刚才走错包厢了,在隔壁等着呢,其实也早到了!”   虞恬不得已,就这样再次进入了203。   也不知是谁开了一扇窗,一阵风过,窗口的香樟树叶便犹如寻到节奏般互相推搡着舞动起来,在蝉鸣里发出扑簌簌的声音,犹如一只只蝴蝶展翅,绿色的,折射着不同角度的阳光,带来了新鲜的气流,也带进了屋外夏日的热意。   风吹乱了虞恬的头发,吹起了她的裙摆。   虞恬几乎是有些狼狈又慌乱地试图稳住被吹起的发丝和裙摆。   心情也被连带着吹得像是在风里无处安放。   此前的那个男人还是坐在原位,镇定,又冷漠,对虞恬的再次出现无动于衷。   虞恬看到他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瞟来冷淡的一眼,然后望向了窗外风来的方向。   相比他的冷然,他身边的中年人就热情多了。   几乎是见到虞恬的瞬间,对方就下意识整了整衣襟,然后起身:“小鱼你好,之前你妈妈给我们看过你们合照,你长得比照片里还漂亮!”   虞恬看了眼中年男人身边的人,原来妈妈给他们看了自己的照片,也难怪对面的男人见了自己就能叫出名字,以至于各种阴差阳错下,虞恬把他错认成了相亲男。   眼前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言文华,你喊我言叔叔就好。”   确实如宋春香所言,言文华保养得当,没有啤酒肚,头发也很茂盛,虽然相貌也不错,但如果他是A级,他的儿子就是S级,好在身材同样高大,在这个年纪里,如此状态,算是佼佼者。   虞恬硬着头皮,露出了乖巧的笑容:“言叔叔好!”   言文华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自己身边显然不在状态的人,微微清了清嗓子。   一直坐着望着窗外发呆的男人这才转过头来,他没站起来,也没伸出手,只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言铭。”   言铭?   虞恬愣住了。   言文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言铭他刚下夜班,人现在有些困糊涂了……”   虽然言铭的眼神里哪怕一丝困倦和糊涂也没有,但虞恬根本没时间去深究这些了。   她只听到了,对方刚值完夜班就赶来了……   所以会不会是……   虞恬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盯着对方的脸,声音有些颤抖道:“语言的言,座右铭的铭?”   对方的声音冷淡里带了一丝懒洋洋:“嗯。”   “……”虞恬不死心道,“你、你是医生吗?”   言铭摆弄了下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是。”   “……”   如果有可能,虞恬相信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穿越回过去,然后消灭半小时前的自己。   这可是言铭啊!   是那个言铭!   虞恬下意识用左手抚摸着自己右手上的伤疤,原本因为受伤变得迟钝木讷的手指此刻也在微微颤抖。   虞恬的心里交杂着无法言喻的难堪、紧张以及一些稍纵即逝的庆幸和兴奋。   她妈妈竟然和言铭爸爸在相亲!   那也就是说,她和言铭有可能会成为一家人!   而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啊!   虞恬的脸上青红交错,可宋春香女士一无所知,此刻正和言文华凑在一起看着菜单点菜,并没有在意虞恬和言铭。   明明从不是安静内向的人,然而这一刻,面对言铭,虞恬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情愫,她在这一刻仿佛像是为了交换双腿而失去声音的人鱼,因为交换了见到言铭的运气,而被神明没收了嘴,从此失去了语言功能。   虞恬的脸涨得通红,左手下意识捏着自己裙摆边缘。   她变得无措而迟钝,脑袋里像是缓慢而生锈的机器,无法运转。   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畏惧此刻尴尬的沉默,放肆歌唱。   包厢内有足够多的冷气,然而虞恬却觉得浑身蒸腾着热意,就在她恍惚觉得自己都快如言铭茶杯里的热气一般升华到空气里时,言铭懒洋洋地抬了头。   “速度真快,这么快把衣服都换好了。”   “……”   他笑了笑:“刚才不是穿得挺清凉?明明快到中午气温都升高了,怎么越穿越多了?”   虞恬看了看自己身上此刻乖巧风的裙装,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肾虚吧……”   她偷偷看了言铭一眼,补充道:“肾阳虚。”   肾阳虚怕冷,肾阴虚则是烦热。   很好,很缜密。   面对言铭,虞恬不自觉有了一种小学生面对期末考试的严阵以待。   不过言铭并没有在意,他只是随意而散漫地笑了下:“你的猫呢?不是难产吗?”   “……”虞恬的内心很崩溃,但脸上倒是越发平静起来,“刚刚才发现不是难产。”   言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虞恬。   虞恬心里发毛,明明这时候安静然后转移话题才是上策,但她越是紧张,就越是想要解释挽救对方对自己的坏印象。   “是因为吃太胖了,所以被误以为是怀孕了,其实、其实只是便秘,但看它费劲的样子,以为是难产……”   可惜就在虞恬暗自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赞叹之时,宋春香女士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转过了头来。   她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虞恬,慢半拍道:“你没养猫啊,不是猫毛过敏吗?”   “……”   虞恬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表情管理才能安然无事了,她死命咬着嘴唇,索性不说话了,手足无措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多余。   巨大的尴尬面前,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反而会让人的所有反应都慢上一两拍。   虞恬的自我躲进她意识的壳里,用麻木的蘸酱包裹犹如被油煎炸的内心。   她决定无视对面言铭带了嘲讽意味的不置可否。   虞恬原本希望眼前的言铭正是那个言铭,但如今内心又生出一点侥幸和祈求,希望这只是恰好一个同名并且同职业的陌生人。   全容市的言铭那么多,也未必……   然而这种犹如开启可乐时涌出的气泡一样虚幻的期待,很快被现实戳破。   点好菜后的言文华,非常热情地介绍起了自己儿子的情况。   “我们家言铭虽然有点闷,话不多,但是挺有主意,初高中连续跳了好几级,十六岁就被容市医科大录取了,本硕博连读,现在二十八岁,但已经在容市附一院眼科工作四年了。”   真的是他……   在多少个日夜里,言铭的履历就被贴在虞恬书桌的前方,陪伴她度过每一个困倦但仍旧埋头学习的夜晚。   虞恬的心像是一颗泡在蜂蜜里的柠檬,明明周遭都是甜蜜的梦想成真的氛围,然而都化不开她内里的酸涩鼓胀。   言文华显然很为言铭骄傲:“你们以后要是眼睛有什么不舒服的,找他就行了!”   虞恬想提醒自己妈妈,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么巧呀!我们小鱼也是容市医科大毕业的!”   言文华来了兴趣:“小鱼的年纪是本科毕业吧?是打算继续深造还是直接去医院规培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我们言铭问问,真是挺有缘分,他还算你的学长呢!”   提及容市医科大毕业,一直漫不经心的言铭也带了点意外地抬头看向了虞恬。   这是曾经虞恬多么梦寐以求的相遇。   然而……不是时候。   宋春香脸上露出些遗憾和心痛。   好在抢在她开口前,虞恬就径自抢过了话头:“不打算深造了,也不去医院。”   言文华的脸上露出不解。   “打算转行,自己创业,做自媒体。”虞恬笑起来,露出酒窝,声音轻巧,表情俏皮,“女生学医太累了,还是希望轻松一点。”   “也是。”言文华笑呵呵的,“言铭就忙的半死,至今连个对象也没有。”   言铭抬了抬眼皮,唇角很平,但没有反驳。   好在话题很快被带了过去。   此次毕竟是宋春香和言文华的相亲会,两人相谈甚欢,气氛倒也不错。   言文华显然对宋春香也很中意,一场饭毕,还邀约了对方去附近的电影院看新上映的文艺片。   可惜虞恬妈妈对文艺片兴趣不大,表示想去附近新开的露天集市逛逛,言文华一听,当即欣然表示陪同前往。   他把电影票往言铭手里一塞:“你下午反正没事,别浪费票,你带小鱼去看,看完把小鱼送回家,知道没?”   言铭看了票一眼,然后睫毛微颤,朝虞恬瞥了漫不经心的一眼。   虞恬以为他会推脱,但出乎意料,他接过了票。   “嗯。”   言文华带着宋春香先行离开了。   言铭则去结账。   虞恬站在不远处等待,看着不远处收银台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内心终于渐渐又了些实感。   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虞恬没忍住,还是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言铭的侧脸,发给了齐思浩。   齐思浩几乎秒回:“?你看上了?”   “长得确实还行,勉强和我不相上下。”这家伙不正经道,“我批准这门婚事了!”   虞恬的心情好了一些,她笑了下,发道:“别放屁了,跪下磕头吧。”   “?”   虞恬卖起了关子:“你知道这是谁吗?”   齐思浩发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包:“你是我的异性兄弟,要我都得跪下的辈分……难道是你未来爸爸?”   “……”   虞恬的无语却加深了齐思浩的确信:“这是你妈的相亲对象啊?这么年轻?小鱼,你老实交代,你家最近是不是买彩票中奖发了横财没告诉我?金钱是不是腐蚀了你们的价值观,连宋阿姨这么实在的人,一变成富婆,都开始相亲小白脸了?”   “……”   虞恬觉得孟母三迁的故事确实值得效仿,因为如果宋春香女士当初早点搬家,自己就不会认识齐思浩这个邻居了。   “这是言铭!”   “???”这下齐思浩果然发了一连串惊呆的表情包。   “这个这么像男模的,是言皇?”   虞恬有些骄傲:“当然!”   言铭是容市医科大学的传说,正如言文华所言,他十六岁进学校,八年本硕博连读毕业,成绩永远第一,理论和实操都没落下,进了医院后也是一路披荆斩棘,成了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开的几台眼科精细大手术几乎成了能直接做成教学资料的范本。   医学院本科的学制是五年,虞恬和齐思浩正好和言铭差了五届,他们两人刚进学校那时,言铭已经进入研究生阶段,几乎都在医院里轮转,不会在学校出现了。   两人从老师们的嘴里不断听闻着言铭的传说,在学校宣传栏里看到言铭金光闪闪不似凡人的履历,然而都没见过言铭本人,更没看过对方的照片。   齐思浩崇拜之余,又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不都说言皇不爱拍照平时连个照片都没留下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丑,毕竟一个男人,只有足够丑,才会没有情爱的干扰,能专心学业,达到他这样的境界,哪里像我,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虞恬对齐思浩的言论嗤之以鼻:“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的偶像才不是长得丑才不拍照呢,他是天下最德艺双馨的人!长得也就比你好看一百倍吧!”   准确来说,言铭其实并不是没在医科大留下照片。   他在学校里留下了传说,也留下了一个外号——言皇。   一到期末,就会流行起拜言皇逢考必过的封建迷信活动来。   因此,学校宣传栏里言铭留下的那张证件照,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妄图走歪门邪道通过考试的家伙给扒走拿去拜了,如今都只剩下空荡荡的照片栏。   虞恬原本不觉得,如今对那偷走照片的人简直恨之入骨。   但凡自己早点知道言铭长什么样,至于弄出这样的笑话吗?   简单叙述了自己得以见到言铭的缘由,虞恬虎着脸,在聊天里做了总结陈词——   “以后我不是你的异性兄弟了,也不要没大没小乱叫我小鱼了,以后我妈和他爸再婚了,言铭就是我哥哥,他是言皇,那我就是长公主!”   虞恬又朝齐思浩发了一些以后自己让他高攀不起,建议他现在多拍自己马屁的言论,才终于收起了手机。   言铭排队结完账,已经朝着她重新走来了。   他仍然非常冷感,朝虞恬看了眼。   “走了。”   虞恬因为偶像滤镜,根本不在乎言铭的冷淡,只内心雀跃又忐忑紧张地跟了上去。 第三章   虞恬跟着言铭进了电梯。   电梯内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虞恬想了想,觉得这个时机正好可以用来做个澄清,她清了清嗓子:“言铭哥哥,不好意思,一开始我认错人了,以为你是和我相亲的那个人,所以我才这样,想让他知难而退,其实我不是……”   只可惜言铭没给她机会解释来龙去脉,他看起来也并不在意,只是冷淡地看了虞恬一眼,像在纠正一道算术题的错误答案一样,纠正了虞恬的歧义用词。   “我不是你哥哥,不要那么叫我。”   他瞥了虞恬一眼:“我说过,我们未必会成为一家人。”   虞恬还沉浸在能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兴奋里,几乎下意识地乖巧点了点头:“好的,言铭哥哥。”   “……”   言铭看起来不太想理睬虞恬了。   但虞恬一点也不在意。   言铭有太多粉丝了,虞恬只是其中微小又普通的一个。   是粉丝自己要喜欢偶像的,偶像没有义务对粉丝做出回应。   虞恬把自己的心态摆得很正,在最初的尴尬和难堪过后,她很快又觉察到自己的幸运来。   她可以和言铭单独度过一整个下午,她对他的履历、过往都充满兴趣,很想了解他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她观摩过言铭的手术录像,对于手术里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虽然她不能再做医生了,但她的自媒体创业,还可以和言铭对接合作。   知母莫若女,从宋春香女士今天的反应来看,她对言文华是相当满意的。   果不其然,虞恬还没出电梯,宋春香女士的微信就来了——   “小鱼,你记得打听打听言铭那孩子喜欢什么,他爸说下个月就是他生日,要请我们一起吃饭的,那总要送个生日礼物。”   看来妈妈和那位言叔叔相处甚好。   这指不定真的会奔着再婚去。   所以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妈妈着想,虞恬都得好好地团结言铭,打听一下言铭的喜好。   但此前的初次见面……   趁着言铭没注意,虞恬又偷偷看了眼手机。   齐思浩的回复果然也来了。   “你想让他对你改观,你就了解下他的兴趣所在,然后投其所好,比如像我,喜欢收集鞋子,那作为我好朋友的你,为了对我的建议表达感谢,就可以给我花钱买点限量版的鞋子,这样我们的友情自然就越发坚固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虞恬看懂了齐思浩说的前半段话,自动没看懂他说的后半段。   不过确实有给到她一些启发。   言文华订的电影院离餐厅不远,下楼后走过一条步行街就可以直达。   出了电梯,失去了室内的冷气,炎热的天气露出了它张牙舞爪毫无伪装的本来面目。   热,但又很闷,空气里也带了点蓄积的潮湿气息。   但虞恬亦步亦趋地跟在言铭的身边,却觉得这一天是她人生里最好的一天。   作为行动派,虞恬决定抓住一切机会。   她像个好学的学生:“言铭学长,请问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你平时业余一般会干什么?”   “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   可惜虞恬这样的直球选手看上去并不对言铭的胃口。   他连目光都没分给虞恬,只冷淡而委婉地给出了暗示:“我不是很喜欢向不熟的人回答这么直接的问题。”   虞恬愣了愣。   言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换个问法好了。   “夏科氏三联征是什么啊?”   言铭看起来还是不太想开口,显然虞恬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差了。   虞恬一脸了然:“言铭学长你是从事眼科工作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夏科氏三联征,可能是忘了吧……”   果不其然,言铭侧头看向了虞恬,微微皱了眉:“急性胆管炎时,患者出现腹痛、寒战高热和黄疸,就是夏科氏三联征。”   他瞟了虞恬一眼:“这是临床医学概论里最简单的知识点,但凡是个正常的医学生,都不应该忘。”   “肺结核发生的坏死是什么样坏死?”   “干酪样。”   “那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弹琴和睡觉。”   言铭下意识收了声,但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抿紧嘴唇,神色提防,显然不想再上虞恬的当。   虞恬倒是笑眯眯的:“人一本正经被问及专业问题时,大多下意识会回答,只要这时候顺着再问点别的,惯性使然,都会继续回答。”   言铭的语气有些不认同:“我刚才是没有注意,才被你骗了。”   “那我们要不要赌一下?你现在注意到了,但是还是会被我骗哎?”   言铭冷声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呀?你输给我也很正常的呀,因为我觉得我说不定比你更聪明的。”   虞恬这么一说,言铭虽然并无表态,但也没有拒绝,显然也是被挑起了一些胜负欲。   “那我们先热身玩个脑筋急转弯吧!”虞恬自然道,“规则很简单,我说一个行为,你就要说一句和我同样类型,但具体行为不同的事,举个例子,我说‘我吃饭’,那你就要说‘我吃菜’。行为类型都是相同的吃,但吃的具体东西不一样,懂了吗?”   言铭脸上果然露出了“这也太幼稚了”的目光,他显然很想反悔拒绝这种看起来相当弱智的脑筋急转弯。   不过虞恬先一步宣布了开始:“我喝水!”   言铭显然打算以沉默来婉拒这种活动,然而虞恬却盯着他,还推了推他的手:“到你啦!”   言铭最终还是无奈道:“我喝酒。”   虞恬圆圆的眼睛看向言铭,像是很认真地在玩这个游戏:“我买苹果。”   言铭不得不接道:“我买香蕉。”   几个回合下来,言铭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值了夜班后不能回家睡觉,要在这里玩这种小学生一样的游戏了。   他很想提议,这种“脑筋急转弯”应该难分胜负。   结果也是这时,虞恬兴冲冲道:“我卖金!”   几乎是下意识的,言铭接道:“我卖银。”   “……”   话音刚落,言铭就自知上当了。   他紧紧闭上了嘴,瞪着正笑得东倒西歪的虞恬。   后者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正用揶揄的目光看向他,一本正经规劝道:“法治社会,还是不能这样子的。”   “……”   言铭在医学院在读期间,也认识不少学妹,但从没发现,他们学校竟然能有虞恬这样的学妹。   他不是没被学妹们问过兴趣爱好,但多半礼貌婉拒表示不方便回答就可以了,即便有追问的,以言铭的个性,也从没被追问出个什么来。   他从没见过虞恬这么无聊的……   虞恬却不以为意,她摊了摊手,笑眯眯的:“你看,人惯性的问答下,其实很容易被套路的。”   说什么脑筋急转弯,说什么比聪明,显然都是提前放出的烟雾弹,为了降低言铭的警惕心的。   果然,虞恬像是总结陈词一般清了清嗓子,疯狂暗示道:“我也不想用套路的。”   她盯着言铭:“所以我问的时候少一点套路,你回答的时候能多一点真诚吗?”   “……”说的仿佛她才是受害者一样。   言铭觉得还是走快点,远离这个学妹比较好。   面对言铭突然加快的步伐,虞恬倒是不尴尬,她笑了笑,小跑着跟上言铭:“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我腿短,跟不上你啦。”   言铭没理她,但很快,虞恬发现自己不用一路小跑了。   他下意识还是放慢了步伐。   虞恬便开始趁热打铁了:“言铭哥哥,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兴趣爱好了,那说明我们已经熟起来了,所以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言铭没说话。   虞恬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慢性肾小球肾炎的……”   “芝士蛋糕。”   言铭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像是不堪其扰,他看了虞恬一眼:“你别问那么浅显的临床医学概念问题了,让人感觉梦回大一,也别用这么无聊的套路了。”   看来是打算多一点真诚了。   只是历来,人的真诚果然都要经历社会的摧残。   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不长不短,但足够虞恬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快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虞恬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的身高、体重、血型是什么?有药物过敏史吗?是否有什么家族遗传病?”   “……”   言铭揉了揉眉心,像是想要努力冷静:“如果你了解我的爱好和业余生活还能说是想交个朋友,那你问我这些私人信息是干什么?”   “就……毕竟我妈妈和你爸爸在相亲,我自己又是学医的……”   言铭简直快气笑了:“所以你还要搞优生优育尽职调查这一套?觉得你妈妈和我爸爸一定能成,未来还能再生个孩子?所以还想看看我们家基因怎么样?”   言铭努力冷静道:“虞恬,我们的父母都已经各自五十了。”   “不是的。”虞恬想了想,诚恳解释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远,我只是想,以后如果成了一家人,万一有个突发疾病的情况,我作为亲属送你去医院的时候,可以很快告诉救治的医生你的身体情况,方便用药……”   “……”   言铭一贯冷静的声音也微微抬高了些:“我为什么会突发疾病?”   “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希望你长命百岁,但是从概率上来说,医生这个行业里,确实每年都有很多过劳死的,还有很多出意外的……”   “……”   “而且你买保险了吗?”   虞恬很想建议言铭买个手部的定制意外险,因为作为手术医生,尤其是眼科医生,他的手就是他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东西。   突发意外、没买保险,这迄今是虞恬最懊丧后悔的事情。   自己右手的事故发生后,她几乎神经质地只要见了医学院关系好的同学,都会强迫症一般介绍对方买保险。   虞恬知道这样不好,她也想控制,但很多时候控制不住。   显然自己事故的后遗症,除了带来生理上的伤痛外,也对她的内心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真的,保险其实很重要,我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例子……”   可惜虞恬刚想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事,讲解购买保险的重要性,言铭就打断了她:“所以你放弃医学,是转行卖保险了吗?希望我从你这里买保险?”   没有是没有。   不过虞恬发生事故后没多久,就赶紧买了份人身意外险,她想起来对接她的保险经纪人还给过她二维码,只要从她这里扫码,还可以给个折扣。   言铭不仅是她的偶像,未来还可能是她的家人。   虞恬还是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实诚道:“你扫我的码,报我的名字,可以便宜五百块钱。”   “……”   言铭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没能得到机会,因为恰是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虞恬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他的爸爸。   言铭很快接了起来,对方像在关照什么,让言铭的脸色变得有一些无可奈何。   虞恬只听到他短暂的应答。   “知道了,我没走,在我身边。”   不用想,也知道这则电话多半是言文华查岗言铭是否真的陪着虞恬来看电影了。   言铭看起来在他爸爸那里并没有良好的信用。   不过虽然可以猜到言铭能和自己一起来电影院是碍于言文华的施压,但虞恬还是很开心。   等言铭挂了电话,虞恬就热情道:“你要不要吃爆米花?”   言铭皱了皱眉:“爆米花含铅量很高,还有超量的糖分、奶油和色素,你既然是学医的……”   “我知道!过多的铅会对伤害人体的造血系统和消化系统,爆米花还容易肥胖,作为学医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   虞恬一本正经接着道:“正因为是学医的,我才知道,按照我这样偶尔才吃爆米花的频率,真要吃到身体健康出问题,恐怕得需要几十年。”   言铭瞥了虞恬一眼。   “可每天医院来往多少病患是因为天降意外失去生命的?真能吃几十年爆米花才死的,那都叫寿终正寝!”虞恬眨了眨眼睛,“简而言之,能真的吃爆米花吃到死,那也是一种幸运!”   她讲到这里,又忍不住想给言铭讲解保险的必要性,可惜被言铭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保险和爆米花,只能买一样。”   言铭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冷酷:“你自己选。”   虞恬看着言铭英俊的脸,天人交战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止于眼前的苟且:“买爆米花!”   言铭没说话,像是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脸了然地走向了爆米花柜台排队。   在一堆排队买爆米花的男性里,言铭无疑是最出众的一个。   虞恬正充满欣赏地盯着言铭看,试图再找机会传递“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的理念,却不料自己的意外比言铭的更先一步到来。   “虞恬。”   从她身后传来的,是一个充满怨恨略带哭腔的女声。   虞恬回头,在电影院外的商场中庭玻璃扶手边看到了任雅丽。   此刻,她正充满怨毒和不甘地望着虞恬,眼圈是红的,明显哭过,情绪看起来非常不稳定。   虞恬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这个商场中庭每过一年都有在这里跳楼自杀的人。   因为每次都闹上新闻,久而久之,这里都成了自杀人群重点关注的“自杀圣地”。   任雅丽的情绪看起来很糟糕,而她的身体已经明显试图玻璃扶手外探了。   虞恬几乎是当机立断给齐思浩打了电话。   “任雅丽后来联系你了吗?有和你说什么吗?”   齐思浩不明所以:“她又来一贯的那一套啊,就说如果我不分手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不活了,还说什么要去附近电影院跳楼……”   虞恬没空和齐思浩再说什么了。   她抿紧嘴唇,朝任雅丽跑了过去,一把就把任雅丽从玻璃扶手边拉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啊!”虞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瞪着任雅丽,“至于吗?要为一个男的去死?”   虞恬日行一善,可没想到任雅丽眼珠一转,却像是抓到了虞恬的把柄。   “我刚才看到你和一个男的一起来的,一看就关系不一般,你看他的眼神都发光了!所以你是不是劈腿了?!”任雅丽瞪大了眼睛,像是醍醐灌顶,“我要告诉齐思浩!你背着他出轨!你不配和他谈恋爱!”   事发突然,虞恬既懒得解释,又觉得难以解释清晰,于是索性直接言简意赅:“那是我哥!”未来的!   任雅丽原本也是激愤之下冲动上头,此刻被虞恬一拽,也有些冷静下来,然而面对虞恬,她还是无法控制情绪。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任雅丽流着眼泪,怨恨道,“你长得好看还有齐思浩当男朋友,你是赢家,你当然不懂我的心情!”   任雅丽的眼里带了痛苦,也闪过一丝期待:“不过,是不是齐思浩让你来的?”   虞恬没给任雅丽不切实际的希望:“没有。就算威胁说要去死,齐思浩也根本不会当真的。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根本不会在乎你说的话。”   “那你干什么把我拽回来?这种事,你不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不怕这时候你横插一脚,我万一出事,还要赖在你身上吗?”   虞恬摊了摊手:“我也不想来拽你的。但是我的良知不允许啊。”   任雅丽还是不甘:“你别来假惺惺这一套,我就一句话,你既然这么有良知,能把齐思浩让给我吗?”   “那不行。”虞恬一本正经道,“正因为我有良知,齐思浩我才不能让给你。”   任雅丽瞪着虞恬。   “齐思浩那种坏东西,与其放他出来危害社会,还是我深明大义,把他垃圾回收了比较好。”   虞恬这是真心话,她纳闷道:“而且齐思浩有什么好的啊?”   “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啊?”   任雅丽咬了咬嘴唇:“喜欢他风度翩翩!喜欢他温文尔雅!喜欢他干净清爽的气质……”   “他哪里风度翩翩了?是因为他大冬天只穿一件显身材的羊绒大衣吗?那你知不知道,他每次硬挺着这么回家后都会发烧五天啊?体质很差的,男人体质差成那样,未来能有什么指望啊?你这么有爱心想照顾体虚的男人不如去当护工啊!”   “至于他的温文尔雅,都是装的!不信下次我和他组队打游戏我拉你!他的粗话词汇比你想的都丰富!”   “干净清爽的气质更是无稽之谈,他的脏衣服脏袜子要积一个礼拜才洗好吗?!”   虞恬都讲到这份上了,结果没想到任雅丽竟然冥顽不灵。   “你不过就是安慰我,他就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   虞恬简直头晕了:“你有没有见过世面啊!”   “刚刚那个男的,就我哥,你看到了吧?你老实说,帅不帅?”   任雅丽抿着唇,没说话。   “是不是比齐思浩帅一百倍?”   言铭的脸无懈可击,就是任雅丽,也无法反驳,但她还是不死心:“就算帅,那能和齐思浩比吗?他医者仁心,不仅有颜值,还有智商!也有救死扶伤的情怀!”   “我哥也是学医的!是齐思浩的正经学长,而且是天才,十六岁就考进医科大了!”   一夸起言铭来,虞恬就越发顺畅了:“齐思浩那点智商,在我哥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齐思浩二十三岁本科毕业刚要进附一院轮转呢,我哥二十八岁已经是附一院的主治医生了!虽然这么年轻,但很多眼科精细复杂的大手术,他都可以做,水平非常高,前途不可限量!”   虞恬得意洋洋,喊起“我哥”来异常自然,毕竟让言铭当她哥哥,她可是求之不得。   她看向任雅丽,再接再厉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要去看病,你敢找齐思浩给你开药?”   “……”   “而且就算齐思浩和你好了,这时候出现我哥这样的男人追求你,你难道能把持住不劈腿?”   “……”   虞恬总结陈词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要是见过我哥这样的男人,我绝对不会再看上齐思浩这样的庸脂俗粉!”   她这一番话,讲的任雅丽哑口无言,但任雅丽还是很挫败痛苦,又哭个不停起来。   “你别哭了。”虞恬只觉得头脑发涨,她拍了拍任雅丽,“不行你找我哥当男朋友,也比找齐思浩强啊!”   任雅丽哽咽道:“是这样吗?”   为了把任雅丽安抚住,让她不至于冲动之下做傻事,虞恬也顾不上别的了。   她眨了眨眼睛:“当然了。我要是能做主,我愿意当场把我哥许配给你!毕竟我哥这种男人,才是真正的优质男人!你还太年轻,太天真!听我一句劝,外面好男人和韭菜一样,一把一把的,多出去见见世面……”   虞恬原本只是无奈之下的随口安抚,毕竟任雅丽宣称此生非齐思浩不嫁。   只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任雅丽就不哭了,她盯着虞恬:“真的?那你马上把你哥微信推送给我!”   “……”   任雅丽虚伪道:“你哥不是主治医生了吗?先加个微信,主要以后看病还能找他!”   “……”   好在好说歹说,任雅丽终于暂时放弃了要言铭微信的危险想法。   而就在虞恬把任雅丽安抚好,逼着任雅丽给她的朋友打了电话,目送她被朋友接走离开后,言铭捧着爆米花也回来了。   这么好的时间衔接,让虞恬也松了一口气。   她心满意足地接过爆米花,客气道:“谢谢言铭学长。”   虞恬接着看了看手机:“现在离电影开场时间还有些早,要不我们先去沙发那边吃爆米花?”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抿了下唇,拒绝了她的提议:“不了,我还有件大事要办。”   虞恬好奇地抬头:“什么大事呀?”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言铭语气淡淡道:“或许是结婚吧。”   ??   !!!   言铭不是单身吗?!这就要结婚了?!   虞恬的眼里闪烁出八卦的光芒:“你是背着言叔叔偷偷有交往的人了吗?是他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一瞬间,虞恬的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苦情鸳鸯被棒打但仍要生米煮成熟饭坚持爱狠狠爱的剧情。   结果她还没彻底安排好这出戏的后续走向,就听言铭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开了口——   “不是你刚决定做主把我许配给别人的吗?”   “……”   虞恬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表情逐渐裂开。 第四章   直到坐在电影放映厅内,虞恬脸上还持续着高热。   明明平日里她是个十分擅长开玩笑的人,调侃起齐思浩更是从没手下留情过,结果一遇到言铭,好像平时利索的嘴皮子仿佛被上了封条。   她不知道言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只觉得羞赧难当。   明明即便是闭卷的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考试时,遇到完全不明白的法律问题,虞恬都能垂死挣扎胡诌个几百字,试图获得点同情分,但言铭一开口,虞恬好像完全丧失了求生欲,敌军还没亮明武器,她已经缴械投降溃不成军了……   最后她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像个潜水时氧气瓶出问题的可怜潜水新手,把脸憋得通红,浑身充满了窒息和讨饶求救的讯号。   好在言铭没再深究虞恬把他随手许配的问题。   因为很快,他们候场的电影就开始检票入场了。   虞恬便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脸镇定淡然地第一个冲进了放映厅。   放映厅熄灯开始正式放映后,在暗色的掩映下,虞恬觉得自己才重新活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像一株逃避阳光的月见草,终于等来了夜色,才敢舒展枝叶在月色下呼吸和开放。   但也只敢小心翼翼的。   可言铭就坐得离她实在太近了,他的胳膊就轻轻靠在她身侧的扶手上。虞恬只是微微抬手试图摆好爆米花,就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臂。   她根本不敢乱动。   这可是她的偶像!   在无法自控的心猿意马里,虞恬根本无暇顾及电影正在播放的内容。   电影院的座位非常柔软舒适,椅背甚至很贴合人体工学,不断引诱着虞恬靠上去,她不得不花费巨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挺直脊背的正襟危坐。   好歹这个时候要给言铭留下好印象。   可大概真的因为目的颤抖,越是在意一件事,好像越是无法办好。   虞恬拼命想要保持端庄安静,然而怎么坐怎么难受,总想要挪动一下换一个坐姿。   但身边的言铭就不一样了。   自落座后,他似乎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完全没有变过了。   这大概就是坐如松吧。   不愧是言铭。   这才是稳重的男人!   虞恬就着屏幕上微弱的光,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男人的轮廓。   修长的手就随意而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的长相和他本人一样雅致,冷白皮在放映厅暧昧的灯光下仍旧显得亮眼。   虞恬的目光偷偷沿着言铭的指尖一路往上。   她看到他的喉结,在脖颈间起伏出了线条流畅又性感的弧形曲线,然后是分明的下颌线条。   坦白来说,言铭确实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而虞恬认为,他五官里最为让人难忘的便是他的那双眼睛。   像是含情,又像是没有。   仿佛对谁都温柔,又仿佛对谁都只有一视同仁的淡漠。   言铭像是完美的化身。   漂亮、强大、优雅,带了冷意和贵气。   犹如雪夜里皎洁的银月,即便可望而不可即,但仍旧让旅人心生安定的向往,让人甘愿忍受着寒意和冷意,也要风雪兼程地朝着月色前行。   虞恬的心又重重地跳动起来。   混杂着激动、紧张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终于见到偶像的小女孩。   虞恬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目光,明明在暗色的掩映下,言铭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的视线,但虞恬还是紧张的连睫毛都像初次破茧的蝴蝶翅膀一样震颤不已。   只是等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把目光看向言铭的眼睛,才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闭上了,仿佛一场昂贵展品的展览,突然毫无预兆地歇业停展了。   借助着电影里陡然亮起的屏幕光线,虞恬才发现,言铭的不动并不是因为坐姿端庄,而仅仅是因为——他睡着了。   他的眼睛阖着,睫毛投下阴影,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菱形唇瓣微微抿着,看起来安静而无害,变得让言铭看起来没那么特别,让虞恬产生月亮也会朝她而来为她所有的错觉。   电影里正放到男女主诀别的场景,不少观影的女生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啜泣声。   然而在这样的声响里,言铭还是犹如和这个世界脱离开般安静地睡着。   带了一点不设防的脆弱和疲惫。   医学院所有传闻里,言铭都像一个遥远而高高在上被神化的人,然而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个下了夜班后会累的普通人。   虞恬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离言铭近了那么一些。   明明陪自己看电影却睡着了,但虞恬一点也不生气,相反,她甚至感觉到一种隐秘的责任感——她像是守护言铭睡觉的人。   他睡好了,就能以更饱满的精神去上班,就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一来二去,连虞恬都觉得这场平平无奇的电影都变得神圣了起来。   她一点也不想打搅言铭的睡眠。   言铭是在电影结束前十分钟醒来的。   虞恬的余光里,看着他的眼神从惺忪的茫然,变得再次清明冷静,最终变成理智淡然,混杂着一些自以为没被人发现的侥幸。   一本正经得仿佛刚才睡过去的人不是他自己。   虞恬就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没有戳穿言铭。   两个人出了放映厅,言铭看了眼时间,然后看了眼虞恬:“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虞恬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已经很浪费你时间了,我家离这不远,坐地铁很方便。”   言铭微微皱了下眉,还是很坚持:“我送你。”   虞恬自然知道,言铭此举恐怕都是迫于言文华的要求,因此虽然不用对虞恬太周到,但至少要做到及格线。   不过虞恬是真心实意地不希望对方送自己:“我不是和你客气,真的不用!”   言铭瞥了虞恬一眼:“现在觉得尴尬了?”   虞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恐怕是自己豪情壮志要把言铭单方面许配给任雅丽的事,但……   “倒是也没有尴尬。”虞恬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婉地提醒下对方,“就是我这个人比较怕死……你既然是医生,想必也清楚,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是最宝贵的,应该也明白我想坐地铁回去的心情吧……”   虞恬干笑了两声:“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她诚恳道:“言铭学长,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言铭皱起了眉,唇角变得有些平:“为什么要代驾?我车技很好,也很遵守交通规则。”   言铭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看电影全程睡过去了,因此虞恬也没直接点破,只提示道:“那今天的电影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   言铭都睡过去了,自然是不知道的。   虞恬以为他会偃旗息鼓,没想到这人竟然凭借着往日里的观影经验,一本正经道:“男女主人公经过艰辛曲折跨越千难万险终于在一起了。”   “不用虞恬反驳,此刻身边经过的一对情侣自然而然地对言铭的回答做出了反馈——   “呜呜呜,好惨啊,怎么会男女主最后都死了……”   虞恬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言铭。   言铭倒是很冷静:“男主死了,女主也死了,所以是终于一起死了。也是在一起。”   “……”   他面不改色地瞥了虞恬一眼:“这话题和我开车有什么关系?”   附一院的值班制度虞恬是有耳闻的,一次夜班名义上是24小时,但上满24小时的班后,还要接着上一天的白班。   尤其是言铭这样的医生,还需要分管自己负责的住院病人,最终能下班时,多数已经连续工作了30几个小时。   而言铭这次是上完夜班直接赶过来的,按照他抵达的时间,恐怕他是遇上了临时大手术或是病人出现突发状况,因此工作时间甚至超过了30几个小时……   即便在医院值班时遇到没事的情况,可以断续睡一会儿,刚才在电影院里又睡了一会儿,可这样断续的睡眠质量不高,也根本不足以弥补正常的睡眠时间。   “就是……人要是真的累起来,可能在做一些事的时候自然而然控制不住就睡着了,你懂的吧?那现在如果你还继续开车,就是疲劳驾驶了,这时候我搭车的话……”   虞恬眨了眨眼:“何况你还没有买额外的人身意外险。”   “……”   “那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咯。”担心言铭还是执意自己开车回家,虞恬直接帮他叫了代驾,“我刚帮你已经叫代驾啦,因为不知道你家里住址,你上车后直接和代驾司机说就好啦。”   言铭虽然面无表情,但看起来情绪稳定,默认了虞恬的安排。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虞恬觉得时机挺好,拿出手机,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你扫我吧。”   然而言铭拒绝了她。   “不用了。”   “?”   言铭的嘴唇抿成不好相与的模样:“我怕你又要把我和我的微信许配给更多的人。”   这男人语气淡淡道:“我挺怕的,毕竟现在重婚犯法。”   “……”   在此之前,虞恬从没主动问异性要过微信。   她也从不需要问异性主动要微信,反倒是拒绝别人的时候比较多。   只是没想到,鼓足勇气努力装成很自然地生平第一次要微信,竟然还被拒绝了。   虽然言铭是她的偶像没错,但虞恬不是狂热私生粉,能了解接近言铭自然很好,但虞恬也没到一定要钻入言铭社交圈方方面面的地步,这次主动问言铭要微信,一来是基于她自己的私心,二来也有为了妈妈打算的计划。   只是……   被拒绝了。   竟然被拒绝了。   没有预期到事情发展的羞赧和尴尬一下子排山倒海般涌来,把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虞恬打得措手不及。   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掩盖自己的狼狈和忐忑。   不想承认和面对被拒绝的窘况。   大概是出于一种死要面子的逞强心态。   等虞恬意识过来,她已经状若自然地开了口撒了谎。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想加个微信,虽然也有私心的成分,但主要还是方便等我代驾的钱付完后问你要……”   “……”   言铭看起来淡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你有没有想过,代驾的费用实际乘坐人是可以自行支付的?并不一定要加微信?”   刚说出假话充面子的刹那,其实虞恬就后悔了。   然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因此虞恬只能梗着脖子,虽然内心是崩溃的,但表现上还必须故作镇定自若。   她一本正经道:“虽然确实这样,但很多乘坐人会忘记支付的,订单最后就还需要下单的人支付。”   “……”   虞恬简直想打个地洞逃走。   她都在说点什么啊!这是人话吗!   面对言铭怎么会那么紧张!   她沮丧地想捂住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言铭没有表态,但是他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了好几张人民币,塞给了虞恬。   虞恬简直哭笑不得:“真的不用,我其实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想要个……”   她的“联系方式”还没说完,就径自被言铭淡声打断了——   “拿着吧,应该的。”他看了虞恬一眼,“夸的不错。”   虞恬愣了愣,才意识到言铭说的是什么。   他果然连自己在任雅丽面前疯狂吹捧他的话也都听到了……   虞恬望着自己手里厚厚的人民币,实在是有些赧然,伸手就想塞回给言铭:“就算是夸你得到的红包,你给的也太多了……”   “不多,剩下的是改口费。”   改口费?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虞恬的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你同意我喊你哥哥啦?喊你哥哥是我发自内心的,不用给什么改口费的……”   言铭的声音凉飕飕的:“不是,是叫你改口,不要再喊我哥哥了。”   “……” 第五章   虞恬最后也没能拿到言铭的微信。   齐思浩晚上来虞恬家蹭饭,她便一边下面,一边把这桩惨事和齐思浩分享,结果不仅没得到任何安慰,还遭到了对方毫不留情的嘲笑。   虞恬恼羞成怒:“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任雅丽!”   她愤愤道:“齐思浩!你要知恩图报!”   “我报还不行吗?作为交换,我都答应为你出卖肉体了,你还要怎样啊?”   齐思浩语气很痛心疾首:“虞恬,你应该感到荣幸!这可是我的第一次!你知道第一次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吗?我要克服多大的心理压力,做多少心理建设才能坦然地面对镜头……”   “……”   虞恬深感无力。   她只是让齐思浩出镜她的下期节目,结果到了齐思浩嘴里,仿佛像是虞恬逼良为娼逼他下海拍片一样。   在医学院学习期间,虞恬因为好玩,就偶尔利用闲暇时间拍拍医学科普小视频,剪辑后上传,结果没想到五年下来,倒是积累了一定的粉丝,成了一名医学科普类的up主。   她的视频原本从没有真人出镜,只是每次配图都很搞笑,为了输出一些浅显的医学知识,或是辟谣一些常见的医学误区,虞恬偶尔还会在允许二创的电视剧网络剧里截取片段重新写台词配音,做成一期节目。   一开始只是业余爱好,但没想到有几期节目因为搞笑,又得到了平台的流量扶持,一下子转发剧增,还小小地破了几次圈,甚至得到了平台的橄榄枝——一份带保底和分成的独家签约合同。   当时的虞恬还满心打算成为医生,因此直接拒绝了平台。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虞恬倒不后悔。   毕竟既然当初只是业余运营“小鱼爱吃糖”这个up主账号,就能得到独家签约合同,那如今她决心全身心投入医学科普短视频号的运营,总不至于更差。   虽然没办法再成为自己曾经想成为的医生,但是所学的医学知识不可以荒废,至少想要通过医学去帮助别人的初心,虞恬仍旧不想放弃。   如今人们接收知识的习惯早已经转向了短视频,医学科普类的up主也已经很多,但因为缺少约束,很多医学类的小视频质量良莠不齐。   虞恬做了缜密的调研,发现市场上如今部分掌握流量的医学科普类up主,背后运营者甚至没有基础的医学知识,做的很多所谓科普视频漏洞百出,有些不过是哗众取宠,为了娱乐性吸睛性,而牺牲了医学科普所应该有的全面和精确。   比如她看过一期教别人如何做心肺复苏的视频,视频里请了一位漂亮的女演员扮演医生,对方讲解的声音嗲声嗲气,人工呼吸做的像是接吻,心肺复苏的动作更是根本不标准。   还有一期,一开始是个医学科普,讲解皮肤过敏后的一些处理方式,可科普到一半,就开始强行插入一款三无产品,号称无激素无副作用,可以轻松解决过敏,竟然是个伪造成医学科普类视频的带货广告。   只是市场上往往劣币驱逐良币,这类视频背后的公司有钱,把视频制作的相当精美,请的演员也都很好看,比起一些埋头科普的真正医学视频,可看性强了太多。   此前业余做科普视频的时候虞恬没想这么多,但如今,她就开始思考起如何平衡趣味性和专业性的问题来,而如何完成科普的同时,又怎样能兼顾商业化,这也是自媒体创业人首先要面临的核心点。   因此,这也是虞恬决定迈出第一步,决定请齐思浩入镜拍摄的契机。   虞恬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齐思浩道:“你这两天会去吃火锅吗?”   齐思浩是火锅十级爱好者,当即感动道:“你是不是良心发现,打算请我吃火锅?”   “你想得美!”虞恬就知道会这样,“你这两天都不许吃火锅,辣的油的都不可以吃!也不许熬夜!每天睡前还必须敷面膜!”   虞恬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你万一上镜的时候长痘了,颜值下降,那你就是犯罪!”   齐思浩来精神了:“我怎么犯罪了我?我犯了什么罪?”   “我们医学生,是不是肩负着向大众传递正确医学知识的义务?你颜值一下降,就会有很多人,因为你这一颗痘,导致划走我辛苦拍摄剪辑的视频,以至于错过了一次医学科普。”   “这样不仅导致医学知识不能传播更广,还会导致有些人因为没接受到这期正确的医学科普,最终在生病时候轻信偏方,落下病根,甚至死亡!”   虞恬理直气壮道:“你这还不是犯罪?我看应该坐牢!”   “……”   齐思浩看起来无语极了:“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言铭哥哥拍?你不是吹他美颜盛世,比我长得强一百倍吗?”   虞恬瞥了齐思浩一眼:“我们吃饭上菜的时候都什么顺序上的?”   “?”   虞恬把齐思浩正在吃的面碗拿走,面无表情道:“有谁给你一上菜就上满汉全席的?还不是先从冷菜开始?硬菜都是最后才上的。”   齐思浩瞪着虞恬。   虞恬理直气壮道:“我的账号里第一期真人出镜的视频,如果就找我言铭哥哥做,那岂不是起点即终点?出道即巅峰?虽然好是好,可大家都看过他那样的了,回头再看后面节目里你那样的,人家心理落差能适应吗?”   “抛砖引玉你懂不懂?”   虞恬一提言铭,内心立刻又充满了憧憬:“先把你这块破砖抛出去,正好我也学习完善下视频剪辑技术,再趁着这期间和言铭哥哥好好处处,和他变熟悉,到时候再找他给我录几期节目,我还不是立刻流量暴涨?”   “……”   宋春香女士是在虞恬把齐思浩赶回家后一小时左右才回家的。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哼着歌,整个人焕发着光彩。   虞恬一看她的样子,就非常八卦地凑了过去:“妈,言叔叔怎么样?我是不是有机会给你在婚礼上当花童?”   “去去去。”宋春香脸上有些微红,连忙挥手像是要驱赶虞恬。   但她没反驳。   有戏啊!   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当言铭的妹妹了?   虞恬的眼睛亮了:“妈!”   宋春香被缠得没法,只能色厉内荏地瞪了虞恬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有些忧心忡忡道:“我们这把年纪又都拖家带口的,和你们小年轻相亲不一样,不是光自己处着行,就能走到一起的。”   “言文华人是不错,可他和我聊天里,三句里两句能说到自己儿子,恐怕对这个儿子是宝贝的不行。”   宋春香叹了口气:“你爸是去的早,但言文华和我还不一样,他是和前妻处不来了离婚的,可他和前妻毕竟有个那么优秀的儿子,他又这么重视这个儿子,这个儿子但凡对我们没好感,排斥我们,不同意我和他再婚,想撮合他和他前妻复婚,那恐怕我和他也难成。”   “何况就是成了,万一他儿子一直对我敌视,我未来再婚的日子也不好过。”宋春香有些担忧道,“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样子,家庭条件挺好的,感觉还挺有钱的,我们家小门小户的,我也怕他儿子觉得我们是高攀。”   虞恬妈妈活到这个年纪,也是个明白人,她沉声道:“那与其憋屈过日子,还不如单过!”   虞恬眨了眨眼睛:“那你对他本人是满意的对吗?”   宋春香点了下头:“人不错。”   “那别的你就别担心!”虞恬一瞬间充满了使命感,“妈,你就放心大胆爱,公关言铭就交给我!我会和他团结得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的!只要你想,我一定能把我的名字,连带你的,一起写到言铭家的户口本上!”   可惜虞恬虽然在宋春香女士面前豪言壮志大拍胸脯担保,可面对骨感现实,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和言铭就连微信也没加上。   好在这几天言文华出差了,宋春香女士和他在网上聊得挺热络,一时之间也暂时忘记了现实里的重重困难。   既然如此,虞恬便趁着这个空档,开始策划自己自媒体账号的运营情况。   做一整期的医学知识科普需要先规划内容,再完成录制剪辑,之后再后期加工,整个流程时间并不短,但作为up主,应当保持一定的活跃度,增强订阅用户的粘性。   虞恬研究了一下,觉得可以尝试在做视频的同时,兼顾直播。   直播的内容她则决定主打养身,侧重食疗一块。   她本身很擅长做菜,直播做了一期适合糖尿病人吃的点心后,得到了很大的好评,也引流来了不少新粉丝,光是打赏就小赚了一笔。   这让虞恬有些意外,也有些鼓舞。   只是自己的医学科普创业小项目略有起色,可言铭那边虞恬还是一筹莫展。   她知道像言铭这样的医生的眼科号多珍贵,作为医学生,做不出抢占病人的挂号名额,假借去让言铭看眼睛的名义接近他的事。   好在虞恬家住的离言铭上班的附一院并不算远,于是按照言铭出诊的日子,每次饭后闲暇时间,虞恬便来回去溜达了好几天,期图偶遇。   可惜未果。   她一次也没遇见过言铭。   开头几次虞恬还会失望,后面几次,连她自己都接受了不可能撞见言铭的设定。   但饭后散步的习惯倒是阴差阳错被培养了起来。   这天晚上虞恬吃得有些多,便例行溜达出门散步消食起来。   透过香樟树巨大的浓荫,天空正透着将夜未夜的昏黄,太阳还没耗尽,月色已经涌上,带了暧昧的光晕,爬上树梢,升到了一栋栋居民楼上,也照亮了这一片尚且遗留的老房子的屋脊上。   整座城市仿佛已经进入了慢速的行程里,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和忙碌,街边已经有三三俩俩饭后结伴散步的人群,还有路边围着下象棋的老人,也有在附近游乐场里欢笑着跑动的孩童。   时间像是逐渐停顿下来,带了安逸的节拍。   虞恬拖着步子走在其间,她今天被宋春香催着出来顺手扔垃圾,出来得急,甚至没换件衣服,就穿了件松垮老旧的居家服,头发也毛毛躁躁得披散着。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认识自己,虞恬扔完了垃圾,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一边溜达,一边思考着下期医疗科普做什么主题。   等她意识过来,已经不知不觉习惯性地走到了附一院外的小公园边。   这座郁郁葱葱的公园设计落座在附一院外,简直是恰到好处。   医院里气氛多数时候压抑和悲伤,有这样一片绿地,也方便病患和家属出来散心和转换心情,又因为离附近居民区也不远,此刻空地上自然而然也聚集了来跳广场舞的老阿姨们,已经正在调试喇叭热身。   虞恬绕着公园走了一圈,正晃到附一院门口,就见里面陆续走出来了几个像是刚下班的医生。   她好奇地抬头看过去。   然后看到了言铭。   此时的他穿着样式简洁大方的衬衫,很普通的衣着,然而放在他身上便显得不再普通,即便在人群里,言铭仍旧是最耀眼的一个。   明明自己为了偶遇来医院转悠了那么多次,结果一次也没遇见,可现在穿了这么差这么随便的衣服,竟然转头就撞到了。   虞恬已经没法感慨自己的运气差了。   明明应该抓住难得的偶遇机会上前套近乎的。   可虞恬根本做不到。   她穿的实在是……   虞恬此刻只觉得羞赧而难堪,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不要被言铭发现。   然而越是不想什么,什么就越是会发生。   去附一院的停车场需要经过小公园,言铭在朝着小公园走来的路上,明明原本目视前方,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侧了侧头,然后看向了虞恬所在的方向。   接着,虞恬看到言铭愣了下,然后微微皱起眉,目标明确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看到自己了。   一时间,虞恬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绝对不能让言铭看到她穿成这样在公园附近晃荡。   可虞恬此刻所在的位置附近正是公园前的一片空旷的空地,除了已经准备跳起广场舞的老阿姨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供她躲藏或者溜走。   也不知道是应激反应还是急中生智。   等虞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闪身蹿进了广场舞的队伍里。   几个老阿姨们被她挤乱了队形,抱怨了两声。   “这么年轻就来跳操啊?你们小姑娘不是都找个健身房跳的吗?我们这个队伍只收四十岁以上的。”   虞恬脸上发烫。   她厚着脸皮道:“我内心沧桑,心理年龄五十了。”   “……”   不管怎样,与其被言铭撞见此时的自己,还是躲在广场舞队伍里更安全。   毕竟隐藏进队伍里,就像是一滴水流入了大海!   可惜好景不长,老天仿佛要和她作对似的。   虞恬刚凭着厚脸皮在广场舞队伍里占了个位,结果领舞的老阿姨往队伍最前方一站,打开了小音箱。   还没等虞恬反应过来,她身边的老阿姨们就跟随着节拍激情四射地跳了起来。   在震耳欲聋又魔幻洗脑的广场舞曲里,虞恬只能硬着头皮也开始有样学样地甩胳膊动腿。   这支广场舞队伍显然舞蹈素质很高,动作整齐划一不说,舞步竟然还很狂野,速度快的像是炫技。   虞恬不得不狼狈地模仿着前面阿姨的舞步跳起来,只是总比周围的阿姨们慢半拍。   她根本没能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她像是一滴辣眼睛的油!   完完全全浮在了水面上。   在整个队伍里拉胯的明明白白。   而她所祈祷的事也没有发生。   言铭的视线在丢失虞恬后,不仅没有很快离开,他看了一圈,然后锁定了广场舞队,接着径自抿着唇朝虞恬所在的舞队走了过来。   稳住。   虞恬做着心理建设。   她今天穿成这样,又披头散发的,还躲在姹紫嫣红的广场舞队里载歌载舞。   言铭未必能认出她。   不要自作多情。   只要保持淡定。   言铭很快自然就会离开。   这么一想,虞恬跳得更卖力了。   只有跟上阿姨们的节奏,和阿姨们融为一体,才不会显得突兀。   只是当她跟随着广场舞曲的节拍跳的挥汗如雨之时。   她原以为已经离开的言铭,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   “想你想到睡不着,忘记你又忘不了,爱上你让我神魂颠倒,你知不知道   想你想到睡不着,放下你我做不到,一个情字让我日夜煎熬,我该如何走出你爱情的牢”   在广场舞曲刺耳又洗脑的旋律里。   言铭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恬——   “真的是你。” 第六章   虞恬很想麻痹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自己没有穿着随便的衣服来医院门口散步,言铭也没有看见自己。   大概是实在太想假装不认识言铭,虞恬的手脚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可能为了缓解主人的尴尬,也可能是迫于周边跳舞阿姨们的压力,虞恬愣是面无表情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又坚强跳了十分钟。   如果言铭懂社交礼节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自动离去。   可惜言铭不懂。   因为就在虞恬跳的累到气喘吁吁的时候,她听到言铭可恶又冷静的声音。   “别跳了。”   “你比别人都慢上四拍了。”   这男人还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虞恬。   “……”   虞恬做着心理建设,往好处想,这至少是一次成功的偶遇,而且既然是言铭主动喊自己的,说不定这是他想要和自己搞好关系的一个讯号。   这么一想,虞恬刚才的尴尬便消散了些。   她从广场舞队伍里出来,假装才看到言铭般热情又惊喜般地喊道:“言铭哥哥!这么巧!你是刚下班吗?”   “嗯,准备去停车场。”   虞恬跳的满头大汗,但一听言铭的话,她瞬间又有些紧张和忐忑起来了。   言铭这么说的意思,恐怕是打算顺路载她吧?   所以才会特意喊住她,还在一边等着她。   只是,如今在夜色的公园空旷平地里,还能借着暗色的遮掩,模糊自己穿着的窘迫,但一进到车里可就无所遁形了……而且刚才跳得激烈,此刻恐怕是十分狼狈的形象。   就在虞恬有些慌乱,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借机推脱还是抓住机会同乘拉近关系之时。   她听到了言铭冷静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他说完,也不再看虞恬,竟然真的非常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   虞恬简直有些匪夷所思:“那个……”   她喊住了言铭,但又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就是你刚才喊住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言铭顿了顿,然后淡然道:“没什么事,喊你确认下。”   虞恬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她低了头,声音变得有些轻和软:“确认什么啊?”   “确认下我眼睛和脑子没问题。”   “啊?”   “我刚做完一台手术,突然看见你穿的很……不一般,然后突然窜进边上的广场舞队伍里跳起来,以为自己是过度疲劳后产生幻觉了,所以过来确认一下。”   言铭朝虞恬笑了下:“现在知道是你,所以没事了。”   你没事了但是我有事了……   他看了虞恬一眼:“你继续跳吧,不打扰你了。”   “……”   虞恬几乎只是愣了一秒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追了过去,然后喊住了言铭。   她硬着头皮装成自然道:“既然这么巧遇到了,我们爸妈还正好在约会,说明我们也挺有缘分的,要不加个微信吧?以后说不定两家人一起聚聚,也方便联系……”   既然穿成这样都已经被言铭认出来了,那丢脸也不能丢的毫无意义,虞恬想起自己豪情壮志答应妈妈的事,还是鼓起了勇气。   这是虞恬第二次开口。   只是没想到等来的还是言铭的拒绝。   “不用了。”他几乎没有一丝停顿,非常流畅自然地拒绝了虞恬的提议,“父母的感情问题,我想子女也不便介入。”   他看了虞恬一眼:“以后再说吧。”   虞恬咬了咬嘴唇:“那就算我们爸妈没成,我们也可以认识一下的。”   虞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韧劲,她这次是卯足劲想要加到言铭的微信,于是很有理有据地循循善诱道:“而且我和你也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多少算同个相关行业的人,未来说不定也可以互相帮助……”   可惜言铭看起来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道:“我那些想要加我微信好方便免费微信问诊的高中同学,都是这样说的。”   “但除了让我一个眼科医生帮他们解决上至家人脑梗下至自己便秘的问题外,没有给我提供过任何帮助。”   他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我想我应该不太需要你的帮助。”   “……”   “你接着去跳舞吧。我先走了,再见。”   “……”   等虞恬回神的时候,言铭已经离开,只留给了她一个越变越小的背影。   “他也太冷酷了!你不觉得太不近人情了吗?果然偶像这种东西,近距离接触就会幻灭!”   对虞恬今晚遭遇的小插曲,齐思浩如此装模作样地评价了一番后,又开始自我吹嘘:“所以啊,我虽然不是偶像,但我平易近人温和有礼……”   “你懂什么?!言铭哥哥那叫冷酷无情吗?那叫张弛有度讲究原则,你想想,他一个医生,又长成那样,平日里问他要微信的患者会少?如果不懂拒绝,岂不是真的要变成微信问诊?”   虞恬白了齐思浩一眼:“到时候你回答吧,病患的情况都不了解,很可能给出错误的指导害了病人;不回答吧,病人觉得你不是个好医生,以后再见对你还有意见!”   虽然被拒绝了有些尴尬,但虞恬还是坚信,言铭做的没有错。   她看了齐思浩一眼:“你下周一就要去附一院轮转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言铭哥哥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是是是!等你加到他微信再亲自吹捧他吧!”   虞恬妈妈和虞恬做饭菜的手艺都好,因为是邻居,齐思浩从小开始就喜欢厚着脸皮上虞恬家蹭饭。   只见他眼疾手快地叼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大排,在虞恬反应过来打他之前逃窜回了自己家。   广场舞插曲后,虞恬打扮得体地又去附一院门口散了好几回步,可惜都没再遇到言铭。   不过很快,她也渐渐忙碌了起来。   因为上期如何做适合糖尿病人的点心直播活动大受好评,虞恬又趁热打铁做了好几期的食疗菜肴直播,效果都相当不错。   而虽然虞恬还没搞定言铭,但宋春香女士和言文华倒是渐入佳境。   两个人每晚都会煲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   虞恬很明显地发现,妈妈脸上的笑容变多了,甚至做家务时候嘴里都开始哼着小曲。   只是今晚这通电话,让宋春香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言铭病了?严重吗?你别急,你不是说在外面为了一个大合同的招投标出差,招投标就在明天吗?怎么能这个时候弃标功亏一篑回来?”   “你要不介意,就把他地址发我,我替你去看看他,你可以放心,这儿有我在。”   言铭病了?!   几乎是宋春香刚挂电话,虞恬就跳了起来:“妈,怎么回事啊?”   “言文华的儿子,连续几台手术和夜班下来,老毛病发了,急性肠胃炎,在家里躺着呢,仗着自己是医生,也不听他爸的劝,不肯去医院。”   宋春香连连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就这样,总让爸妈操不完的心。”   她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换衣服。   “所以你现在要替言文华叔叔去照顾他儿子?”   “嗯。他刚才给言铭打电话,言铭一直没接,都一个小时了,言铭一个人住,身边也没个人,他怕言铭出事,我帮他去看看,咱们家里有什么肠胃药的,你快给我拿出来,我一起送过去。”   虞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鬼使神差的,她已经抢过了自己妈妈手里的包。   “妈,让我去吧!”   虞恬有理有据道:“你和他又不熟,多尴尬啊。”   宋春香白了虞恬一眼:“难道你和他熟?”   “我和他虽然也不熟,但是我年轻,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能聊的话题绝对比和你多,要不就我去吧?”   “而且他一个小时不接电话,说不准都晕倒了,急性肠胃炎甚至可能会诱发心肌炎之类的,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我毕竟是个医学院毕业生,现场有什么事,我处理起来也比你强,照顾个病人我也不成问题啊!”   宋春香虽然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她对言铭来说身份尴尬,是个未来可能会成为他后妈的人,没准去了还给人家病人添堵,倒确实是虞恬去更合适些。   虞恬带着自己妈妈的再三嘱托,拿着备用的药物,按照地址找到了言铭所住的小区。   这是容市非常高端的一个楼盘,都是大平层的花园洋房,容积率很低,又背山临湖,顺着郁郁葱葱的繁茂树木和大片的绿地望过去,就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面,整个小区像个巨大的绿地花园。   看来言铭的家境确实如自己妈妈所言,应当不差。   但因为听闻言铭急性肠胃炎却已经有近一小时没能联系上了,虞恬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绿化和感慨言铭的家境。   小区很大,她的脚步急切到都快像是小跑,只想赶紧确认言铭的安危。   只是等虞恬气喘吁吁坐电梯赶到言铭家门口,按了门铃也敲了门,屋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虞恬又试图给言铭打电话。   结局和言文华的一样——没有人接。   她又在门口等了会儿,可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反馈。   虞恬这下真的有些紧张起来。   她赶紧拿出了手机,幸好言铭家的大门是指纹和密码一体的电子锁,而言文华担心言铭出事,提前已经把密码发给了自己妈妈。   虞恬战战兢兢地输入密码,听到电子锁打开的声音,几乎想也没想,就焦急地往屋里冲去——   “言铭哥哥!你没……”   虞恬的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她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慑住了,那个“事”字彻底卡壳了。   臆想里已经病到晕厥出现生命危险的言铭,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围着浴巾,用毛巾擦着还有些湿意的头发。   他像是刚洗澡出来,瞪着门口的虞恬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   “虞恬?”   言铭微微皱着眉,头发因为刚洗过变得垂顺,一些发丝凌乱地分散遮挡了他原本凌厉淡漠的目光,让他整个人都带了种温和的错觉。   虞恬在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的瞬间,就下意识非礼勿视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看的。   但强烈视觉冲击的记忆是很难立刻抹除的。   而一旦闭上了眼睛,思想好像更是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   虞恬的脑内交错闪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言铭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是言铭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言铭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最后彻底是言铭的胸肌、腹肌和人鱼线……   平日里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没想到言铭身材竟然这么好。   虞恬的脸随着她越发飞驰的思绪变得越发滚烫,她觉得自己像个用眼睛犯了死罪的囚徒,亵渎了她的神明。   没有视觉后,其余感官变得更加敏感。   虞恬听到言铭转身回房间的关门声,片刻后,她才重新听到了对方穿着拖鞋走来的声音。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自然:“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可以。”   虞恬再度睁开眼。   言铭已经穿上了居家休闲服,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一瓶苏打水正在喝,另一只手则放松而懒散地垂在身侧,修长白皙,但肌理条纹里蕴藏着力量,喝水时喉结滚动,让虞恬看了也觉得下意识有些干渴。   虞恬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她觉得天气有些热,折腾的她变得更加烦躁不安,只能低头看向地面。   她清了清嗓子,和言铭保证道:“你可以放心,我刚才看见的,已经全部忘记了!我这个人,以记性差著称的!”   言铭没说话,只抬眼扫了下虞恬,然后他径自喝光了苏打水,懒洋洋地朝着墙角里的垃圾桶扔去。   利落干脆的抛物线后,罐装苏打水空瓶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同时响起的,还有言铭淡淡的声音——   “女孩,18岁。右足底被铁钉刺伤,已清创,伤口已愈合。6天后发热、咳嗽、咀嚼无力、多痰,局部肌肉紧张,继而频繁四肢抽搐,镇静药治疗无效。为保证患者安全应立即采取的治疗措施是?”   虞恬几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气管切开。”   “正常成年男性的红细胞、血红蛋白的正常参考值是多少?”   “4.0-5.5×1012/L、120-160g/L。”   虞恬几乎是下意识回答完的,但答完后,多少有些纳闷。   难道言铭是为了考一考她的专业知识?这不都是临床医学期末高频考题吗?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见言铭看了她一眼:“所以我怎么相信你会忘了?”   他语气很平:“但凡能从我们学校医学院里毕业的,没有人会是记性差的。”   “……”   虞恬恨恨地抬头,敢怒不敢言地看了言铭一眼。   这家伙竟然用套路!   言铭似乎感受到虞恬的眼神,他的声音淡淡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不是你说的吗?诚实一点,我也能少用一点从你那里学到的套路。”   虞恬硬着头皮,看着地毯:“但我们学医的,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的身体,其实看了都不会让人有什么神秘感和兴奋感,虽然我是看了,但其实和看大体老师一样平静。”   虞恬觉得自己说的是真话,但耳朵和脸还是不自觉得烧起来,像是在说什么弥天大谎一样。   言铭这人果然是非常好的医学生,观察入微。   “你既然心如止水,那耳朵这么红是怎么回事?”   虞恬很想夸言铭观察的很好,但下次不要再观察了。   她狡辩道:“因为你这里比较热,周围环境温度比较高,所以才造成我耳朵这边毛细血管充血,才会耳朵发红。”   虞恬干巴巴道:“温差,主要是温差的原因。”   为了验证自己所说,她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朝自己耳朵扇起风来。   言铭对虞恬的借口不置可否,他只微微皱了下眉,然后移开了视线,用仍旧冷静低沉的声音告诫道:“总之,忘记你刚才看到的。”   言铭的声音冷酷,但虞恬看到,他的耳朵也是发红的。   鬼使神差的,虞恬听到自己傻乎乎地开了口:“你的耳朵也红了……”   言铭抿了下唇,瞪了虞恬一眼,简洁地吐出了两个字:“温差。”   是是是,温差,肯定也是温差。   很快,言铭就换了话题:“你来干什么?”   “言叔叔说你病得挺严重,他没联系上,人在外地,担心你,才给了我你的大门密码,让我过来看下你的情况,我不是有意冲进来的。”   虞恬磕磕巴巴解释道:“是因为刚才打你电话、敲门和按门铃都没有用,我担心你会不会晕厥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言铭几眼:“但我现在看你肠胃好像挺好的,甚至还能喝冰的苏打水……”   言铭垂下视线,淡声道:“我没事,我替我爸爸道歉,麻烦你跑一趟了。”   虞恬看了言铭几眼,觉得他确实不像生病了,而且从刚才他的身材来看,他并不是多弱不禁风的类型,何况能撑住十几小时大手术和三十几个小时值班的医生,也不可能是体质多差的。   所以他为什么说自己急性肠胃病了?   虞恬试探道:“所以你没病,你撒谎了?”   言铭的表情变得有一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不愿意多说,但默认了撒谎,简单而含糊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为了特殊的原因撒谎?   言铭这么一说,虞恬几乎立刻就有些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了。   恐怕言铭装病让言文华紧张,就像是小孩为了吸引父母注意力而号称病了一样吧!   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言文华和自己妈妈打得火热,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的言铭,势必会生出对未来的担忧,生怕自己父亲重组家庭后,自己变成新家庭的局外人,因此才会变着法子找存在感。   虞恬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多少能理解言铭这种别扭又难以言说的心态。   突然间,仿佛就觉得言铭和自己的距离更近了。   而就像是为了应证虞恬此刻的想法般,言铭站了起来,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辛苦你过来一趟,我叫个外卖,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不用。”虞恬客气道,“现在是送餐高峰期,叫外卖还不如在家里做个简餐。”   她刚想提议可以由她来做,就听言铭开了口。   “家里我只能给你做很简单的午餐……”   “我不介意!简单点就好啦!”   自己的偶像亲手给自己洗手作羹汤!怎么会介意!   高兴还来不及!   而且一起吃饭也是拉近距离的重要途径。   不过虞恬也不好意思全部劳烦言铭,于是主动道:“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打打下手什么的。”   言铭很言简意赅:“不用。”   虞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麻烦你了。”   言铭说完话,很快就走进了厨房里。   虞恬压制着雀跃激动的心,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向齐思浩开始炫耀——   “我偶像亲手要给我做午饭,看看言铭多贤惠!不仅成绩好,还是个很会生活有居家技能的人,而某些人呢,不会做饭会吃饭,天天蹭饭,也没见他回报我,结草衔环给我做一顿吃的。”   虞恬内心有一堆美好的形容词和字句可以用来吹捧言铭,只是她的这些踩一捧一的说辞还没有用武之地,言铭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已经做好了。”他看了虞恬一眼:“比较简单。”   这么快?!   不愧是厉害的医生,动作就是这么高效!   虞恬感动道:“没关系的!我平时自己也吃的很简单。你好厉害,这么快的时间能做出简单的午餐!动作好快!难怪以前的老师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做实验又精准又效率高……”   不过很快,虞恬的话在看到言铭端出来的两碗桶装方便面时偃旗息鼓了。   言铭说简餐,虞恬理解的比如是番茄炒蛋这样的……   可眼前的……未免有点太简单了吧?   言铭倒是挺理直气壮:“红烧牛肉面,我煎了鸡蛋,煮了青菜,还有料包里的牛肉粒,营养很均衡。”   确实,一碗红汤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上,飘着几根青菜,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也算是荤素搭配。   虞恬觉得人要知足,这好歹是偶像亲自泡的方便面。   只是刚吃完方便面,虞恬就听到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言铭,你在家吗?”   伴随着门铃声的,是个女声,温和而清脆,带了些焦虑。   虞恬瞪大眼睛看向言铭:“是谁呀?你今天有访客吗?”   言铭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是我今天本来应该去见的相亲对象。”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中午这顿饭,我本来应该和她吃。”   他慢条斯理又冷静道:“但我病了,急性肠胃炎。”   言铭好看的眼睛盯向虞恬:“你知道的,对不对?严重到不能出门的那种。”   “……”   “所以你作为我的……妹妹,过来看我了。”   “……”   言铭镇定地看了眼他自己面前的那桶方便面,又看了眼虞恬面前的,里面都只剩下红汤和一些葱。   “急性肠胃炎的人,需要禁食、补充电解质,所以这两桶面,如果被发现,那就都是食量很大的你吃的。”   “……” 第七章   言铭最后警告性地看了虞恬一眼,确认她会安分守己,这才起身开了门,把来客迎了进来。   虞恬也终于知道,他说的一些特殊的原因,并不是内心敏感希望引起爸爸注意,而是这样的缘由……   门外的女生显然特意打扮过,妆容精致,穿着漂亮显腰身但明显不怎么舒适的高级套装,拎着一只爱马仕包,手里捧着一束看望病人的鲜花,以及一只小提篮的进口水果,款款走了进来。   是个长相还挺清秀文气的女孩,对方见了言铭,显然愣了愣,然后脸上绯红,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的:“你的气色比我想的要好。”   言铭接过了她的鲜花水果,简单道谢后,搬出了之前的说辞:“不好意思,病得不是时候,还辛苦你跑一趟,高小姐。”   高小姐全名高玫,她抿唇笑了下,然后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餐桌前的虞恬:“这位是?”   不等言铭开口,虞恬就主动交代道:“姐姐好,我是虞恬,我是言铭的妹妹!我过来看看我哥情况怎样。”   高玫笑了下,试图关心言铭的身体,和他聊天。   言铭对她是客气的,有问必答,但算得上寡言,绝对不会提新的话题,对高玫的回应,也都相当简短。   高玫的爸爸和言文华是生意场上的伙伴,高玫是在一次聚会里对言铭惊鸿一瞥的,只是聚会没结束,言铭就接了一通医院的电话,紧急赶回去手术了。   然而高玫自此心底就埋下了对言铭的情愫。   这次相亲,也是高玫软磨硬泡,才让她的爸爸出面,通过言文华才得来的机会。   但高玫不傻,她看得出来,言铭目前甚至都没有谈恋爱的计划,更别说结婚生子了。   毕竟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是主治医生了,确实是前途无量。   相亲的计划原本定下的时间更早,只是因为言铭医院工作繁忙,一拖再拖,这次他调休,听说是言文华下了死命令,结果临到见面,突然听说言铭病了。   她知道这恐怕是委婉的拒绝,然而高玫不死心,要了言铭的地址,不顾和言铭甚至谈不上认识的尴尬,硬是冲了过来。   初见屋内的虞恬,高玫内心是敌意的。   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明眸皓齿四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容貌。大概刚吃完什么辣的热的东西,明明未施粉黛,但嘴唇却红润得像是涂了斩男色的唇膏。   难道言铭说要专注事业是假,心有所属才是真?   好在对面的女孩三言两语打消了高玫的警戒。   “我去给你倒杯水。”   趁着言铭转身去倒水,高玫决定先攻关虞恬。   “原来你是言铭的妹妹呀,难怪长得这么好看,确实是你们家基因底子里太优异了。”   虞恬笑的有些心虚。   不过高玫显然没有在意,她关注的重点还是言铭:“你哥今天其实没生病吧?”   虞恬摸不清高玫和言铭的关系,但既然是相亲,想必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需要顾及。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为言铭解释起来:“没有的,姐姐,我哥真的病了,他只是外表看不太出来。”   高玫咬了咬唇瓣:“他确实看不出,就和没病一样,可言叔叔说他病得非常严重才没法来和我见面的……”   虞恬只能硬着头皮说瞎话:“其实有些人要是体质比较差,平时也很虚,所以病了看起来和平时没病的时候也差不多。我哥现在显得还行,说不定也是他强弩之末一样的逞强了。”   虞恬挤出个笑:“毕竟他一个男的,还是希望在你面前显示自己好的强壮的一面的。”   高玫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可我不在意这些啊,他既然没有病那么严重,明明可以和我来见面的……”   言铭不是去倒水吗?   他怎么还不从厨房里出来?   虞恬没想到高玫步步紧逼似乎要个说法,只能拼死胡扯了:“他急性肠胃炎,你知道,这个病,就比较尴尬,表面看着是好好一个人,但常常得跑厕所,容易让人误会。”   虞恬内心祈祷着高玫不要再问了。   可惜高玫没停手,她瞪大了眼睛:“误会什么?”   “就……”虞恬感觉自己快词穷了,“急性肠胃炎可能会上吐下泻,去厕所太勤,可能会被误会有前列腺疾病吧,你知道的,这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   “……”   高玫露出惊讶和见了世面的眼神。   好在这次终于打消了高玫探索奥秘的路径,高玫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了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你哥的微信……”   虞恬刚扫完对方的二维码,一听高玫的后半句话,整个人就吓得一激灵。   高玫这不是打算问自己要言铭的微信吧?   自己根本没有啊!   可现在自己的人设是言铭的妹妹……   虞恬的求生欲非常强烈:“我哥特别慢热,医生又很忙没什么空聊天,所以他微信一般不加不太熟的女生。”   虞恬纠正道:“应该说一般的女生他都不会加的,所以我也不敢贸然把他微信推送给你,怕他要生我的气……”   这话虞恬倒是没撒谎,可不,自己至今问他要了两次微信了,还不给呢。   结果高玫愣了下,随即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这样啊……我有你哥的微信哎,之前我问他要的,我就是想说,你哥的微信我已经有了,但你的还没有,我们两个加一下联系方式……”   “……”   虞恬面无表情道:“你加了几次才加上他的?”   高玫不疑有他:“哎?就一次啊?很快他就通过了。”   “……”   虞恬刚和高玫加上微信,也是这时,高玫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起身走远了一些接电话。   客厅里便剩下虞恬一人。   没多久后,言铭端着热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言铭一来,虞恬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他,趁着高玫不在,她终于还是有些憋不住了,装模作样茶言茶语道:“言铭哥哥,高玫姐姐加你微信一次你就通过了啊?那为什么有些女生却苦苦问你要了两次微信你都不给呢?”   言铭瞥了虞恬一眼:“因为有些人比较安静,即便加了微信以后也不会有事没事来找我,而有些人实在太聒噪了。”   “……”   言铭漂亮如琉璃的眼珠看着虞恬:“你自己算一算,她进屋后和我讲了几句话,你进屋后和我讲了几句话。”   虞恬有些无法反驳,但还是忍不住狡辩,她嘀咕道:“那你换个角度思考,不就是我们两个比较有共同话题?你看,也不光是我在讲啊,你要是都不理我,我肯定讲几句觉得没意思也安静了……”   “……”   不过,此刻不趁热打铁,更待何时。   虞恬掏出了手机:“你加我吧。”   她狡黠地看着言铭:“妹妹不应该连自己哥哥的微信号都没有吧。”   “是不是啊?言铭哥哥。”   “……”   高玫很快就挂了电话走了回来,见言铭也回来了,她自然是很想和他聊聊天的。   可惜一下子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气氛却反而沉默了下来。   高玫试图找了几个话题,可惜言铭都让她无话可聊。   虞恬看高玫的样子,颇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缓解尴尬道:“高玫姐姐,我看你还给我哥哥带了鲜花水果的,真是谢谢你了,还特意跑这么一趟来。”   高玫颇为感激地笑了下,然后偷偷把目光瞟向了言铭:“听说你哥病了,我还是有些担心,事先不知道你也来了,所以情急之下莽莽撞撞就跑来了。”   高玫不想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以及对这段相亲太过看重,因此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她看了言铭一眼:“我本来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顺路经过,看到你没事,又有虞恬在,我也就放心了。”   “恩。谢谢。”言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虞恬,“你正好要走,我妹妹也要走了,你们可以一起走。”   虞恬还没来得及沉浸在那句“妹妹”的欣喜里,就为后半句自己被安排离开而茫然地抬起了头。   同样茫然的还有高玫:“要走?”   她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言铭喝了一口茶,轻笑道:“你不是说要办点事,是顺路经过才拐来我这里的?那想必之后还有正事要办,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肠胃炎主要就是清淡饮食和补充电解质,你忙你的事情去就好,不能耽误正事。”   “……”   等被言铭一路送到地下车库,送上高玫的车,虞恬还有些恍惚。   高玫也是同样。   虞恬原本是想自己离开的,但由于这一次确实顺路,开车来的高玫说什么也要送她。   因此一场原本定好的相亲宴,最后变成了虞恬和高玫在车上面面相觑。   不过高玫倒是没有轻易被这次碰壁所打倒,她很快活跃了起来,试图把虞恬当成是走进言铭心里的桥梁。   “你哥平时一定很多女孩子追吧?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这个虞恬会!   她诚实道:“他喜欢安静的。”   反正不是自己这种吵闹的话多的。   高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是不是平时也喜欢安静一些的活动?”   “可能是的吧……”   “那他空下来都干什么呢?”   安静的活动?安静的活动有什么……   虞恬脑袋里像生锈了一样,然而高玫的问题却一个个劈头盖脸又问了出来——   “那他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喜欢吃什么呢?”   “你知道他穿什么码数的衣服吗?”   “有特别喜欢的牌子吗?”   虞恬从来自诩为是言铭这位偶像的小百科。   如果高玫是问虞恬言铭的履历,虞恬毫无疑问可以当场倒背如流,尤其是言铭人生里那些高光点,她恐怕比言铭本人都清楚。   但轮到这些问题,虞恬才意识到自己对言铭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了解。   她也实在没法硬着头皮杜撰什么欺骗高玫,因此只能老实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对我哥,也不是那么了解。”虞恬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你知道的,青春期后,其实哥哥和妹妹也不太能玩到一起去,我和我哥虽然是……是兄妹,但是毕竟不是同父同母的那种亲兄妹,所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关系好……”   “是吗?”高玫却皱了皱眉,有些纳闷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和你关系很好啊。”   “我发现他常常不自觉地就会看你。”   高玫不解道:“尤其是你说话的时候,他就会朝你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我观察一般都很仔细,所以都注意到了。”   接着,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丧气:“但我说话的时候,他不会看我。”   她看向虞恬,鼓励道:“可能你没发现吧,其实你哥比你想的更重视你呀。”   高玫下了总结陈词:“总之,我觉得,在他心里,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妹妹,他肯定是很关心你的。”   她委婉暗示道:“所以,你要是说什么,我觉得言铭是会听的。”   把虞恬送到小区门口停车后,高玫拉着虞恬的手:“虞恬妹妹,我是真的对你哥一见钟情,我知道他现在排斥相亲,对我也没那方面意思,但我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你哥的那些爱好和平时的业余生活,还麻烦你一定要帮我打听打听。”   虞恬虽然很想帮忙,但也觉得自己爱莫能助,她很想说,她这个“妹妹”,说来汗颜,比高玫还晚拿到言铭的微信,还是刚才死皮赖脸才加上的……   “高玫姐姐,我哥性子比较冷,说一不二的,我……”   高玫却很笃定:“那你就缠着他,我觉得是你的话,你哥是不会拒绝的,他对你狠不下心的。帮我出出主意,怎么追你哥。”   她朝虞恬挤了挤眼睛:“你信我。”   “……”   虞恬觉得自己真的没法信这个邪。   虞恬回到家,简单掐头去尾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向宋春香汇报了,好让言文华安心,然后便径自回到房里躺到了床上。   她的心里还回响着高玫的话。   言铭常常会不自觉地看自己?   真的吗?   虽然言铭是她的偶像没错,但虞恬也不傻,她总觉得作为言铭爸爸潜在再婚对象的女儿,言铭心里并不会多喜欢她……   所以他为什么看自己?难道为了从细枝末节找到自己的瑕疵和缺陷吗?   想到这里,虞恬点开了手机。   言铭的微信头像并不是他的照片,而是不知道哪里的风景照。   他的微信名简洁得一如他本人。   一个字——【言】   虞恬点开那得来来之不易的微信,望着聊天界面里的“你已添加了言,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虞恬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满意足。   她加到言铭的微信了。   因为这两天剪辑视频素材熬了夜,今早又起的早,虽然才下午,但虞恬也有些困了,在柔软的床褥上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微信上有齐思浩的一堆留言,问她今天都干什么去了。   虞恬迷迷糊糊地随手回了几句,讲了讲今天发生的事,扔在一边又差点睡过去。   虞恬原本常聊天的人就少,又因为手受伤后打字不便,这段时间来,除了齐思浩,几乎没什么人会联系自己。   果不其然,片刻后,伴随着微信提示音的声音,手机页面上刷过了齐思浩的回复。   【齐思浩人特好】:言铭这样的还要相亲?!   【齐思浩人特好】:不过我觉得你说的那个美女可能没机会,男人都是第一眼动物,第一眼没心动的感觉,后面想靠日久生情,可是很难的!像我对我那个一见钟情的女生就是……   虞恬只来得及看清了前面两条,后面话痨的齐思浩又不知道连发了多少条,以至于虞恬眼花缭乱都来不及看完。   她还有些困,但想起高玫对自己的嘱托,还是顺着屏幕上跳出的新信息,点进去,因为有些犯懒,虞恬连眼睛都没彻底睁开,只迷迷糊糊发了个语音——   “那你对怎么追言铭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建议吗?”   发完语音,虞恬也没刻意等齐思浩的回复,而是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小憩了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爱情理论专家齐思浩大放厥词了。   果不其然,等虞恬终于睡饱了起来,手机屏幕上早就是一堆齐思浩的未读信息了。   不过,中间竟然夹杂了一条言铭的信息?   虞恬突然有些无所适从的紧张起来。   她根本没心思看齐思浩的信息,只是径自先点开了言铭的。   而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和言铭的聊天页面里,已经不再是此前的“你已添加了言,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而是……   虞恬头皮发麻面无表情地盯着聊天框页面。   在那里,十分钟前,言铭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了。   而几乎是在言铭留言后没多久,她给言铭发了一条语音。   虞恬行尸走肉一般地点了下语音的播放键,自己迷迷糊糊慵懒又像是撒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那你对怎么追言铭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建议吗?”   已经早就过了撤回时效。   并且言铭已经看到也听到了。   因为他回——   “对于言铭这样的男人,我的建议是不要追。” 第八章   虞恬生无可恋地把被子往自己脸上一盖,她觉得她可能还是不要醒比较好。   虞恬鸵鸟一样逃避了几分钟。   知道也没有别的办法,最终硬着头皮重新拿起了手机。   【一条小鱼】:我是替别人问的,谢谢言铭哥哥的回答,我会把这个建议直接转发给问问题的人。   虞恬回完微信,明知道应该不等的,但她还是没忍住,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   只是言铭没有再发别的给她了。   一个小时后,确认言铭不会再回复了,虞恬才拿起了手机,开始查看此前齐思浩发来的信息。   对于怎么追言铭,齐思浩自然没提出什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他之后的一条消息倒是引起了虞恬的注意。   【齐思浩人特好】:对了,友情提醒你,后天学校一百周年校庆你可别忘了啊!   还别说,虞恬真的忘了。   她几乎刚把“不去”发出的同时,齐思浩的下一条信息就来了。   【齐思浩人特好】:最新可靠消息,言铭会作为知名校友在校庆上以嘉宾的身份发言。   虞恬想了想,撤回了“不去”。   【一条小鱼】:刚才打错了,我去。   【齐思浩人特好】:?看出来了,你是言铭的真爱粉了。   虞恬很镇定——   【一条小鱼】:我选择去,主要是因为对学校的感情,人要懂得感恩,更不能忘本,如果一百年校庆我都不去,我还是人吗?   齐思浩大概实在无话可说,发了一串省略号来。   虞恬不在乎齐思浩的无语,因为言铭,她对校庆竟然相当期待。   几乎是校庆当天的一大早,她就特意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拉着还疯狂打哈欠的齐思浩回了学校。   容市医科大学是虞恬梦想的开始,承载了虞恬奋斗又充实的五年时光。   虞恬跟着齐思浩走在两边排列满梧桐树的静谧大道上,听着不远处小桥下潺潺的流水声,望着路尽头庄严肃穆的校训石碑,心里是复杂的百感交集。   虞恬原本以为自己还会继续在这所高等学府里继续进修,然而……   虞恬忍不住看了下自己受伤的右手。   时至今日,那里的知觉仍旧没有完全恢复,原本灵活的手指甚至难以完成日常生活里的精细动作。   她看着绿荫下来往穿梭谈笑的医学生们,说没有羡慕和难受,也确实是假的。   好在校庆热闹的气氛和校园里喜庆的装扮还是多少吹散了些虞恬心里的惆怅。   虞恬就这样一路听着齐思浩讲八卦一路往露天会场走去。   今天阳光很好,容医大去年才新建了一个庞大的露天会场,除了举办校内大型活动和体育运动赛事外,甚至还有小型演出曾经租用过这块场地。   如今这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人头攒动,不少曾经只在学校荣誉榜、宣传栏里出现的知名校友也现身其间,周围不是围绕着交流工作的同行,就是跟着妄图在职业选择或专业方向上取经的在校生们。   虞恬很快就定位到了言铭。   因为他的周围众星捧月般围了最多的学弟学妹。   言铭就带着他那张让人看过一眼后难以忘怀的脸,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中间。   作为医生,他应当十分习惯被人围着的场面,但此刻眉心微微皱着,像仍旧并不习惯在这种情景下被并不是病患的学弟学妹们围着,然而对于身边叽叽喳喳的提问,他还是耐心地给予了解答。   此时齐思浩被学弟拉去帮忙了,虞恬便落了单。   她没找到机会给言铭打个招呼,不仅是因为言铭不空,也因为很快,虞恬也变得不太空起来。   虽然虞恬是她所在那一届里年年考试稳居前列的尖子生,但比起言铭这样的来,并算不上是风云人物。   虞恬很有自知之明,找她的人并不是因为她成绩或者专业上有什么建树,而是——   单纯是因为她的这张脸。   虞恬拥有非常明艳的五官,属于十分凌厉有记忆点的那种。   “你是哪一届的学妹?我好像以前是不是在图书馆见过你?”   “我现在在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工作,如果以后你来我们医院,可以找我,我带你转转,要不要先加个微信?”   “现在刚开始入场,我在前排有席卡,边上还有个空位置,你要和我坐一起吗?”   对于每一个主动搭讪的人,虞恬都非常礼貌而温婉地聊了两句,然后以一种自然的形式暗示引出了拒绝的答案。   “不和您多聊了,我还在找我男朋友人在哪儿。”   虞恬用同样的说辞婉拒了几个人,再抬头,却见原本言铭所在的位置已经没有言铭了。   他离开了?   去哪儿了?是准备上台了吗?   虞恬正有些失落,肩膀却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下。   虞恬以为是言铭或者齐思浩,她充满期待地回头,眼里和唇角的笑意定格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收,然后看到了郑廷付。   时隔数月,他看起来容光焕发,此时身上没有穿医生的白袍,而是西装革履,比起医生,更像是金融街上从业满口英文专业名词的精英。   他用多情又感伤的眼睛看着虞恬:“小鱼……”   虞恬的脸仿佛自带某种引力,让郑廷付的目光被吸附,他盯着虞恬的脸看了许久,这恋恋不舍的目光才下移,看向了虞恬受伤的手:“你的手……”   他的表情非常隐忍痛苦,仿佛受伤的人是他,而不是虞恬。   “你是知道我要来吗?刚才我听见你在说在找你男朋友……”   虞恬从前一直以为郑廷付是温和的无害的,但这一刻,她只觉得他是拖泥带水又磨磨唧唧的。   虞恬收了笑,客气又疏离道:“学长。”   郑廷付像是想去拉虞恬的手。   可惜虞恬早有准备,径自后退了一步。   郑廷付拉到了空气。   他有些尴尬,继而神情哀求又像是被迫无奈的受害者般看向了虞恬。   “小鱼,当初的事,是我不对,可正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无论如何都对不起你,所以才觉得没脸来见你,你在医院那段时间,我才不敢来看你。”   郑廷付看起来真的痛苦非常:“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没想到会有那么激进心态扭曲的病人,没想到他会举着刀砍伤你。”   郑廷付看虞恬的眼神非常深情:“你是知道我要来,才来的吧?刚才我听见你说,在找你男朋友,所以你是不是心里其实原谅我了,还在找我……”   只是郑廷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声给打断了——   “廷付!”   来人是个娇小的女生,面孔很生,长相中等,但表情却有些颐指气使的骄纵,看向虞恬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对方的手宣告主权般地挽住了郑廷付的,抬起下巴看了眼虞恬,然后看向了郑廷付:“廷付,既然这么巧,那你要对她说的话,就趁现在说了吧。”   可能是因为这女生声音尖细,三个人的气氛又充满了狗血八点档一般的诡异,周遭多多少少瞟来了目光。   郑廷付看向虞恬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不忍,但最终,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虞恬,对不起,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了各自安好更好,说出这个话,我想既是对你,对我上一段感情的一个交代,也是对赵欣欣的负责。”   郑廷付说到这里,看了身边女孩一眼,摆出了一个呵护者的姿态:“但你不要怪欣欣,她不是第三者。坦白说,我和你已经几个月没联系过了,我想你心里也知道,我们男女朋友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既然这次正好有机会见面,我想也和你说清楚,正式对这段关系画上句号,也让欣欣能够没有心理负担地和我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虞恬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她的心里升腾起不可思议和荒唐。   她甚至没有插嘴反驳,因为不知道事情还能荒谬到什么地步。   郑廷付的内心显然没有他的话一样理直气壮,一边说,一边眼神甚至不敢直视虞恬,他望着地面:“至于你的手,虽然不是我的责任,我也知道你已经按照法律流程起诉加害的人,但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愿意出一定的钱,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   事情发生后,虞恬其实并没有怨恨过郑廷付。   即便那天去郑廷付工作的医院是郑廷付再三恳求强烈坚持的。   即便那是发生在郑廷付当值的儿科诊室里的。   即便那天情绪癫狂的医闹者提着刀冲进来后,郑廷付丢下在一边等他结束上午门诊的虞恬,丢下还等在门诊室的最后一个小患者,第一时间自己一个人跑走了。   即便是受伤后,手术缝合后手功能还能否复原都前途未卜,躺在ICU重症监护室里,郑廷付却甚至没来探望时……   但虞恬没有试图去把自己手伤的结果和郑廷付联系在一起。   可如今,她没有哪一刻这么讨厌过郑廷付。   也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么可笑过。   她就是因为眼前这种人,伤到了手,导致根本再也无缘成为一个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甚至下半辈子这只原本灵巧异常的右手,可能都未必能完成日常生活中的精细动作。   真是讽刺。   虞恬心里冷笑了一下。   她环顾四周,虽然人来人往,但大家都忙着和自己的老同学或熟人聊天,已经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到虞恬他们这里。   她没有和郑廷付争执也没有对峙。   虞恬的声音变得有一些泫然欲泣,用黑而亮的漂亮眼睛看着郑廷付,声线变得反而软而温和,像是无害的小动物:“学长,你不是说,这辈子永远只会喜欢我一个人?怎么我现在手受伤了,你就要抛弃我了?可我手已经这样了,如果还没了你,我以后怎么办?”   郑廷付果然开始动摇,他的神色慌乱而尴尬了起来,被赵欣欣挽住的手臂也开始往外抽,脚也不自觉朝虞恬迈了两步。   他确实是非常喜欢虞恬的,因此整整追了三年,可惜虞恬都只礼相待,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图。   唯一让事情发生改观的是他在医院轮转进了儿科后。   虞恬很好奇医院轮转的事,渐渐对他说的话题有了兴趣。   郑廷付这才在软磨硬泡下,成功求得虞恬同意从朋友开始试试。   毫无疑问,虞恬是非常漂亮的,人又聪明。   要是原来……   郑廷付开始纠结矛盾起来,要放在原来,虞恬这样挽留自己,自己肯定是会选择虞恬的。   毕竟她的手看起来恢复的还行,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只是不能做医生,那样倒正好,毕竟家里有一个医生就够了,郑廷付做了医生,虞恬就不用了,可以全心全意照看家里,让郑廷付没有后顾之忧。   可造化弄人,他在不久前,碰巧认识了赵欣欣,她虽然长相一般,性格骄纵,但家世好,父亲是容市卫生局的一位中层官员。   这次医闹事件里郑廷付丢下小病患跑走,虽然不犯法,但在如今任职的医院里口碑并不好,人缘也变得有些差,未来想在这医院有进一步的发展,恐怕也会受到制约,而因为赵欣欣托了她爸爸,郑廷付得以调动医院,并且是调去更好的附一院里更好的外科手术科室。   调令还有一周会下来。   虞恬看出他神色里的挣扎,于是用怯怯又伤心的语气喊了一声:“学长。”   郑廷付这下的犹豫就更明显了,明显到赵欣欣暴跳如雷。   “廷付!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她的!她这样的手!还能干什么?还能对你有什么帮助?!”   赵欣欣和郑廷付果然已经开始有争吵的预兆,而他们的动静也终于引来了别人的注目,越来越多的目光往这里瞟来,像是好奇在发生着什么。   虞恬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笑了下,眼睛盯着郑廷付,轻声道:“男朋友?”   郑廷付很挣扎,显然鱼和熊掌,他都想要,他一只手拉着赵欣欣,眼睛却看着虞恬:“小鱼……我……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但……”   可真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虞恬不再伪装,她沉下了脸,一字一顿道:“可惜我对你没有感情。”   “从来就没有过。”   “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男朋友过。”   “我和你之间,从来是你死皮赖脸单方面追求我,而我只是答应可以和你尝试从朋友做起,不是从男女朋友做起。”   “你不觉得现在你跑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告诉我和我分手,已经另觅良缘这种事,就很可笑吗?就像婚都没有结,却口口声声闹着要离婚一样。”   虞恬的嘴角微微上扬,带了轻蔑和讽刺:“郑廷付,现代社会,分手是人的自由,可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我怎么不记得?”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哪位?”   虞恬不管不顾郑廷付涨成猪肝色的脸,又看向了赵欣欣也难看异常的脸,恣意道:“赵欣欣小姐,你不用担心,郑廷付这种有害垃圾我不会抢,你想要变废为宝你就拿去吧。”   虞恬举起了自己的手:“他可太晦气了,我只唯一答应了一次去他工作的科室转转,想了解下儿科的工作环境,结果就遇到了这种事。你和他在一起,那可得看看你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不过,郑廷付让你这么宝贝,肯定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他的身体肯定是很强健的,否则也不会医闹的人一来,他就用短跑冠军一样的速度跑了,留下我这种身体素质差的,只能挨上几刀了。”   这是虞恬受伤以来最恣意发泄的一次,她漂亮的嘴唇里还蕴藏了很多别的刻薄语句,心里的报复和愤怒就要喷涌而出。   然而一抬头,虞恬看到了一双正盯着她看的眼睛。   言铭的眼睛。   他正越过熙攘的人群和嘈杂的声线,目光既浅淡又幽深地看向虞恬。   刚才面对郑廷付和赵欣欣还义正言辞毫不怯场的虞恬,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双眼睛注视下,心里那口恶气突然就像是泄气了。   她像一只被故意吹到临界爆炸的气球。   原本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自爆,结果事到临头,突然偃旗息鼓地憋了。   虞恬刚才一瞬间的勇气突然变得有些荡然无存。   她的心里糅杂着慌乱难堪和狼狈。   不知道言铭看到了多少。   特意为了见言铭才精心打扮的,特意为了见言铭才来的,结果最后碰到了郑廷付,还让言铭看了这样的笑话。   虞恬像是利用某个短暂灵药武功倍增的人,在灵药时效过后,心虚地回到了原本的武力值,变得无所适从又忐忑不安。   在言铭面前,好像总是在出糗。   她不敢回视言铭的目光。   也不再在意对面郑廷付和赵欣欣的反应,只把视线不自然地到处乱看。   然后虞恬看到了自己脚上散开的鞋带。   因为回学校,即便精心打扮,虞恬还是往学生的方向装扮了,搭配穿的也是一双更显青春气息的帆布鞋。   赵欣欣已经气炸了,她发起脾气来,指着虞恬的鼻子,对着郑廷付声音尖厉道:“你看看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的?!你还说什么对她有感情!”   郑廷付的脸青红交错,柔声哄着赵欣欣赔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她毕竟伤了手,很可怜……”   郑廷付一边那么说,一边竟然还用错信于人般的目光看向虞恬:“只是没想到我白可怜了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虞恬简直都快气笑了。   她是哪种人?   虞恬一分钟不想多待。   她想立刻离开。   但开裂的鞋带让她难以抉择。   带着这样散开的鞋带,即便很小心地避免了走路被扳倒,也会因为诸多顾虑而走得不能抬头挺胸多么潇洒。   可如果要先低头系鞋带……   虞恬咬了咬嘴唇,悔恨和痛苦第一次变得那么强烈。   她并不是在意郑廷付。   但在对方面前用受伤的手笨拙地系鞋带,虞恬内心仅存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简单的走还是不走突然变成了一条横亘在虞恬面前无法跨越的河流。   无论如何选择,都像是独自狼狈涉水前行,难以避免变得湿淋淋而狼狈难堪。   只是在虞恬没想到,在她做出决定之前,会有人在暴风雨的海面上驶来小舟。   “虞恬。”   带了冷淡质感的男声在周遭所有的嘈杂吵闹里仿佛是虞恬唯一能清晰听到的声音。   她回头,然后看到了言铭。   他仍旧如虞恬第一次见他时那般,带着不似人类的容貌,带着难以接近捉摸不透的气质。   虞恬突然之间变得紧张而无措。   她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但言铭先开了口。   他平静地看着虞恬:“你鞋带开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恬内心很崩溃,但面上只能尴尬而礼貌地解释道:“我待会再……”   只是她的“系”字还没说完,从来犹如住在月亮上一样的言铭,突然弯下了腰。   他没有再说任何别的话,只是在虞恬面前蹲下身体,挺拔修长的腿曲着。   从虞恬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头顶和冷淡疏离主人气质格格不入的淘气发旋。   他在给虞恬系鞋带。   虞恬瞪大了眼睛,瞪着弯腰几乎半跪着蹲在自己脚边的言铭,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言铭在给自己系鞋带!   别说虞恬处于头脑停摆的震惊中,虞恬周围的几个人显然也都有些目瞪口呆。   郑廷付盯着言铭的脸,嘴唇抿得很紧,脸上闪过不甘心和懊丧,赵欣欣脸上则是毫不遮掩的嫉妒和不忿。   刚才郑廷付和赵欣欣的闹腾动静不小,校庆会上来的各界毕业生又多,周围有人认出了言铭,都有些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超帅的,是言铭哎。”   “哇!以前上学时候就一直听老师讲起他,结果学霸还长这样?”   “那可不是?不过这是什么情况啊?”   “就那个男的,好像劈腿了?劈腿完了但是还对白月光前女友念念不忘,还想着坐享齐人之福……”   “不是吧?都有言铭这种男神了,人家前女友谁还看得上他啊,也不照照镜子,还是个人品这么次的垃圾,我没听全,但听说是遇到医闹的时候甩下前女友跑了,结果害的人家受伤了。”   “什么前女友啊,没听人家说压根没谈过吗?”   “总之真是渣男啊!真是靠近这种垃圾男人,就会发生不幸……”   这些围观的校友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细节,然而七七八八拼凑下来,也八九不离十,几十双眼睛就这样带着鄙夷又探究地不断扫向郑廷付和赵欣欣,看得两人原本锅底一样黑的脸上,又重新变得难堪发红。   郑廷付这种沽名钓誉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此刻恐怕对他来说,难熬到生不如死吧。   而言铭显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原本走来前身边跟着的一个男人,正用玩味的目光盯着虞恬。   言铭系鞋带的手指犹如他用手术刀一样灵活,其实从他弯腰到系好鞋带,也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然而这一分钟对虞恬来说却仿佛被放大成了数百倍。   半分钟有三十秒,一秒有一千微秒。   虞恬好像能体会到慢速行进的每一微秒。   然后她看见言铭起身,看向她,漂亮的眉心微皱,菱形唇微微开启,发出冷淡但又仿佛能蛊惑人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恬,“你要在这里和莫名其妙的人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   言铭的态度算不上多好,用词也没多亲密。   但这一次,他的眼睛看着虞恬,眼瞳的倒影里只有虞恬。   虞恬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想哭。   她觉得言铭看出了她此前所有的窘迫,而他这样冷淡,却又这样周到。   虞恬突然变得不再生气,也不再愤怒,她的痛苦和悔恨也变得稀薄。   神奇的,她的内心重新变得平和而温顺。   她放下了此前的戒备和敏感尖锐,顺从地被言铭拉着走出了人群,把眼神复杂的郑廷付和赵欣欣都抛在脑后。 第九章   言铭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问虞恬任何问题,只是径自把她带离了校庆的现场,带到了体育场馆外不远处容医大最负盛名的“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自然不是在海边,而是坐落在容市的一个小型淡水湖泊边缘,然而即便是小小的湖,也仍旧在人类面前显得宏大宽阔。   虞恬的学校在湖边修了一条步行道,容医大的学子们清晨傍晚都可以绕湖散步赏景,而部分步道两侧绿植茂密,既自然清新,又足够有隐私性,可以算是容医大里的约会恋爱圣地,久而久之,学生之间便起了个“天涯海角”这样浪漫的名字。   言铭带虞恬来的是没有绿植遮盖,直接临湖的步道。   此刻没有了嘈杂的人群,没有了探究好奇的目光,没有了任何一切外部的情绪和视线。   只有风、阳光,空气里隐约传来体育馆内遥远的背景音乐声,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虞恬的面前只有绿色的草坪、蓝而宽广的湖面、金色的反光、木质的步道。   还有安静沉默的言铭。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不好接近。   但虞恬却觉得光撒在言铭的身上,他的轮廓恬静而明亮,所有的声音和感官都变得很远。   虞恬眼里只剩下言铭,像黑暗里唯一发亮的太阳,然而光线却柔和,并不刺目。   他不说话,不询问,倒是让虞恬反而变得想要开口。   “我那次单纯是对方一直不停地邀请我,他正好在门诊,可能是希望我看到他穿着白大褂很专业的样子吧,说什么一定要我去找他,等他上午工作结束一起吃午饭。”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因为我在做医疗科普类的自媒体小节目,有点想做一期儿科相关的,他在儿科轮转,我想了下,过去了解下儿科的情况也不是不行,所以就去了。”   “医闹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容市本地人,是从很偏远的农村来的,家里条件很苦,女儿出生的时候是唇腭裂,老婆早跑了,他一个人打工带孩子,特意攒钱到容市来做唇腭裂修补术,只是没想到手术过程中,血液呛进了气管,一个简单的唇腭裂修补术,孩子却没了。”   虞恬不去看言铭的脸,而是望向湖面:“那天是他孩子的头七,他什么也没了,喝了酒,冲进了医院里,随便找了个诊室,选的就是郑廷付所在的诊室。”   “当时其实上午的门诊已经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患者,等他的爸爸把化验单拿回来再看一下就能走了,我本来想在诊室外面等,但郑廷付一定要拉我进诊室……”   事故发生后,为了逃避,虞恬几乎从不正面提及手的事,宋春香和齐思浩便也默契配合。   时间一久,虞恬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没有,根本没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忘记。   那一天里的每一个细节,在受伤后醒来的病床上,虞恬都不断反复自我折磨地去复盘,她近乎自责地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里,不断推演,找寻着自己原本可以避开这场浩劫的证据。   那一天叫喊、挣扎、哭声,一切的嘈杂,伴随着恐慌和惊惧,如影随形。   虞恬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发抖,她的左手神经质地护住自己的右手:“医闹的人提着刀进来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但郑廷付早就看到了他的刀,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逃了出去,我其实……其实原本应该也可以逃走的,但医闹的人当时已经完全情绪失控了,他见了诊室里那个孩子,竟然都想下手。”   “如果我也离开,这孩子怎么办?”   虞恬回想起那一刻,仍旧是彻骨的寒冷。   明明右手已经好了,但她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刀划下来的疼痛。   “他举着刀……”   “虞恬。”   言铭的声音冷静而镇定,他打断了虞恬:“不要再说了。”   他用医者天生带有的悲悯而温柔的眼睛看向虞恬:“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言铭的声音还是带了冰冷的质感,然而他的语气是温和的。   “都过去了。”   虞恬被砍伤后送去医院时没有哭,从ICU内昏迷后醒来时没有哭,得知自己的右手再也没有办法从事精细工作时没有哭,放弃继续在容医大继续深造时没有哭,被迫改变自己的梦想和职业规划路径时没有哭。   但这一刻,虞恬像是迟钝而慢半拍的孩子,此前因为顽劣和短视而对父母的惩罚视而不见,此刻终于意识到这些惩罚会带来的后果,才后知后觉难受和痛苦起来。   虞恬想忍住的,但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自顾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虞恬变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咳了咳,但还是用略微沙哑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镇定地解释起来。   “湖边风大,所以我有点迎风流泪。”   “如果是迎风流泪的话,可能是病毒性细菌性的结膜炎,或者角膜上皮擦伤,也有可能是角膜或者结膜的溃疡……”   “……”   言铭移开了视线,看向湖面:“需要的话你可以来我这里挂个号。”   “……”   “但我的号不好挂,我也不会给你插队加号,你可以早点起来抢号。”   “……”   虞恬本来有点伤感,但现在有点纳闷。   “言铭学长,这种时候,一般好像不是这样安慰人的;或者你不想安慰的话,也可以直接跟着我一起转移话题就好……”   言铭愣了愣,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和为难:“我不是很擅长。”   “但你是医生呀,医生遇到的患者那么多,总会习惯性宽慰病人两句的吧……”   言铭抿了下唇:“对病人的那种安慰我是很擅长,但你确定你需要那种?”   言铭怎么都不像是应该来安慰自己的人,何况他很快还要作为嘉宾代表在校庆发言。   虞恬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的内心像是蛰伏着一团火。   她咬了咬嘴唇,看着言铭,点了点头:“恩,那种安慰就好。”   “我一般会告诉我的患者,没关系,你的眼睛没有瞎,也不会瞎。”言铭顿了顿,“但我觉得这样和你说好像不太合适。”   “?”   “你不觉得你的眼光,有一点瞎?”   “……”   言铭抿了下唇:“你那个男朋友,先不论人品,你不觉得光是长相,也不怎么样?他年纪比我还小吧,但是头顶植被覆盖率,已经有一点低了,你不觉得头发少对于我们学医的人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基因劣势吗?”   “我怎么知道他头顶头发少啊!”虞恬很崩溃,“我比他矮,我又看不到他头顶!”   虞恬突然顾不上悲秋伤春了,她有点气鼓鼓的:“而且我要澄清一点,郑廷付不是我的男朋友!”   言铭相当从善如流:“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他是你的前男友,你现在的男朋友是齐思浩。”   “……”   虞恬揉了揉眉心:“我要再澄清一点,郑廷付不是我的前男友!齐思浩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言铭愣了下:“你换男朋友这么快?齐思浩也下岗了?”   “……”   虞恬有点崩溃:“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其实都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我的前男友?”   虞恬忍不住嘀咕道:“我的眼光哪里会这么差?我给别人至少还知道许配你去,总不至于轮到自己找个差的吧。”   “郑廷付完全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齐思浩就只是我的朋友和邻居,上次只是为了帮他拒绝那他的追求者,才装成是他女朋友好让人家死心的,如果说要让齐思浩当我男朋友,那倒贴钱送给我都不要的,他食量大的要死,一直来蹭饭,我家里都快被他吃穷了……”   “……”   “但是刚才,真的很谢谢你。”   虞恬的道谢是出自内心的,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言铭一眼:“不过以后可以还是喊你言铭哥哥吗?喊学长的话,可能因为郑廷付的关系,让我对‘学长’两个字产生了偏见,总觉得是用来喊渣男的……”   言铭皱了皱眉:“我和渣男这两个字有什么相似点?”   虞恬小心翼翼地措辞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虞恬这个样子,不用开口,言铭已经猜到她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他冷静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虞恬有点不甘心,“可我什么还没说!”   言铭面无表情道:“你八成要说,我长得像个渣男。”   “……”   虞恬有些尴尬,她挣扎道:“这是变相对你长相的肯定!难道你想听我说你长得像个老实人吗?现代社会,老实人已经不是一个褒义词了!”   虞恬扯了扯衣角:“而且老实人和渣男,二选一,你选什么?肯定还不如选当渣男呢。”   言铭很镇定地看向虞恬:“我选当个正常人。”   说完,他看了下时间:“快要轮到我上台了,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呀,言铭哥哥!”   虞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决定死皮赖脸,一路亦步亦趋跟着言铭:“其实我从小就做梦希望有一个哥哥。”   这确实是虞恬的真情实感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虞恬对着言铭,总是有些端着的。   但或许是因为言铭蹲下身为她系鞋带的样子像是打开某个保险柜的钥匙。   虞恬突然觉得,即便是有着非人类般容貌的言铭,好像也确确实实是她身边真实存在的人,也并非遥不可及,甚至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兄长。   虞恬本身就是活泼的个性,因为内心微妙的变化,整个人对言铭的态度也变得更为亲近和大胆,聊天也放开了许多——   “我以前就想,要是有了哥哥,那我妈打起来一定先打哥哥,趁她打哥哥的时候,我就可以跑掉;万一以后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我妈要骂我,我也可以靠出卖哥哥的秘密,比如偷偷谈恋爱这些,来祸水东引,让我妈先去骂哥哥;我要没零花钱了,我还可以问哥哥要;要是哥哥需要跑腿,我可以问哥哥收钱创收;做不出题目,可以让哥哥辅导……”   言铭本来并不想认真听,但耐不住虞恬像个小话痨一样在耳朵边念经。   他原本不想理睬的,但实在是听得憋不住——   “你得到了这么多,那做你哥哥的得到了什么?”   “他将得到一个忠实的马屁精!”   虞恬还挺自豪:“我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吹捧他!支持他!精神上鼓励他!让他变得自信!坚强!到了社会上能耐得住更大的挫折!我的哥哥将是世界上心态最强健的王者!可以迎接任何暴风雨!”   “……”言铭都快无语了,“那他还得感谢你?”   “也不用吧,兄妹之间,不讲这些虚的,都是一家人,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虞恬说完,讨好地看向了言铭:“但是言铭哥哥,如果你是我哥哥,我肯定不会这么对你的,我绝对不抢你的零用钱,也不会坑你让你被我妈打,更不会举报你告你的密,我一定好好做你的跟班……”   “今天的事,我也一定会报答你的!”   虞恬郑重其事道:“总而言之,我以后,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来孝敬了!虽然我现在当不了医生了,还领了一张残疾人证,但我还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   言铭刚想安慰虞恬即便手受伤了,三观正常的人也不会为此看不起她,不用过分敏感残疾证的事。   就听虞恬颇为自豪道:“男朋友都是假的,但残疾证是真的。所以言铭哥哥,你如果要去什么地方车位很难停的话,你可以找我一起去,因为我有残疾人证,是可以停残疾人车位的!容市现在所有的停车场里,可都有划分出专门的残疾人车位的!”   “……”   “而且,我确实真的很想要一个哥哥!”   虞恬话锋一转,开始卯足了劲拍马屁:“我其实憧憬了好多年有个哥哥,都为他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个形象。”   “我心目中的哥哥,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性格慢热,但正因为慢热,说明他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会像一些暖男一样像个中央空调,我的哥哥有原则,冷酷之中带了一点不易接近,但是真的了解了他,绝对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虞恬一边说,一边疯狂暗示,瞥向言铭,希望他给点反馈。   “总之,这就一直是我理想里的哥哥。”   可惜言铭看起来不为所动。   没办法,说到这里,虞恬也有些口干舌燥了,她抬头盯向言铭,再接再厉道:“也是我唯一心目中设想过的哥哥。除了这种形象的哥哥外,我真的没想过让别的类型来当我的哥哥,也没法接受任何别的类型来当我的哥哥。”   言铭挑了下眉:“你设想的可真具体,那要是你妈妈找的重组家庭里,并不是这种哥哥呢?”   虞恬当即表忠心起来:“只有这种哥哥才是我想的,我能接受的,别的哥哥,说实话,我心里肯定没法这么快把人当哥哥。毕竟我这个年纪了,要是别的类型,肯定就只能当熟悉的陌生人了,而如果是我想要的这种哥哥呢,就让人想亲近。”   她说完,才发现言铭虽然对她的话一直点头,表示认真在听,但脸上的表情非常玩味。   吹的时候不觉得,吹完了,虞恬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那么点夸张了。   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但这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都说了说出来别人不信了。”言铭笑了笑,“所以还是别说了。”   “……” 第十章   虞恬最后还是一路叽叽喳喳跟着言铭回到了体育场馆。   而几乎是一回场馆,虞恬和言铭就被人给堵住了。   “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开溜了,走吧,演讲嘉宾马上要上台落座了。”   虞恬抬头,发现来人正是此前言铭为自己系鞋带时表情玩味的言铭同伴。   对方又好奇地瞥了虞恬好几眼,然后质问般地看向言铭,似乎等他介绍:“这位是?”   言铭目不斜视,语气冷静:“不用介绍,不是很熟,以后你也不会见到。”   “不熟你给人家系鞋带?”   “……”   言铭噎住了没说话,虞恬倒是很热情地趁机自我介绍起来:“您好!我是虞恬,言铭哥哥的妹妹,你可以喊我小鱼。”   对方愣了愣,看向言铭:“你有妹妹?!以前怎么从没听过?你亲戚家的孩子不也都是些男孩吗?”   言铭看了眼虞恬,面无表情道:“虞恬,我失散了二十几年的‘妹妹’。”   “……”   然后他转头,指了指那位朋友,简单地向虞恬介绍道:“蒋玉明,我不太重要的朋友。”   “……”   “好了,我要上台了。”言铭原本要走,但想了想,还是顿了下,回头看向蒋玉明,“你帮我看着点她。”   言铭一走,蒋玉明就迫不及待八卦起来,他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在追言铭啊?”   “坦白说,追言铭的人一直很多,但是几乎都被他冷淡的态度给劝退了,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被他承认是‘妹妹’的,他竟然还能弯腰给你系鞋带!四舍五入你们离结婚不远了!你这个人我很欣赏,非常有毅力!我们加个微信,以后言铭身边要有别的狂蜂浪蝶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虞恬和蒋玉明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决定澄清。   “我真不是在追言铭哥哥,我是真的把他当哥哥的……”   虞恬简单解释了自己的妈和言铭的爸中老年相亲的事,结果话音刚落,就见蒋玉明用一种“你可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向了自己。   “哥哥妹妹谈恋爱很正常,天经地义的!肥水不留外人田嘛!你放心,我的思想很前卫的!你们这种没血缘关系的,就算是名义上兄妹,谈起恋爱来也只是归类成‘伪兄妹’,虽然也有点禁忌感,但有时候,禁忌才是美。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大胆追求真爱!我支持你们!”   虞恬有点纳闷,言铭那么循规蹈矩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她好奇道:“您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和言铭哥哥是同学吗?”   “是。”蒋玉明笑笑,“我们还是同事,不过我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前几天才刚回附一院。”   这下虞恬来了些兴趣:“您是哪个科室的?去哪国进修啦?”   蒋玉明有一些腼腆:“骨科。”   他贴心地补充道:“我刚从德国回来。”   “……”   “以后有骨科问题,可以来找我。”   德国骨科,那还是不用了……   一百周年校庆,虽然邀请了一些成功校友作为嘉宾发言,但碍于发言时间的限制,几个嘉宾的发言都相当简短,重点还是在于校领导的发言和对学校未来的展望。   很快,校庆开幕式便这样落幕了,剩下的时间便可以参加学校里各种社团组织的校庆活动。   “都快饭点了,不如去重温下学校小餐厅的‘绿野仙踪’?”   蒋玉明提议里的小餐厅是容医大的网红餐厅,开设在校园公共食堂的顶层,利用顶层阳光房一般的设置,把周围都装饰成了小花园的样子,绿植掩映花草丛生,餐厅主人还养了三只活泼的暹罗猫,这个时间点冷气一打,简直像个人间仙境。   言铭不置可否,刚打算起步跟上蒋玉明,就见对方喊住了虞恬。   “小鱼,我和你哥一起吃饭去,你也来啊。”   齐思浩朋友多,校庆前被拉去后台帮忙了,刚刚才微信联系虞恬马上赶过来和她会和后一起去吃饭。   虞恬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有个朋友,说好一起吃午饭的,可以一起喊他过来吗?”   蒋玉明非常热情:“可以啊,你是言铭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反正都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以后也多半在一个医疗系统里,认识认识没坏事。”   蒋玉明的热情在看到了身高一米八的齐思浩后,就熄灭了。   好在齐思浩很健谈,又“学长”长“学长”短的,把蒋玉明哄得眉开眼笑。   齐思浩背地里没少挤兑言铭,可见了言铭真人,都快马屁成精了。   言铭倒是没说什么,还是那副客气冷淡的样子,只是朝齐思浩瞟去了好几眼。   不过他们三个都是容大医学院毕业的,从“闹鬼”的男生宿舍楼聊到有变态偷窥的公共男浴室,直让虞恬插不上话。   一时之间有些无聊的虞恬便掏出了手机,她拍了眼前的焦糖布丁,配上此前一百周年校庆时拍的学校照片,然后上传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是没想到,她发完没多久,高玫的信息就来了。   【玫玫】:虞恬妹妹,我正好在你学校附近,我来找你玩啊。   虞恬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言铭一眼,刚不知道要如何婉拒,高玫的下一句就来了——   【玫玫】:我从你发的焦糖布丁边勺子的倒影上看到你哥了,你们在一起的吧?边上餐巾纸上有餐厅的名字,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   “……”   得了,看来就是冲着言铭来的。   而高玫说五分钟就真的是五分钟,虞恬甚至还没来得及插上话题告知言铭这件事,高玫已经风风火火出现在了饭桌前。   她长相清秀,但衣品卓越,整个人气质很好,是属于走在路上也十分有回头率的女生。   高玫落落大方地朝虞恬他们笑了下,挺讶异的样子:“你们这么多人啊,小鱼听说我在附近,让我过来找她玩,我还以为就她一个人在呢。”   高玫说到这里,状若自然地看了眼言铭,然后抿唇笑了下:“言铭你也在啊。”   言铭有点淡淡的,他只简单朝高玫点了下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瞥向了虞恬,显然是想兴师问罪。   虞恬没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拼命喝水。   好在蒋玉明很热情地和高玫攀谈起来,倒也没冷场。   只是平日里一向健谈的齐思浩显得有些异样,他像是有些紧张,和虞恬一样也在拼命喝水,眼神有些不自然地不断瞥向高玫。   这场饭局并没有持续很久,最终以言铭和蒋玉明陆续接到医院电话赶去加班而散场。   高玫特意赶来,却并没有能和言铭说上几句话,脸上露出了失落。   虞恬刚想安慰几句再告辞,却见刚才一言不发的齐思浩犹如复活诈尸一般热情洋溢了起来。   “你叫高玫是吗?我是虞恬最好的朋友齐思浩,也是言铭的学弟。”   齐思浩的脸上露出了真诚可靠的表情:“你是不是想追虞恬的哥哥啊?”   高玫愣了愣,被齐思浩这样直球的问题问的有些羞赧,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一起帮你吧。”   齐思浩用诚挚的语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马上就要和言铭学长去一个医院工作了。”   齐思浩瞥了虞恬一眼:“小鱼毕竟不和言铭学长在一个地方工作,还没我清楚言铭学长的动向呢。”   高玫有些迟疑。   “要说因为你是小鱼的朋友,所以我要帮你,这你肯定不信。”齐思浩语气坦诚道,“我也不骗你,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想追的女生一直暗恋言铭学长,言铭学长只要单身一天,她就不会死心一天,正好你也想追言铭学长,那如果你和言铭学长成了,我追我喜欢女生的几率,不就也增加了吗?”   齐思浩腼腆地笑道:“所以我想和你结成个联盟,追到各自想追的人。”   这话下去,高玫果然不再迟疑,看向齐思浩的眼里充满了信任。   两个人很快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告别。   高玫一走,虞恬就挡住了齐思浩的路。   她面无表情拷问道:“交代。”   高玫不了解齐思浩,但虞恬可熟得很,齐思浩这种人,哪里会这么善良。   “还记得我那个一见钟情的女生吗?”   齐思浩眉飞色舞:“就她。”   ??   齐思浩喜滋滋道:“看来我的春天就要到了。”   “她现在不了解我,所以不懂我的好,还心有所属错爱了言铭,我原谅她。不过很快,她一定会在我的魅力之下,弃暗投明。”   虞恬惊呆了:“所以你刚才胡诌也有人要追,要和她结盟?假装帮她追言铭?”   齐思浩点了点头:“这样才能降低她的警惕,快速走进她的内心。”   “……”   “先成为高玫的朋友,然后等高玫追言铭失败伤心欲绝时,自然而然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让她有个肩膀依靠,趁虚而入,最后自然而然成功上位。”   齐思浩说到这里,看向了虞恬:“你得帮我。”   他一脸正气道:“你也看到了,你的言铭哥哥根本对她不来电,人家专注事业,根本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我这也是雷锋行为,帮助你的言铭哥哥得偿所愿,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和干扰地尽情追求事业,勇攀高峰。”   “……”虞恬有些无语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绿茶?而且阴险狡诈吗?你怎么就知道高玫一定追不上言铭呢?说不准人家是日久生情类型的呢?”   齐思浩不以为意:“我这叫资源优化配置,你的言铭哥哥根本不懂高玫的好。他根本连看都没看高玫,看我都比看高玫多!”   虞恬很想反驳。   她觉得撬言铭的墙角阻拦人家可能潜在的桃花是不道德的。   但也是这时,她收到了言铭的微信——   “多少钱让你把我卖给高玫的?”   虞恬挺委屈:“我没收钱……”   她发完,刚想继续打字解释,结果言铭下一条信息就来了。   他给虞恬发了一笔转账。   【言】:下次别卖我了,我自己给自己赎身。   虞恬本来想点拒绝,结果手一滑,款就收了。   收完她才发现,言铭竟然给她转了五千块。   几乎是立刻,虞恬重新把这钱给言铭转了回去。可言铭马上点了退回。   几次来回,虞恬收下的钱都没退回去。   【一条小鱼】:言铭哥哥,钱也太多了,我不能收,这么多,收下太不安心了!   【言】:你可以安心收,毕竟我远不止值这么点钱。   “……”   虞恬觉得,齐思浩还是把言铭的桃花给撬了吧。 第十一章   虞恬收了言铭五千块钱,内心大感不安。   好在齐思浩终于正式去了言铭所在的附一院上班了,好巧不巧就被安排在眼科轮转,并带回了重要信息。   “虽然我们来轮转的也不需要做专业的工作,可光是每天带病人验光、测视力测眼压,都快忙的脚不沾地了,我每天快一点半才能吃上中饭!”   齐思浩双目放空,心有戚戚:“不过比起言铭那样的医生,我还是待遇好不少,他有时候两点都吃不上饭。他给病人又看得特别仔细,又总是耐不住一些远道而来病人的祈求,出门诊的时候常常给加号,一来二去,等看完门诊,还没来得及吃饭,有时候就要上下午的手术了。”   虞恬有些心惊:“那不能点外卖吗?”   “他出门诊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拿手机点外卖,就算有时间点了,那也没时间去拿来吃。”   齐思浩佩服言铭的同时,又不忘踩两脚自己这位情敌:“谁叫你的言铭哥哥不开窍不谈恋爱呢?他同一科室另外个男医生,人家找了个女朋友,虽然也忙成那样,可女朋友天天来送午饭,变着法子做养胃的菜,养得白白胖胖的……”   齐思浩说者无心,但虞恬却听者有意了起来。   她平白收了言铭五千块钱,又得了校庆时言铭帮她系鞋带的恩惠,外加自己妈妈还在和对方爸爸相亲约会,原本正找不到突破点对言铭示好,如今齐思浩一番话,终于让虞恬找到了方向。   反正自己最近正在直播食疗食谱的做法,也顺带锻炼下受伤的手部,何不一石几鸟,趁着言铭出诊的时候,做几期养胃食谱做法直播,做完后直接把这些菜送过去呢?   虞恬从来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今天言铭就出诊。   虞恬于是煲了粥,还做了几个家常菜,再带上刚出冰箱的芝士蛋糕,往附一院赶去。   虞恬在路上就给言铭发了信息。   然而等到了附一院,才收到了言铭姗姗来迟的客气回复——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在开会,走不开,谢谢你的好意,下次不用麻烦这样。”   这怎么行呢!   自己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拍言铭的马屁吗?   “没事呀!言铭哥哥,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芝士蛋糕,只做了这样一份,是专门给你的。反正我下午也空,我在一楼再等你半小时吧,要是真的会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再走。”   言铭的拒绝很坚决:“不用,你走吧,我的会一个小时也结束不了,你的好意心领了。谢谢。”   虞恬望着被言铭言辞冷淡客套的回复,有些纳闷。   看来今天不巧,给言铭送的饭是送不出去了。   但不管怎样,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自己的心意到了。   虞恬望着“谢谢”两个字,觉得至少自己在言铭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然后她看向了自己手里的饭盒。   因为右手不够灵活,动作慢了许多,这些东西她做了好久,既然来都来附一院了,就算言铭不能收,也不能浪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言铭刚回完虞恬的信息,召开会议的副院长突然临时有日程改变,为此又花了五分钟就结束了会议。   言铭看了下时间,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去领虞恬送给自己的饭菜,并且打算告诉对方下不为例。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言铭不是未成年缺少玩伴的小孩,并不打算和他的潜在继妹发展什么过分深厚的感情。   正常来说,不要和虞恬有过多瓜葛比较好。   但虞恬说还会继续等他一小时。   言铭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善良的人,也看不惯粮食被浪费,也不希望别人的时间被浪费。   只是当他快步走到楼下,整个大厅里,都没有见到虞恬的人影。   不是说了在一楼等自己吗?   言铭板着脸转了一圈,终于在一楼医院自带的小花园里看到了虞恬。   他整理了下表情,打算装作会议临时提早结束后顺路经过。   言铭此刻的位置,离虞恬还有些距离,她正背对着他坐在小花园里的木质椅子上,身边像是还坐了什么病患,正好被一棵树挡住了,而虞恬身侧的另一边,则放着好几层高的食盒。   这食盒的高度让言铭觉得自己来一趟还是对的,虞恬对自己还是用心了的。   言铭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只是等言铭逐渐走近,才看清,虞恬身边坐的人并不是什么病患,而是齐思浩。   两个人正在热情洋溢地说着什么。   然后虞恬打开了那个高高的食盒,拿出一层,递给了齐思浩。   食盒不是给他的吗?   言铭皱着眉又走近了些,终于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看我对你好不好?你来附一院轮转的第一周,我就给你送饭了。”   齐思浩一边囫囵在吃,一边充满感激:“小鱼,你对我真好!这个只有我才有吗?你给你的言铭哥哥送了吗?”   虞恬的声音非常真诚:“齐思浩,言铭怎么能和你比呢?你是我二十几年的朋友,你对我的意义是不同的!这个饭哦,只有你有,言铭都没有的!”   “可言铭不是你的偶像吗?”   “是偶像没错,但偶像也不能和现实里的朋友比呀!”   虞恬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而且我对言铭好,主要也是因为他爸和我妈在相亲,他爸对再婚择偶很听他的意见,我希望我妈再婚生活幸福,我和他毕竟认识不久,但我和你,这都十几年的感情了对不对?所以我对你就不一样了,我是发自内心对你这个朋友好!觉得你很重要!”   言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虞恬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一盒两用。   食盒在言铭这里刷过了存在感,最后再用来借花献佛给齐思浩。   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   齐思浩这样的吃货,果不其然在虞恬亲手做的美食面前彻底沦陷,一边吃一边感动到快要涕泪横流。   于是虞恬趁热打铁道:“朋友之间,就讲究肝胆相照,你在这里轮转,我给你送吃的;我在创业做医学科普自媒体,你是不是也应该多出出镜给你的朋友做支援呢?”   齐思浩不疑有他,当即连连点头:“行行行!我再下海给你出镜五次!”   五次?!   虞恬正要窃喜,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冷质又熟悉的声音——   “虞恬。”   是言铭的声音?!   可言铭不是还在开会吗……   不会吧……   虞恬的身体愣住了几秒,然后她僵硬地转头。   她的身后站着的,赫然正是言铭。   “言铭、言铭哥哥……”   言铭就这样看着她,然后面无表情道:“我想到你会拿着特别只做给我一个人吃的食盒在这里等一个小时,有些于心不忍,正好会议临时提前结束。”   他一字一顿道:“所以要送给我的饭菜呢,虞恬?”   “……”   虞恬几乎是下意识立刻用身体遮住身旁的食盒。   而好在齐思浩这个称职干饭人,还在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闷头苦吃。   虞恬便趁着齐思浩吃饭,赶紧朝前,先一步热切地跑向了言铭。   她望向言铭,干笑着磕磕巴巴道:“你刚说会议开不完,我就……我刚好走出医院时看到路过一个吃不饱饭面黄肌瘦的流浪汉,我就想着,要替你积功德,把你用不上的饭菜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事到如今,让虞恬再变一份饭菜出来是绝对没戏了。   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了。   只是好死不死,原本埋头吃饭的齐思浩似有所感,突然转过身,朝着虞恬的背影喊起来——   “小鱼,你做的饭真的好好吃啊!我能点菜吗?明天你能不能给我做个咕咾肉啊?或者黄焖鸡也行!”   齐思浩抬头间,终于也看到了言铭,他热情地朝言铭挥了挥手,相当嘚瑟:“言铭学长,这么巧啊,虞恬给我送饭呢,她做饭手艺真是绝了!”   “……”你可闭嘴吧齐思浩!   虞恬只后悔自己没下点哑药把齐思浩当场毒哑。   言铭看了眼正大快朵颐吃的香喷喷的齐思浩,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虞恬。   “你捐的流浪汉倒是不仅不面黄肌瘦,还挺四肢发达的。”   虞恬尴尬地连直视都不敢直视言铭了。   但到底还想垂死挣扎,虞恬嚅嗫道:“齐思浩虽然四肢发达,但是头脑简单,现代社会有一种新型流浪汉,就是他这样的精神流浪汉,精神空虚头脑贫乏……”   虞恬面对猝不及防的翻车,实在有些尴尬。   “言铭哥哥,你下午要是没手术,我现在请你出去吃个饭吧?其实我的手艺也就一般般,肯定没有外面那些餐厅做得好……我想来想去,我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还是配不上给你吃。请你这样的人吃饭,最起码也要是米其林三星起步……”   可惜虞恬的邀请遭到了言铭的拒绝。   “不用了。”他瞟了虞恬一眼,“你还是陪你真心相待的朋友吃饭吧。别的人怎么有真心朋友重要?真心朋友是一辈子的,毕竟十几年的感情了。”   “……”   “下次也不用再给我做饭送饭了,还要多谢你替我积德,直接捐给你朋友好了。”言铭语气凉飕飕道,“正好你朋友齐思浩也在我的科室里,吃饱一点,也好多干点活,留下来多值几个夜班。”   “……”虞恬不安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会?”言铭笑了下,“你不是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空虚吗?正好在医院里多学学,发达的四肢说明身体结实,可以用来上夜班,空虚的头脑则用医学知识和实践来武装。挺好的。”   言铭说完,径自转身走了,留下虞恬心虚地瞥了眼齐思浩。   这家伙还在大吃特吃,显然还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第十二章   言铭最后定了盒饭。   他从来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平时都吃惯的那家快餐店,今天的盒饭却变得不能容忍。   言铭想到自己一瞥之下齐panpan思浩饭盒里的菜色,难以避免地觉得自己手里的饭菜不香,甚至难以下咽了。   不过如果他猜得没错,明天虞恬就会再次给自己送饭送菜了。   毕竟她听起来那么希望让她的妈妈和自己爸爸再婚。   恐怕为了这个目的,也会来拉拢自己吧。   只是她或许打错了如意算盘,虽然言文华确实非常重视言铭的意见,但言铭并不打算插手父亲的感情生活。   然而言铭没想到的是,今天晚上和言文华约好的例行见面用餐上,却得到了让他颇为震惊的消息。   “儿子,上次你见过的那个阿姨还记得吗?叫宋春香的?”   言文华喝了口红酒,有些伤感道:“我和她分手了。”   言铭举着刀叉的手顿了顿:“为什么?不是挺聊得来吗?”   “确实难得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但她觉得对我还是少点什么,做朋友更舒服些。”   言文华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预感,这一周约她,一直约不出来,都各种推说有事,果然,今天和我提了分开。”   言铭有些诧异。   因为家里的财力,言文华离婚恢复单身后,想来做言铭后妈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这还真的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拒绝了言文华。   他对宋春香没有太深的印象,因此也不像言文华一样惋惜。   自己爸爸失恋了,言铭知道这样不应该,但他第一瞬间想到的是,恐怕未来吃不上虞恬送来的饭菜了。   看起来挺好吃的。   所以有点可惜。   虞恬却对一切尚不知情。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菜谱。   今天实在太离谱,要是知道言铭会来,她说什么也不会把饭菜便宜齐思浩啊。   虞恬决定做一顿比今天更丰盛的菜色,接连给言铭送个好几天,以示谢罪。   宋春香回来的时候,虞恬正在切菜。   “妈!你回来啦!”   见虞恬在家,宋春香立刻调整了下表情,露出笑容:“回来了。”   宋春香经过深思熟虑,在今天正式回绝了言文华。   虽说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言文华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好,又对自己好,两个人也算聊得来,正常人都不应该扭捏,该抓住机会。   可宋春香还带了点理想主义,觉得也这个年纪了,更应该听从自己内心一点。   除去一开始的新鲜感后,不断的接触下来,她对言文华少了点心动,而言文华家里显然比自己家有钱好几个层次,因此言文华带她出入的场所,给她买的东西,吃的餐厅,完全都不是宋春香平日会去消费的类型。   她这个年纪,早已过了小女孩虚荣心作祟的时刻,知道消费观念不同和生活层次不对等会给未来带来的矛盾。   越来越多的接触里,宋春香更是觉察出自己和言文华之间重大的沟壑来——比起享受地和言文华一起来一场高消费约会,她更多的是手足无措和无所适从。   而言文华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也和宋春香大相径庭。   但此刻回家,宋春香看着虞恬,犹豫再三,还是没和她说自己和言文华结束的事。   一来她怕虞恬担心,觉得是自己的存在导致宋春香束手束脚没法追求爱情;二来也怕虞恬不理解她的做法,怕虞恬失望,毕竟宋春香能看出,虞恬是非常满意言文华的,她是真的衷心希望自己和言文华能成。   还是先瞒着这孩子一阵吧……   一下子告诉她自己分手了,她或许会受打击,不如潜移默化让她自然而然接受。   好在虞恬没看出什么不正常。   她笑意盈盈打趣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啊?没去和言叔叔约会吗?”   宋春香笑了下,撒了个谎:“又不是你们这种小年轻,人家有儿子,也要陪儿子的。”   宋春香只是无心之言,但虞恬却在意了起来。   这不是宋春香第一次这么说了,她已经快一周没怎么和言文华约会去了。每次虞恬问起,都是这个理由——言文华陪儿子去了。   事不过三。   这都第几次了!   虞恬心里忍不住对言铭埋怨起来。   没看出来言铭还是个爸宝男啊。   每次都因为他粘着他爸,导致自己妈妈没法快乐恋爱高兴约会,这可不行!   虞恬思来想去一晚上,灵光一动。   如果自己主动出击,每天缠着言铭,把他的时间都占满,他不就没时间粘他爸去了吗?!   那自己妈妈自然就有时间和言叔叔谈恋爱了!   虞恬说干就干,第二天,她做完食谱菜谱做法的直播,下播后便把所有饭菜装盒,然后提着往附一院去了。   攻略言铭,先从攻略他的胃开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言铭在见到虞恬后显得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他微微抿着唇,看向了虞恬手里比昨天还高的食盒,“要我给你去叫齐思浩吗?”   虞恬咳了咳,字正腔圆道:“不用找齐思浩,言铭哥哥,我找的是你。”   “我昨晚回去深想过了,齐思浩虽然是朋友,但他的重要性远不如你对我的意义。”   虞恬来之前做了心理建设,决定豁出脸面来拍言铭马屁,为了防止卡壳,她甚至提前写了吹捧的稿子并且背诵了台词。   言铭果然抬起了头。   虞恬给自己鼓了鼓劲,再接再厉道:“其实在大学期间,你就一直是我的偶像,但原本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一样的存在,我甚至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只是就算这样,你的优秀在当时就已经足够闪耀,指引着我前进。”   言铭微微挑了下眉:“你不是说虚幻的偶像没有现实的真心朋友重要吗?我也挺赞同这句话。”   “不不不,你现在对我而言已经不止是虚幻的偶像了!你是我真真实实认识的人呀!我昨天想明白了!越靠近你,我就越是觉得你的优秀,你长得好,身材好,头脑好,心地也好,温润如玉善良大度……”   “我不善良也不大度。”   虞恬还在绞尽脑汁背诵吹捧台词,就猝不及防被言铭给打断了,他好整以暇地看向虞恬:“我挺记仇的,很小的事都会记仇。”   “……”   虞恬本身顺着背还行,被言铭这么义打岔,有点接不下去了……   她磕磕巴巴道:“记仇也挺好的,记仇……”   “首先,记仇的人,尤其很小的事都能记仇的人,说明记忆力很好,这是获得人生成功的一大法宝,尤其是对于我们学医的人,优秀的记忆力才能成长为优秀的医生;其次,记仇,是一种爱憎分明的表现,现代社会,以德报怨并不是什么美德,有时候反而会显得没有原则和骨气;最后,记仇,才能鞭策我们前进,想着要报仇雪恨,就要变强,所以,记仇是进步的动力……”   言铭笑起来:“你说的很好,不过你怎么没问问我,记的是谁的仇?”   虞恬狗腿起来:“能让言铭哥哥你记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谁啊,我认识吗?”   言铭没说话,只是含蓄地看向了虞恬。   “……”   虞恬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我吧?”   言铭轻笑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虞恬:“你说呢?”   “……”   所以是昨天送饭的事?   饶是虞恬,也一下子哑火了,气氛一度很尴尬。   好在言铭最终开了口。   他看了虞恬两眼:“送饭不用来送了,毕竟你妈妈和我爸爸……”   其实今天虞恬还来送饭,就很出乎言铭的预料。   毕竟他们的父母已经掰了,虞恬于情于理都没什么理由再来讨好自己。   只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虞恬就打断了他——   “言铭哥哥,你不要这么说,这和我们父母的事没关系,我只是单纯觉得想给你送饭!”   虞恬说这话的时候没多想,她知道自己昨天哄骗齐思浩那些话恐怕是让言铭听见了,所以此刻是卯足了劲找尽机会为自己正名。   虽说她给言铭送饭确实就充满了小九九,但现代社会,说实话的人最后都因为找不到对象,导致基因断绝了传承,以至于老实人都快灭绝了!   虞恬觉得自己不能做被灭绝的老实人。   不管怎么说,都要美化自己的意图。   “我做这些事,和我们爸妈的事完全没关系的,不论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我都是出自自己的初衷和私心。”   虞恬状若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单纯想和你熟悉一点……”   她自觉自己说的话没什么问题,然而对面言铭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看了虞恬一眼,顿了顿:“你是出于你自己的私心?”   虞恬点了点头:“是的。”她想了想,含蓄道,“当然啦,我们爸妈现在的状态,对我们关系推动还是有好处的。”   这自然是实话。   要是自己妈妈和言铭爸爸成了,她和言铭就是法律上的继兄妹,有了这层姻亲关系,自然绑定的更深入一点,逢年过节总要走动,往来也更亲密热络些。   马屁虽然要拍,但拍的过头就有点过分虚假了。   只有真真假假混杂,才是至高境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虞恬这话下去,言铭却是看着她露出了更古怪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恬顶着他探究的目光,撩了下头发,不容分说地把饭盒塞进了言铭的手里:“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呀!”   这还有什么意思的吗?不就是希望未来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   虞恬有点纳闷言铭的迟钝,不过她很快收敛了情绪。   “还有,那个,言铭哥哥,你今晚有空吗?我听齐思浩说你今晚不值班,附一院附近开了个新的商场,我请你去吃饭探店吧!”   一定要把言铭下班的时间都占据满,确保他没办法去破坏自己妈妈的约会!   虞恬生怕言铭有时间拒绝,她说完,立刻露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那下班的时候我来这里等你哦。”   然后虞恬看了眼手表,状若为了赶别的事一样飞速溜了。   完全不知道她身后的言铭正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第十三章   言铭没想到能再拿到虞恬送来的饭菜。   直到把饭盒都拿回办公室里吃完,他还在望着这累得高高的食盒发呆。   虞恬的手艺确实非常好,饭菜非常可口,是近期言铭吃过最好吃的,让他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   但虞恬已经完全用不着再来妄图和自己搞好关系,方便通过自己疏通他爸了,毕竟分手是虞恬妈妈主动提的。   所以虞恬现在还这么积极主动,还那么直白地朝自己表达了目的,是真的有那个想法吗?   她说,他们双方父母目前分手的感情状态,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反而说不准是种推动?   这意思其实已经直接的不能再直接了。   但言铭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被很多人追过,但也从没遇到能这么理直气壮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没见几面就当面说出来的人。   这未免也太直白了。   然而言铭诧异惊愕的同时,又突然有些了然。   原本虞恬那让他难以理解的热情,现在似乎都有了正当缘由。   她竟然对他有那样的想法。   或许此前还碍于双方父母有可能会变成重组家庭,因此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如今都没了伦理上的困扰,所以虞恬的攻势也变得更加直接了。   她不仅给自己送了饭菜,还不容分说约了下班后一起吃饭。   言铭应当拒绝的,但他不想欠人情。   回请虞恬今晚吃一顿饭,等她再这样直接表白的时候,拒绝她,就结束了。   言铭觉得虞恬恐怕也不会多难过,因为她就不见得多真心,否则就不会发生昨天把要给自己的饭菜给齐思浩的事了。   但她做的饭菜确实不错。   她长得也确实很漂亮。   就是过分漂亮了一点,像电视剧里的坏女人,虽然表情无害,但因为过于美艳,总觉得不怀好意。   虞恬对言铭脑海里的弯弯绕绕一概不知。   她正在翻箱倒柜,不是找衣服,而是找笔记本。   除了为了活跃率作为调剂直播做菜谱外,虞恬还计划在她的医疗知识科普自媒体号上做几期各类的专题扫盲活动,包括一些常见的日常的疾病判断,以及遭遇一些急症时如何自救或后期如何配合治疗的恢复。   这才是她自媒体账号自我规划的主要内容产出路线。   眼科是人们日常生活里会遇到问题相当频繁的类目,然而大部分人在用眼卫生上欠缺认识,对一些眼病也缺乏早干预早治疗的意识,常常把毛病拖到更为严重,总觉得只要眼睛视物没问题,就无所谓,遇到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大概率会随手在小诊所里随便买个眼药水滴滴。   而现代人电子用品使用时间的增加,也加剧了干眼症等一些毛病的频繁发作,近视也更是年轻化了。   综合分析下来,虞恬觉得用眼卫生、常见眼病鉴别、未成年人近视防治之类的医学科普是很好的切入口,既接地气,又确实对大家会有帮助。   眼科这种专题不应该浪费,光是医学科普就可以做一整个眼科系列。   此前她在笔记本上大致写了眼科专题的提纲,还有好几个问题,正好今晚带去可以请教言铭,顺带完善一下大纲,再细分一下专题里的每期子课题。   另外,她以前曾经看过几个言铭手术时的录像,虽说因为自己的手,未来不可能执刀,但虞恬总认为,自己的医学生涯也并没有彻底结束。   毕竟等创业积攒了一些钱,等自己克服了手受伤的心理阴影,等真正内心放下受伤这件事,或许还可以重回学校走学术路线,因此虞恬对于言铭手术中的一些在国内眼科手术里并不常规,甚至被认为激进的操作也存了些探讨的心思。   等虞恬把这些散落的笔记和问题都找全,离言铭下班时间已经没多久了。   虞恬几乎是匆匆忙忙随便穿上件T恤,套了条牛仔裙,踩了双帆布鞋就往外冲去。   她约言铭吃饭的餐厅是一家非常火的网红餐厅,价格不低,但是菜色非常棒,采用的是开盲盒性质的点菜方式,非常有意思。   餐厅内部装修典雅,因为限流,每天只提供固定的席位,所以环境并不嘈杂,私密性也很好,此前甚至还有明星来打卡过。   价格贵是贵了点……   但虞恬咬咬牙觉得还是可以承受的,只是因为目前她的自媒体号还远没有到盈利的那一步,说不心痛是假的。   不过令虞恬没想到的是,等她赶到餐厅,正在前台等待确认预约信息,服务生却给她带来了一个省钱的好消息。   “美女,如果是和男朋友一起用餐的话,推荐可以点我们家今晚特别推出的情侣盲盒哦。”   服务生笑意盈盈:“这个盲盒菜单的内容比平时晚餐的盲盒菜色会更丰富,但是价格只有平时菜单的一半。”   “因为我们老板刚追到喜欢的女生,所以作为庆祝,开展了这次情侣盲盒的半价活动,只有本周有哦。”   服务生朝虞恬笑着介绍道:“只需要您提供一张你们的合影证明下情侣关系,然后在我们的留言本上留一句情话就可以了,我们老板也是想留个纪念。”   虞恬原本还有些迟疑,但瞥了一眼价格单,还是决定富贵险中求,毕竟这些要求并不难完成。   她当即打开手机,给齐思浩发了一条信息。   【一条小鱼】:想起我们的友情,突然有点感动,想看看照片回味一下,你发我一张我们的合影给我,亲密一点的。   【齐思浩人特别好】:?没空,我在工作!   【一条小鱼】:顺带给我新认识的朋友炫耀一下我的好朋友是多少的帅。   果不其然,齐思浩立刻就有空了。   几秒钟后,虞恬收到了他发来的合照。   虞恬翻出了手机相册里此前偷拍的言铭的照片,然后从齐思浩发来的照片里挑了一张角度比较合适PS的照片。   那照片里,齐思浩的一只手正没心没肺地搭在虞恬的肩膀上。   虞恬一点没印象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但这很好,显得很亲密。   虞恬飞快地抠图,把言铭的脸拼接到了齐思浩的脖子上,堪堪遮住了齐思浩的脸。   虽然PS的有些粗糙,痕迹也很重,但不仔细看,也应付的过去了。   一张自己和言铭的亲密“情侣照”就这么出炉了。   服务生也就走个形式,稍微看了下就给虞恬通过了:“不过还麻烦您扫一下这个二维码,根据小程序要求上传一下,我们后台需要统计一下,因为每天供应的情侣盲盒也有数量限制,需要对应上,做一个备份。”   啊……怎么还有这种要求……   一见虞恬的表情,服务生就了然了,她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因为之前出现过实习店员自己内部预定掉这个半价情侣套餐,然后倒卖出去的事,我们老板为了防止这种事再发生,必须要求备份存档照片验明真身,防止有些店员钻空子。”   这么一说虽然可以理解,但虞恬还是有些迟疑:“这个照片会不会挪作它用啊?”   “不会的,您放心,虽然我们默许上传的照片是同意我们可以非商用,用于营销宣传的,但只要您单独提出不授权使用,我会帮您在后台备注,会保护您的隐私。”   这样听起来也不是不行……   虞恬身后此时已经开始有别的顾客排队,虞恬不希望别人久等,赶紧按照服务生的要求扫了二维码,飞快上传好了合照。   “还要在这个本子上留一句情话哦。”   虽然有些麻烦,但毕竟可以打对折,因此虞恬即便脑内一片空白,随手写了句像打油诗一样的“情话”充数。   而等她写完留完言,坐到预约好的餐桌前,时间也卡得刚刚好。   言铭也到了。   不过,这家网红店别的哪里都好,唯一的问题是就是上菜慢。   当然,这也是虞恬选中这家店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决定找个安全的话题打开局面,拉近和言铭的距离。   “言铭哥哥,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这个颜色非常适合你!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好巧哦!”   可惜虞恬的马屁显然没有拍对路子。   言铭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虞恬一眼,然后面无表情道:“是挺巧的,这是我最讨厌的颜色,是我妈给我买的。”   “……”   虞恬干笑道:“那阿姨对你还是很在意的,说明她很爱你,还给你买衣服,在她心里肯定还当你是小孩,但她们这一辈人的审美和我们年轻人肯定不同,所以颜色上可能也不对你胃口……”   “她完全记反了我最喜欢的颜色和最讨厌的颜色,以为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买这件衣服也不是想到我了,只是因为满五万减三千,她还差两千满五万,而只有这件衣服正好两千。”   “……”   虞恬又找了好几个别的话题,可惜言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在防备什么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虞恬的错觉,他总觉得言铭像是严防死守不让进球般地提防着她说出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明明自己找的聊天话题都非常安全正常啊……   只是虞恬不知道,她所谓的安全正常,在言铭眼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虞恬这样的东拉西扯,在言铭看来,都像是在为说一些别的不安全的话题做铺垫。   试图先拉近关系缓和下气氛。   然后就是表白。   言铭确实决定在这次见面里直白地拒绝虞恬,但不是在饭局一开始的时候。   因为如果虞恬在吃饭前表白,他的拒绝会让这顿饭都难以继续下去,然后让气氛变得尴尬和难堪。   言铭希望虞恬至少可以憋到饭局结束。   那才是比较符合礼仪的做法,而那一刻,言铭也才能顺理成章地对她进行婉拒,给这段关系划上完美的终止符。   因此当虞恬开始讲起那些明显套近乎没话找话的话题时,言铭就开始戒备起来,他试图打断虞恬,并期待这家餐厅可以早点上菜。   可惜虞恬完全没有接收到言铭的讯号。   她还在试图那些尴尬的套近乎的话题。   因为言铭有意的从中作梗,肉眼可见虞恬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像是快憋不住了一样,可惜最终,她都显然没放弃自己原本的意图,没再继续那些打掩护般的话题,而打算直奔主题——   “言铭哥哥,趁着菜还没上,我……”   言铭不是很意外,但还是抿唇打断了她:“有些话,你要想清楚了再说,尤其是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我怕餐前的时间不太够认真的沟通。”   虞恬果然愣了愣,然后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和羞赧:“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言铭喝了口饮料,点了点头,语气了然:“我希望你确认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虞恬脸上露出期待,然后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她当然准备好了,她都准备了一下午了!   原本虞恬还有些迟疑,觉得餐前的时间拉着言铭问这些会让他有些不适,但言铭不愧是自己的偶像,竟然连自己想问什么都看穿了,还体贴地表示餐前的时间怕不太够认真沟通。   虞恬充满了感激:“虽然确实不太够认真深入交流,但时间还是别浪费了,我想抓紧每分每秒,要是讲不完的吃完饭以后,你要是有时间,我们还能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好学精神感染了言铭,虞恬发现自己说完,对面言铭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我觉得可能不太需要吃完饭后还继续聊这个了……”   虞恬用力点了点头,内心有一些兴奋和紧张。   言铭这话的意思,恐怕是对虞恬领悟能力的肯定了。   他肯定是觉得以她的专业能力,点拨她两句,她就领悟了,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都说到这份上了,虞恬也不再扭捏,她鼓起勇气,从自己包里掏出了笔记本,然后递给了言铭。   “言铭哥哥,我要问的都写在这里了!”   言铭果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这么一本?你什么时候……”   “每天想到我就记录一点。”虞恬这本问题册确实攒了很久,她解释道,“好几年了,也算是积少成多。”   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么好学,言铭可能被触动了,因为虞恬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更……难以形容了,像是有点怜悯和同情?   但医学生本来就很苦,像她这样好学的医学生并不在少数。   学医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没什么好可怜的。   虞恬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暗示道:“你不介意的话,打开看看?”   言铭瞪着笔记本,一直没有行动,直到被虞恬催促,才像是下了决心如临大敌一样打开了笔记本。   然后虞恬看到他的神色变得惊愕,随之是茫然,接着是不可置信。   片刻后,他从笔记本上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了虞恬。   “你想谈的就是这个?”   虞恬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她有些忐忑:“是不是不太合适啊?不好意思言铭哥哥,我想着有机会能和你吃饭,就不想浪费机会,这些问题攒了很久,想着趁机可以向你讨教一下。”   看着言铭神色难看的脸,虞恬是真的有些不安了。   她记录在笔记本上的问题,多数都是她已经穷尽了网络搜索交流和论文专著查阅后,仍旧找不到答案的难题。   是不是即便对言铭来说,也……所以他才露出了这种表情……   虞恬小心翼翼道:“言铭哥哥,是不是对你来说也太难了啊?”   “……” 第十四章   那一瞬间,虞恬发誓自己没看错,言铭露出了咬牙切齿但竭力忍耐的表情,然而片刻后,他的表情管理趋于完美,又变得像风平浪静的水面,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此前曾经酝酿过暴风雨,以至于虞恬又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不难。”   言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他略微有些恶狠狠地看着虞恬,但此后他流畅的讲解证明了“不难”两个字。   “你说的这台手术里,患者急性闭角型青光眼的再次急性发作,他在几年前就发生过急闭的多次发作,在当地诊所药物治疗后缓解,但这一次的发作严重,前房消失、眼压高,手术风险非常大,要在没有前房的前房进行穿刺……”   “所以先要弥补前房消失的手术难点,用15°新刀穿过角膜,让少量房水流出,可以出现一点点前房。”   “然后采用5ml的针头,从穿刺口进入前房后,把针头斜面侧过来倾斜,好让房水从针头里慢慢流出,先把眼压降下来。这样前房和眼压的问题缓解,给手术制造了可能。”   言铭此时在讲解的是他曾经执刀的一台周边虹膜切除手术,针对虞恬在笔记本里记录的一些术中问题和手术思路,他都进行了非常详尽的解释。   “但由于患者的意愿,不希望做太大的手术,也不愿意承受大手术后需要住院的风险,所以在做周边虹膜切除的时候,没有再用镊子深入前房去抓虹膜,采用了你在后续录像里看到的那样,轻压了角膜缘切口的后唇,抓住突出切口的虹膜,做了周切,这样手术创口就尊重了患者意愿,控制在很小。”   言铭讲到这里,补充道:“对方是一位在工地工作的农民工,一来因为大手术及后续需住院的话,费用高;二来则是他上有老下有小,也没有办法承受大手术而不去工作;三来患者对大手术天然的心里有抵触,心理压力比较大。”   虞恬连连点头,原本她还顾左右而言他地到处试图找话题套近乎,一进入到此刻的问答时间,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虞恬几乎是抓着言铭一刻不停地问。   因为医学基础并不差,很多她自己琢磨不明白的问题,言铭只要稍加点拨,虞恬就有醍醐灌顶的顿悟了。   她一点都不愿像别的用餐客人一样抱怨上菜慢,只恨上菜能更慢一些才好。   比起口腹之欲来说,精神食粮总是更为香甜。   对于言铭来说大概也同样。   一进入到讲解阶段,他非常专注,没有了此前虞恬所感知到的怪异的戒备,对于虞恬的很多专业性问题,完全毫无保留地和她进行了沟通,丝毫没有介意这家餐厅上菜慢的问题。   为了营造氛围感,餐厅的灯束有些昏暗,窗外是沿着湖吹来的晚风,墙壁上投影下绿植摇摆的光影,每张餐桌上放着一小盏带了香氛蜡烛的灯台,沁出柠檬和白麝香混合交缠的味道,暧昧而若即若离,摇曳的火光像是某种猝不及防的讯号。   言铭的侧脸就在这样的光影里,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触,又似乎遥不可及。   虞恬在听他讲解的间歇里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英俊冷冽的男人微垂着视线,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指着笔记本上的某一处,仔细而专注地讲着。   虞恬知道自己应该集中精神,但还是控制不住变得有些放空。   她的视线游离,变得注意力涣散,没有办法去看笔记本上的字,像是一条鱼,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游,她在内心警醒自己要保持戒备,然而还是无法自控地朝着水面那个带了鱼饵的鱼钩咬去。   言铭的脸就是她的鱼钩。   虞恬有些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直到被言铭的声音唤回理智——   “虞恬,这里听懂了吗?”   言铭的表情很疏离,然而昏黄的灯光赋予了他温柔的假象。   他看向虞恬,声音带了微凉的质感:“你走神了,有哪里没有跟上我思路的,我可以再讲一遍。”   明明是客气的非常合适的语气,然而虞恬却因为心虚而变得两颊发热。   她几乎是目光根本不敢再直视言铭。   只暗暗在内心唾弃自己。   人可真是视觉动物,自己也一点不能免俗。   但鱼咬钩也不知道是不是刻在基因里的劣质习惯,虞恬发现自己总还是不由自主瞟向言铭的脸。   为了能重新集中注意力,不浪费时间,虞恬做了一个决定。   她闭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失去视野的那一瞬间,她的理智就回笼了,和言铭的学术交流重新又变得顺畅起来。   只是言铭对此显然不能习惯。   虞恬听到他用奇怪的语气询问:“你在干什么?”   虞恬长叹了一口气,非常感慨:“我闭上了眼睛才能思路更加顺畅活跃!”   “原来我学习好,主要是我的老师都长得不好。”   她的眼睛偷偷眯开一条缝,然后看向了言铭,真心实意道:“言铭哥哥,幸好你没留校任教做老师,不然我们学校没法毕业的学生又要更多了。”   言铭微微皱了下眉:“什么?”   打败鱼饵的办法就是正视鱼饵。   虞恬的声音义正言辞:“你长得太好看了,容易让人分心。”   “……”   虞恬说完,果然觉得自己的心虚有所缓解。   与其偷偷摸摸,还不如大大方方赞美言铭。   毕竟他长成这样,未来要真成了自己哥哥,虞恬也是与有荣焉。   何况她内心对言铭的崇拜都是真的,就算做不成自己哥哥,言铭对虞恬来说还是带了很强偶像滤镜的。   颜值能打,专业能力能打,简直是德艺双馨了。   虞恬闭上了眼睛又直白赞美言铭后,内心再次变得坦荡和平静,但言铭的内心却背道而驰。   他相当震惊。   因为虞恬闭上了眼,言铭便能不用顾忌她反应地看她。   这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羞赧和忐忑,非常平静而理所当然地闭着眼睛。   明明长得这么漂亮,拥有非常高级且冷淡美艳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土这么直接这么不加遮掩的撩拨……   问题是还能这么自然。   言铭盯着虞恬的脸,一时之间也有些走神。   直到虞恬的声音再次唤回言铭的思绪。   “言铭哥哥,我们刚说到哪儿了?”   这家伙装模作样地闭了闭眼,过了没多久又睁了开来,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拉着言铭投入到专业领域的讨论里去了。   她表现的如何坦荡,仿佛刚才那些土味的示好,真的没有任何其余意图,而只是一些发自内心的赞美。   这次的探讨可以说酣畅淋漓,等菜上来,虞恬还颇有意犹未尽感。   好在这时候吃饭已经不会冷场了,一边吃,虞恬还是忍不住一边和言铭聊起一些医学问题还有当前医院规培的情况,原本以为可能会尴尬的饭局,倒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对于这一切,言铭也是意外的。   他原本以为这将是一顿尴尬而漫长的晚餐。   然而等他看向手表,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   虞恬和他聊专业,一开始言铭仍旧有些戒备,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的探讨,他也放松下来,甚至发现在关于医院体制改革的问题上,和虞恬所见略同。   不过因为不想欠虞恬送饭的人情,用餐快接近尾声时,趁着虞恬接电话的当口,言铭起身到了前台先行结账。   付款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账单的金额比言铭想的低了很多,他来之前查过人均价位,如今付的钱只有人均价格的一半。   只是付完钱言铭刚打算转身回座位前,服务生叫住了他,然后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先生,这是您的女朋友给您写的情诗。”   服务生的表情充满祝福:“您可以拿着留念,这是我们的特别彩蛋,另外,祝你们幸福,你们真般配!”   言铭有些意外,对服务生解释误解没必要,他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所谓的“情诗”。   虞恬的告白虽迟但到,她到底没能放过这次机会。   只是大概也觉得当面讲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弄出了让服务生递情诗这种事?   可这情书未免也太粗糙了。   言铭收到过很多情书,但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随便的——服务生塞给他的情诗,根本不是写在什么像样的纸上的,而像是从什么本子上直接撕下来的。   他皱着眉,有些如临大敌地展开,内心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委婉回绝。   只是预料里情意绵绵的情诗并没有出现,虞恬的情诗毫无诚意的只有一行字——   “我喜欢你,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 第十五章   言铭瞪着眼睛,来回翻看了几遍,才确定整张纸上真的只有这样一行字。   所以?   这就是虞恬的情书?   直到坐回餐桌前,言铭的心里还是不可置信。   他一开始觉得虞恬莽撞,然而现在细细想来,又觉得她狡猾的很。   她大大咧咧地表达了喜欢,但是又没有讲明是什么样的喜欢,甚至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意图,更没有大张旗鼓要求和言铭谈恋爱,以至于明明言铭对她想做什么心知肚明,但主动的拒绝又会让自己显得不仅没有绅士风度,还有自作多情之嫌。   整篇情书就这么三句话,像是表白,又像是开玩笑的口吻。   简直拿捏得太好了。   虞恬虽然常常露出单纯的表情,但果然没她看起来表现的那么简单。   言铭觉得自己遇到高手了。   虞恬对于今晚的用餐十分满意,网红餐厅没有浪得虚名,久等而来的饭菜非常可口,而她也趁着等待时间,把笔记本上三分之一的问题都和言铭进行了探讨。   因为心情好,连临时接到齐思浩打来电话,说他明天要值夜班,现在忙着别的事,今晚没空回家,求虞恬帮忙顺路买套睡衣,好放在医院值班室备用,虞恬也答应了。   只是原本愉快的心情,在虞恬走出餐厅小空地,正打算往自己餐桌走的时候被打断了。   在拐角时,她撞见了郑廷付。   他的脸色难看,和那位耀武扬威的女朋友赵欣欣正在拉扯着什么,两个人都没看路,转弯过来时差点撞到虞恬。   郑廷付一抬头,看到虞恬后显然愣了愣:“小鱼……”   虞恬连招呼也没打,只板着脸冷冷道:“借过一下。”   她趁着郑廷付下意识让开路的时候,快速从拐角通过,而她甚至没走多远,郑廷付和他女朋友的争吵声就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对她还余情未了?最近天天不和我见面,一直推说什么工作忙,你什么意思啊!”   “没有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在这里,来这家餐厅,不也是你的主意吗……”   虞恬加快了脚步,不想再听这些鸡飞狗跳。   她回到座位上,想继续再趁热打铁和言铭聊一下自己自媒体账号做眼科主题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了一下,言铭已经抢先把单给买了。   气氛也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虽然言铭的态度仍旧是礼貌的,但虞恬总觉得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紧绷,像是严阵以待着什么事。   虞恬又问了几个问题,言铭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如之前放松。   或许是有什么事?   今晚自己拉着他问的也够多了。   上了一天班,吃个饭还要被问专业问题,虞恬代入一下,也觉得有点够了。   “言铭哥哥,今天谢谢你了!我觉得今晚很有意义!”   虞恬望着言铭,眼睛里都像是有小星星,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言铭真的是神一样的存在,好像就没有什么专业问题可以难倒他。   言铭是开车过来的,虞恬没有,作为礼节,言铭表示开车顺路带虞恬回家,两个人便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一路上,虞恬也没闲着,她一边疯狂拍言铭马屁,一边见缝插针地打算说起自己的自媒体眼科专题事宜。   “言铭哥哥,你愿意的话,可以关注我,我的账号是‘小鱼爱吃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带货盈利为主的,是真的很想做能帮助患者的科普,也想成为促进医患之间彼此了解的桥梁……”   只是言铭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虞恬邀请他关注自己的话,他也回答地相当有距离感——   “我挺忙的,可能没什么时间看自媒体账号。”   虞恬有点失落,不过也可以理解,别说医生,就是别的行业从业者,下班后就算有时间刷手机,关注点自媒体账号,也不愿意再看自己工作领域的东西了,毕竟白天上班已经浸淫够了,业余时间只想刷点快乐消遣的东西。   这原本是正常的话题,只是,好几次,虞恬发现言铭如临大敌般的目光。   但真问他有什么事,言铭又矢口否认。   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言铭开始讲起了自己妈妈。   “我妈妈人挺温和的,是很文雅的人,和我爸爸离婚也只是因为性格不合。”   言铭的语气很含蓄:“离婚分开也很平静,不存在动嘴或者动手的事,分手后也算是亲人和朋友。”   “我觉得这样是比较成熟的做事方式,因为做事情还是要讲道理,包括感情也是,很多事还是要理智地来处理,而不是不讲道理。”   他克制道:“我想你懂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吧?”   虽然莫名其妙,但虞恬很快也理解了。   毕竟未来和言铭或许会成为一家人,所以他想介绍下自己家里情况,表明自己妈妈离异后不会对自己爸爸再婚产生什么干涉和不良影响?   她连连点头,真诚道:“我懂,我懂。”   听到自己这样的回答,言铭仿佛好不容易传递出了些信息的卧底,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就在夜晚热闹的街上走着,这条路是容市最热闹的商区之一,街两边都是小店铺,有不少服装店,虽然不是大品牌,但胜在材质不错,卖的也不贵。   虞恬走着走着,就被右手边一家人头攒动的小店给吸引了目光——   “睡衣大甩卖!”   眼前的广告语让虞恬的眼睛一亮,正愁上哪儿给齐思浩带套睡衣,这不送上门来了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言铭:“言铭哥哥,可以不可以等我下,我买个东西。”   言铭没多话,只礼貌地点了点头。   睡衣大甩卖还真的是大甩卖。   大概因为价廉物美,甩卖区挤了一堆老阿姨正在挑挑拣拣。   虞恬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标签——   一套100,两套150。   甩卖的睡衣材质确实不错,全棉的,布料舒服,唯一的问题就是颜色单一设计丑了点,分为男女两款,男款是蓝色,女款是粉色。   虞恬原本只打算给齐思浩带一套,但一看两套一百五,就觉得不买两套就亏了。   她三下五除二,飞快根据自己和齐思浩的尺码拿了两套,然后就喜滋滋地就打算去买单。   只是虞恬刚挤出老阿姨包围圈,就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了。   言铭正站在一边,身高腿长,但与周遭大卖场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像是想去找虞恬,但又不得其法,堪堪在来往冲刺的老阿姨之中保持了难得的平衡,才能不被任何人撞到。   虞恬突然有点心虚。   言铭这样的人,总觉得像是应该生活在云端,好像把他带进大卖场都是一种罪过。   虞恬有些不好意思,磕磕巴巴道:“我、我付一下钱马上就走……”   言铭看了一眼虞恬手里的睡衣,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这是你买给你自己的?”   虞恬点了点头,看向言铭:“是啊,这套粉色的是我的。”   所以这套蓝色……   言铭看着虞恬手里的情侣睡衣,有些头脑发涨。   他觉得有一点匪夷所思,但联系到虞恬那句非主流的表白纸条,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蓝色的该不会是买给他的吧?   言铭抿了抿唇,克制道:“我觉得这个蓝色不是很好看,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买。”   虞恬果然露出了惊讶:“我觉得蓝色还好啊,平时住在医院里值班的时候穿,蓝色也很合适,感觉和医院很配啊……”   果然。   看来确实是买给自己的。   言铭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涨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虞恬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什么都不说,直接行动。   都直接买情侣睡衣了。   虞恬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手买个睡衣,竟然还后生出这么多后续。   言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对这套男士睡衣有很大意见,非常竭力地进行了阻止。   “我觉得材质比较一般。”   “颜色蓝色虽然在医院挺适合,但太普通了,可能容易拿错。”   “而且尺码不对,180太小了,需要最起码185。”   说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开始了行动。   虞恬眼睁睁地看着言铭拿走了自己手上的男士睡衣,然后走到另一边不打折的区域,拿了一套185的浅灰色男士睡衣。   “买这个。”   “可蓝色那个和粉色的这个合在一起才打折啊……”   他看了虞恬一眼:“买灰色的,我来付钱。”   言铭说完,也没给虞恬机会,径自拿着灰色的睡衣买了单。   全套动作行云流水,让虞恬目瞪口呆的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这个睡衣是我买给谁的吗?”这就付钱了?   结果面对虞恬的疑问,言铭只是冷冷瞥了虞恬一眼,用一种非常有把握的语气言简意赅道:“知道。”   他的神色看起来带了点了然的克制:“你不用说出口,我知道你买给谁。”   知道是买给齐思浩的还这么积极付钱啊?   不过虞恬很快就醍醐灌顶般地想通了。   像言铭这样聪明又情商高的人,一定是推断出自己这睡衣是买给齐思浩的,而齐思浩在眼科轮转,算是言铭麾下的小兵,所以言铭自己掏钱算是给自己手下的新兵做个顺水人情!   真是高啊!   不愧是言铭!这么懂得团结下属关爱团队成员!不仅专业技术过硬,为人也是一顶一的周到!   一想到这里,虞恬看向言铭的目光又忍不住充满崇拜了。   她的偶像不仅学习和专业能力吊打众人,就是人品也是最好的,就算是刚轮转进他科室的小医生,他也能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对方,甚至为对方买睡衣!   此时虞恬内心此前的疑惑也一扫而空。   不买蓝色买灰色,一定是因为灰色的更贵材质更好,不买180要买185尺码的,一定也是考虑到睡衣穿的略大一码更舒适。   既然言铭想出头替齐思浩买个好的,那自己也拎得清点顺水推舟就行了!   虞恬完美完成了给齐思浩买睡衣的任务,便没有再多话,跟着言铭到了停车场。   她家离得不远,不多一会儿,言铭的车就把她送到了小区外。   “言铭哥哥,今晚谢谢你,解答了我那么多问题,还破费了,过几天我再请你吃饭吧!”   虞恬例行表达完了感谢,然后看向了言铭。   在夜色里,言铭的侧脸白得不真实,这条街上流光溢彩的灯火交错闪过他的脸颊,让他更平添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不可捉摸。   明明是很柔和的五官,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惊心动魄的视觉袭击,带了一点也不柔和的孤冷气质。   言铭的回复也一如他的气质一样冷硬孤绝。   他微微侧了下头,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   虞恬盯着言铭的脸,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齐思浩的灰色睡衣是言铭买单的,买单后便单独打包由言铭放在了车后座上。   是忘了?   虞恬委婉地提醒道:“我和齐思浩是邻居,他就住我对门。”   言铭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哦”了一声。   虞恬小心翼翼道:“所以他的睡衣我可以直接带给他。”   虞恬说完,试探地看向了言铭:“还是你想亲自给他?”   毕竟睡衣是言铭买单的,是他对齐思浩的一片心意,亲自交给齐思浩确实会更让齐思浩承情和感动。   不过……   “齐思浩今晚有事忙去了,人不在家,这个睡衣你要是明天带去给他也可以,但还要他再洗一遍晾干才能穿,他明天就值夜班了,明天给他就来不及洗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给我,我今晚会帮他洗好,等明天晒干我再给他送去医院。”   虞恬解释道:“不过我一定会和齐思浩说,是你买给他的。”   她说完,生怕自己之后忘记,也为了向言铭表态,虞恬当即拿出手机,就给齐思浩发去了微信。   【一条小鱼】:齐思浩,今晚睡衣是言铭哥哥给你买的,希望你未来好好在他的科室给他当牛做马。   虞恬发完,径自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了言铭:“我发啦。”   言铭的表情像是有点愣神,他瞪着虞恬。   这又是怎么了?   难道言铭还想亲自给齐思浩洗睡衣?   但言铭的关注点似乎不在洗睡衣,他瞪着虞恬,一字一顿道:“睡衣是给齐思浩的?”   不然呢?   这下轮到虞恬有些愣了:“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买给齐思浩的吗?”   她有点茫然,刚想继续发问,就被言铭生硬地打断了。   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神情仍旧很镇定,只是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恩,我知道,是给齐思浩买的。”   虞恬眼巴巴地看向言铭:“那……你是要亲自给他洗睡衣吗?”   “你自己拿去洗吧。”   言铭说完,从后座抽出了那件睡衣,然后扔给了虞恬。   虞恬刚下车,怀里就这么多了个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言铭的车子就已经在她眼前绝尘而去了。   刚才想亲自给齐思浩很积极的人不就是言铭自己吗?   怎么这时候又很生气了的样子?   难道就因为齐思浩不在家,没法亲自给他了?   可齐思浩明天值夜班他又不是不知道……   虞恬帮齐思浩洗好了睡衣,烘干后,第二天便带上要送言铭的食盒一起去了附一院。   言铭还在出诊,但齐思浩倒是很快来医院门口见了虞恬。   虞恬把睡衣塞给齐思浩:“你的睡衣给你,虽然是言铭给你买的单,但别忘记,想起给你买的可是我,你要好好报答我!”   结果齐思浩脸上一点感激都没有,他脸色复杂地盯着虞恬:“你昨天问我要照片,说要展示给你朋友,炫耀我有多帅的,你朋友怎么说?”   虞恬随口糊弄道:“说你很帅!觉得你就是那种一眼帅哥,看了一眼就挪不动路了!”   结果面对这样直白的拍马屁,齐思浩竟然冷笑起来。   “虞恬,我知道你干了什么。”   他阴恻恻道:“你是把我给换头了吧。”   “……”   虞恬下意识就狡辩起来:“我没有啊!齐思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种无端的猜测玷污了我们的友情!”   齐思浩气呼呼的:“还友情呢?你自己去学校论坛里看看,你那PS照,都被讨论了十几页了!”   “……”   虞恬内心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点开学校论坛,很快就看到了飘在首页的热帖——《扒皮医科大校花虞恬的倒贴趣事》   虞恬绷着脸皮点进了帖子,自己昨晚顺手PS的那张和“言铭”的合照果然映入眼帘。   她昨晚PS的时候只是为了凑数,并没多用心,此刻这张照片却仿佛大张旗鼓被放在聚光灯下,一下子每个细节都被人细究起来。   虞恬瞪着这张“合照”,这时候才开始感觉头皮发麻,继而就是尴尬和好笑。   照片PS痕迹真的太重了,言铭的头她甚至没用心抠图,只像粘贴纸一样把他的头给挪到了齐思浩的脖子上,而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   最要命的是……   “你就算把我换头了,能不能讲究点售后精神啊!你看看我手里抓着个哈蟆呢!你怎么不给我PS走啊!”   齐思浩非常愤怒:“现在论坛里扒出这张照片的原版照片了,我连带着也出名了!可我想不到我齐思浩出名竟然不是因为我帅气的脸蛋,而是因为我手里抓着的哈蟆!”   照片里齐思浩一只手搭在虞恬的肩膀上,而另一只手里赫然抓着一只哈蟆。   虞恬昨晚急着PS“情侣照”,照片里齐思浩另一只手垂在他自己身侧,因此虞恬根本没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捏了只哈蟆!   也是这一刻,虞恬终于想起来了这张照片是在什么情况下拍的——   当时正在上解剖课,解剖哈蟆腿,分离出坐骨神经,然后观察坐骨神经反射。   而为了防止一些医学生第一次解剖时失败,解剖课教室后面会有一水缸的备用哈蟆,而齐思浩当时恐怕是随手抓了一只顺眼的哈蟆,打算当备用……   可这照片……   她当时只是提供给了餐厅啊!   虞恬稳了稳心神,往下翻阅帖子里的发言,才终于发现了这张照片曝光的原因。   原来昨晚餐厅推出的情侣套餐活动,每期都会把参与人的合照放上餐厅的官网。   只是每天都会更新几十张合照,每张照片占的篇幅也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虞恬和言铭这张“合照”就被翻了出来,还精准地挂上了容医大的校园论坛。   把虞恬给挂了的发帖人显然认识虞恬,并且在帖子里不断地带着风向。   对方先是公布了虞恬“合照”里换头的人是医科大传奇人物言铭,然后贴了一家上市企业的介绍,重点高亮标注了董事长姓言,而在工商信息系统里,这家上市企业里股东信息栏一列,言铭作为小股东赫然列在其中。   大概生怕大家联想不够充分,对方还贴心地把言铭这些股份的含金量郑重标注了一下,并且贴心地告知大家,言铭是这家上市企业董事长兼控股股东的独子,甚至还详尽解释了这家上市企业还布局投资了多少下游企业。   而下游企业行业领域从传统重工业、现代服务业,到新兴的纳米、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领域,甚至连如今风靡市场的一款电竞游戏《征服挑战》,也是言铭家上市企业控股的,这款游戏今年甚至举办了电竞直播赛事,正如火如荼地快速蚕食着市场。   虞恬对资本市场布局没有兴趣,对这些八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盯着帖子里爆料言铭身价的这串数字,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数字后面的一串零,未免太直观了。   她此前听妈妈说过,言文华家里条件应该不差,但这也出离的不差了……   原来言铭这么有钱……   或许因为这张“合照”PS的太拙劣,又太猎奇,虞恬作为校园论坛里常常因为街拍、偶遇常驻热帖里的人物,又自带热度,而PS的原图和齐思浩的合照也被翻了出来,加上蓄意的引导,一下子帖子里就血雨腥风了起来。   “所以你这个心机女妄图钓言铭,为了言铭甚至不惜抛弃了糟糠男友的‘我’,甚至把我的头给换成了言铭的,来意淫自己和言铭好上了,拿着PS的照片到处炫耀,还放到了网上,这才被人发现‘打脸’……”   齐思浩翻完帖子,给出了如此短小精悍的总结。   虞恬皱着眉,还是对帖子下面的风向觉得不可思议。   “匿名投稿一个,我在附一院实习,确实看到了好几次虞恬过来找言医生,还送饭之类的,明显是在追他,不过言医生对她不多热情,感觉对她不是很来电的样子。”   “我也在附一院,齐思浩也在附一院轮转,虞恬给齐思浩也送过饭,感觉齐思浩是她的备胎,就是不知道齐思浩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以前上学时我还向虞恬表白过,当时被拒了,还没给原因,不过现在我释然了,看来她虽然长得好看,和别的拜金女也没差别,打算用自己的长相博一个嫁入豪门的机会呢。”   其中不乏也有为虞恬鸣不平的——   “也不是吧,虞恬在专业上排名一直是第一的,我觉得她不可能是那种女生……”   只是很快又会被别的带风向的发言淹没——   “得了吧,有些想嫁入豪门的女的,也会去刷学历啊,自己的履历和成绩也是砝码,真当现在豪门那么好进啊?有钱人也不希望自己后代基因差的好吗?她确实是学习好,但既然学习这么好,为什么没有直接继续在医学院深造或者去医院呢?”   “对哦,听说她都不从医,搞了个自媒体号什么,弄直播之类的,该不会是想当网红吧?”   “她确实去弄自媒体了,好像还签约了,大概是要正式进军网红界……”   虞恬对自己手受伤的事并没有大张旗鼓公布博取过同情,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被迫放弃梦想转行的决定,变成了他人嘴里口诛笔伐的“罪证”,甚至连莫须有的签约进军网红圈这样的帽子都给扣上了。   整个帖子里,但凡有为她说话的,很快就会被爆料的匿名楼主按头骂,说是虞恬妄图洗白的小号,弄到最后,都没有人敢再为虞恬说什么了,毕竟大部分校友也未必真的认识虞恬,犯不着为她这样一个路人惹了一身腥。   虞恬不傻,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有心引导舆论摸黑她的,也知道这人匿名的背后多半就是郑廷付的那个女朋友赵欣欣。   恐怕在餐厅撞见后,对方阴差阳错在餐厅官网看到了虞恬这张完全不上心的PS“合照”,于是拿来大做文章。   齐思浩原本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只是随着他往下翻,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这不是血口喷人吗?你等着,我上去给你澄清,什么玩意儿啊!”   虞恬挺感动的,但也劝说道:“没事,没必要的。我待会打电话给餐厅,让把那张图从餐厅官网删了。”   虞恬叹了口气,也挺纳闷:“明明答应我照片不可以对外的,真是的。”   结果齐思浩不乐意了:“你没事我还有事呢!我一下子风评被害,变成你的舔狗备胎了!这我怎么乐意呢!这是对我眼光的侮辱!”   “……”   齐思浩确实真名上阵很认真澄清了,可惜他的澄清帖很快就淹没在了别的带风向评论里。   毕竟虞恬PS和言铭“合照”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即便不存在把齐思浩当备胎这样的情况,光是PS合照,就被打成了虚荣和不要脸,接受了大量的攻击和嘲讽。   虞恬其实可以澄清,自己和言铭之间的关系,单纯源于父母在相亲这件事。   但这样又会把自家父母的隐私过分曝光出来,赵欣欣显然是用了水军,虞恬不想把妈妈牵扯进来。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应,等骂上几天热度过了也就过去了。   但齐思浩反而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你不想澄清这些也行,你找言铭给你澄清一个不就行了?都不用牵扯父母,就说知情你PS这件事,他默许了,觉得PS‘合照’也挺好玩的,你们就是朋友间开玩笑,这样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我和言铭两个被PS的都不介意,路人跳脚什么呢!”   话是这样没错,但……   虞恬有点抗拒:“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吧……”她尴尬道,“我还没有和他熟到让他愿意替我辟谣的地步,而且我这个PS的也太中二了,我私心里还不希望他知道……”   毕竟言铭确实不知道自己PS这件事……   因为有点心虚,虞恬今天都没有继续等言铭,而是把食盒交给了齐思浩,让齐思浩带给了言铭。   只是虞恬不知道,她虽然不希望言铭知道,但言铭还是被迫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齐思浩带来了虞恬的食盒,还热情洋溢地拉着他的手:“言铭学长,多谢你的睡衣了!听说还是你亲手为我挑的!太谢谢了!”   言铭绷着脸,在蒋玉明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下,镇定地接受了齐思浩的感谢,接过了他手里的食盒。   果然,齐思浩一走,蒋玉明就凑了过来:“你怎么还给人家买睡衣啊?”   言铭没理他,蒋玉明也没再纠缠,只用艳羡的目光盯着言铭的食盒:“哎,我什么时候也有学妹愿意为我洗手作羹汤呢?”   蒋玉明明显是个行动派,他一边说,一边就打开了手机:“我上校园论坛交友板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学妹可以认识一下……”   只是言铭还没来得及打开虞恬送来的食盒,就听蒋玉明略带惊讶的声音:“哎!言铭!你和虞恬好像上学校论坛里的热帖了!”   他说完,便开始翻阅起帖子来,只是一边往下看,一边忍不住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   言铭被他吵的没办法吃饭,不得不抢过他的手机:“你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铭不论在校期间还是毕业后,都对充满了八卦和无聊吹水的学校论坛不感兴趣,即便是和他相关的帖子,他原本也不打算看。   只是蒋玉明的手机屏幕正停留在一张充满视觉冲击的“合照”上,饶是言铭,仅仅目光瞥到一眼,也有点被镇住了。   那是一张莫名其妙的“合照”,一看就是合成的,因为PS技术实在拙劣,痕迹非常重,言铭的头就被生搬硬套般的换到了不知道谁的身体上,而原照片身体的主人,一只手亲密地搭在虞恬的肩上,还有一只手垂在身侧,手里正……   正抓了一只哈蟆。   言铭面无表情地往下翻帖子。   终于知道自己用了谁的身体。   他盯着这张照片,虽然面上平静,但内心却不太太平。   虞恬至于吗?   她对自己的喜欢就到了这种地步?   因为没有合照,所以宁可虚荣地PS合照?   是PS出了合照,她就真的自我陶醉地以为未来能成为情侣了?   还到处炫耀,都贴上了餐厅官网,最后被放上了学校论坛……   言铭内心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惊,甚至一时之间都忘了生气,只觉得虞恬真是匪夷所思。   他该非常愤怒的,但言铭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气愤情绪。   毕竟,喜欢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好像拿这个来责备虞恬,也没什么用。   以往在校时,学校论坛里,从来不乏对他表白或者讨论他的帖子,甚至有些也会引发成乱七八糟的谣言,但言铭从没管过。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也会同样对待。   但即便并不多生气,可忍了半天,言铭发现自己还是忍不过去。   虞恬收到言铭电话的时候,正在剪辑自己自媒体号科普专题的素材。   言铭不像齐思浩,还拐弯抹角的,他的兴师问罪直截了当——   “虞恬,论坛里的照片怎么回事?”   “……”   虞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面对同样是当事人的齐思浩,她巧舌如簧,狡辩得头头是道,但面对言铭,她只觉得一腔措辞好像都失灵了,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像是被班主任抓到上课开小差的小学生。   “就是那次那个餐厅……”   虞恬想要解释为了打折情侣套餐单方面操作PS合照的缘由,可言铭直接用了然但颇为生硬的语气打断了她:“这些不用说了,我知道原因。”   原来言铭都知道自己为了打折PS了……   尴尬。   丢人。   言铭的语气冷冷的:“现在不谈原因了,没意义,我就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虞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给了餐厅的工作人员看那张‘合照’,她也答应我不会对外使用,我刚打电话去沟通过,才知道答应我的那位服务生因为突然低血糖晕倒送医院了,导致手头这些工作没交接好,新对接她工作的同事不清楚我这张照片并没有授权给他们进行宣传,觉得那个照片上我们两个的形象比较好,所以就在餐厅官网宣传时候用了……”   言铭听了觉得简直是会头痛的节奏。   果不其然,她PS了照片还不惜对着餐厅的服务生炫耀,竟然把假合照发给服务生了!以至于对方这才起了放到餐厅官网宣传的心思!   言铭快气笑了:“你给人家看看就得了,还发给对方?”   发完了关照不要对外有什么用?!这就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一样,对方当然会叫全世界帮你一起保密了。   面对言铭的质问,虞恬无言以对。   千错万错,是她PS照片的错。   她确实已经第一时间联系过餐厅了,对方工作人员致歉后,也很快把照片从他们官网撤了下来,但……   “学校论坛那边我也投诉了帖子,但可能处理不会这么快……”   虞恬面皮发红头皮发麻,觉得为了钱鬼迷心窍薅羊毛的自己非常的丢脸。   电话那端的言铭果然沉默了,片刻后,虞恬才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把手里的那个哈蟆P走?”   言铭冷静而理智地陈述着他的不满:“换头这件事先不说,为什么手里那么明显的东西你不P?正常人绝对做不出一只手捏着哈蟆一只手搂着别人的行为,这让人感觉非常不卫生,作为医生或者医学生来说,也不是太专业严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解剖哈蟆时候戴上手套就会滑的抓不住哈蟆,而且解剖课手忙脚乱的,谁还在意卫生不卫生呢。   虞恬心里很委屈,她也不知道齐思浩这家伙怎么会一只手捏个大哈蟆一只手搭着自己肩膀还笑那么高兴。   言铭的声音顿了顿:“当时我也在场,你真的这么想要,这么想珍藏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找我合张照?你真的那么想要合照的话,我也不是不会答应。”   珍藏?   虞恬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敢多嘴。   她声音闷闷地解释:“我就是担心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你会拒绝。”她小心翼翼道,“所以当时我要是这么提,你会答应吗?”   言铭的回答言简意赅:“会。”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只是合照,不代表别的。虽然我知道你要这种合照是有别的意图,但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对于你用合照做别的事,只要不影响外界和他人,我也管不着你。”   自己要合照确实只是为了打折这种意图……   虽然说出来有点让要合照的行为都带了铜臭味,变得没太多诚意,但没想到言铭这么体贴和善解人意。   虞恬原本觉得非常丢人,自己当初真的心理包袱太重了,其实还不如早点和言铭坦白,然后一起拍个合照完事,也不至于现在闹出乌龙,被挂到学校论坛嘲讽。   言铭的声音仍旧冷冷的:“这个事情,你要负责解决。”   这是自然的。   学校论坛上的帖子虞恬原本完全不想让言铭知道,但既然如今言铭也知情了,那不如……   “既然这样,那要不等你下班,我来医院找你,我们拍个真的合照?这样等合照放上去,证明我们其实挺熟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虞恬认为言铭打电话来找自己,除了兴师问罪外,就是和自己商量怎么处理。   她满心以为会得到言铭的首肯,结果只听到言铭吐出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之前合照可以,现在事后出问题了给你用来解决烂摊子的合照不可以。”   “……”   虞恬有点愣,试探道:“那你是打算真身上论坛帮我澄清吗?”   “不打算。我没有向公众澄清的义务,嘴长在别人身上。”   “但你不是让我负责解决这个事吗?”   虞恬有点茫然,既没有真实合照,又不计划真身上去澄清,那还怎么解决谣言呢。   言铭这次没有正面回答:“你自己想。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我还有事,电话先挂了。”   虞恬呆呆地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有些猜不透言铭的意思。   她的表情忍不住垮了下来。   言铭虽然没有骂她,可……   还不如骂她一顿然后同意一起拍个合照呢。   现在除了自己真身上校园论坛解释前因后果,然后道歉外,好像也没别的方案了。   虞恬一想起来自己真身出现在学校论坛的场景,就有些惶恐和害怕。   但……   错的确实是她。   该面对的确实要面对。   只是帖子背后的始作俑者恐怕是要开心死了。   虞恬咬了咬牙,一想起赵欣欣明知道她的手怎么伤的,明知道她因为手被迫转行,却还披着马甲,仗着网络上没人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用转行这件事来恶意中伤自己,虞恬即便劝解自己想开,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愤。   但如今纠结没用,最终,虞恬还是老老实实听言铭的话开始起草道歉声明。   只是当她打开文档憋了两句话后,突然收到了齐思浩的微信。   【齐思浩人特好】:我不懂,明明我才是那个身体的主人,为什么三个人的电影里,闹到最后只有我没有姓名?   他发完,还配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虞恬也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些忍不住苦哈哈地告知齐思浩自己马上要去帖子里负荆请罪了。   【一条小鱼】:我都担心被骂死。   【齐思浩人特好】:?为什么被骂?你的言铭哥哥不是已经在帖子里力缆狂澜了吗?   言铭?   言铭去帖子里发言了?   虞恬愣了愣。   言铭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虽然忐忑紧张,但虞恬也是有过期待的,期待言铭可以真的像对妹妹一样,包容她犯傻做下的蠢事,虽然生气,但无奈地帮她想办法解决。   虞恬知道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和不负责任的,因为言铭甚至都不是自己的谁。   即便未来自己的妈妈和他的爸爸成了,那言铭也不过是自己法律意义上的继兄,并没有一起长大的亲密情分。   因此被言铭拒绝时,除了些微的失落外,虞恬也觉得理所当然。   只是……   她怀着非常难以形容的情绪,点开了学校论坛里的那个帖子,短短的时间里,这帖子的热度又增加了,根本翻不到头。   虞恬的手指变得有些微微颤抖,她的内心盘踞着细小的恐惧,让她有些想要躲闪和逃避,但又冥冥之中被某种力量推搡着,怀揣着心惊胆战的期待。   每一秒钟都变得很慢。   在其实很短,但又非常漫长的一分钟里,她终于在帖子里翻到了言铭的留言。   【言铭V】:人教育过了,PS速成班也报了。   校园论坛里不强制实名认证,匿名也可以,但实名认证的用户ID都是实名的真名,在真名后会跟随一个V。   虞恬看着言铭两个字后那个V字,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脸也变得很热。 第十六章   言铭的留言一锤定音,为平息这场谣言和奇怪的舆论奠定了基调。   虞恬应该感觉到放松的,但不知为何,她好像变得更紧张了。   意外和惊喜犹如潮汐般交错冲刷着她的内心,就像原本不敢期待的美梦突然成了真。   虞恬轻轻咬着嘴唇,往下翻着留言。   果不其然,言铭的回复就像是分水岭。   他出现后,风评完全转向了——   “言铭学长这明显和虞恬是认识的啊,笑死了,为什么这语气让我想起‘狗已经打了’?”   “楼主别瞎操心了,言铭、虞恬和齐思浩明显关系都挺熟的,两个当事人都对被P图换头看起来没什么大意见,用不着楼主在这边瞎蹦跶了,这挑事呢?”   “看起来虞恬也不是倒贴言铭的关系啊,不过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哦?是情侣吗?”   “肯定是情侣,其他狗别多事了。”   “言铭学长竟然这么帅!呜呜呜,希望你是单身,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楼上别犯傻了,人家身边有虞恬这样长相的超级大美女,还能看上别的啊?”   虞恬忐忑又紧张地翻完了所有的留言。   不少评论对她和言铭的关系多有猜测和误会,但言铭似乎发完那一条评论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虞恬憋了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她想拿手机给言铭道谢,但看了一眼时间,又觉得不合适,这个点已经不是医院的午休时间了,言铭要不是在手术要不是就在忙别的,何况,反正下午剪辑完视频后也没什么事,眼科专题的事还没详细和言铭讲呢。   恩,所以还是应该郑重其事地亲自去找言铭,等他下班,当面致谢。   虞恬做着心理建设,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   毕竟上次吃饭又是言铭买单的,而且今晚只要自己再次占据他的时间,他的爸爸就空出来可以和自己妈妈约会了。   所以要先约一下言铭的时间。   【一条小鱼】:言铭哥哥,晚上有空吗?谢谢你为我澄清,想请你吃个饭。   言铭果然在忙,因为半个小时后,虞恬才收到了他的回复。   【言】:不空,没帮你澄清,不吃饭了。   【言】:只是阐述事实。   【言】:剩下的你自己扫尾。   “……”   真是冷酷。   虽然实际上确实不算澄清,但言铭的言辞完全是一切风向变化的拐点。   【一条小鱼】:总之还是谢谢你!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   放下手机,虞恬立刻上淘宝找了个PS一天速成班。   言铭都留言说了,暗示她报个PS班,她还能不听话吗?   不过报了班,虞恬才发现PS根本不是能速成的,一天真的只够学个皮毛。   但她到论坛去道歉澄清,也不能拖太久。   无奈之下,虞恬只能囫囵吞枣一般学了,首先就是练好抠图技术,因为苦练,虞恬的换头技术比之前强多了,已经毫无换头痕迹。   她看着最新PS出来的照片,言铭的头已经像原本就长在齐思浩的身体上一样了!   至于言铭不满的哈蟆,虞恬也给P掉了,确保哈蟆这个物种,在言铭面前绝种。   一顿疯狂输出后,虞恬望着PS好的新合成照,由衷为自己的技术和学习能力感到骄傲,只要再学习学习,她恐怕要成圈内PS大师啊!   她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一条小鱼】:言铭哥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都做好了!你让我学的我也都学了!为了更郑重一点,我手写了道歉信,连带着学习效果,一起给你发图,你审核下可以不可以。   虞恬发完,把打印出来的新PS照片和手写信放在一起拍给了言铭。   言铭收到虞恬信息的时候,正在报告厅开附一院的例行科室会议,副院长正在侃侃而谈年轻医生的梦想。   这位副院长以讨厌与会者看手机著称,因此言铭只能非常小心地开了个小差,匆匆扫了眼虞恬的信息。   他来不及细看虞恬的话,只截取了她手写道歉信的核心主题。   但报告厅里信号不好,对于虞恬发来的照片,根本缓冲不出来,直接裂开了。   副院长犀利的目光正在来回巡逻,网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言铭很快放弃了看清这张照片。   不过是个手写道歉信,措辞也就那些,想来虞恬也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你发吧。把这件事扫尾处理好。”   言铭发完信息,很快按熄了屏幕,开始回神听副院长的讲话。   短期的速成自然不可能把PS技术进修到哪里去,虞恬也没指望这张照片言铭能满意,她发给对方,单纯是希望言铭看出她认错的态度以及积极主动学习的决心,以及对于言铭言听计从的服从,只是没想到言铭竟然对这张半成品就很满意,还让她发论坛?   虞恬虽然有些迟疑,但既然言铭都审核过这么说了,那就发吧!   虞恬都能想得到,自己一现身,恐怕又要引来一堆哈哈哈哈。   但既然言铭要求,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她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实名发了照片,再次郑重地对齐思浩和言铭道了歉,并自省了自己这种行为的错误,同时澄清了自己和言铭只是朋友的关系。   做完这一切,虞恬终于松了口气,颇想出去吃顿饭放松下。   既然言铭拒绝了今晚一起吃饭,那就找齐思浩吧!   她当即决定先压榨完齐思浩的剩余价值,请他先吃个路边摊,然后哄着他让他把几个科普专题节目的视频先拍了。   言铭今天不出诊也没有手术安排,听完例会后得以正常下班。   他走到医院门口,然后看到了虞恬。   她并没有隆重打扮,只是穿了简单的短裙和T恤,然而藏青色的T恤衬得她肤色如雪,头发没有披散下来,而是拢在脑后,随意抓出了一个丸子的形状,偶尔几根毛躁的头发窜出来,让她整个人随意里又平添了几分慵懒。   看起来很随意,但也很有心机。   言铭听蒋玉明说过,现在有一种叫素颜妆,虽然化妆了,但让人感觉就像没化妆天生丽质的一样。   虞恬这样的装扮,或许就是异曲同工吧。   虽然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但虞恬会出现,也不算太意外。   或许是不死心,所以等在这里。   果不其然,言铭抬头,就见虞恬一脸灿烂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招手。   只是言铭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就见虞恬径自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然后他看着她一路跑着,跑向了自己。   真是和自己预料的有一样。   “虞恬。”   等言铭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喊住了虞恬:“我今晚不空。”   虞恬果然有些讶异,她愣了愣,看了看言铭,又看了看言铭身后:“哦,这样啊。”   “我今晚没时间。”言铭抿了抿唇,“我和你说过了。”   她倒是挺坚持,虽然被明确拒绝了今晚一起吃饭,竟然还是痴心一片地过来等了……   今晚没时间只是言铭的借口,事实上他今晚回家后没什么事,他也不想自己下厨,既然虞恬这么坚持……   “不过我今晚……”   只是言铭的话还没说完,虞恬就笑着朝他身后挥起手来——   “齐思浩!我在这里!”   她说完,才继续笑着看向了言铭:“我知道的言铭哥哥,所以今晚我不打扰你啦,我和齐思浩一起去附近吃烧烤。”   言铭瞪着眼睛,对这发展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就道:“其实我今晚临时又……”   虞恬一脸了然地打断了言铭:“你不用说,我知道的,临时又有好几个工作是吗?毕竟一个成功的医生晚上就是像你一样忙的,齐思浩这种能空出来和我一起吃烧烤的,一看就是医生里面垫底的!”   说完,她朝言铭挥了挥手:“那言铭哥哥,不打扰你了,你忙你的吧!我和齐思浩去吃烧烤啦!”   “……”   言铭看着虞恬兴高采烈和齐思浩打打闹闹远离的背影,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这是追他的态度吗?   第一次送饭最终送给的是齐思浩,睡衣买给的是齐思浩,P图换头还用齐思浩的身体,现在吃烧烤也光顾着和齐思浩一起。   以为给自己留一句土味情话就完事了?   枉费自己考虑到毕竟虞恬的妈妈曾经是自己爸爸的相亲对象,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注册实名账号,上校园论坛留言。   言铭回到家里,下了些速冻饺子吃,想到虞恬恐怕正在大吃特吃烧烤,感觉有点心里不平衡。   百无聊赖里,他一边吃饺子,一边拿出手机,重新进了校园论坛关于自己和虞恬的那个帖子。   虞恬果然去发言了,只是……   只是这张新照片是怎么回事?!   言铭看了一眼,就差点没气死。   发手写道歉信就得了,谁让她新PS一张的?   虽然公允地说,这次的头确实P的不错,已经看不出接合的痕迹了。   手里的哈蟆也确实P走了。   但谁能告诉丽嘉他,虞恬为什么要在原本哈蟆的位置替换成了一块肥皂?   言铭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   他的手里此刻没有再捏着哈蟆,而是拿着一块肥皂。   “……”   言铭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现在开始觉得,虞恬确实是传奇级别的高手。   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为了炫耀PS了一张合照还不够,为了再次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竟然还连带再PS了一张。   但不可否认,虞恬这一招非常成功。   言铭觉得自己浑身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气的。   控制不住。   偏偏又不能发作。   虞恬手段的高超还在于欲拒还迎。   都PS合照妄图炫耀和营造舆论效果,搞的校园论坛里都以为他和虞恬谈恋爱了,结果发的手写道歉信里,又举重若轻地来一句——   “我和言铭学长是朋友的关系,言铭学长是单身,我也是单身。”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发后,下面的留言又开始转风向了,虽然也有稀稀拉拉几个女生表示要追求言铭,可女孩子到底脸皮薄,更多的是一堆不要脸的厚脸皮男生在下面求虞恬给个联系方式,说暗恋虞恬很久……   呵。   真是个高手里的高手。   放出烟雾弹让两人的关系暧昧扑朔迷离,形成舆论风向,再自导自演亲自辟谣,用话术让一些头脑简单的男人表达爱慕,好营造虞恬也很抢手的局面,妄图给自己施压,用激将法刺激自己。   这背后暗含的意思言铭能不知道吗?   无外乎——我很抢手哦,你如果一直扭扭捏捏不答应,我可能就被别人追走了。   高端的猎手往往会以猎物的方式出现,这话一点也没错。   一边追他给他发露骨的土味情话,一边又若即若离,晚饭也故意和齐思浩一起去吃,不就是为了撩拨自己让自己有危机感吗?   言铭冷笑着,心里有了底。   新PS照片的事还是要继续问责的,言铭给虞恬打了电话。   几乎是非常用心地压制心里的情绪,言铭的语气才能堪堪保持冷静:“为什么又PS了一张?为什么变成了一块肥皂?”   虞恬那端的声音很嘈杂,显然是在烧烤店里吃得正开心。   她的语气很坦荡,演技非常自然,台词也很流畅:“言铭哥哥你看帖子啦?我都听你的,自己报名了一个PS速成班,这是我短期集训的成果,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我不听你话这种事,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说要P走蛤哈蟆我坚决把哈蟆消灭!”   言铭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那为什么是一块肥皂,不能手里什么也不拿?”   虞恬的声音也如预料中一样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报班的那个PS老师说,把东西直接P走,还要修复图里的手,这是进阶课程,需要再续费报名下一个进阶班,我现在上的这个班,只能教会我用别的东西替换不想要的元素,可时间又紧,我实在来不及再上一个进阶课程了……”   “那为什么是一块肥皂?不能拿点别的吗?”   “别的也可以,但是一个是,替换的话,大小要差不多,我看这个肥皂和那个哈蟆呢,是差不多大的,至于为什么是个肥皂,那是因为PS老师说一切都要讲究版权,如果是网上的图源,也不能随便用,因为是侵权的,他给了我一个可以免费非商用的素材库。”   “我找遍了整个素材库,可以免费用大小还差不多的,就只有这个肥皂了……而且你不是想要卫生吗?肥皂很卫生,一看就是你马上要去洗手了……”   “而且照片提前也给你审核啦,你说让我发我才发的……你要是说不能发,我会再P一下的……”   “……”   言铭还想开口说话,结果就听虞恬用完全掩盖不住欣喜的声音道——   “哎哎哎!是我们这边点的烤串!我们先点的!别拿错桌了!”   “……”   这就像是一边和自己打电话一边还在分心关注服务员是不是送错烤串了。   很好,虞恬。   果然,装成对自己的电话毫不在意的模样来了。 第十七章   虞恬撸完串,哼着小曲跟着齐思浩就一路往家里走。   一路上齐思浩没闲着,不断给高玫发语音支招怎么追言铭,俨然一副大师的模样。   可惜这家伙动机不纯,出的尽是馊主意——   “经过我的观察,言铭学长不喜欢太主动太积极的,他喜欢默默守候型,你知道的,他是医生,本身就忙,对另一半的要求,就是希望对方贴心贤惠温柔,能把持好后方,让他工作时候后顾无忧。”   “我上次和他聊,探底,他明确表达了不喜欢那种大张旗鼓声势浩大追人的,因为这种女生他觉得太会来事儿了,可能会有点作,不像是能默默付出的,怕万一和这种女生开始,未来随着职业发展越来越忙,对方不能理解……”   “所以你呢,我建议你不要太明显地追求他,还是要走日久生情路线,温柔地陪伴左右,最终温水煮青蛙,把他一局搞定!”   微信那头的高玫还不知道齐思浩的险恶用心,非常受用地连连说好:“齐思浩,你人真好!”   “……”   相比虞恬的无语,齐思浩脸不红心不跳:“朋友们都夸我一句活雷锋,不然你说我微信名为什么叫‘齐思浩人特好’呢?还不是因为群众口碑就这样!”   他循循善诱道:“至于你怎么接近言铭学长,我都给你想好办法了!你呢,平时来医院,也别找他,找多了他会烦,你就每次打着找我的幌子来,说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玩,我现在就在眼科轮转,你找我,不就变相能见他吗?”   “只要能见到,不就接触上吗?这一来二去的,他就能了解你,认识到你的优点了!”   微信那头的高玫完全被说服了,并且约定明天下班就来附一院找齐思浩一起吃晚饭,齐思浩也一口答应,允诺晚饭绝对把言铭拉上,给高玫制造巧遇。   只是挂了电话,人特好的齐思浩就转头看向了虞恬。   “你把我换头这件事,要走法律程序,还是侵犯肖像权,按理说我可以起诉你的,你知道吗?”   齐思浩装模作样大发慈悲道:“但是鉴于我们是朋友,这种事算了,但你作为朋友,也应该有所回报。”   虞恬立刻辩解:“刚才吃烧烤我已经买单了!”   齐思浩瞪向了虞恬:“这是金钱能解决的事吗?你把我引以为傲的英俊脸蛋给换头了,这是人格侮辱!”   “……”虞恬无语道,“那你想怎么补偿?”   “明天,帮我解决掉言铭。”齐思浩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抹脖衤糀子的动作,“用你的有生力量,歼灭言铭,可千万别让他出现在高玫面前。”   “可我没什么理由再去啊。”虞恬有些挣扎,“他对我新PS的照片不太满的样子,我还是不要撞人家气头上了……”   齐思浩却老神在在:“天气预报说了,明天要下暴雨,你过来给你的言铭哥哥送伞呗。你知道的,他车停的有点远,去停车场有一段路呢,暴雨天也很难打车。”   这就有点离谱了。   虞恬问道:“可万一他带伞了呢?”   “不会,他绝对不会有伞。”   “?”   齐思浩微微一笑:“如果他有伞,那我会把他伞偷了。”   “……”   虞恬试图让自己这位朋友弃恶从善:“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不是很道德啊!”   “这有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国家大义吗?”   齐思浩恬不知耻继续道:“国家现在缺人口,我这么好的基因,不可以灭绝,所以我决定为国捐躯,把我的祖传染色体快快传下去,那可不得找个对象吗?你的言铭哥哥对高玫又没那意思,就别耽误人家了!”   “……”   “而且在换头照片里,他偷走了我的身体,他只是失去了他的伞,可我失去了我的身体啊!”   “……”   因为吃烧烤的时候喝了点啤酒,因此虞恬并没有把齐思浩的话当真,直到第二天下午医院快下班前,她收到了齐思浩的微信。   他直接发了张伞的照片。   【齐思浩人特好】:伞拿走了,高玫我也带走了。   虞恬瞪着手机屏幕,简直目瞪口呆,她完全想不到齐思浩竟然还真的这么心机阴险,恐怕是一脸好心伪装地哄骗着高玫去了别的地方“偶遇”言铭,顺带顺走了言铭的伞。   虞恬看着窗外的暴雨,最终不得不叹了口气,拿了两把伞,认命地出了门。   总不能让言铭淋雨呀!   虞恬是打车赶到医院的,然而她下车的一刻,就后悔了。   因为医院门口,她已经看到了言铭。   明明按照他的家世,他可以穿高定或者至少是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奢侈品牌,但此刻言铭身上只穿了非常普通的衣物,和每个上班族一样,甚至更为宽松和随意。   然而即便这样,他站在医院门口的人群里,还是让虞恬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些人天生就有鹤立鸡群的能力。   言铭不仅长得好,更重要的无论何时都身姿挺拔气质卓越。   医院的门口熙熙攘攘,有焦急的病患家属,有或沮丧沉默或吵闹激动的病患,有来去匆忙的医生,还有脸露麻木的、关心热切、流泪悲伤的各色人群。   然而言铭是独特的。   他的表情是悲悯的温柔的,明明从家世来说,他根本不需要选择这样忙碌的职业,然而言铭从没有那种外放的高调,他总是斯文内敛,举手投足却自带优雅和贵气,即便比起昂贵来,他更在意衣着的舒适,但周身的气度总也掩盖不住。   站在虞恬的角度望去,氤氲的雨色里,周遭一切都带了股灰扑扑的朦胧,然而言铭却像是所有暗色场景里唯一得到光亮的主角,像一个天生让人难以移开目光,无法不注视的英俊贵公子。   此时,一个年轻的漂亮女生,正在和他焦虑地确认着什么,而言铭耐心而温和地回答着。   即便并不是当事人,但连虞恬也觉得言铭的表情无意间像是涓涓细流,并不像湍急的水流那样急切,但是源源不断又坚持地能够涤荡走人心间的焦灼和疲惫。   随着逐渐走近,虞恬终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漂亮女生应当是言铭的患者。   “言医生,能不能加您个微信?我之后的恢复情况我还能多问问您……”   其实从这漂亮女生的表情和眼神来看,虞恬也知道对方多半是以此为幌子问言铭要微信号的。   只是出乎虞恬的意料,对于自己都很难要到的微信账号,言铭却大方而自然地给了出去,甚至没有一分钟的迟疑。   虞恬抿了抿嘴唇,突然有点不太开心。   公允地说,这女生确实挺漂亮,但……   虞恬撑着雨伞,侧身往医院不远处的写字楼上的反光外立面看去。   那镜面上,呈现出了她的脸。   虞恬有些气鼓鼓地瞪着镜面里自己的脸,几乎是平生第一次,她开始对自己的容貌有一些自我怀疑。   所以是不是自己长得不是太合言铭心意?所以此前竟然接连加微信遭到拒绝,最后千辛万苦才要来了联系方式。   要知道,不论是高玫还是这个年轻的女生,要到言铭的微信都太容易了。   虞恬此刻正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言铭和他的漂亮女患者就在她抬头几阶台阶的地方。   年轻的女患者加到了微信,大概是越战越勇,她柔声道:“言医生,您是没带伞吧?雨这么大,我听说您的车停在医院外面的独立室外停车场,离医院这儿过去还有一段距离,我撑伞送您过去吧,正好也顺路。”   虞恬的后悔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她觉得自己确实自作多情了。   即便被齐思浩拿走了雨伞,言铭也完全不愁没伞走到停车场。   有的是人会给他送伞,有的是人会对他示好。   根本轮不上自己。   反倒是自己,因为临时接到齐思浩的电话,生怕言铭真的淋湿,急匆匆赶来,也没来得及换一身漂亮衣服,穿了条全棉的,虽然很舒适但没有什么版型的长裙就来了。   甚至因为下了出租车跑得急,此刻这条长裙的裙摆上,已经溅满了泥点子,在浅黄色的布料上显得尤为突兀。   好在因为虞恬撑着雨伞,伞面完完全全遮住了自己的头,言铭也一直认真在和他的漂亮女患者讲话。   反正没人发现自己,虞恬决定掉头就走,当做自己没有来不就好了吗?   只是她刚刚转身开始往台阶下面走,就听到了言铭冷质的声音。   “虞恬。”   他声线平稳自然:“我在这里。”   说完,言铭转身看向了身边的女患者:“多谢你的好意。”   他指了指虞恬:“我有人接了。”   被叫住名字的虞恬有些愣神,她微微抬起雨伞,终于看清了言铭的脸。   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不去理会身边那位漂亮女患者被拒绝后失落的情绪,头也不回径自走向了虞恬。   而也是虞恬抬起伞的刹那,那位女患者的视线也瞟了过来。   在看到虞恬脸的刹那,她露出了更为失落和认命放弃的表情。   虞恬还没反应过来,言铭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朝她伸出了手:“我的伞呢。”   言铭的神色仍旧冷静镇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盯着一看,虞恬有些紧张和手忙脚乱起来,她带了一个大包,明明另外带着的一把伞就放在里面,可这时这包却变得像是个无底洞一样,她在包里摸了半天,摸到了自己的发卡,摸到了自己的护手霜,可就是摸不到那一柄伞。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因为她没能一下子找到伞,言铭不得已钻进了她的伞下。   小小的伞面下,虞恬和言铭靠得很近。   她终于感觉到容市这个雨季的潮湿和燥热,或许是因为雨季低气压的闷热,虞恬有种缺氧的错觉,连带心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只是越紧张,伞就越是和她作对一样,让虞恬犹如大海捞针一样找不着。   原本就细密的大雨,突然因为刮起风,变得更让人无法忍受起来。   即便撑着伞站在雨中,因为风,虞恬和言铭身上也开始被大雨打湿。   最后是言铭有些无奈了:“我来吧。”   他盯着虞恬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认命似的自己把手伸进了虞恬的包里。   虞恬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只是慢了一拍。   她的手还维持着翻找的姿势,但还是没找到伞,却抓到了言铭的手。   几乎像是被电流触碰一样,虞恬飞速把手从包里抽了出来,因为动作太大,带出了自己放在包里的发卡。   那是虞恬有次在路边小摊买的,布艺的发卡上印刷着一些流行语。价格并不贵,她看中的是那个“搞钱要紧”的,因为二十块五个,最后就顺手再挑了四个,而现在掉出包的那一个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剌剌的字——   渣女。   “……”   怎么掉出来的偏偏是这个!   虞恬有些无语,今天真的不应该来,明明平时的她做事都很利索,怎么一碰到言铭就这么手忙脚乱的。   好在言铭看起来没注意,因为他此刻正从虞恬的包里拿出了伞,然后动作干脆地撑开。   于是两把伞下两个人,他像是一个入侵者,终于从虞恬的领土里退了出去。   雨仍旧很大,但虞恬没来由地觉得空气里没那么闷热了,似乎变得凉爽了一点。   虞恬努力让自己自然起来,她举着伞,朝言铭笑了下。   只是刚想客套地随便说句话,就见言铭弯下了腰,然后捡起了她的发卡。   “渣女。”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语气玩味,然后伸手递给了虞恬,“你的喜好挺独特的,还你。”   “……”   合着怎么和骂她似的……   虞恬飞快收了发卡,有些心慌,为了努力从容回来,她清了清嗓子,决定转移话题。   “言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送伞呀?”   “而且我刚才都没喊你,你就一眼认出我来了,是不是内心其实也有预期我会来送伞?”   这倒不是虞恬思维发散,被言铭叫住的一刻虽然有些意外和慌乱,但随即而言也有些隐秘的骄傲。   “嗯。”   言铭肯定的回答让虞恬内心隐秘的雀跃更加生动起来,她眼睛望向言铭,嘴角带笑:“是不是觉得我人其实还不错?所以觉得下雨天我八成会来给你送伞呀?”   虽然单方面把言铭当成偶像时并不指望偶像给予同等的回报,但能得到言铭的认可,这真是意外之喜。   虞恬也难得有些得意的感觉。   看来在和言铭潜移默化的接触里,他虽然面上对自己挺冷淡,但内心还是认可自己人品的。   只是虞恬的兴奋骄傲还没来得及继续扩散,就听到言铭淡淡的声音从雨伞下飘了出来。   “你当然会来。”   雨丝裹挟着言铭冷质的声音,带了难以捉摸的尾音,钻进虞恬的耳朵。   “不是你让齐思浩拿走了我的伞吗?”   ??   !!!   虞恬完全被言铭的话打得措手不及,她瞪着眼睛看着言铭。   半天后,才有些磕磕巴巴道:“你都知道了?”   “嗯。”   “他鬼鬼祟祟溜进我办公室,和护士确认了哪把是我的伞,然后直接顺走了。”   “……”虞恬垂死挣扎道,“会不会是个误会啊?比如不是他,其实是一个长得很像他的路人。”   她干笑道:“毕竟齐思浩的长相就很大众脸,路上十个男的里,五六个长得和他像兄弟,就是那种泯然众人的脸,哈哈哈哈。”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我查了监控。”   他补充道:“他没戴口罩。”   言铭的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但虞恬心里已经把齐思浩骂了一万遍。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拿人家的伞你好歹不能被人家发现啊!好歹你检查下监控,再戴个口罩啊!   虽然尴尬的不行,但虞恬也没法直接消失,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既然都人赃并获他偷伞了,那为什么没有直接打电话给他让他把你的伞送回来哎?”   “他偷伞是为了什么目的,我也知道。”   言铭说完,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走在自己身边的虞恬。   她心理素质不错,虽然有一点心虚的样子,但被当场戳穿竟然还表现得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言铭丢了伞以后没有特意去查监控,监控是热情的蒋玉明去查的。   在发现是齐思浩蓄意拿走他伞的刹那,蒋玉明十分不解,不懂言铭这么关照手下还给手下亲自买睡衣,手下怎么主动出击在这么大暴雨的天精准地把言铭的伞给顺走了,但对此,言铭内心就有些了然了。   多半是因为虞恬。   齐思浩拿走他的伞,虞恬就能以送伞为理由到医院门口找自己。   毕竟之前自己才拒绝了她一同用餐的邀请,虞恬看来还没死心。   因此在医院门口,蒋玉明提出和他共用一把伞带他到停车场,言铭拒绝了,他准备守株待兔等虞恬自投罗网。   而他预料的也没错,虞恬确实来了。   言铭原本打算严正对此交涉沟通,但看到大雨里虞恬单薄的身影,以及她被泥点弄脏的长裙,发丝上被风吹到的雨丝,最终还是只点到为止地给出了暗示。   毕竟细细想来,虞恬也没有错,感情这种事,确实也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   虞恬完全不知道言铭在想什么,她只顾着震惊了。   言铭是神吗?!   齐思浩偷伞的目的都能知道?!   难道上次见面时,他已经看穿了齐思浩对高玫有意思吗?   不愧是自己的偶像,确实冰雪聪明!   虞恬偷偷看了眼并肩走在自己身侧的言铭,内心骂齐思浩笨的同时,又忍不住对言铭内心难以抑制地崇拜起来。   即便是在风雨中,言铭的身姿仍旧挺拔,周围不时有人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但言铭的伞却岿然不动。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非常秀气精致,仿佛只是毫不费力轻轻握着伞柄,然而虞恬知道那动作下蕴藏的力量。   言铭走在雨中,没有别人在风雨里的狼狈和捉襟见肘,他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风雨只是画面里浓重的背景,连带着狂风暴雨都带上了一些诗情画意的滤镜。   虞恬那种忐忑紧张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因为出门急,她没来得及找出雨靴换上,此刻鞋子里已经进了水,每一步都变得有些狼狈。   明明并肩同行,但虞恬总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和言铭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失落裹挟着尴尬和手足无措,在这场风雨里袭击了虞恬。   虞恬试图找些安全的话题,沉默让她有些忐忑,总觉得沉默里蛰伏着什么微妙的情绪,她急于打破这种隐隐的危险感觉。   “这个主要是齐思浩的主意,其实我是反对的,也觉得这样做不对,这种人为制造‘偶遇’相处的伎俩,其实不太道德,对当事人也不太公平……”   虞恬本意也是想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仿佛在静静地看她表演。   “先不说公平不公平,你们把我的伞都已经拿走了,怎么你来了医院又掉头走?”   他的声音凉飕飕的:“要不是我叫住你,你是打算溜走吧。”   “既然偷伞都做了,这是不打算承担责任和后果了?事到临头还打算跑?”   “……”   虞恬这下是真的尴尬起来了。   言铭刚刚明明不是在和漂亮的女患者聊天吗?   怎么还能分心看到自己!   她嘟嘟囔囔狡辩道:“我不是逃走,我只是感觉你不太需要我,毕竟有的是漂亮女患者给你送伞啊。”   真讲起来,虞恬还挺振振有词:“我看你一点没犹豫地就和人家交换微信了,想着大概是不是你喜欢那个类型,人家正好邀请你一起共用一把雨伞,我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给你们制造点两人空间,当然掉头就走……”   言铭像是被气笑了:“怎么?那我还要感谢你和齐思浩拿走我的伞,才给了我机会能和别人共用一把伞?”   虞恬干笑道:“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言铭的声音冷冷的:“而且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对女患者有意思的?”   说起这个虞恬还有些生气:“当初加我的微信就推三阻四,加别人都很麻利……高玫姐姐还能说因为有共同的朋友,是相亲介绍认识的,碍于礼节也必须加。”   “可这个女患者就完全只是陌生人吧。何况作为医生,本来就不可能所有患者都加联系方式,否则就没完没了了,我看你上次也拒绝过一个患者大叔加微信的,所以这次想也不想就加这个女患者,那当然是你对她有点想法吧……”   虞恬原本只是随口喊喊,也不指望言铭会搭理她。   但没想到言铭竟然开口了——   “这个患者并不是容市人,家境并不多好,有个患病的父亲,在做主播直播还债,每天凌晨都在上播,挺不容易,加她微信,单纯是因为她术后这样就没必要为了复查次次跑来容市做。”   “她所在的小县城医院眼科的设备没问题,但看报告的医生水平可能有限,所以每隔三个月去做一次眼底检查就可以,之后把检查单拍给我,只要各方面没问题,就不用特意再赶来容市,按照我之前说的正常养护就行。”   “往返容市的差旅费对她这样的家庭背景而言也是很大的一笔开销和负担。”   这样啊……   “加了她微信是为了让她尽量减少来容市,怎么可能是想和她进一步?”   “拒绝和她共用一把伞也是不希望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哦……   “何况你和齐思浩大费周章把我伞偷走了,我不配合一下,好像也对不起你们的努力吧。”   “……”   “不过我现在才想起来,我那把伞伞骨已经坏了,伞面上也破了一个洞。”言铭笑笑,“放在医院太久了,被上次窜进来的流浪猫咬坏了。”   “……”   言铭说到这里,颇有些怜爱地看了看天:“这大风大雨的,也不知道齐思浩人还好不好,希望不会感冒,不然影响明天上夜班就不好了。今天好像是暴雨红色预警吧?”   “……”   也是此时,一个闪电劈过。   虞恬心有戚戚,望着瓢泼的大雨,内心不禁感慨,偷言铭的伞,果然没有好下场。 第十八章   言铭停车的地方离医院不算近,而大风大雨的天气里,就显得尤为远了。   虞恬此刻已经顾不上齐思浩的死活了,她拖着已经坠了水变得沉沉的裙摆:“医院地下不就有停车场吗?齐思浩说员工有固定的地下停车位,为什么你的车会停那么远?”   她打车来给言铭送了伞,言铭礼节而客气地表示会送她回家,两人此刻便一起往言铭停车的地方走。   “我确实有个车位,但最近都让给了一个小病患,她是残疾孩子,双腿不能行走,有很严重的眼病,干眼症的症状也严重,每天需要来医院做一下理疗或者雾化,因为还需要推轮椅,一旦不能停到近的停车位,非常不方便。我们医院的车位非常难找,近期她会频繁来做理疗,我一个腿脚方便的健康人,多走几步路到室外独立停车场就好了。”   言铭的语气波澜不惊,像只是顺手做了非常平常的一件事。   但正因为这种不邀功的习以为常,反而让虞恬觉得动容。   言铭明明很冷淡,但奇异的又很温柔。   完全矛盾的元素组合在他身上仿佛也不显得违和,只觉得异常相配,让人心生向往,愿意为了他那一丁点深藏的温柔去赴汤蹈火忍受长久的冷意和疏离。   虞恬的内心像也被雨水浸泡过了,变得敏感而潮湿。   她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几步的言铭,内心禁不住感慨,好在停车场很快就要到了。   只是虞恬刚想松口气,她抬头的余光里,却见到离这里不远的街角拐角处,有一辆外卖小摩托车正因雨天路面的湿滑失去了控制,外卖小哥脸上带着惊恐,可惜刹车似乎失灵了,在他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刻,小摩托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言铭的方向冲去……   言铭的伞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显然根本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而外卖小哥显然紧急之下甚至忘记了按响喇叭警示周围路人,只低头捣鼓着什么,似乎试图重新控制摩托车的方向。   就在这当口,小摩托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一刻,虞恬几乎没有思考,她想也没想,扔开了伞,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想不出完备的处理方式,只能不管不顾地大力把言铭往前推开。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小摩托撞击到了虞恬身后的灌木丛里,被阻力所挡,终于停了下来,外卖小哥栽倒在灌木丛里,因为有头盔,看着也没受大伤,立刻利索地爬起来开始扶自己的摩托车。   虞恬也没有被撞到,但被摩托车把手剐蹭到了胳膊,在力量惯性的冲击下摔倒在了地上,好在手臂上只是皮肉伤,如今破皮的地方正汩汩渗出一些血,但并不严重。   她一站起来,顾不上被雨淋到狼狈和受伤的自己,下意识就往言铭的方向看去。   好在言铭没事。   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被推开后倒也没摔倒,只是被外卖摩托车撞过来激起的水洼溅了一身泥水。   虞恬顾不上自己,快速跑到了言铭的身边,执起言铭的手,仔细地检查,发现没任何伤口后,虞恬才有些脱力。   “太好了。”她顶着满头雨水,头发糊在脸上,毫无任何美感,充满了狼狈,但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你没事就好。”   对于一个外科医生而言,手受伤那将是职业生涯里的巨大灾难。   虞恬为此付出了未来梦想破灭的代价,言铭这样优秀的眼科医生,这双手比自己的更为珍贵,他担负着多少人光明的希望啊。   虞恬因为手受伤的事,经历了非常大的痛苦,她决计无法忍受同样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别的优秀医生身上,刚才推开言铭的刹那,她只有一个信念。   言铭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还这么年轻,可以说前途无量,他可以挽救很多很多失明的人,而自己只是个再也无法从业的医学生,言铭的安全,尤其是他双手的安全,远远高于她自己的。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言铭和他的手。   也绝对无法容忍同样的悲剧在自己面前重演。   好在言铭没有任何问题。   始作俑者的外卖小哥已经推着小摩托走了过来,虞恬这才看清,这还是个非常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像是勤工俭学做兼职的大学生,这男孩看起来充满了愧疚和局促,许是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摩托车怎么突然那样了,之前也检修过,没什么问题的,给您造成的损失,我可以赔偿……”   能在这样大雨天兼职送外卖打工的,多半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只是虽然他人没受什么伤,但车上的外卖都洒了,恐怕光是这些单子的赔偿,就有不少。   看着对方惴惴不安的模样,虞恬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你自己雨天注意路滑。”   送外卖的年轻男生再三道歉确认后,这才离开。   也是这时,虞恬才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蹭破伤口的疼痛。   言铭显然也发现了她的伤口,他的声音有些有些急切,也充满了愤怒:“虞恬,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   他盯着虞恬的眼睛:“还好这一次只是蹭破了,如果刚才不巧,你很可能会受非常大的伤!”   可惜面对言铭的指责,虞恬几乎不以为意,她笑着看向言铭:“你没事就好了呀,我没关系的。”   她嘟囔道:“我要是晚一步,你就要被撞伤了,你怎么都不感谢我一下啊。”   言铭的声音低沉:“你应该喊我,我会躲开,要是没躲开,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不是你直接冲上来,把我推开,而把危险留给你自己。”   虞恬不以为意:“那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你没事,我也就一点皮外伤呀。”   回想刚才的一幕,言铭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想起千钧一发时虞恬本能推开自己的下意识行为,内心除了惊魂未定外,就是难以言喻的动容。   对面的虞恬此刻一点都不精致,衣服全部湿透了,每根头发丝上、就连睫毛上都挂满了水,受伤的那只手臂上袖子也被扯破了,可怜巴巴地贴在身上,她看起来冷极了,微微在风雨里瑟瑟发抖,但眼神干净认真,像是可怜巴巴又乖巧的流浪小狗,期待别人的怜爱,但甚至不敢大声叫唤。   像是言铭曾经养过的一只流浪小狗。   言铭面对这双眼睛,终于有些指责不下去了,他移开了视线,拉住了虞恬的手,抿着唇,来不及理会别的,径自带着虞恬到了停车场自己的车前。   他从车上拿出了自己一件备用的毯子,又找了条毛巾,然后给了虞恬。   虞恬此刻冷得瑟瑟发抖,不仅行动变得迟缓,脑袋也变得迟钝。   她哦了一声,接过来,想抬起双手擦干头发,可一抬起刚才受伤的手,这才意识到,不仅表皮有些擦破,还有些淤青和拉扯伤,让她那只手没法灵活自如地抬高。   于是虞恬换了另一只手。   她正努力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思绪乱飞地胡思乱想,手里的毛巾突然被言铭抽走了。   虞恬愣了愣,她还没来得及提问,言铭就抿着嘴唇用双手帮虞恬擦起头发来。   “你动作太慢了。”   虞恬的视线被湿漉漉的头发和在头顶上移动的毛巾遮盖,看不清前方,但视觉受限后,听觉便变得更为敏感。   甚至毛巾擦动头发时发间洒落的水滴,那掉落在皮肤上的触感也变得细腻而绵长,恍惚间,虞恬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平静的湖面,被迫感受雨点击打水面时变出的一个个小小的水纹,最终这些涟漪变大。扩散整个心间。   言铭其实比她高很多,他的声音也理应在她的头顶响起,然而此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迁就虞恬的身高,言铭微微弯了腰,以至于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犹如在虞恬的耳畔。   明明身上淋湿后很冷,但这一刻,虞恬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脖子以上的部分微微发热,尤其是脸,像是要蒸腾起来,而身上仍旧瑟瑟发抖。   言铭的手很大很温暖,但动作却很温和轻柔。   他把虞恬的头发耐心地擦干,然后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虞恬手上的伤。   他拉过虞恬的胳膊:“我带你回医院处理下伤口。”   虞恬倒是没觉得多大事:“就点皮外伤,没事啊……”   她笑起来:“很巧啊,上次受伤的也是这只手,你看到我的疤了吗?当时整个手掌都快断掉了,伤口都可以见到骨头了……”   虞恬神经质地又开始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直到言铭的声音把她唤回来。   “虞恬,过去了。”   “现在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但也不可以对自己这么粗糙。”   言铭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但带了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听从的力量。   “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一些怪:“就算为了……喜欢的人,也不应该这样受伤。”   言铭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虞恬,然后移开了目光:“虽然有时候这种舍命去守护另一个人的感情常常会在影视剧里大加赞颂,也确实让人很感动,但不论多喜欢,没人值得你这样做。”   虞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言铭就扯这么远了,都扯到自己未来喜欢的人了,这思维也太发散了。   不过好在,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言铭看起来有一些尴尬和无所适从,他最终把毛巾递回给虞恬:“你把身上先擦一擦,这个点我的病人应该结束理疗回去了,我的车位也空出来了,我开回医院地下停车场,上去我们简单做个伤口的消毒处理,我再送你回家。”   他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顺带把你衣服换一换。”   虞恬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   言铭却很坚持:“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   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补充道:“你这样不是很安全。”   不安全?   虞恬有点没反应过来。   见她这个迟钝的样子,言铭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奈:“你是女的吗虞恬?你衣服都湿了。”   虞恬这才后知后觉看了看自己,才发现淡黄色的裙子全部淋湿后紧贴在身上,虽然并不算透,但确实身材曲线已经毫无隐私可言了。   “去值班室,把衣服换了,之前医院有几套多余的志愿者文化衫和裤子,我给你找一套,你先穿着。”   言铭说完,不容分说地就把虞恬拽进了车里。   “走吧。”   雨还是很大,但言铭开足了暖气,以至于虞恬坐在车里,即便浑身还湿着,因为披着毯子,也并不再觉得那么冷。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言铭刚把车停好,他的电话就来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就面色凝重地看向了虞恬。   “是不是哪个病人突然出了状况?”虞恬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时间言铭脸上露出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她大度道:“别在意我,我会自己处理好伤口的!”   医生的使命是把患者的生命安危和健康放在第一位,作为一个医学毕业生,虞恬也是这样信奉的。   虞恬催促道:“你快去吧言铭哥哥!我会自己处理好伤口打车离开的!”   言铭没再多说什么,因为紧急电话又来了,他接起来,又看了虞恬一眼,然后再也顾不上别的,抛弃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几乎是狂奔着朝医院手术室而去。   言铭接到的是紧急手术通知,一位患儿,在父母工作的工地玩耍时,被同伴推倒,被一根钢丝贯穿了眼球,整个左眼球破裂,伤口在角膜中央,延伸到巩膜,眼睛内部已发生组织脱出,情况非常危急,当晚负责急诊的医生没有办法处理这样严重复杂的伤势,才临时打了言铭的电话求助。   “脑外科的陈医生已经在手术室里了,言医生,您进去后看看,是不是要做眼球摘除手术……”   言铭换好手术服飞快地冲进了手术室。   患者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差,眼球处的创口非常大,而且位于角膜正中央,采取眼球摘除手术肯定是最保险的,毕竟一来并发症风险小;二来也不会有保留眼球所产生的术后后遗症;三来,即便缝合保留眼球,术后也未必能恢复视力,毕竟伤口的大小和位置都不好,术后角膜上遗留的白斑不仅可能会对视力造成损害,还有损眼球的外观,最重要的是,如果进行保眼手术,患儿的家属就会对术后恢复比直接摘除眼球有更高的期待值,而一旦达不到他们的预期……   道理言铭都懂。   但患儿才十二岁,如果就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失去了一只眼球……   言铭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风险更高用时更长的方式。   清创、眼球缝合……   一步一步,言铭的精神高度紧绷。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手术很成功,患儿的眼球是保住了。   等他脱力地下手术台,才发现这台手术已经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   也是这时,言铭才重新想到了虞恬。   雨还在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她应该到家了吧?   言铭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确认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没必要了。   因为在不远处手术室外的等候区长椅上,他看到了靠着椅背睡着的虞恬。   她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了,但衣服并没有换,此时已经干了,那淡黄裙摆上的泥点和污渍便也显得更为突兀清晰   当言铭走近的时候,她像是似有所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又是那种懵懵懂懂可怜小狗的眼神。   她看到言铭,精神似乎飞快回笼,眼睛像是瞬间被点亮的灯火,刷的亮了起来,如果有尾巴,可能都会起劲摇起来。   “言铭哥哥!你回来啦!”   这样更像是言铭小时候养过的小狗了。   每次只能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一整天只等待言铭,等言铭回家的刹那,会叼着拖鞋撒欢一样跑到门口迎接言铭,用期待热烈的眼光看他,等待他的抚摸和陪伴。   虞恬的头发已经彻底干了,但完全不如平日里的柔顺,毛毛躁躁的,裙摆上也脏兮兮的,手上还带着新鲜包扎的伤口,看起来更像是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   或许不名贵,但对人的感情真挚而热烈。   她用那种完完全全信任的目光看着言铭。   言铭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看向窗外的夜色:“怎么没打车回去?等到这么晚。”   整整三个小时,又没有换衣服,在嘈杂的人来人往环境并不多好的手术室外过道里,言铭不知道虞恬这三个小时是在什么样的心情里度过的。   不过虞恬看起来没有一丁点抱怨的意思,更没有以此博取言铭同情的意图,她不在意道:“打了,但可能雨大,没有车接单,所以索性就在这里等了。”   “那你吃饭了吗?”   虞恬没有正面回答,她笑了下:“护士姐姐分给我吃了巧克力。”   果然是没有吃。   这么大的雨,恐怕接单外卖的骑手也不多吧。   虞恬抬头朝言铭笑起来:“所以言铭哥哥……”   虞恬黑亮湿润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言铭,仿佛他是她宇宙的中心,带了一种赤诚的信赖和崇拜。   言铭在这种眼神里败下阵来,觉得虞恬下一句提议两个人一起吃饭,他也决计没法拒绝。   然而就在言铭以为她这次将自然而然提议两人一起吃个饭的时候,他听到了虞恬雀跃的声音——   “那个小朋友是不是保住眼球了?”   言铭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虞恬的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天真又单纯,偏偏眉眼的尾梢又带了点俏丽和妩媚,是生相很美的形状。   她就用这双眼睛盯着言铭,非常激动:“我听到护士和实习医生们讨论了,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住眼球,真的是太厉害了!”   “一想到为这个小朋友保住未来光明世界的人是你,我就觉得连带着我也好厉害好棒啊!因为你未来的功劳一半就像是我的功劳哎!”   虞恬说这话时语气是骄傲的,也带了点自卖自夸。   但她确实非常自豪,毕竟要不是今天她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言铭,让他没有受任何伤,那他都不一定能好好地为这个患者手术,尤其万一撞伤了手,就算不是像自己这样的伤,也难免影响短期内的手术排期。   要知道,容市附一院的眼科全国知名,床位难求,好多来求医的都是全国各地攒着钱来的普通患者,如果言铭手术计划被打乱,对很多患者的人生都是巨大的变故。   所以言铭手术成功的功劳,她自觉地自己很有理由收取一半的荣誉。   而她并不知道,这话在言铭听来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漂亮的女生用发亮的眼睛盯着他,并且不断暗示言铭未来的厉害和成功里都会有她一半的身影……   与其说这是暗示,不如都能说是明示了。   但虞恬的眼睛又坦荡的不能再坦荡,她好像总是这样无畏。   明明平时看起来也是个会害羞的女生,但对待爱情上竟然这么生猛。   言铭并不是没有受到患者或者同学、同事的追求,也不是没人被他拒绝后仍旧不依不饶的坚持,但几乎所有坚持不懈的追求,到最后都让言铭不仅没感觉到感动,反而觉得被打扰和讨厌。   可虞恬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她像个流浪小狗,让人讨厌不起来。   虽然热情冲动,但看起来听话又乖巧,即便不去哄它,它也能绕着追逐自己尾巴玩上几小时,喜欢被陪伴,但也不粘人,把它即便扔在一边不理不睬,只要再朝它招招手,它就不记仇地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地来了。   而它关心的永远不是自己,而是你,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没吃饭,在乎的永远是你怎么样了,你在意的人怎么样了,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你就是它的全世界。   言铭胡乱地想着,目光不自觉瞥向了虞恬。   被他抛下这么久,虞恬一点生气的影子也没有,笑得还相当灿烂,叽叽喳喳询问着这场手术里她感兴趣的操作和问题。   问这样专业的问题,言铭自然不好不做答。   一来二去,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坐在路边摊针对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聊了有一个小时。   这几乎是言铭一周社交指标了,但他竟然一点没觉得累。   但坦率来说,流浪小狗气质确实让言铭没法狠下心来,何况假设虞恬真是流浪小狗,也应该是挺好看的流浪小狗。   就是有点太喜欢自己了,喜欢到能不顾自身安危,这就有点太没自我太卑微了。 第十九章   虞恬本该平淡的一天因为这场雨变得充满起转承合,但比起言铭这台手术的跌宕起伏简直不值一提。   她几乎是求知若渴地听着言铭复述手术里的细节和操作。   言铭的话言简意赅,然而那些手术里突然发现患者病情有变,或者需要在几秒钟内决定保眼与否这种能决定患者未来人生的手术方案时的惊心动魄,听的虞恬情绪也跟着不自觉代入,一会儿紧绷一会儿如释重负起来。   她自己再也没法执刀精细复杂的外科手术,因此忍不住把自己内心的渴望和梦想投射到了言铭身上,听着言铭的讲解,仿佛自己也亲身参与了这台手术一样。   “其实手术里遇到没预料到情况的事并不少见。”讲起专业问题来,言铭的眼睛认真而专注,“这是几年前的事,虽然我也已经不是刚上手术台的医生,但和现在比起来,不论是手术技术还是应对应急情况的心态,都没有现在这么好。”   “当时是一例高度近视患者的白内障手术,原本这样的病情,手术难度就比普通白内障患者的高,但患者手术的意愿很强烈,我综合评估情况后,觉得可以做。”   “结果在做这台手术时,我第一次在临床上遇到了虹膜失张力综合症,患者的前房发生了严重的浪涌。”   言铭此刻的语气镇定而淡然,然而只有同为医学生的虞恬才知道前房浪涌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一个眼科医生水平的高低,在白内障手术时,主要就表现在超声乳化时,这个医生的应对和操作水平。   前房浪涌,则是在超声乳化探头解除掉病患眼内堵塞的刹那,仪器高负压抽吸前房内液体造成的。   浪涌就发生在瞬间,如果用精确的时间来定义,或许是毫秒级别的,而手术医生能够快速反应做出及时干预的时间,必须与这毫秒级的浪涌比拼,一旦行动稍慢或是干预不周,前房内液体的急剧减少就会造成手术并发症,对患者的角膜虹膜等造成损害,有些将是完全不可逆的巨大灾难。   而言铭不仅遭遇了严重的前房浪涌,还遇到了虞恬只在文献里才看过的虹膜失张力综合症。   她求知若渴道:“患者的虹膜一旦无张力,手术时瞳孔瞬间的大小变化就会很大,就会让前房浪涌更严重,是吗?”   言铭点了点头:“是的,幸好当时虽然很慌乱,但还是立刻在患者眼内使用了肾上腺素,最终症状得到了明显缓解。手术过程虽然险象环生,但最后还是顺利完成了。”   虞恬的心随着言铭的话语忽上忽下,一会儿被抛到高空,一会儿安全着陆,如今听到手术成功,她比当事人还激动:“那真是太好了!”   “后来下了手术台,才知道患者隐瞒了自己正在使用前列腺增生药物的病情,而前列腺增生的一些抗结剂药物里,也会产生抗结虹膜开大肌的药理作用。”   其实虞恬还意犹未尽,然而言铭看了眼时间后,似乎也有些意外,然后停止了继续再讲专业和手术的话题。   只是虞恬原本以为言铭停止讲这个,是因为之后还有别的事要忙,生怕话题刹不住车,她做好了和言铭结账离开的准备。   然而言铭也没急着走。   他看了虞恬两眼,显然有什么话要说。   虞恬善解人意道:“你想说什么啊言铭哥哥?”   言铭抿了抿唇:“没什么。”   他看了眼虞恬,然后移开了视线:“就是刚才那个虹膜失张力的患者,你知道他为什么隐瞒自己正在治疗前列腺的病情吗?”   “其实我们术前都有特意问过,但他当时是和他喜欢的女性一起来的,为了面子,死活不承认在治疗前列腺增生,即便在我们当时提醒过他,隐瞒药物服用史,可能会造成术中出现风险,甚至可能手术失败失明,但他都还是咬牙隐瞒了。”   言铭讲到这里,眼神深沉地看了虞恬一眼:“术后他还很高兴,觉得自己赌对了,觉得自己为了爱情愿意冒险,没有错。因为他说,比起潜在手术失败的风险来,他更不能承受刚渐入佳境的相亲对象因为他男科方面的疾病,对他有负面印象的风险……”   虞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有这种事?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吧!爱情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啊!何况只是相亲对象而已!”   言铭愣了愣,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意外:“你既然也这么想……那你懂我给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吧?”   当然懂啊!   虞恬拼命点头,严肃道:“我懂了!”   做一个好的医生,不仅要对患者的病症有判断,还要尽可能在短时间内了解病人的性格和家庭背景,尤其是感情状况,从而判断病人是否存在对病情的重大隐瞒!   见虞恬点头,言铭看起来有些如释重负。   他含蓄道:“其实你看,同样的道理,放在别人身上就看的很清楚,但放到自己身上,人有时候就看不清。”   可不是吗!要是不是自己的患者,旁观者清,说不定反而能想到这一茬,但如果是自己的患者,医生或许会过多关注患者自述的病症,而忽略了其他细节,从而造成遗漏。   言铭讲的真的很有道理!   学到了!   虞恬又忍不住眼神放光地看向言铭。   言铭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不管怎么说,再喜欢,也要有界限,不管什么都不能和自己的健康安全比。不管是不是能得到回应,爱别人之前应该先爱的是自己。”   虽然虞恬不知道言铭话锋一转怎么变成人生哲理教育了,但她还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但其实敷衍的成分比较大。   她昨晚剪辑素材熬了夜,今早又早早起来继续赶工,中午也没睡觉,下午就急匆匆冒着大雨来送伞替齐思浩收拾烂摊子,结果淋了雨受了伤,还因为打不上车,被迫在医院里等言铭完成了整场手术。   原本聊着专业知识,虞恬还精神抖擞,如今不知道言铭怎么突然切入到了长辈讲解人生道理的模式,导致虞恬的困意再也压制不住,像是窜芽的小苗苗一样,在潮湿雨意的灌溉下,疯狂往上窜。   她其实已经趁着言铭不注意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打得眼泪汪汪的,结果言铭看了,倒是突然又突兀地停下了人生哲理的讲解,他买了单,然后送虞恬回家。   只是此后回家的路上便是沉默。   气氛其实有一些尴尬,但虞恬困得已经不在乎了。   她只疯狂偷偷打哈欠,两只眼睛里都是泪意。   雨天堵车,等虞恬被言铭最终送回家时,都已经过了困倦的点,变得有些不困起来。   她起身和言铭告辞,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言铭打断了——   “你别哭了,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你不用哭成这样。”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极其不自然,明明这些话是对着虞恬说的,然而视线却看着别的地方。   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一样,言铭丢下这些话,甚至没等虞恬解释,他就飞快甩下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   言铭从来从容不迫,即便面对疑难的眼部手术,也鲜少有失态的时候。   然而今天不同。   他回到家后,还有些心情不平静。   虞恬让他感觉无可奈何。   他好像永远没有办法正确地处理和对待她。   虞恬总能让他束手无策。   言铭的心里有一些烦躁,他抓起手机,给蒋玉明打了电话。   “我遇到一个女生,一直在追我。”   蒋玉明靠了一声:“不是一直有女的追你吗?这有什么新鲜的?!”   言铭的脑海里浮现出虞恬的脸:“这个和别的都不一样。应该是真的很喜欢我,遇到危险先想到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其实之前为了婉拒她,对她也很冷淡,可她一点不在意。”   蒋玉明呵呵冷笑了两声:“言铭,追你的那么多,从没见你为哪个烦恼过,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这一个是特别漂亮吧?”   言铭抿了抿唇,并不承认:“虽然是漂亮,但主要是性格非常体贴,我手术几个小时,愣是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一句怨言也没有,看起来脾气很好也很隐忍,公允地说,确实很适合当医生家属……”   “有虞恬那么漂亮吗?”   即便只是和蒋玉明在打电话,但言铭听到虞恬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变得慌乱起来,他含糊道:“差不多吧。”   “都那么漂亮了!为了你还命都可以不要,又温柔体贴,你就从了呗!”   “但有点太不成熟了。”言铭想起虞恬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我只是让她要先爱自己,都没说什么别的,更没直接拒绝她,她就眼睛里都是眼泪,看起来直接要哭了。人至少应该先自尊自爱。”   蒋玉明不仅没能共情言铭的烦恼,给他提出什么建设性方案,还非常愤怒:“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怎么一个追我的都没有!”   而另一边,虞恬刚回家洗完热水澡换好衣服,对门齐思浩就和掐好点似的冲了过来。   果不其然,他朝着虞恬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痛斥言铭的破伞让他和高玫淋成落汤鸡。   “言铭家不是很有钱吗?这么破的伞为什么不直接扔了!”   因为偷了言铭的伞,齐思浩直接没拿自己的伞。他的算盘打得响,这样只有一把伞,高玫就只能和自己合撑了。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言铭的竟然是一把破伞!   “害的我和高玫只能为了躲雨,随便找个就近的咖啡厅吃了个便餐,用餐一个小时里,她都在讲言铭!”   看得出,齐思浩是真的喜欢高玫,脸上露出了失落和苦恼:“不过言铭确实很优秀,我听完高玫说的,也觉得言铭很完美。”   齐思浩严肃地看向虞恬:“小鱼,你老实说,你要是和言铭没有潜在未来继兄妹的关系,是不是也会喜欢言铭这样的人?他是不是特别有魅力,让女的都想和他谈恋爱?”   如果换在以前,虞恬或许会迟疑,但经过这一夜,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言铭做我哥哥可以,做我男朋友不行。”   齐思浩愣了下,继而相当感动:“小鱼,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骗我的,但这份友情,让我动容!”   “我说的是真话。”虞恬喝了口热水,“言铭作为哥哥来说可以算完美,又高又帅,工作体面有责任心,专业能力能打,说出去炫耀谁不眼红?简直可以打一百分。”   “但是。”她话锋一转,心有余悸道,“如果作为男朋友,言铭只能打不及格。”   “他太有职业操守了,所以永远是患者第一位的,别的什么都抛到脑后了,谁要是做他女朋友,说不定开房开到一半,他接到医院电话,都能扔下你就跑了。”   “他的生活技能看起来也不太好,他根本不会做饭,上次去他家,他招待我吃泡面!”   “看起来打扫和整理也不擅长,他看起来根本不会照顾人,他的全部细心都用来照顾患者了。”   虞恬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发现自己最近累积观察下发现的言铭缺点还真不少。   “他虽然只比我大了几岁,但是感觉说话起来像个长辈。”   直到现在,虞恬还觉得莫名其妙:“你知道吗?今晚他给我一直在讲人生道理,什么自尊自爱,简直莫名其妙……”   “而且我觉得他一点不体贴,人也好迟钝,今晚我遭受了这么多,困的要死,哈欠都打到连续不断了,他竟然以为我被他讲的道理感动哭了!”   难怪说如果真的爱一个偶像,保持这份爱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这个偶像保持距离,远离他的私生活。   明明把言铭视为偶像很多年,然而如今频繁接近和接触下,虞恬觉得偶像的滤镜在渐渐退却。   虽然言铭的专业水准是永远如恒星一般放光,每次一讲专业的事,虞恬的崇拜和仰慕都忍不住满溢出来,可一旦脱去了医生职业的光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言铭也有不少缺点。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普通,言铭至少比一般男人英俊很多很多。   按照他的英俊程度,他就算再多几倍的缺点,也无损他对于异性的吸引力。   但……   “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虞恬撇了撇嘴,“而且好看成言铭这样的人,通常眼光很高,他本身条件也好,家里又有钱,选起女朋友来肯定是挑三拣四的,恋爱模式恐怕基本是女方追着他捧着他。”   “而且他的工作性质和性格来说,他适合找那种满身心都是他,恨不得能为他牺牲一切,又温顺听话隐忍坚强的女生。”   虞恬眨了眨眼睛:“这种性格和我完全背道而驰,除了对不熟的人我能装一装温顺听话,对熟人我完全不温顺不听话又娇气还脾气大,所以我和言铭,如果按照恋人的CP感分析,可以说是完全不适合。”   她笃定道:“如果我找男朋友,是绝对不会找他那种的,感觉各方面太优秀了,不仅给我很大压力,总感觉自己女朋友的位置都坐不稳就会下岗。”   齐思浩的眼睛放光,表情感动:“小鱼,所以如果你是高玫,你不会选择言铭,你一定会……”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虞恬就无情地打断了他:“我也不会找你这样的。”   “……”   “我会远离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男人,好好挣钱。”   “……” 第二十章   只是虞恬没想到,她前脚刚信誓旦旦要远离男人,计划好好把素材剪好做出一期专题节目,就因为任雅丽的一通电话,不得不又去附一院找言铭了。   任雅丽突然失明了。   一开始接到任雅丽的电话,虞恬是不信的,她怀疑是不是任雅丽曲线救国试图通过她,找个借口继续来接近齐思浩。   然而等看到任雅丽真人,这种怀疑就不攻自破了。   任雅丽已经根本没法独立行走,全程都是她的妈妈搀扶着的。   虞恬尝试了几次在她眼前晃动手指,但任雅丽的眼睛带了茫然,无法聚焦,竟然真的完全看不到,甚至连光感都没有了,可询问之下,虞恬得知,任雅丽的眼睛并没有受到外伤,近期也没有服用任何药物。   对此,任雅丽急的要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突然看不见了,我妈已经带我看了好几家私立医院了,也吃了不少药,能做的检查也都做了,就是查不出问题所在。”   “虞恬,你哥哥不是眼科主治医生吗?还是附一院的,能帮我请他看看吗?”   任雅丽的话还没说完,她妈妈就打断了她:“我们网上挂号平台里看了附一院眼科专家的号,但所有专家号,正常挂号的话要等两周才能排到,可我们雅丽下周就有一台晚会要主持,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资源,这会是雅丽第一次亮相登台的,雅丽也很期待,我们的眼睛一定要在晚会之前恢复,真的没法再等了!”   看得出来,任雅丽的妈妈很焦虑,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了:“虞恬是吧?雅丽说你是她朋友,你哥哥在附一院的眼科,能托人给我们先看看吗?我们雅丽为了能顺利登台,已经哭了几天了,是不是啊雅丽?”   任雅丽眼圈红红的,被自己妈妈叫到名字,愣了愣,才点了点头,露出受伤的表情来。   虞恬虽然和任雅丽完全不熟,但她的性格没法对他人找到她门上的求助视而不见。   “我试试吧,我哥今天不出诊,在办公室的,如果他不开会,也有空的话,我就带你们先去他办公室看看?”   虞恬说完,便硬着头皮在任雅丽妈妈的千恩万谢和殷切目光里,给言铭打了电话。   “言铭哥哥,我是虞恬,你现在空不空啊?”   虞恬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言铭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有空,也同意了虞恬带个朋友来看下的要求。   几乎一分钟没耽搁,虞恬就带着任雅丽和任雅丽的妈妈冲向了言铭的办公室。   接到虞恬的电话,言铭并没有意外,甚至有些另一只靴子落地的安定感。   自昨晚回去后,虞恬还没联系自己。   要放在以往,这是不可能的。   自认识以来,虞恬对自己的示好一直非常直白,几乎每天都会主动联系言铭,有时候是发些医学相关的公众号文章,有时候是问一些专业医学问题,有时候是好奇手术操作细节,看起来每次都像是好学的医学生,但言铭知道,她多半只是为了找点合情合理的理由来刷存在感。   不过,自昨晚哭后,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打击到,至今竟然还没联系过自己。   言铭怀疑这是虞恬的圈套,但连续每天的联系下,言铭似乎都被养成了条件反射,从上班开始就频繁看着手机。   虞恬今天的借口找的挺好,说是朋友眼睛突然失明。   等她带着人一来,言铭的了然就更深了。   这根本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如果自己没记错,这女生正是之前追求齐思浩失败迁怒和敌视虞恬的“情敌”。   为了找到眼睛出问题,好有合理借口来找自己的人,虞恬看来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面对病患,言铭很快不再想别的,而是专心给对方做了简单的初步检查。   患者叫任雅丽,看起来很年轻,此前在别的医院做的检查已经非常详尽,甚至连头颅CT都做了,并没有器质性病变。   “所有检查单,都看不出任何问题。”任雅丽的妈妈很焦急,脸上也露出怀疑的神色,“医生,你能不能帮忙介绍个老专家?”   这显然是对言铭的年轻有所顾虑了。   任雅丽妈妈说完,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解释道:“主要是急,我们下周还有个主持,雅丽为此付出了很多,之前每天每天地练习,她是真的很想上台……”   言铭翻看完了所有的检查单,显然得出的结论和别的医院医生并无不同。   面对任雅丽妈妈的质疑和不信任,他也没有露出不耐或不悦,但相比起和任雅丽妈妈沟通,他直接把目光转向了在一边默默不语看起来很痛苦的任雅丽。   “是从前天早上开始看不见的是吗?”   任雅丽看不见,只能循着声源点了点头。   “你很期待参加下周的主持是吗?”   任雅丽顿了顿,脸上显然意见地露出焦虑和烦躁,她咬了下嘴唇:“是的。”   言铭笑了下,语气温柔,像是潺潺流水般滋润心田,并不突兀也不强势,完全没有他平日里的冷淡和难以接近,仿佛是对小孩子说话一样耐心。   他开始问任雅丽其他问题,但看起来和眼睛并无关系,反倒像是日常攀谈。   任雅丽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言铭的问题很自然,也不咄咄逼人,像是拂面的春风,让人没来由地沉醉,放弃抵抗。   很快,几分钟后,任雅丽显然放松下来,回答言铭的话也变得多和活泼起来。   虞恬就这样看着言铭在五分钟内和任雅丽一下子拉近了关系。一场问诊,变得像是闲聊,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有说有笑起来。   言铭虽然对患者总是更为耐心,可虞恬也从没见他这么主动和患者搭话好奇患者的私生活过。   所以难道是看上任雅丽了?   虞恬抿着唇,细细看着任雅丽,她长得其实不错,原本骄纵的气质,因为此刻失去了光明的眼睛,变得带了股脆弱和惹人怜惜来,被中和成了不令人讨厌的娇憨和无措,确实还挺吸引人。   可……   自己是带任雅丽来看眼睛的!   又不是给言铭相亲的!   怎么搞的和任雅丽在聊天一样呢!   虞恬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生气。   理智告诉她相信言铭,他是非常专业的眼科医生;但情感上,虞恬又有些扭捏和不自在,虽然医生和患者闲聊是很正常的,何况任雅丽还是自己带来的,可虞恬又希望言铭还是按照原来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好了。   医生,不就应该一视同仁吗?   言铭却显然没接收到虞恬谴责的目光,他正温柔地看着任雅丽:“我相信如果你能主持那台晚会的话,效果一定非常好,因为你的声音就很好听。”   任雅丽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发红:“是吗……是这样吗……”   虞恬知道言铭魅力大,但没想到即便失去了视觉,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脸袭击任雅丽,任雅丽还是乖乖地在言铭面前表现出了明显的娇羞和赧然。   虞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烦躁和鼓胀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生气。   或许是因为言铭是她介绍来的吧,她为言铭此刻还没能确诊任雅丽的病因而感到烦躁。   同样和她一样烦躁的,还有任雅丽的妈妈:“医生!我就问问我女儿的眼睛你能治吗?你也知道她声音好听,要是你这边治不了,我们还得赶着去别的地方治疗!这样才能不耽误上台呀!”   言铭被这样诘问,语气却仍旧游刃有余。   “可以治。”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看了任雅丽的妈妈一眼:“我能治好,但下周的主持,你必须答应我不能让她参加。”   任雅丽妈妈从能治好的狂喜里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她的眼睛即便治好后,短期内不能再受到光线的过分刺激,尽量接触自然光,舞台上的灯光效果对她的眼睛负担会很大。”   任雅丽的妈妈果然有些迟疑:“可这次主持……”   “是你女儿的眼睛重要,还是舞台重要?”   言铭顿了顿,淡定道:“如果你强行要让她去参加主持,那不如今天不治,因为大概率我现在治好了,下周去主持后,她的眼睛又可能会出现失明的症状。”   还有这种事?   任雅丽妈妈虽然将信将疑,但相比之下,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行!你能治好就行!不能主持就算了!少参加一次主持没事,但眼睛可不能看不见啊,雅丽还这么年轻!”   “好,那吃点药就可以,稍等我去拿一下。”   言铭说完,转身进了身后的小房间,片刻后,他拿了一个写了一个小药瓶出来,倒出了三颗药,倒了杯水,递给了任雅丽:“吃掉就可以了。见效很快,等一下应该就能看见了。”   任雅丽的妈妈显然非常迟疑,但带着任雅丽已经把容市里所有眼科名医几乎都看过了,甚至连老家的偏方都用上了,也没见任雅丽的眼睛有动静,如今眼前的年轻医生既然这么笃定能够治好,那试一试也无妨。   就这样,在任雅丽妈妈的帮助下,任雅丽吞服下了言铭给的药片。   而不可置信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吃下药片没一刻钟,任雅丽就惊喜地叫了起来:“我能看见了!我又看见了!”   任雅丽的妈妈原本并不抱希望,但这下一看,也忍不住冲上前,在任雅丽的面前晃动着手指试验起来。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原本无光感的眼睛,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吃了药后直接恢复了!   别说任雅丽妈妈不可置信,就连虞恬也开始怀疑起现代医学来。   哪来的这种神药?   她刚想探头拿药瓶,言铭就手快地把药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可以去门诊挂个普通号,做个视力检查,不出意外的话,视力已经恢复到原本的水平了。”   “另外,她眼睛的情况,现在不可以承受任何压力了,心理有压力最终会影响身体健康,如果你不想她的眼睛再次看不见,以后都不能给她太多压力,很多事让她自己来决定是不是想去做,不要总是替自己孩子做主张,阿姨,你能做到吗?”   任雅丽妈妈这下哪里还有什么迟疑,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医生!”   她如今心有余悸,才意识到任雅丽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比起健康来说,任何名誉和荣耀都只是过眼云烟。   言铭说完,又看了眼任雅丽妈妈:“阿姨,你跟我来一下,正好我帮你去加一个门诊普通号,然后和你讲一下刚才给你女儿用的是什么药,之后眼睛还有什么护理注意点,还有一个眼药水可以配合着使用下,我们药房没有,直接去外面药店就可以买,我把名字写给你。”   任雅丽的妈妈此刻哪里还敢对言铭的年纪指指点点,她几乎是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就这样,言铭带着任雅丽的妈妈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任雅丽和虞恬。   一恢复光明后,任雅丽早就偷偷打量了好几次言铭,此刻言铭人不在,但遗漏下的副作用显然还对任雅丽持续起效中。   她一脸羞涩又感激地看向虞恬:“虞恬,之前的事对不起啊,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哥哥人这么好。”   “而且真的很帅!”任雅丽小声补充道,“人还温柔,明明这么年轻,专业水准还这么强……”   溢美之词不断从任雅丽的嘴里冒出来,明明人家在可劲地夸赞言铭,照道理来说虞恬应该感觉到骄傲的,但虞恬这次却高兴不起来。   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像是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就像有些人追星,最喜欢的是自己的偶像还冷门的时候,有种小心翼翼自己怀揣隐秘宝石的窃喜和独特感,而一旦原本冷门的偶像突然大热了,拥有万千的拥趸者,得到轻而易举狂热的爱意,这些人就不再那么爱这个偶像了。   因为很多偏爱,要的就是独一无二和隐秘。   虞恬怀疑自己的心态和粉丝是一致的。   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找不出自己能不舒服的点。   言铭专业上的优秀和他长相上的优越是毋庸置疑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追言铭的也一直很多,任雅丽被他吸引纯属正常,但……   但言铭对任雅丽太温柔了,他对自己这个未来可能成为继兄妹的半路妹妹都没那么温柔。   虽然目前根本不是正经法律意义上的哥哥,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虞恬还是觉得有一种自己什么人好像被抢走了的落差感。   很快,任雅丽的妈妈重新走了进来,眼圈有些红,但语气很感激,又对言铭千恩万谢后,才带着任雅丽去门诊检查视力。   办公室里便只剩下了言铭和虞恬。   “刚才是什么药呀这么神奇?”   虞恬装模作样状若自然道:“不过既然你早就看出了她的病症,知道应该要吃什么药,那药还这么神奇,吃几颗立刻恢复视力,你怎么没有早点拿出来呀?”   “毕竟医生也挺忙的,还拉着任雅丽聊了这么久,也比较耽误你时间,而且任雅丽妈妈明显急性子,我看她刚才都快生气了,可能也是等太久了太焦虑了吧。”   “不过我才发现你还挺健谈的呢,看来还是分人哦。”   虞恬噼里啪啦说完其实就后悔了,因为说出口才发现这些话还挺阴阳怪气的。   但自己其实根本没什么阴阳怪气的立场。   尤其今天言铭明明不出诊,任雅丽还是她带来叨扰他的。   换做自己被这样质问,肯定是理也不想理睬对方。   言铭肯定懒得回复自己了。   虞恬有些赧然,面皮发烫,刚想转移话题然后再郑重朝言铭道谢,就听言铭竟然开口解释了。   “聊只是为了了解她的病情。”   他的声音冷静平淡:“给她吃的也不是什么神药,只是综合维生素。”他挑眉看了虞恬一眼,“你也是医学生,世界上哪里有这种见效这么快的药?”   “做医生,也很需要注意患者的微表情,从她检查单来看,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器质性的问题,脑部CT也没有病变,那怎么会失明?就要考虑心理的因素。”   “任雅丽的妈妈确实非常着急,希望女儿赶紧好起来下周去主持,可你没发现吗?一旦提及下周的上台主持,任雅丽就开始下意识咬嘴唇和搅手指,很神经质的紧张状态,虽然和她妈妈一样都很紧张,但仔细分辨,不是同一种。”   虞恬有些讶异:“所以……”   “任雅丽的妈妈是希望她赶紧好起来不要错过主持的紧张,而任雅丽则是生怕能治好了要她上台的紧张。”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所以我后面又和她聊了些她的生活,发现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她平日里妈妈对她要求严格,她非常想满足妈妈的要求,但那种期望又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没有那么想要变得万众瞩目,只想当个平凡快乐的女生,而她妈妈的高要求,让她有很大心理负担,也没有办法轻松接受失败。”   “所以我试探着说,即便治好了,也不能再登台做主持,果然发现她的表情有非常大的松动,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因为害怕做不好登台主持,害怕失败,所以导致压力太大,才会失明。”   言铭整理了下办公桌上的文件:“医学上的术语,她这个问题是癔症性黑矇,完全是因为心理因素导致的视觉障碍,我之前门诊上也遇到过。因为一些自我暗示导致的。其实内心里,任雅丽不希望参加下周的登台主持,那让她压力过大了。”   言铭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所以我会和她聊一些家常,也是放松她的警惕,更能让我确定她的问题,对症下药。”   “发生这种情况大多数是未成年的孩子,因为对于自己的成年家长,没有话语权也无法抵抗,很多孩子父母甚至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从不聆听子女真实的声音,而一厢情愿地抱着‘为你好’的姿态,就强迫控制子女去做不情愿的事,以为是为了子女好,实际上这些父母才是带给孩子最大痛苦的源头。”   “长久心里的不快和压力没法抒发,又无力抵抗,无法掌握自己的生活,有些孩子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毛病,有些突然看不见了,有些突然听不见了……”   “这类病症其实更对口的是精神科,不过很多患者或者患者家属意识不到发病原因,会求助到眼科来,但只要大致确定对方的病因,有时候由眼科医生给出一些心理暗示,可能效果会更好更自然,所以我尝试了一下。”   言铭的声音娓娓道来:“治疗这类患者的时候,除了给心理暗示,我们也会趁机利用医生的权威告诫点拨一下家长,尽量改善一下这些患者的家庭生活环境,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更需要了解他们的生活模式和症结所在。”   虞恬的心情突然像坐过山车,她变得轻飘飘的,不舒服的情绪一扫而空,看什么又都顺眼了起来。   她有些自责,但也没有太自责和羞愧,因为此刻心里充盈的更多的是雀跃和释然。   看来言铭还是负责的,她怎么会看错人。   不过做男朋友真的不行,虞恬代入了一下,要是自己是言铭女朋友,看到这一幕恐怕心态要爆炸了。   即便知道他是为了工作,对待任雅丽是以医患的视角,但看到言铭那样温柔细心地询问对方,虞恬觉得要是作为女友,还是会忍不住生气吃醋的。   她偷偷打量了言铭两眼,他的侧脸仍然完美优越,此刻不再说话不再微笑,便带了一种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气质,但越是这样,好像越是容易激发别人的占有欲。   公允地说,即便同为医学生,应当更理解同行,但换成虞恬,也不会做的比平常女生好到哪里去,好像面对言铭这样的男人,确实容易变得嫉妒和不理智,没有办法那么设身处地地理解对方。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远离言铭这样的人,千万不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   虞恬内心百转千回,一会儿偷看下言铭,一会儿低头移开视线。   “这么看我干什么?”   言铭明明低着头,但好像掌握了一切,他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凉飕飕的:“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就是要把我许配给她吧?”   “既然你这么大方,我和她多聊两句,就算不是医患的关系,不也是符合你当时预期的吗?”   言铭喝了口水,抬眸扫了虞恬一眼:“说话这么不算话。”   不知道为什么,虞恬的脸被这一扫看的全都红了。   她想要辩解,然而话还没出口,任雅丽和她的妈妈就重新折回了办公室,果然,如言铭说言,去门诊测过视力后,任雅丽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此前的视力,完全没有问题。   任雅丽的妈妈自然又是一番道谢,只是说完,她用手肘推搡了下任雅丽,任雅丽咬了咬嘴唇,拿出了手机,有些羞怯地走上前。   “言铭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我眼睛之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想着能不能问问你……”   虞恬刚还想辩解自己很大度说话很算话,可这时候瞪着任雅丽,只庆幸幸亏刚才还没说出口,因为她恐怕说了也会食言。   好生气啊,怎么叫言铭哥哥!那是自己才能喊的啊!   言铭哪里是任雅丽哥哥了!   何况任雅丽不是很喜欢齐思浩吗?结果这么容易就变节了!这说明她都不能算个长情的人!   只是虞恬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地阻止什么,她只能在心里默念着,瞪着任雅丽,心里为齐思浩撬走高玫表现出了一万个支持。   看,言铭又要加微信了,他这样一天天的,谁做他女友,谁光喝醋就喝饱了,确实还不如齐思浩呢。   只是当虞恬正以为言铭会掏出手机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言铭的拒绝——   “微信就不加了。”   他的脸上没了此前医治任雅丽时的温柔和煦,变得冷冷淡淡的,像个陌生人了。   “你的眼睛后续应该没问题了,没有必要再挂我的专家号,要有什么,直接挂普通号就好了。”   他委婉道:“正常我不应该不出门诊给你们看病,但因为是虞恬的朋友,下不为例了。”   “还有,以后叫我言医生就可以。”   言铭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他什么都没和虞恬说,但眼神里传达出的分明是“这下你满意了吧”。   虞恬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和自己无关的样子,但是唇角已经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又觉得言铭好像还是比齐思浩强一些的。 第二十一章   任雅丽碰了个软钉子,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再三道谢后,这才不依不舍地走了。   临走之前,更是拉着虞恬软磨硬泡:“你把你哥哥微信推送给我吧,他帮我这么大忙,怎么说我都应该好好谢谢他。”   “那不行的。”虞恬不为所动,“而且怎么是他帮你的呢?明明是我帮你的,不用请他吃饭了,你请我就行。”   “……”   总之,任凭任雅丽威逼利诱,虞恬坚决没交出言铭的微信。   虞恬告辞了任雅丽,把她送出院,这才重新往言铭的办公室里走。   这件事,任雅丽可以谢她,但她确实该好好谢谢言铭。   虞恬刚走到门口,原本正埋头看着什么临床文献的言铭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还带着此前看文献的专注,此刻已经变得平静而温和,眼神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是冷淡里带着热烈,热烈的余韵里却又藏着冷意,像被调和在一起的颜料,已经难以分辨最初混入的颜色,却混合出了最独特的色彩。   这确实是一双容易产生依赖又陷入爱意的眼睛,干净、淡漠又温柔含情。   又容易让人产生想据为己有的自私念头。   言铭长而卷的睫毛微微翕动,他看着虞恬:“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虞恬突然心跳如鼓,明明是很正常的道谢,她却突然变得有些心虚和紧张起来。   虞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她瞪着言铭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发呆,从手机反光的屏幕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自己。   “叮”   “您关注的up主‘小鱼爱吃糖’更新了一期视频……”   伴随着平台熟悉的更新提示声,虞恬呆呆地看着言铭的手机上跳出了这样一行提示……   这是虞恬设置的定时发布,因为昨晚她已经发了一期库存科普视频,为了错流,也为了更好地申请平台的推荐位,她把另一期库存的科普小视频定时到了今天再发。   想了想,好像定时设置的确实是现在这个时间。   只是……   虞恬目光探究询问地看向言铭。   他不是说平时下班后不会再看这类自媒体账号,明确表示了不会关注自己吗……   言铭微微尴尬了一秒,然后他就状若自然地拿走了放在桌上的手机,放进了抽屉里。   “是系统强制给我塞的推荐。”他的目光扫向别处,“可能是开了定位,所以强制推荐让我关注了同城up主。”   这男人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不喜欢关注自媒体账号,总是不分场合给我推送更新消息,影响工作。”   “……”就没听说过平台还有强制推送同城关注的问题啊……   不过虞恬不在乎言铭是为什么关注的,光是关注自己这件事,她就挺高兴的。   “既然这样,也算是缘分,那你就不要取消关注了,可以设置以后消息不提醒!就算帮我凑个粉丝数也好呀!”   言铭咳了咳:“那行吧。”他抬头瞥了虞恬一眼,“你都那么说了。”   虞恬笑眯眯的:“谢谢谢谢!”   不过在对关注自己做出感谢之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感谢言铭。   “言铭哥哥,今天任雅丽的事,太谢谢和麻烦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只是虞恬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这句话,遭到了言铭没有丝毫停顿的拒绝。   “不吃了,今晚我已经约了人了。”   哦……   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医生都是很忙的。   只是等虞恬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些情绪复杂。   今晚虞恬的妈妈有事外出,大概率是约会去了,因此家里就只剩下虞恬一个人。   想起回家还要自己做饭,虞恬有些犯懒,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几圈,发现时间已快临近饭点,索性便在街上找了家看起来挺高档的餐厅。   之前做的几期食疗节目都得到了流量扶持,得到了不少流量分成,虞恬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不过等拿到菜单后,虞恬就后悔了,这家店的价格和它昂贵高档的外观完全成正比,她翻来翻去,正在忍痛点什么菜,结果一抬头,就见到了言文华。   对方西装革履,头发也上了发蜡,很明显地捯饬过。   这是……   虽然这家餐厅挺高端,但并不是商务型的,更偏向情侣或朋友约会用。   而自己妈妈今晚也有事外出了,虞恬问她去哪里,她还支支吾吾的。   所以这是……   是来和言文华约会了吧?   虞恬的内心突然紧张和兴奋起来。   照理说都认识这么久了,已经没必要特意穿这么正式一起吃饭了。   言文华如今明显打扮过,显然非常郑重其事,可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或纪念日。   虞恬突然心跳如鼓起来。   她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按照时间来说,言文华和自己妈妈也谈了一段时间了,虞恬听齐思浩说过,这种再婚的,双方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看对眼谈得来,很多时候再婚会变得非常顺其自然的快。   所以难道是今晚言文华穿这么正式,是要对自己妈妈求婚吗?   言文华显然有些紧张的模样,又整理了下衣摆,这才挑了一张挺大的桌子坐下。   虞恬突然一点不想离开这家昂贵的餐厅了,也庆幸自己因为一个人用餐,选择了非常角落的位置,在这个位置,她完全可以看到言文华餐桌上的情况,但角落边的绿植却给了她很好的掩护,一般人并不会注意到她。   虞恬期待着看到妈妈出现,然而事与愿违,言文华的对面很快坐了人,却是另一个女人。   对方虽然是和自己妈妈差不多的年纪,但打扮精致,小鸟依人,和自己妈妈的气质完全不同。   要说是言文华的亲戚和朋友,举手投足间也不像,两人倒像是刚见面的中年新晋情侣,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两人之间眼神流转的,更多的是暧昧。   虞恬的菜已经上了,但虞恬有些吃不下了,她放下刀叉,开始盯着言文华那桌的动静。   果然,落座片刻后,两人的肢体动作就亲密了很多,言文华望向对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爱意和眷恋。   虞恬的内心如坠冰窖。   她的内心只有一个认知。   言文华劈腿了!   只是心里越是愤怒惶恐,行为反而变得越发平静起来。   虞恬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眼睛盯着言文华,内心不断推演着该怎么办。   肯定不能第一时间立刻告诉妈妈,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打算开启一段新感情,或许期待着这次能开花结果,然而却遭到了这样无情的背叛,要知道了,一定深受打击和伤害。   但什么也不做,由着言文华在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这显然也不行。   虞恬气呼呼的,她几乎是下意识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言铭兴师问罪。   她心里很乱,还没想出怎么和言铭措辞的所以然来,结果竟然看到言铭也从餐厅门口推门走了进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对方看着很害羞腼腆,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言铭身边,跃跃欲试想和言铭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然后虞恬看着这两个人,走到了言文华所在的桌子,分别落座。   虞恬突然有些摸不准了,难道这是言铭的相亲会?对方是来相亲的女孩和女孩母亲?   可进入用餐以后,双方只是聊天,没有其余举动可以用来正确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虞恬心脏一直很重很快地在跳,不知道是因为言文华疑似劈腿而生气,还是因为言铭疑似来相亲有什么想法。   不过很快的,她找到了机会,中途,言铭对面的女生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虞恬几乎也立刻起身,绕过可以遮住人影的绿植,从言铭言文华看不到的视角转进了卫生间。   可跟来卫生间有什么用呢?   总不能堵住那女生质问吧。   等虞恬冷静下来,才有些失笑,自己这行为简直太蠢了。   只是刚要转身离开,虞恬就见那女生从卫生间隔间走出,正拿着手机打起电话来——   “我见到我妈相亲对象的儿子了。”   对方的声音里压制不住激动和兴奋:“太他妈的帅了!你不知道,身高颜值气质真是绝了!我真想不到现实里有这种品相的帅哥,就是冷了点,像是冰王子那种,你懂吧?我都形容不出。”   “而且听说对方家里超有钱,虽然很开心我妈遇到这种相亲对象,但怎么说呢,又很遗憾,万一我妈和人家成了,这就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了,我就不能追……”   这女孩说到一半,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样:“得了,就算是继兄妹,又没有法律关系,又不属于婚姻法里规定不能结婚的类型,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是要追!亲上加亲不也挺好的吗!正愁这种品级的帅哥找不到借口联系呢,现在这样正好,可以因为我妈的事一直去找他了哈哈哈哈哈!”   这女孩豪放地挂了电话,又补了个妆,这才恢复了羞怯安静的模样,从卫生间里转身走了出去。   虞恬站在镜子面前,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容貌昳丽但眼神凶悍,看起来已经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她是真的真的很生气。   言文华竟然真的出来劈腿相亲了!   明明在和自己妈妈谈恋爱!   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言铭对一切明明知情,却不仅不阻止,甚至还助纣为虐!一起来参加自己爸爸的相亲!给自己爸爸打掩护!   虞恬的心里一阵冷一阵热,虽然劈腿的是言文华,但她对言铭的失望和愤怒反而更强烈一些,仿佛被背叛的人是她一样。   她愤怒而冲动地给言铭发了微信。   【一条小鱼】: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言铭正和桌上人聊着,果然并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回复虞恬的话。   虞恬忍着脾气,按捺住情绪,像个等待狩猎的豹子,耐心安静地等这一场相亲结束。   虞恬这边气氛死一般沉寂,言铭那一桌却相谈甚欢气氛和谐融洽,等用餐结束后,言文华显然和那位相亲的女士打算再去逛逛街,他大手一挥,和此前与虞恬一家相亲时那样,非常自然豪爽地也安排起来言铭的行程来。   虞恬拼命支起了耳朵——   “言铭,你带陈曦妹妹也去逛逛街,她不是说想买平板电脑吗?这任务就交给你,你带她去买!”   虞恬内心的恼怒简直到了极点。   她先行一步结了账,然后走出了餐厅,“埋伏”在了餐厅门口绿植后面的阴影里。   其实虞恬躲进绿植后就后悔了,因为今晚天气非常闷热,黑暗的绿植后面到处都是蚊子。   而且她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毕竟言文华只是和自己妈妈在谈恋爱,又不是已经缔结了婚姻的法律契约,自己这一出总不能真的“抓奸”吧。   只是正当虞恬准备放弃“埋伏”,从绿植后面离开走人的时候,言铭和那个叫陈曦的女生已经也来到了餐厅门口。   两个人正站在绿植前不远处的空地上,言铭停了下来。   “言铭哥哥,我们是去数码港吗?那边离这里比较近,我不太懂电脑的配置,正好你一起的话就……”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言铭打断了。   “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很有距离感,但拒绝的语气却不容置喙,“接着我还约了人,不能陪你一起去。”   叫陈曦的女孩露出了显而易见失落的表情:“这样啊……”   不过她很快笑了起来,不在意的样子:“那我要是有不懂的,打电话问你哦!”   可惜言铭相当不解风情:“你还是别问我了,我不懂电脑配置。”   他朝对方微微一笑:“我只懂看眼睛,眼睛不好的话可以找我挂号。”   “……”   这一瞬间,饶是躲在绿植后面的虞恬听了都有些无语。   不过对方的眼睛实属不好,才能对言铭一见钟情。   他是个陪着爸爸劈腿相亲打掩护的男人!   能对未来伴侣忠诚到哪里去!   而且日程这么忙,约完这一档,还要赶着下一场呢!   没一会儿,言文华和他劈腿相亲的女士离开了,陈曦也离开了,虞恬等着言铭也离开,这样她就能从绿植后面走出来回家了。   等回家后,再从长计议,想想怎么处理。   可惜言铭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站在餐厅门口,也不玩手机,也不打电话,只是认认真真地看路上的车水马龙,看这个城市的夜色。   不是说了有人在等吗!不是说了还有下一场吗!   怎么还不走!   虞恬站的绿植背后蚊虫很多,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已经因为密集的“义务献血”而起了一排的包,她现在只想回家,可言铭站的位置太刁钻了,只要她从绿植后出来,想要走到马路上去,就势必需要经过他的面前。   虞恬透过绿植,瞪着言铭。   夜色里,他的侧脸光洁白皙,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阴影,秀美的五官也显出柔和的表象,像月色一样皎洁,但也如月光一样,无论怎样的光辉洒下,永远是冷的。   虞恬突然不生气了。   她只是有点丧气和委屈。   为了和言铭搞好关系,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要是平时,谁对她这样冷淡,虞恬恐怕早拍拍屁股走人了,但唯独言铭,带着偶像的滤镜也好,带着未来一家人的期许也罢,虞恬硬着头皮笨拙地示好。   好不容易以为言铭和自己熟悉了一点,对自己好歹应该有些不同,至少有些道义感,即便无法约束自己父亲劈腿的行为,至少不能主动参与和打掩护吧!   结果……   结果言铭像个捂不热的月亮,对谁都不吝啬自己的月光,但对谁也就只这样。   虞恬正越想越远,内心期待着言铭快离开,然后就收到了言铭的微信。   【言】:怎么?你要来找我吗?   虞恬气得要死,谁来找你!   这时候她看自己之前发的信息,才意识到不妥来——像个查岗的妒妇。   不可以这样。   即便被对方背叛了,也要保持风度和骄傲。   虞恬躲在绿植后,绷着脸给言铭回复。   【一条小鱼】:哦,发错人了,是想发给齐思浩的,我在家里剪辑视频,还挺忙的,不聊了。   虞恬回完,总算觉得舒坦了点。   看把言铭给能耐的,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视他为偶像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追星都是有底线的,更别说严格意义来说,虞恬对言铭都算不上追星。   等他一走,她就立刻回家,然后给齐思浩打电话,骂言铭三天三夜,再全力以赴帮齐思浩把高玫给撬了,让言铭孤老终生!   虞恬内心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她正缜密地计划着展望着未来,却听头上传来了一个冷淡又熟悉的声音——   “你家挺别致的。”   这声音……   虞恬皱着眉瞪着眼抬头。   然后看到了一脸沉静看着她的言铭。   “……”   言铭朝她友好地笑笑:“在家里剪视频剪得挺辛苦吧。”   “……”   虞恬板着脸,鼓着腮帮子,拒绝承认无法反驳的事实,坚信自己此刻是在以沉默回击。   既然撞见了自己,那言铭应该也意识到他和他爸的渣男行径已经被抓包了。   可惜虞恬想象里的慌乱和羞愧不仅没出现在言铭脸上,他甚至比虞恬还镇定,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和虞恬正常交流。   “我送你到地铁站。”   虞恬心情很不爽,她冷冷道:“你不是这一场结束,下面还约了人吗?”   “不就是你吗?”言铭抿了抿唇,“都已经守株待兔在等我了,我当然不好再和别人另有安排。”   言铭说完,也没再说别的,只是径自自若地往前走。   最后反倒是虞恬忍不住了:“你对今晚发生的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没一句解释吗?”   这种长辈劈腿的事,连虞恬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害臊,甚至没脸说出“劈腿”两个字。   只是言铭看起来却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他愣了愣,竟还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我应该要说什么吗?”   这是开始装傻充愣了?   虞恬有点被气到,都来不及细致地组织语言了,只冲动道:“我以为按照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有一种排他的契约。”   自己已经这么含蓄地点到为止了,还顾虑着言铭的脸面,生怕撕破脸摊牌会让他尴尬到下不了台,结果言铭像是打定了主意厚脸皮了。   他看向虞恬,还带了匪夷所思的语气,连声音也微微抬高了:“按照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已经要排他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还好意思问是什么关系?!   虞恬不甘示弱地瞪向言铭,也不藏着掖着了:“当然是未来做一家人的关系!”   结果她这话说完,言铭露出了相当惊愕和被震慑到的表情。   片刻后,他像是才找回了平静,望向虞恬的眼睛非常复杂:“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那么远。目前还完全没进展到这一步,未来的事还是不要这么快下定论。”   言铭的语气虽然仍很平静,但神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现在并不是那样的关系,所以我觉得你现在就查岗,有点过了,人都有正常的社交,作为女性有一些占有欲是合理的,但是过头就变成善妒了。”   “没有男的会喜欢善妒的女生。”   言铭的话凉飕飕的,他的眼神看着前方,没有看虞恬。   可不是吗?   他能敢看着自己吗?!   确实,虞恬妈妈和言铭爸爸没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离法律上再婚也还远着,但既然开始以恋爱的名义接触了,不再相亲其他人,这是基本的道德啊!   言铭竟然有脸给扣帽子说是善妒!   虞恬看着言铭英俊又清爽的侧脸,很难相信这种话是出自他的,但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长得好看不一定思想就好看。   虞恬只觉得自己对言铭的偶像滤镜正在飞速瓦解。   他的手术技术和专业知识仍旧是过人的,可人品真的不怎样!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言文华能带头劈腿相亲搞备胎,言铭是他教出来的亲生儿子,能不有样学样吗?   瞧瞧他如今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这已经不是还能容忍的小缺点了,这是原则性根本性的大问题!   虞恬忍不住又瞟了言铭一眼。   他的额头白皙光洁,眉形好看又不失英气,眼神永远带了若有似无的神秘和冷淡,从外在条件而言,仍旧非常非常吸引人。   可谁能想到,这幅美好的样子下,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言铭竟然是个坦坦荡荡的渣男。   虞恬咬了咬嘴唇:“所以你觉得这种程度的社交没问题是吧?”   “当然。”言铭有些莫名其妙般看了虞恬一眼,“这很正常。”   言铭确实觉得一切都非常正常。   他爸爸和虞恬妈妈已经分手有一阵了,虽说自己爸爸是被分手的一个,但都是那把年纪的人了,本身也不会像小年轻一样再纠缠挽留。   人到这个年纪,学会的是接受失败,不行就是不行,任何事不能强求,也不必沉浸在过去的失落情绪里,该继续往前走就继续往前走。   因此,短暂失恋后,言文华重新出发再次相亲非常正常,而自己作为儿子,为了表达诚意,同父亲有意向再次缔结婚姻关系的家庭接触,也实属正常的社交范畴。   他不明白虞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自己父亲相亲对象的女儿的醋都会吃。   他甚至和虞恬并没有确立什么关系。   但虞恬的样子看起来快气炸了,她漂亮的眼睛都像快要能冒火了,时不时就偷偷瞪自己两眼,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被发现。   蒋玉明有一点说的很对,虞恬确实非常漂亮,连生气的样子都非常明艳,甚至带了点可爱和娇憨。   因此言铭也觉得自己对于她的行为没有特别不能包容和原谅。   但原则性的东西还是要申明的,对于这一点,言铭不打算让步息事宁人。   好在因为他的冷处理,虞恬看起来也安静了,可能是终于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归位。   虞恬确实冷静了回来,不过不是以言铭所以为的方式。   她现在一点不想理睬言铭,并正在内心纠结计划着怎么和自己妈妈提点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就算妈妈再满意言文华,虞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跳火坑。   原本一心期待和言铭能成为一家人的虞恬,现在只想着怎么让妈妈认清言文华的本性,然后和平分手,远离言铭一家人。   地铁站离用餐的餐厅并不远,但走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言铭突然出声叫停了正心事重重的虞恬。   “你等一下,我买个东西。”   虞恬心里很乱,也没出声,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言铭从便利店出来,提了个小袋子,他拎在手里,等到了地铁站入口处,才突然把袋子递给了虞恬。   虞恬有些茫然:“嗯?”   “给你买的。”   言铭说完,把袋子往虞恬手里一塞:“早点回家。”   虞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去看袋子里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片刻的停顿,言铭脸上露出了有些无奈和苦恼的神色,然后他露出了没办法的眼神:“好吧,知道了,送你到车上。”   他看了虞恬一眼,视线不自然地移开,像是申明什么原则一样,用平平的语气强调道:“正好我今天空,晚餐吃的多,多走几步路当消食。”   ?   虞恬有点纳闷,等意识过来的时候,言铭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走吧。”   虞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言铭又从她手里拿过了袋子,没再和她说什么,只一路提着把她送进了车站,直到虞恬所需要乘坐的地铁到站,言铭才重新把袋子塞回她的手里。   “回家以后给我发个信息。”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和虞恬告辞。   虞恬被人群推搡着上了地铁,等地铁启动开走,她在站台上看到了言铭。   明明说了走,但他实际也没立刻离开。   此刻站内的人都几乎上了地铁,站台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言铭高大又英俊,显得更加特立独行,而在接触到虞恬目光的那一刻,他移开了视线,然后抬手朝虞恬的方向挥了挥,像无可奈何安抚小狗似的。   虞恬的心情有些复杂。   等她打开言铭递给她的袋子,内心就更混乱了。   是一瓶防蚊药水还有一小支止痒凝露。   虞恬看了看自己满腿的蚊子包,抿紧了嘴唇。   所以言铭还是心虚的,才会用这种手法示好求饶,难道是指望自己就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去和自己妈妈说吗?   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人都是帮理不帮亲的,更别说亲和理如今都站在虞恬这一边了。   送自己上车也好,买防蚊止痒喷雾也罢,都不会让虞恬心软的!   试图帮他爸爸脚踏两条船?做梦去吧! 第二十二章   回到家里,虞恬心事颇重,可惜她妈妈倒是心情很好,脸色红润,走路都哼着歌。   “小鱼,明天我和人约了去临市爬山郊游,出去两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没事吧?”   宋春香女士最近的业余生活颇为丰富,虞恬已经听她兴致勃勃和几个老姐妹约好了时间,明天短途旅行用的行李都已经理好堆在了玄关口。   虞恬原本就没想好到底怎么组织语言,如今看着妈妈兴高采烈的样子,自觉这个时候说言文华的事,实在是有点泼冷水和下头。   “妈,你别担心我,我好着呢,你就出去散散心吧,不过散心回来,我有个事正好和你聊聊。”   宋春香女士春风满面的,满口答应。   虞恬把她送去了车站,临走前,虞恬妈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关照道:“对了,我回来那天你不用来接,我有朋友会来,正好顺路带我回来。”   “行。”   临上车前,宋春香女士犹豫了下:“到时候妈正好也有事和你好好聊聊。”   虞恬也点了点头。   想起言文华那事,虞恬有些心不在焉,好在目送妈妈平安上车后,回到家,自媒体的工作转移了虞恬不少注意力。   此前搜集的材料,以及编纂的大纲都修改得差不多了,虞恬打算利用齐思浩最近在眼科轮转的机会,就从眼科入手,先从科普常见眼病和用眼卫生等作为切入点,把齐思浩这个人形耗材利用起来,开始拍摄第一期眼科专题的素材。   不过轮转以来,齐思浩的工作强度也不小,晚上的时间不是用来值夜班,就是和高玫约好给她“出谋划策”怎么追言铭,虞恬也不好意思占用他成片的时间,因此准备了两天拍摄脚本后,她决定趁着他下班后和高玫见面前的片段时间,见缝插针地在附一院外的小公园里完成部分素材拍摄。   只是没想到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附一院,齐思浩却因为一个门诊病人加号,要帮忙做一些眼科基础检查而加了班,以至于虞恬在门口等了一小时后,没等来齐思浩,倒是遇到了正好和齐思浩约见的高玫。   今天出门诊的是言铭,高玫选择这个时间来“找”齐思浩,自然是存了能偶遇和齐思浩一起下班的言铭的心思的。   如今见了虞恬,高玫的脸上露出欣喜来。   “小鱼!你来等你哥吗?”   高玫温柔大方,生性单纯,性格也直率,几次接触下来,虞恬对她很有好感。   如今看着对方特意仔细打扮过,提及言铭时眼里期待的光,虞恬就替对方不值。   高玫这么好,配给言铭可惜了!   言铭这人,专业能力能打,但私德认知水平不行,对劈腿都能这么理直气壮,未来可还不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吗?   虞恬觉得自己不能看着高玫硬生生跳火坑。   “不是等我哥呢。”虞恬笑眯眯的,“我等齐思浩有点事。”   高玫果然愣了愣:“啊,那我本来还和齐思浩约了一起吃饭,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做正事了?”   “哪有,齐思浩这人,可守信用了,他从不放人鸽子的,而且时间观念非常强,答应好了你的,肯定会说到做到,我这边的事就是拍个眼科科普入门的小专题片,不需要大片的时间,不影响你们。”   高玫现在心里对言铭一往情深,直接贬低言铭绝对没有好效果,还不如抬高对标参照物齐思浩,在潜移默化里打压异己怒踩言铭。   虞恬简单介绍了自己在做的自媒体科普,然后就开始往死里吹:“之前我也做过几个生活里医学常识的小科普,原本以为大家都懂的事,结果没想到发完视频,才发现我们医学生以为非常基础的医学知识,很多普通大众也并不了解,而虽然只是短时间的小视频,但不少粉丝留言说,因为看了我们的视频,去医院进行了进一步检查,发现了一些健康隐患,在早期就进行了干预治疗,都获得了不错的效果。”   “齐思浩听了吧,觉得我这理念和他特别契合,卯足了劲要帮我拍素材,为医学科普事业添砖加瓦,他这人吧,就特别热血,一心想着做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虞恬原本还想再往死里夸齐思浩,但两人的对话被齐思浩的招呼声给打断了。   循声抬头,虞恬在走廊口看到了他往下跑的身影。   虞恬灵机一动:“高玫姐姐,我拍素材很快的,你要不和我一起,等拍完我就把齐思浩还给你,你们吃饭去。”   可惜高玫望着走廊进口的诊室,还有些迟疑,显然她原本想等的人还没出来。   虞恬没给高玫再迟疑的机会,她不容分说就把她一起拉进了小公园里。   有高玫在场的加成,齐思浩一改嘻嘻哈哈的状态,非常投入非常伟光正,那义正言辞科普的模样,都快能直接上表彰大会了,虞恬都没骂他,他就一遍过了。   不得不说,工作的男人专注的男人最迷人这话不假,齐思浩穿着白大褂这么一本正经的,高玫显然看的有些愣住了。   齐思浩也没让虞恬失望,一双眼睛专注得透过镜头,不断地看向高玫,认真又郑重。   拍摄非常顺利地完成了,高玫的脸也顺利地有些红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趁热打铁呢!   趁着齐思浩走开去换衣服的间隙,虞恬便又和高玫聊上了。   “齐思浩帮我拍这个其实就免费的义务劳动,我也不给他钱,但他特别积极,就一直和我说,我这种科普能提高大家对健康的关注,也能增强大家去就医治疗的主动性,他很想主动参与来拍摄,也算把医生职业的光和热,再发挥充分一下,他就主动提出一定要帮我拍几期,还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做下去,把医学科普带入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去,这是积功德的事。”   虞恬说到这里,半是感慨道:“我哥就不行,我怎么求他帮我拍几期,他都不同意,觉得浪费他时间。”   高玫噎了下,但显然还下意识想维护言铭:“你哥是主治医生,比齐思浩忙很多的啦,病人也多,没时间也可以理解。”   虞恬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的啊,我理解的,我哥忙嘛,他对患者都特别耐心,上次一个年轻女孩,他为了安抚人家情绪,愣是和人家聊了半小时,把人家从哭聊到笑;还有些患者,都会加微信的,偶尔晚上还能聊几句。”   她状若不经意道:“我哥虽然看着冷,但是其实还是挺有人格魅力的,我来医院好几次撞见有年轻患者还来找他一起吃饭呢。感觉能和很多患者成为现实里的朋友呢。”   “倒是齐思浩,这块做的不够好,对年轻女患者尤其不假辞色,人家问他点什么,他都干巴巴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听好几个女患者吐槽他没人情味呢,都说我哥外冷内热,齐思浩外热内冷。”   虞恬热心地看向高玫:“高玫姐姐,你下次和齐思浩说说嘛,怎么可以对患者这样呢,要像我哥那样春风拂面的,看看我哥,异性缘多好啊!”   高玫的脸有些红:“我、我说也不合适吧……”   虞恬趁热打铁道:“齐思浩不听我的,但我看齐思浩特别在意你的观点和建议,每次你约他,他都推掉别的事,非常重视呢。”   高玫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像是也才反应过来一样,有些赧然:“我下次试试吧。”   “那就拜托你啦,我和齐思浩从小一起长大,他这人这块有点死板,谁叫一次恋爱没谈过呢,太单纯了,人情世故上也远不如我哥这种有经验的人熟练。”   高玫果然眉心微皱:“你哥……以前谈过很多吗?”   “那我也不太清楚呀。”虞恬撩了下头发,有些苦恼般道,“不过我和我哥一个学校毕业的,以前我们学校里,追我哥的一直很多,太多了我都记不住,不仅有女的,还有男的呢!”   “……”   高玫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虞恬心一横,决定再给予沉重一击——   “高玫姐姐,你也别等我哥啦,我哥下门诊这么久,人还没出来,肯定是去厕所了。”   高玫有些讶异:“去厕所?不是啊,他……”   虞恬没给高玫打断的机会,她径自道:“你知道的,他出诊的时候基本就是久坐一天,人一久坐,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容易找上来,有些还是挺难以启齿的,去厕所久一点也是正常的,但是你不要在意哦,他身体还是很好的。”   难怪说粉丝黑化后,曾经强烈的崇拜和爱都会化为强烈的恨。   这话一点不假,虞恬此刻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滤镜破碎后的黑粉心态,她又茶言茶语阴阳怪气地拉踩了言铭几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攻击了高玫内心的白马王子吧,高玫的脸色越来越尴尬,也越来越难以形容起来,她开始频繁地对虞恬眨眼睛。   “你眼睛怎么了高玫姐姐?”虞恬想了想,“待会让齐思浩回来给你看看,眨得这么频繁?齐思浩很细心的!你可能有点结膜炎,不用担心。这种病不用找我哥,找齐思浩就行,我哥不屑于看这种小病的……”   “小鱼,你哥……”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言铭呢!   虞恬露出诚恳的笑,一把拉住了高玫的手:“高玫姐姐,听我一句劝,别找我哥了,我哥一进厕所,一时半会出不来的!而且他就算从厕所出来了,也肯定约了人要去吃饭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和齐思浩一起去吃饭吧!”   虞恬循循善诱道:“我哥就交给我吧!回头我带他买点保健品!他不像齐思浩,还年轻,我哥二十八了,其实和三十了也没差,这个年纪,男人的身体就走下坡路了,什么钙啊综合维生素啊还有肾啊,该补的都要补起来了……”   “可你哥已经来了啊……”   高玫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忐忑地看了虞恬几眼,然后指了指她的身后,补刀道:“来了一阵了,在你身后。”   “……”   高玫好心地解释了道:“刚才来小公园这边拍摄素材的时候,我就给你哥发短信了,让他可以到这儿来……”   我谢谢你了,高玫。   人生最惨痛的事是什么?   那就是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   虞恬内心各种情绪翻涌,刚才还豪气冲天得很,此刻却秒怂了,她甚至连头也不敢回,只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和脖子,像个见了鸡的鹌鹑,尴尬非常。   高玫也不比虞恬好到哪里去,她眼神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言铭,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啊?”   虞恬看不到言铭的脸,然而内心的恐惧反而更强烈了,她有一种考试作弊被教导主任现场抓获的忐忑和不安,不知道将要受到什么惩罚。   然后在这种紧张又惶恐的等待里,虞恬听到了言铭冷淡平静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她这才发现,言铭已经走得离她很近了,那声线已经近在咫尺。   “不一起吃了。”   话音落下,言铭终于走到了虞恬的前面,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低头瞥了虞恬一眼,然后朝高玫笑了下:“虞恬说的没错,我约了人了。”   真约了人啊,虞恬松了一口气。   言铭这个态度,感觉很正常很自然,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波动,一看就没生气,可能并没有听到自己疯狂黑他的前半段。   还好还好。   只是虞恬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持续,就听言铭云淡风轻继续道——   “吃完饭还要去看看病,你知道的,人一久坐,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都会找上门。”   “……”   言铭双手插着口袋,眼神虚虚地扫过虞恬:“没想到我妹妹这么关心我,帮我看病想必也都安排好了吧?”   “……”   “还愣着干什么?”言铭笑得很温柔,“走啊。不是要带我买保健品吗?”   “……” 第二十三章   不管怎么说,言文华劈腿,就算言铭打掩护,做错的始作俑者,终究是行为人言文华。   虞恬也自知,自己的行为不怎么对,可人都容易护短,想起自己妈妈因此会受到的伤害,情绪一上头,虞恬很难控制自己表现的克制讲道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言铭了。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言文华劈腿言铭包庇的事应当指责,但自己被当事人当场抓包背地里讲坏话,也确实应该赔礼道歉请吃饭。   吃完饭,就刚才的事道完歉,不欠言铭什么了,其余事,言铭和言文华做错的,该清算再清算。   虞恬和言铭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也一起同行过好几次,不过这一次,再和言铭并肩,气氛就尴尬多了。   言铭看起来非常自然,但虞恬却不能拥有这样稳健的心态。   好在言铭看起来没打算为难虞恬,他挑了一家平价的水产餐厅,带着虞恬走了进去。   等虞恬落座后没多久,她才发现,幸好来得早,因为片刻后,餐厅里的人越发多起来,没一会儿门口等位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虽说平价,但这餐厅环境还不错,整面的墙面上都镶嵌着鱼缸,可以供客人自行挑选新鲜的鱼虾贝类,再由厨房进行烹饪加工。   “我对高玫没有别的想法,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这样排除异己。”   言铭是翻着菜单时对虞恬发动“袭击”的,他的语气平静,白皙的手指翻动着菜单,本是美好的画面,然而虞恬却觉得他是在翻自己本就错乱的心弦。   啊这……   自己打击言铭为齐思浩排除竞争对手的动机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吗……   虞恬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言铭一眼:“那你不生气吗?”   言铭把目光从菜单上移开,看向虞恬的眼睛:“我生气有用吗?”   确实没用,但这能怪自己吗?   这还不是言铭和言文华言而无信在先?   都这时候了,虞恬也不想含蓄了,她决定好好和言铭开诚布公谈一谈。   “说你坏话这件事,我道歉,是我不对,但既然你也提起了,不如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把事情摊开来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虞恬说完这话,对面的言铭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他的眼神飘得远了些:“你确定这时候要说这个吗?你现在逼我给你个答案,我恐怕还没有准备好。”   虞恬简直气得没脾气了。   这还能没准备好?   怎么的,没准备好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搪塞借口?   “这有什么没准备好……”   只是虞恬刚义正言辞决定怒斥反驳言铭,视线一扫,却见餐厅门口的大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十指相扣的一对中年男女,而其中的那个女性……   侧脸长得可真像是自己妈妈啊!   虞恬刚想感叹,然而对方转过脸来,虞恬才发现,那不是长得像自己妈,那就是自己妈!   两天的临时短途旅行后,自己妈妈确实是会今天回来,因为有朋友接,所以虞恬只和她在下午打过电话,确认她已经安全和朋友碰头。据宋春香女士说,她晚上也会和来接送的朋友有安排,虞恬便放心下来。   只是如论如何,虞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自己的妈妈。   虞恬在愣了一秒后,眼神凝固在了妈妈和陌生男人牵着的手上。   她显然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或者说,同行的绝对不是单纯的朋友……   更不是言文华,也不是虞恬家任何一个亲戚,而只是一个切切实实的陌生男人,此前根本没曾出现在虞恬和自己妈妈的社交圈里过。   而十指相扣的姿势,更是昭示着这两人的关系。   虞恬的心里乱成一片。   可妈妈和对方说笑的样子,明显很亲密,彼此眼神间的交流,也完全像是一对情侣,可……   好在言铭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并没有发现异样。   虞恬紧张地盯着宋春香女士和同行男士的身影,两人显然对这家水产餐厅挺有兴趣,在正门口翻看了下菜单,然后排到了等位的队伍最末尾去,看来是打定主意在这家餐厅用餐了。   这还得了!   真是要了命了!   虞恬简直觉得离谱到家了。   看来不仅言文华劈腿了!   自己妈竟然也劈腿了!   这两个人,双双出轨!   虞恬这辈子没料到自己还能撞见自己亲妈劈腿的现场,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头绪混杂在一起,让她理不清看不明。   是言文华先劈腿,自己妈妈作为报复也劈腿了?还是说他俩约定好了时下流行的开放型恋爱关系?所以言铭才对此一脸坦然?   虞恬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反应,她本能的只有一个想法——现在不是让言铭知道的好时机,她需要先冷静理智下来,搞清楚事实,再做下一步打算。   等自己找妈妈好好谈一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之后才是分辨各自的是非对错,然后承担各自的责任。   此刻这个场景,万一让言铭撞见了,未免太尴尬了。   就算分手,也至少要分个体面吧!   正如虞恬撞见言文华劈腿时,也不会直接冲出来“抓奸”对质,现代社会,大家讲的是文明和知趣,分手也要分的有风度,现在让言铭撞见自己妈妈,还不是时候。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坐着等位太过无聊,宋春香女士拉起同行男士的手,竟然绕着走到了玻璃鱼缸墙面前,盯着准备先挑选里面的鱼。   原本言铭的位置看不到他们,但如今这样一走动,言铭只要抬头,稍微向左前方,就能看见了。   “你有什么忌口吗?想吃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言铭抬头的瞬间,虞恬微微起身,用手强势地揽过言铭的头,把他的头强行往右侧的玻璃鱼缸墙面上按。   慌乱之下,虞恬假装请他看鱼缸里鱼一样热情道:“言铭哥哥!看!”   几秒钟的偏差,足以挽救一场无法收拾的遇见。   因为自己的当机立断,言铭的视线成功错过了从两人身前走过的宋春香。   虞恬看着自己妈妈重新拉着同行的男士坐回了等位区的队伍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刚松下的气,很快又再次提了起来。   解决掉了此前的麻烦,等虞恬终于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新的麻烦——   情急之下考虑不够周全,她的手此刻还按在言铭的后脑勺上。   而因为冲动之下的急切,言铭的脸也被虞恬按得几乎快贴到了自己脸上。   虞恬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稍重心不稳,自己的鼻尖就很可能撞到言铭的。   只是相比她的慌乱无措,言铭的眼神了然洞察和冷静。   他甚至没有挣扎,只维持着原本的距离和动作,沉静地看向虞恬。   片刻后,虞恬终于听到了言铭的声音——   “看什么?”   虞恬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周遭鱼缸里的鱼,因为水这种介质的存在,外界的声音传递到自己耳朵里变得迟钝和缓慢,也变得不真实。   因为离得太近了,虞恬甚至觉得,自己能感知到言铭说话时声音波动所产生的微妙气流,她的脸变得有一些红,心跳又快了起来。   相比她的沉默尴尬,言铭微微挑了下眉,指了指眼前的玻璃鱼缸,面无表情道:“看这个?”   循着他的视线,虞恬也看向了眼前的玻璃浴缸。   然后她沉默了。   谁来告诉她,该死的水产店,为什么别的玻璃鱼缸里都是鱼或者虾,轮到自己这儿的,里面竟然只有几个牛蛙?!   虞恬瞪着牛蛙,牛蛙瞪着虞恬。   而言铭的眼睛盯着她:“虞恬,你告诉我,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把我抓过来看的是这个?”   言铭的眉心微皱:“你到底……”   言铭说着,就要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在自己理清思路之前,绝对不能被言铭怀疑!绝对不能被言铭发现!   虞恬不得已,又拽着言铭的手把他的头强行掰回了鱼缸前。   但是不说点什么显然不行了。   面对着言铭越发狐疑的眼神,虞恬只能硬着头皮胡扯:“言铭哥哥,看!这两个牛蛙……这两个牛蛙在抱对!”   “……”   虞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觉得整个人都错乱了,但事已至此,只能咬牙坚持,迎着言铭震撼的目光,虞恬咳了咳,努力平静下来,她盯着眼前的牛蛙,非常崩溃但还佯装镇定地点评道:“这两个牛蛙好像都是公的,我是想让你看看,原来牛蛙界也有同性恋!”   “……”   言铭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而虞恬实在撑不下去了。   她甚至连铺垫都来不及做,径自拉住了言铭的手,生硬地把他往餐厅外拉:“这两个牛蛙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不讲文明聚众淫乱,我的道德感让我没法继续在这家店里吃饭了,言铭哥哥,我们换一家吃吧!”   离开这家餐厅就安全了!   只是等把言铭拉出了餐厅,重新平静下来,虞恬再次沉默了。   言铭的目光里带了审视,看得虞恬头皮发麻。   还好她灵机一动:“我听说淳白街那边有美食夜市,要不我们去吃那个吧!吃完正好在附近的药店给你买点保健品!”   淳白街离这儿也就步行几分钟的样子,虞恬哪里还敢直视言铭的眼睛,只装成淡定的样子,不容分说拉着言铭往前走。   直到户外的风让虞恬脸上的热度渐渐降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言铭的手。   虞恬的脑袋发热,几乎是瞬间下意识被电微微击到一样放开了言铭的手。   她变得紧张又忐忑,言铭倒是亦步亦趋镇定自若又冷静非常。   明明夜风凉爽,然而虞恬却觉得空气滚烫。   夜色和霓虹灯光交错流淌过言铭白皙的侧脸,那是极富迷惑性的场景,让虞恬明知道盯着别人的脸看不礼貌,视线仍旧在无所事事绕了一圈后回到了那张脸上。   言铭的脸上像是有磁极,因为磁极间无法避免的规律,总让虞恬逃无可逃地把自己的目光吸附上去。   言铭很快发现了她的这种目光,他微微转头,用深邃漂亮的眼珠盯着虞恬,菱形饱满的嘴唇轻轻上下一碰,犹如咒语般低沉的音色便流泻出来。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因为刚才自己妈妈的插曲,也因为自己拉走言铭试图规避言铭撞见自己妈妈的行为,虞恬下意识觉得心虚和难安。   她这样的行为,和言铭之前的隐瞒有本质区别吗?   可妈妈劈腿这件事对虞恬的冲击也很大,她心里乱成一团,感觉骑虎难下,此刻把言铭拉离水产店后,也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   不论言文华做了什么,自己妈妈劈腿,就是错的。   她原本对着言铭理直气壮的那口气,一下子憋了。   虽然避免了自己妈妈和言铭直接碰面,但是,该坦白的还是要坦白的。   此刻内心存了对言铭的补偿和愧疚心理,找不到话题之下,下意识就拍起了马屁。   虞恬的算盘打得很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努力拍言铭马屁,等他高兴了,再想想怎么引入话题,在较为轻松的气氛下,坦白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再谈谈言文华也劈腿的事。   于是虞恬仰头看向言铭,露出真诚质朴的笑:“言铭哥哥,有没有人说你很帅?”   既然话题正引导到这里,就从夸赞言铭的容貌上着手,自己这句话下去,言铭肯定至少会回句谢谢,那时候自己就趁热打铁,顺杆爬开始夸赞言铭不仅长得好,人品更好,是新时代人美心善的典范。   总之就是夸,往死里夸。   尤其要夸为人大度善良,好在之后坦白时,言铭碍于自己刚才夸赞给套上的高帽子,也不好意思发飙。   就在虞恬严阵以待等着言铭按照正常设想回复谢谢的时候,她听到了言铭的回答——   “有,挂不上我号想让我加号的病患都这么夸我。”   “……”   虞恬噎了噎,刚要开口夸赞言铭不仅有外在美,更有内在美,就听言铭继续道——   “如果想让我加床,一般下面的流程就是开始夸我不仅长得好,人也好,专业能力好,医德好……”   言铭说了一串,把他身上能夸的点全部自己罗列完了,活生生演绎了,走自己的路,让虞恬无路可走。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虞恬:“还有什么?”   “没有了……”   言铭就像是那种最不上路子的优等生,导师让轮流发表观点时,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人,把所有可以发表的观点都讲完了,以至于让后面发言的同学无话可说。   可明明是言铭堵死了虞恬拍马屁的康庄大道,虞恬举手表示投降后,他又沉了下了脸:“原来我的优点也挺少的,随便罗列下就没有了。”   “……”   虞恬觉得,言铭真的是一个超级难以取悦的男人,因为长得好,所以很作。   她在内心再次公允地评价道,这样的男人,真的不适合当男朋友,因为看起来就很矫情,可能仗着有几分姿色,动不动就生气了要哄。   然而不想还好,一想起男朋友这个关键词,虞恬就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妈妈……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看见自己妈妈和别的男人牵手的一瞬间,虞恬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言铭发现,至少不能把场面弄的很尴尬,要好好平心静气处理。然而此刻逐渐冷静下来,铺天盖地的自责和羞愧又让她内心难以言说的烦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她像是乘坐在一搜颠簸的小船上,风雨飘摇里艰难地保持着平衡,然而就偏偏是这个时候,言铭的眼神不断地落在她身上,像是雪上加霜打落在她破旧船身上的浪潮,让虞恬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   短短的路程,还没走到夜市小吃街,虞恬就败下阵来。   她决定不再胡乱找话题了,还是直接和言铭开诚布公谈一谈。   这事必须得坦白。   今晚就坦白。   否则虞恬自责的感觉今晚都睡不好。   她内心的是非观折磨着她,让她根本没法做出先按捺不表,回家从长计议这件事。   “言铭哥哥,刚才在餐厅里来不及说的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敞开谈谈。”   言铭愣了愣,显然有些没想到虞恬会旧事重提,他微微皱了下眉,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我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因为现在谈时机未必成熟。”   虞恬有些沮丧:“我知道。”   自己爹妈相亲在一起,结果有可能背地里双双劈腿了,这种事什么时候谈恐怕时机都不会成熟。   但现实总不能不面对。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言铭:“言铭哥哥,我想我们应该做不成兄妹了。但做不成兄妹,我想我们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相处,我们还可以做……”   只是虞恬的“朋友”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言铭眼疾手快般打断了——   “虞恬,我现在还是想专注工作,目前还没想那么远。”   专注工作和父母的恋情有什么关系啊?   刚才还肉眼可见精神状态松弛的言铭,此时此刻却显得严阵以待起来,他像是仔细斟酌怎么说才妥当,人难得看起来有些紧张,反应很不对劲。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但眼神变得不那么坦荡,只看了一眼虞恬,就移开了视线。   “你要想清楚,有些话说了,可能朋友也没得做了。”   啊……   所以言铭对于感情的态度是,即便双方彼此劈腿,只要表面还能维持得下去,不要戳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凑合过?但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可完全和虞恬对婚姻爱情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不过,虽然自己和言铭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双方父母才联系在一起的,但虞恬也没想到言铭这么绝情。   他这话的意思,父母只要没成,他就不打算和自己有什么后续牵扯往来了?所以,只要自己提及父母劈腿的事,连朋友也不会做了?   不过虽然很冷淡,但倒是很符合言铭的人设。   和言铭不能做朋友,确实有些遗憾,要是放在以前,虞恬肯定无法接受,但如今接触言铭多了,偶像滤镜渐渐褪去,虞恬的心态也平和了很多。   冷淡疏离难以取悦。   异性缘过分好,做他的异性朋友都容易遭人恨。   工作忙碌基本无私生活。   患者第一旁人靠边。   生活技能不达标。   过分直男听不懂潜台词……   仔细一想,言铭的缺点一大堆。   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   虞恬也不是小学生了,早过了谁不和她做朋友都要哭哭啼啼难受几天的年纪。   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好聚好散和知趣。   虽然会失落惆怅,但也不至于不能忍受。   毕竟又不是男朋友,不过只是个朋友,又不是不可替代。   这年代了,谁还缺朋友到一定要扒拉着一个不想和你做朋友的人勉强呢?   虽然想想自己此前的付出、示好以及热情,虞恬觉得有点委屈和不值,毕竟这沉没成本也不低,还以为言铭看在自己真诚的份上,又念及是校友,会网开一面。   不过,即便以后和言铭不来往了,但这一波多少也从言铭身上学习了不少,请教了很多医学专业问题,扪心而想,也不算亏了……   虽然自己妈妈劈腿这件事,虞恬本可以假意不知道地隐瞒,但她的是非观让她无法做到帮亲不帮理的事。   即便是自己妈妈,也不管言文华是否劈腿再先,劈腿就是错的,没什么理由粉饰,她妈妈做错的事,她至少要有担当站出来道歉。   因此思来想去,虞恬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全盘坦白自己的心路历程——   “上次我看到你爸爸在外面相亲,我其实挺生气的,当时你觉得没什么,但我觉得是很难容忍的原则性问题,不过现在我可能也没资格这样批判你爸爸,因为刚才其实我看到我妈……我妈好像也有在接触别的男性。”   既然开了头,虞恬也不藏着掖着了,她一口气往外倒道:“刚才我把你拽出水产餐厅,其实也是不希望你撞见我妈和别的男人一起约会吃饭的事。”   “但我做不到睁一只眼,我也做不到双标,这件事我觉得你有立场知道,否则对你们也不公平。至于你怎么看,是不是打算告诉你爸爸,这都是你的选择了,后续他们两人怎么发展,也不是我能干涉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尊重我们爸妈的选择。”   “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两个人刚相亲确立关系谈起恋爱,应该还处在比较热恋的时期,就已经双双在外接触别人了,想来两个人之间不是那么来电。”   大概是听到虞恬妈妈竟然也在外和别的男人约会吃饭,言铭的脸色变得很差,他微微皱着眉,像是无法相信虞恬在说什么。   虞恬因此移开了视线:“我之前确实很想和你做兄妹,也真的很希望我妈妈和你爸爸能够再婚,我们也能做法律意义上的继兄妹,但现实如此,我想我们确实是没那个写进一个户口本,成为一家人的缘分。”   言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但即便这样,虞恬觉得自己要说的话,要表的态,还是要坦诚一些。   “我回家,肯定会和我妈谈谈,我不认可她这种行为,也会把你爸爸之前相亲的事告诉她,此外别的我就不参与了。他们都做错事了,又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应该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后续的扫尾工作。”   虞恬表情认真:“既然你觉得,说穿说破这件事后,我们两家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你也不想和我再做朋友了,更是多次提示我,要考虑好再说,否则朋友都没得做,想来你也早就对我们父母交往的状态有点感觉,但只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知道选择和你一样的处理方式可能更成熟老练一些,但我个人的价值观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样把一切摊开来说,可能变得挺难堪尴尬的,让你不太舒服,所以你几次制止我竭力避免现在的场景,但我还是喜欢对错分明,所以也请你原谅我这次处理上的自私。”   虞恬也多少理解言铭的想法。就像有些丈夫出轨,妻子未必并不知情,但只要丈夫不做得太明显太过分,她就假装不知道,继续自欺欺人,维系表面看起来和睦的家庭。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体面比真正的幸福可能更重要。生活嘛,差不多过就得了。   可虞恬没法认同。   但她也理解世界的参差和不同人价值观的差异。   “鉴于现在的情况,你感觉不舒服,对此觉得尴尬又怪异,不想再和我来往,那我也接受。”   虞恬自认为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很理智温和。   毕竟虽说自己妈妈劈腿了,可言铭爸爸也没闲着,双方都做错的情况下,虞恬已经足够客观中立,该道歉道歉,没有偏袒,也没有隐瞒,对言铭后续的反应和态度,也给予了一百万分的包容,表示通盘接受。   可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看起来非常不能接受,他的声音简直称得上咬牙切齿:“所以你说的要开诚布公谈一谈的事,就是这个?” 第二十四章   对于言铭的问题,虞恬点了点头。   言铭滞了滞,语气变得有些森然:“你说想要写进一个户口本,也是希望你的妈妈和我爸爸能成,我们做一家人?”   虞恬再次点了点头。   当然。   “那你之前来送饭,一直叫我出去吃饭也是出于这个?”   都这个时候了,虞恬也不藏着掖着了,她老实道:“那也不全是,送饭你可以想成是一个粉丝对偶像的应援方式之一?何况你这么好心地给我发过好几个红包,我也不能白收着……”   “……”   言铭紧抿嘴唇,没有说话,气氛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是自己说转钱回去太唐突和冒犯了?   毕竟言铭家这么有钱……这么说仿佛言铭很在乎那些钱似的……   言铭看起来像是缺钱和在乎那点钱的人吗!   虞恬刚打算补救解释两句,就听沉默许久的言铭,用幽深的眼眸看了虞恬一眼后,再次开了口——   “那那次雨天,你为什么叫齐思浩偷我的伞?”   言铭的声音冷冷的,看起来像是试图抓住奥数题出题人逻辑漏洞的学生,以此证明这道题自己做不出来错不在自己,而是出题人整个出错了题。   虞恬不知道言铭为什么对自己那把坏伞如此执着,但还是友善澄清道——   “那真的不是我叫齐思浩偷的,是齐思浩自己要干的,我阻止过了,齐思浩不听,他这人不太讲武德,说偷走你的伞,好让你没机会在医院门口见到高玫,他就可以谎称你还有事不走,把高玫单方面拐跑了。”   虞恬整个阐述的过程中,言铭的眉心都没舒展开过,他冷冷道:“这和高玫又有什么关系?”   虞恬有点纳闷:“你上次,不是说知道齐思浩偷伞的意图吗?”   这是贵人多忘事,直接忙忘了?   虞恬想了想,还是好心地再次提示道:“齐思浩想追高玫,但奈何明月照沟渠,高玫对他没那意思,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为了自己取代你和高玫单独相处,齐思浩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   “所以你刚才在高玫面前说我这不好那不行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恩……”虞恬低下了头,“主要你爸劈腿的事,让我有些迁怒你,就想着帮齐思浩打击异己,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了吗?”   “……”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再次给你道歉,高玫那边,我也会去澄清。你要是非常介意,我可以找个机会,邀请你们一起吃饭,正式澄清下这个。”   “不用了。别澄清,这样挺好,非常好。”   虞恬讲的时候没在意,此时讲完了一抬头,才被言铭那乌云压顶般的脸色给惊到了。   这……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为什么言铭嘴上说着不用,但他看虞恬的模样却像是虞恬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高玫这事她确实不地道,但按照高玫对言铭的滤镜,只要自己好好澄清,消除影响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呀!   可言铭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什么……诈骗犯?   所以刚才自己戳破窗户纸,把这件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讲,是真的很不合时宜真的很不成年人吗?   不过虞恬没想到,言铭关心的角度,仿佛有一些走偏。   “‘奈何明月照沟渠’。”他的声音像是冰凌一样带了冷意和冰冻感,虞恬听到言铭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沟渠?”   “……”这未免有些太强词夺理了吧!   “我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比喻而已!”虞恬磕磕巴巴解释道,“就是我嘴笨,脑子里刚才第一反应跳出来的这个……”   “等于你是帮着齐思浩,撬我墙角?”   虞恬有点冷汗淋漓了,她试图狡辩:“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你对高玫姐姐,也没那个意思,还转钱给我,叫我以后不能出卖你的信息,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资源优化配置吧……但我没有恶意,我最多只是个胁迫犯,偷伞这馊主意主要是齐思浩自己想出来自己干的!”   “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让齐思浩多加几个夜班的!奴役他就好了!反正他的四肢很发达!你看,我也不是帮着他的!”   毕竟是资深损友,虞恬当即恨不得和齐思浩割袍断义,她严正声明道:“齐思浩这种不道德的偷伞行为,确实应该谴责!虽然偷伞和我无关,但毕竟我是他的邻居,知道了他这个行为,我也想尽力补救,所以就来送伞了!”   虞恬觉得自己明明很努力解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的脸色却像个被误诊的病人一样,虽然没有放弃治疗,可因为治疗错了方向,越是治疗,越是反而每况愈下……   虞恬忍不住有些关切:“你是心情不好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结果言铭几乎立刻否认:“没有。”这男人冷冷道,“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好极了。”   虽然否认,虞恬却觉得他的语气带了点阴阳怪气。   这哪里是心情好极了的样子啊……   “不是心情不好的话,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虞恬还是有些在意,“我看你脸色真挺难看的,是不是加班太透支了……”   结果言铭冷冷道:“我没有不舒服,我身体舒服得很,没哪一刻比现在更舒坦了。”   这……   算了,身体也好心情也好,可能都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言铭紧抿的嘴唇写满了拒绝的神态,可见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虞恬决定还是知趣地换个话题。   可是换什么呢?   虞恬忐忑地看向面色阴晴的言铭,虽然说有些胆怯,但她咬了咬嘴唇,还是试图最后争取一次:“所以,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虽然我们爸爸妈妈没能在一起,但我觉得我们还挺聊得来,又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校友,我们爸妈彼此都做错了,虽说都不对,但也可以勉强算互相抵消了吧……”   可惜言铭的目光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他径自打断了虞恬,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不是都说即便不做朋友,也能接受了吗?”   “……”虞恬有些无语,“我没有这样想,是你说,这些事我说穿了,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的,我也不想这样……”   “那你不接受不会反抗?”   虞恬挺实在:“可强扭的瓜不甜,毕竟我们也算不上熟,除去父母这层关系,也没什么别的关系,我也不好意思勉强你,毕竟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虞恬有些纳闷,不知道言铭这生的哪门子气,她在内心给言铭的缺点清单上又加上了一项——阴晴不定。   不过虞恬还是很从善如流的,她摸不准言铭什么意思,只好试探道:“那我怎么反抗呢?是不是反抗了你就和我继续做朋友啊?”   “不了吧。”言铭冷笑了一下,语气相当阴阳怪气,“既然都做好了不做朋友的心理准备,我也不好意思浪费你的心理建设。朋友还是没必要做了,我们又不熟,除去父母这层关系,也没别的关系了,你没立场,也没资格,确实不要勉强了。”   “……”   也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看起来真的是很生气,虞恬有史以来就没见过他情绪如此激烈过,因此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战战兢兢的。   她小心翼翼道:“不过我答应做到的事,我还是会做到。”   虞恬说完,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她郑重地看向言铭:“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下,我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虞恬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进了路边上的一家干货铺子。   明明言铭的爸爸也劈腿了啊!为什么自己坦白交代自己妈妈的情况后,言铭用这种想杀人一样咬牙切齿的表情看自己呢,搞的反而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虞恬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买了东西走出了铺子,然后递给了言铭。   言铭板着脸,像还是在消化虞恬此前的话,也像是还在生气。   他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这附近保健品店我查了下还有段距离,但既然说开了,感觉再一起陪你去买保健品也挺尴尬的,加上你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虞恬斟酌用词道,“但说过的话我还是想尽量守信,所以我给你买了点核桃。”   “核桃挺好的,补脑,而且还纯天然,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既开胃也补气养血……”   虽然从单价来说,远不如保健品那么贵,但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虞恬买了重重的一大袋,她说完,把手里沉甸甸的袋子,一把塞进了言铭的手里。   言铭手里突如其来的重量终于让他有了些实感。   虞恬看起来很紧张,刚才那番慷慨陈词显然也用尽了她的勇气,此刻的她看起来神情颇有些尴尬和抱歉,眼神躲闪,甚至不敢直视言铭。   虞恬手足无措,然而很坦荡。   她的脸上没有害羞、失望和委屈。   言铭也从巨大的恍惚里回过神来。   刚才虞恬的一番话,终于让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终于把过去那些被自己误读的细节,都一一捋顺了。   不是虞恬错了。   是他错了。   还错的离谱。   在巨大的震惊下,言铭被打得措手不及,他有些愣愣的,只被动顺着虞恬的话反应着,甚至没能主动出击说些什么。   直到虞恬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买完核桃,把重重的袋子塞进言铭手里,言铭才中巨大的恍惚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应该澄清什么。   他盯着虞恬,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你妈妈和我爸爸,早在几周前就和平分手了吗?”   “啊?!”   虞恬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惊愕和震惊:“什么?”   她的反应成功让言铭的脸色更黑了一层,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难看表情:“你一直不知道?”   虞恬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她还在讲着双方父母劈腿的事。   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言铭变得迟钝的思维再次在这个事实面前被迫转动起来。   也就是,按照虞恬的逻辑,她一直以为彼此的父母还在热恋期,并且甚至到了有可能谈婚论嫁的阶段。   而她刻意的示好和委婉表达要写进一个户口本的热情,以及如今的态度和刚才的一番话……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错的这么离谱。   言铭没死心,像是不敢置信般再次继续确认道:“所以你之前误会了,不知道他们分手了,还想着和我当继兄妹?”   不知道为什么,言铭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微妙和气势汹汹,像是终于爆发、质问出轨老婆的老实人,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的,难以接受的。   虞恬看起来也震惊到极点,她根本没顾上回答言铭的问题,只惊道:“什么?!他们分手了?什么时候分手的?我妈一直没告诉我!说还和你爸谈着呢!”   言铭说了个时间,再次收获了虞恬地震般的表情。   她看起来简直呆住了,像是世界观遭到了突然的粉碎,脸上也露出了龟裂般的表情。   事到如今,虞恬回想复盘了下自己妈妈最近的行为,才突然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早有蛛丝马迹。   宋春香女士竟然隐瞒了自己!   虞恬简直瞳孔地震:“我妈没和我说,几次我见她不出去约会,她都推说是你找言叔叔导致言叔叔没时间,我就……”   言铭的眼神幽深,他盯着虞恬,面无表情道:“所以你就天天来找我,想着占用我的时间,我爸就有空去和你妈约会了?”   虞恬咳了咳,粉饰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天天来找你也是发自内心的,主要我也很想做你妹妹,你是我学习的偶像进步的明灯人生的指针,我是特别想和你成为一家人的,所以想和你熟悉熟悉,感受一下你的人格魅力和人性光辉……”   但事到如今,虞恬也不敢再隐瞒,也只好悻悻地和盘托出:“另外,当然也有一点点私心,我想着你一个成年男人,这么爸宝也不是很好,觉得你可能因为工作忙,没什么社交圈和知心朋友,正好我自由职业,还挺空的,可以拉着你一起丰富下业余生活,避免空虚到天天拉着自己爸爸混……”   她说到这里,立刻补充道:“当然,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个误会!按照你说的时间线,这时候我妈应该和你爸已经分手了!你肯定不是爸宝男的!”   言铭目光沉沉,死死地看着她。   在这个目光下,虞恬也有些尴尬起来:“现在我才意识到这是个误会,还占用了你不少业余休息时间,就还挺过意不去的……之前你转我那些钱,我每次给你做饭什么,都给你记着花销呢,还剩下不少。”   虞恬灵机一动道:“但你坚持不要我还钱了,那我们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比如以后我可以再找你一起吃饭,你把买单的机会交给我?”   虞恬面对言铭风雨欲来的脸,实在有些紧张,越发语无伦次了,而言铭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话越发难看。   “再请我吃饭,呵,我看你是为了问我学术和专业问题吧。”   “……”   虽然确实有这样的一小点意图,但倒……倒也不全是这样……   “还有上次那张PS的照片怎么回事?”   虞恬愣了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跳转到了这里,但还是下意识坦白道:“那家店那点情侣套餐打折,只需要提供一张合照就行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什么写一句情话之类的,我随便想了一句糊弄过去了。”虞恬解释道,“主要我看很多人都号称情侣,就能享受这个折扣,那时候我自媒体没怎么赚钱,打折的吸引力很大……”   “……”   大概是嫌弃自己贪图小便宜,又回想起那张被PS照片因而不满,言铭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一点。   但言铭这种时候提起这个,虞恬自然是醍醐灌顶,懂他问题背后潜台词的。   他一定是觉得这家餐厅菜色不错,想下次让自己请他去那里再吃一次,不过碍于PS照片的事,内心有些尴尬。   为此虞恬从善如流解释起来:“没关系的,我已经和餐厅解释过当时情况了,餐厅也知道,我们不是情侣,就算下次去,也绝对不会误会的。另外,我保证不问你学术问题!”   言铭只是抿着唇,冷冷地不说话。   虞恬有些绞尽脑汁,她刚想张嘴继续解释PS照片的风波早已经清楚,言铭就制止了她:“你别说话。我不想再去了。”   他冷冷地用眼神警告地看向虞恬,仿佛虞恬是一开口就能说出咒语的可怕法师。   他瞪着虞恬:“你让我静静。”   “……”   不过,言铭这一番话,让虞恬在理智逐渐回笼后,也有些反应了过来。   言铭的爸爸和自己妈妈,早就分手了,言铭对此知情,而自己妈妈却因为一些原因一直隐瞒了自己。   那既然言铭早就知道自己妈妈和他爸分手的事了,那么自己一直以来错怪了言铭,他并不是认同劈腿,毕竟他爸爸已经重新单身,自然有见任何人的自由,而自己妈妈也没有劈腿。   虞恬心里为此松了一口气。   言铭也好,言文华也好,看来都不是渣男,自己妈妈,也不是渣女。   不过如果此前自己妈妈和言铭爸爸早就分手了,彼此都没劈腿……   自己和言铭又为什么不能做朋友了?   毕竟两方都不存在道德瑕疵和难看的分手收场啊!   现代社会了,相个亲不适合,和平分手后,还能做朋友,这很正常啊!   言铭那么大的反应是为什么呢?   虞恬小心翼翼地看向言铭,再次确认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做朋友吗?”   原本误会都说开,虞恬觉得和言铭至少未来还是可以友好相处的,然而言铭的样子看起来快气炸了。   “不能。”   他瞪着虞恬,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在虞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里被塞回了自己刚买的一大袋核桃。   “核桃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   “……”   言铭的表情严峻冷酷,看起来相当不近人情,从他眉心的痕迹,能看出他明显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这个结局有点让人伤感,但虞恬多少也理解。   医生的时间是非常忙碌的,尤其是言铭这样优秀的眼科医生,他不可能和自己爸爸所有相过亲的对象的家人都做朋友,尤其自己此前竟然还介绍任雅丽去看病,这简直犯了很多医生的大忌——医生才不喜欢结交那些试图找他们看病的人。   相亲失败后,为了避免尴尬,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回归到路人的位置,毕竟原本也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也或许自己在高玫面前讲言铭坏话触碰了言铭的大忌,总之,男人的内心也很多弯弯绕绕,很难猜,虞恬也放弃猜了。   目前她得到来自言铭的最后通牒就是——这样讲穿以后,朋友就别做了。   要成为朋友是两个人的事,但不再做朋友,就和离婚一样,只需要一方不想继续这段关系,那这段感情就无法维系。   此刻虞恬的内心百转千回。   但言铭的内心也不平静。   他盯着虞恬的表情,她的忐忑、不安、惆怅和挣扎,都一一尽收眼底。   虞恬从没追求过自己,那么自己此前的行为,完全是单方面的自作多情,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一下子因为事实而变得可笑和滑稽起来。   但就算之前是自己的误会,她并没有想追求自己的意思,可如今没法和自己做朋友,又被自己讲了这么重的话,虞恬也多少心里不好受吧。   言铭心情很复杂。   虞恬咬嘴唇的力度很大,大到言铭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制止,她的嘴唇都会出血了。   何必和她置气。   因为一些信息差,造成这样大的误解,也不能全怪虞恬,至少她对自己的品德和能力都是认可的,所以才这么可劲希望自己成为她的继兄。   言铭还是心软了,他决定给虞恬一个台阶下。   “你是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虞恬果然扭捏起来:“我……”   她漂亮的脸上神情很尴尬,像是有什么羞于启齿的话下不定决心说。   也是了,她长成这样,期待她低声下气求别人和她当朋友,这显然也不现实。   言铭的心情略微心平气和了些,他看了虞恬一眼,松了个口子:“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提一个要求。我会答应。”   虽说自己确实不差这么一个朋友,但多一个也不是不行。   言铭决定给虞恬最后一个机会,她提了继续做朋友,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真的吗?!”   虞恬的脸上果不其然露出欣喜:“什么要求都行吗?”   “恩。”   虞恬兴奋不已地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我上次请教你的问题,还剩下半本没解决。”   她一把拉过言铭,随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咖啡厅:“那正好趁今晚,我把这些问题请教完吧!”   她看向言铭,露出恳求的表情:“这次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来打扰你的,谢谢谢谢!”   “……”   言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确定这个机会你要用来问问题?”   “恩恩恩。”虞恬一边点头,一边就翻开了笔记本,“这里,这台手术里,我想问问为什么要先这样操作……”   “……”   言铭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事,然而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因为虞恬的问题已经接二连三的来了。   她问的相当专业相当细致,以至于言铭并不能开小差,必须十分专注才能在回答中不出错。   “像你问的这个病例,才六岁的先天性白内障,但白内障手术后视力提高不明显,这时候就要彻查眼底情况,之前我接诊过同类型的情况,最后发现是视乳头发育不良,而这种发育不良和牵牛花综合征表现一致,所以就要配合变更成新的干预方案……”   虞恬说要问完剩下半本笔记本的问题,就真的说到做到。   她几乎是孜孜不倦,像是好不容易逮着言铭这只肥羊,一点不顾忌,拼命狂薅羊毛,言铭被她问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顺手选中的小咖啡厅里提供的是三明治一类的简餐,虞恬和言铭都没太在意,两个人一边随手吃着,一边还在讨论医学问题。   三个小时后,小咖啡厅都快关门打烊,虞恬那剩下半本问题集也才终于问完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言铭的崇拜以及不舍。   但最终,言铭看着她合上了笔记本,露出了划上完美句号的郑重表情。   “言铭学长,谢谢你的解答,谢谢你给我最后这个机会。”   虞恬很礼貌语气很尊重,但看向言铭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高档AI学习机,连称呼也从亲昵的“言铭哥哥”下降成了“言铭学长”。   言铭沉下了脸:“刚说了,这是最后一个答应你的要求。”   他存了逗弄虞恬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幼稚的试探和报复心理,冷冷道:“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做不成一家人,朋友其实还是可以做的。   虞恬的医学素养很高,专业能力是很不错的,虽说手受伤了没法手术很可惜,但如今她在做的自媒体医疗科普,如果能好好规划,对普及医学知识也大有裨益。   好的专业的医疗自媒体,除了科普医疗知识,也能拉近医患之间的距离,让患者能更多的了解医生没有时间去细致讲解的一些基础疾病的诊治手段,从长远来看,对改善医患关系增强彼此理解,也是有助益的。   齐思浩愿意给她拍素材,她要是来求自己,自己也未必不能配合意思一下。   其实说完刚才唬她的话,言铭就后悔了,因为虞恬的脸上露出了遗憾失落和难过,还有肉眼可见的依依不舍。   怪可怜的。   只是言铭刚想开口表明自己只是在开玩笑,就见虞恬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她眉间的遗憾失落和难过都一扫而空了,只剩下了决断和认命。   “那好吧。不管怎样,祝言叔叔能觅得佳侣,也祝你们全家未来一帆风顺,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啦。”   她收拾好了笔记本,塞进了包里,然后朝言铭郑重其事地挥了挥手:“那我走了,拜拜!”   这家伙说完,转身就毫不留恋走了,等言铭反应过来,才发现虞恬甚至都忘记买单这顿便宜的三明治晚餐了,甚至反倒还把那一袋子号称买给言铭补脑的核桃也真的拎走了。   明明刚说了以后要以请自己吃饭买单的方式偿还之前的转账。   明明刚说了核桃是买给自己补脑的。   “……”   而且刚才拽着他拼命问问题不让人走的的人不是她吗?   对彼此父母分手不知情的时候,每天热情示好以至于害的自己都误解的人不是她吗?   现在一旦得知自己的爸和她的妈分手了,就走这么利索?   这人为人是不是也太现实了点?   还说什么做朋友,爸妈一分手就这嘴脸?   连装一装都懒得了?   难怪会买那种发卡。   看来很有自知之明。   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渣女。 第二十五章   虞恬接到高玫电话的时候正在敲核桃。   “小鱼,下周三是你哥生日,我计划给他开一个惊喜派对,想邀请你一起参加,顺带请你帮我出谋划策下。”   高玫的语气很欢快:“你哥都喜欢什么?你觉得他收到什么生日礼物会比较开心和难忘?”   “你哥生日那天我让齐思浩查了,他不值夜班,只出门诊,下午正常就能下班了,齐思浩已经说好会用个借口把他骗来吃饭了,到时候我定个包厢,装饰好以后,会把医院里他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都一起叫上……”   高玫显然对本周给言铭过生日充满了期待,一会儿一个念头,内心非常雀跃。   但虞恬就平静多了。   其实昨晚回家以后,虞恬还是有些闷闷的,她确实对言铭非常不舍。   虽然如今自己笔记本上的疑难问题都解决了,但未来不还会继续有问题吗?   何况虞恬确实非常想要一个哥哥,她内心甚至都已经把言铭当成一家人了,结果如今美梦破灭,和言铭又恢复到路人的状态。   不管如何,她这言铭短暂的便宜假妹妹如今已经下线了,再蹭着去人家生日宴套近乎就不太合适了。   甚至言铭内心来说,或许都不希望虞恬再和他的社交圈产生任何交集,毕竟即便虞恬再三强调可以和高玫澄清,但言铭还是径自拒绝了。   想来也是,言铭曾经用过自己是妹妹这个借口躲避和高玫的相亲,如今虞恬出去解释,反而显得像是故意戳穿言铭给他捅娄子的。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怎么见面,虞恬觉得自己保持安静,尽量降低存在感就行了   于是虞恬囫囵地随口找了个借口:“我那天有工作安排,约了一个临市的医生拍一期素材,要出差。”   高玫有些失望,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挂了电话,虞恬又敲了几个核桃,这才收拾了果壳,重新开始做数据对比分析。   这两天她其实很忙。   上一次齐思浩出境拍摄的眼病科普已经上线了,效果比虞恬想的还要好,齐思浩穿着白大褂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有范儿,这家伙长得不错,人模狗样一打扮,竟然非常像那么回事。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什么人发现了虞恬这个视频,总之,因为齐思浩这张脸,视频突然就出圈了,平台也给了流量扶持,甚至有了专门的平台小助理对接虞恬,帮助虞恬从关键词和热搜上着手。   虞恬账号的粉丝一下子激增了近十万,以至于虞恬最近干劲十足,决定趁热打铁再拽着齐思浩卖艺不卖身地多做两期。   不过完成新的医疗科普专题视频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搞定。   自昨晚乌龙后,虞恬回家,连夜找宋春香女士聊了聊,才终于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和言文华更适合当朋友,一开始确实聊得来,可处久了,才发现没有那种特别想以后一起过一辈子的感觉。”   “他人确实不错,素质很好,分手是我提的,但当时怕和你一说,你担心我是由于你才不肯松口再婚的,生怕你这死孩子又有心理压力,没想到你一直误会了……”   宋春香女士很懊悔,但既然如此,她也索性把这当成了坦白的机会:“你水产店里看到的那个,是我上次买鱼时候认识的,我被那鱼贩子坑了,我挑好的活鱼,鱼贩子动手脚就换了死鱼,要不是他出声提醒,我就上当了。”   “原本也没当回事,但好几次买菜都遇到了,聊了几句,加了联系方式,也没想着别的,结果处着处着,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宋春香的用词平淡,但眼里脸上都是不自觉的笑意:“言文华家里条件太好了,虽然他不嫌弃我们家条件一般,但和他在一块,出入都是高档的地方,我其实心里没底,总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束手束脚的,像是在演戏。”   “但和他就不一样,大家家里都是普通小老百姓……”   从妈妈的嘴里,虞恬才知道,如今她正交往的这个叔叔,姓戴,有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儿子,和自己妈妈的经历很相似,也是中年丧偶,之后就独身带大孩子,也没想过再找,如今孩子都大了,正巧遇上了对方,可谓是水到渠成刚刚好。   “正好他一直唠叨我,说我不肯把他介绍给我自己的孩子。有空的话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吧。”   虞恬自然求之不得,看到妈妈重新第二春,她比什么都高兴,自然一口答应。   宋春香女士这次也没拖延,飞快和对方约好了时间。   “就下周三晚,正好是你戴叔叔儿子的生日,他说喜上加喜,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了。”   虞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妈妈要找到新的幸福给吸引住了,连自己手上的新专题都放下了,满心满眼都是兴奋:“可以可以,那我给他准备个礼物去,总不能第一次见面还是人家生日,空着手就去了。”   只要妈妈幸福,不论找的新对象是谁,只要对妈妈好,虞恬都举双手双脚赞成。   她巴不得促成这件事,因此给戴叔叔的儿子物色生日礼物时也非常上心。   可已知信息太少,对方兴趣爱好也完全没讯息,甚至身高体重长相气质都一无所知,如果贸然买点什么,不仅不一定合适,说不定还会踩雷。   想来想去,虞恬最终决定直接亲手做个蛋糕,既彰显诚意,又很安全。   说干就干,虞恬前几天正好看了个低卡减糖版芝士蛋糕的食谱,这次就准备做这个,顺带还可以录制一期美食节目凑凑人气,   虞恬当机立断采购好了食材,只等到货后提前一天做好放冰箱就行了。   弄完这些,她才重新埋头进了最近平台医疗科普类节目的流行分析里去,开始构思第二期眼科专题让齐思浩讲点什么。   第一期眼科节目,因为齐思浩的长相意外出圈,以至于平台方注意到给了曝光引流,那就更应该利用好这个时机,真正地为眼科科普做出点有价值的事。   其实此前频繁出入附一院的眼科,虞恬也没有光顾着套路言铭,她时不时观察着。   如今的年轻人都成长于互联网时代,即便出现了眼睛的不适,就算是结膜炎这样的小问题,也很有医疗保健的理念,非常自然顺畅地就能在各类挂号APP平台上挂号然后来看病。   当然,眼科的病患里,正直壮年的相对较少,虞恬多数看到的都是青少年和小朋友,比如眼睛近视了,散光了,用眼疲劳了。如今这一代父母非常关注孩子的用眼习惯,除了“鸡娃”之外,甚至还出现了“鸡娃先鸡眼”这样的黑话。   虞恬有次等言铭下班,意外和一位小患者的家长聊天,才知道如今的家长们多重视孩子的视力,不仅会带着做眼保健操,注重户外活动,有些家长甚至还会戴上光度计,寻找光线亮度最适宜的场地让孩子的眼睛得到放松。   因此,不论是小孩还是青壮年,相对来说都有较为先进的眼科保健意识,而大量的空白其实出现在老年人身上。   大部分家庭会把精力更多放在养育小孩上,而常常忽视了老年人的情况,而很多老年人秉承着不给家里添麻烦或喜欢忍着不说的习惯,又由于缺少对眼病干预方法的认识,常常在视力老化或眼病发展到非常严重的地步后,才得到家人关注,从而得以手术干涉。   可拖到那时候,往往一切都晚了。   白内障、青光眼、飞蚊症,还有一些因为年龄而产生的黄斑病变,以及一些眼底病,老年人都是重灾区。   而如今老年人也人手一个手机,常常也会刷刷视频玩玩抖音快手。如果用更平易近人的短视频形式,寓教于乐变成情景小短剧,是不是能更好地帮助老年人改善生活呢?   要知道,即便腿脚灵便身体健康,要是一个老年人丢失了视力,那生活质量简直是断崖式的下降。   可老年人最常见的眼病是什么,对于眼睛保健最迫切想了解的是什么?虞恬虽然读了一些文献,但总觉得还需要亲自去广大老年人里走一走聊一聊。   但哪里有聚集的老年人可供调研呢?   好在面对虞恬的困扰,下班回家来串门蹭饭的齐思浩很快带来了解决方案——   “老年人吗?这周六卫生局安排了义诊活动,进的是那些老年人集聚的老小区,你要一起去吗?附一院也会出医生去做志愿活动,我记得在医院群里看到通知了,我也报名参加了,我们眼科也会去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虞恬当即问齐思浩要了义诊活动的时间地点,记上日程。   而既然要去义诊活动尽可能大的采集老年人们对眼病和眼睛保健最急需的知识盲区,虞恬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好问卷,并配合问卷采购一些小礼物,好吸引老年人们答题的热情。   所以她几乎是忙里抽闲完成了低卡芝士蛋糕的制作,然后就被时间推搡着前进。   等再一转眼,都已经到了周三晚上。   用餐的餐厅是宋春香女士的新男友安排的,虞恬和宋春香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迎在门口等待。   “老戴,我们在这!”   宋春香女士招了招手,原本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的一个中年男人便笑着跑了上前。   和言文华的气质完全不同,老戴穿着很随便,并不讲究,长得个子也不算高,身材微微佝偻,人算不上英俊,充其量只能算个整洁清爽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笑,看向虞恬时有些腼腆。   虽说从外在条件和家境而言,老戴是显然比不上言文华的,他确实不像个商界精英或者任何意义上的成熟成功人士,但也胜在普通,像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从妈妈和他之间熟稔又自然的对话模式来看,确实宋春香女士和老戴在一块更为放松,不像在言文华面前,带了些紧张和拘束。   两个人非常热络,既像老友,又像家长里短的老夫妻——老戴讲着自己刚去点好了鱼,抱怨这里的水产比农贸市场贵一倍,但想到是请宋春香一家吃饭,又觉得很值得,宋春香则埋怨他还不如去家里自己做两个菜……   “不过今天是小鑫的生日,本来也要庆祝一下,你们也愿意来就真的太好了,更热闹了。”老戴一边感慨,一边道,“幸好我订包厢早,今天大概是什么好日子,这家餐厅里有三个要过生日的,老板说了今天给过生日的三个包厢各送一份生日面……”   虞恬亦步亦趋走在他们身边,听着两个人絮絮叨叨的碎碎念,由衷感觉到放松和高兴。   自己妈妈和言文华没成说不定还是种暗示——因为更适合妈妈的在后头。   进了包厢,老戴对虞恬笑了笑:“我自带了些酒水,小鑫去车里拿了,等会介绍你们两个孩子认识,正好你们年纪还差不多,都是年轻人,一定聊得来……”   虞恬不想当这对中老年情侣的电灯泡,当即也表示自己要去车里拿东西。   她确实也有东西要拿,刚才下车急把正事给忘了,结果亲手做的芝士蛋糕还放在车后座呢。   只是等虞恬取完蛋糕,却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意外遇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当然,严格来说,只是虞恬单方面熟悉。   对方是和虞恬同一个平台的大主播,ID是“带薪休假”,是非常知名的测评up主,并且非常全能,测评的覆盖率非常广,不管是女性美妆护肤类,生活用品类、厨房家具类、食品美食类,甚至连母婴产品的测评,他都能给出专业的评价和建议。   在平台成为up主之前,“带薪休假”在微博就有非常庞大的粉丝群,最初他发展起来,也是靠着测评的公正不阿,一路还被非常多的产品方起诉过或者找过麻烦,但都没阻挡他说真话的脚步,产品测评不合格的,就是不合格。   他就这样一路硬生生抗住了所有的阻力,避免了普通人在购物时踩坑,这才逐渐发展壮大。   也是这几年,随着直播带货的兴起,他才在平台开设了直播间,对他测评后符合要求,认为值得推荐的产品开设团购,等他得到平台的流量扶持后,更是如虎添翼。   而虞恬能认出对方,完全是因为对方直播时是露脸的,并且他成名也和他的长相脱不了干系——在如今这个年代,大部分主播都颜值不差。   对方看着比直播镜头里的更阳光,像是运动型的男生,五官周正帅气,身高腿长,别说在测评up主里是非常难得的优质长相,就算放在人群里,也是很英俊吸引人的。   他这张脸除了吸引理智粉丝,甚至还和明星一样吸引了一些“私生饭”,此前虞恬就听说过八卦,“带薪休假”和平台某个跳舞区的up主关系暧昧亲密,疑似交往,结果那女生就被“带薪休假”的极端女友粉给人肉和网暴了,最后是以“带薪休假”明确澄清和女生只是朋友关系,女生短暂退出平台和大众视野以调整心情,事情这才渐渐平息、告一段落。   如今对方穿着运动衫和运动鞋,头上还绑着发带,像是刚从哪个运动场上下来,手里则提着酒水。   等等……   虞恬盯着对方,酒水、带薪休假,戴鑫……   她瞪大了眼睛,试探性地问道:“你好,你是戴鑫吗?”   对方愣了愣,点了下头,看向虞恬,很快,对方的表情从疑惑变得了然:“你是宋阿姨的女儿吗?”   还真是戴鑫!   虞恬有些惊喜:“我叫虞恬,我看过你的直播!我也是平台的up主!”   两个人都是同个平台的up主,即便主攻的领域完全不同,也有很多共同话题,虞恬没想到能这么巧,一路都忘了和戴鑫还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从平台最近的流量扶持计划聊到做直播时应该注意的事项,非常投机,很快互加了关注。   戴鑫不愧是头部up主,他飞快看了虞恬的几期节目后,从制作和剪辑角度都给了建议,指出了一些不足。   “你有没有想过增加直播的频率?适当可以使用一些滤镜,就按照你目前养生食谱的方向去做,但是露脸?”   戴鑫长相阳光,性格看来也阳光直率:“你长得很漂亮,露脸的话加成很大,我虽然是测评区的up主,和你不是同一个主攻市场,但很多流量也是共通的,你不介意的话回头我们可以互动一下,我可以帮你引流……”   这哪里有什么好介意的!明明是虞恬蹭流量沾光的事情。   两个人如今已经走出电梯,走进了餐厅的大厅里。   对于虞恬的感谢,戴鑫却很随意,他开玩笑道:“我刚看到你之前的直播cut了,最新一期是做低卡芝士蛋糕。”   说到这里,他看了虞恬手里拎着的蛋糕盒一眼,笑道:“想必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所以我怎么的也要对得起你这份亲手做的礼物吧。”   虞恬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祝对方生日快乐。   她拘谨紧张的模样让戴鑫有些失笑:“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和客气,你喊我鑫哥就行。”   戴鑫说完,突然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爸让我带给宋阿姨的礼物,被我忘车上了,我赶紧放完酒水就回车上拿。”   虞恬很体贴:“别麻烦了,酒水我给你拎过去,你直接去拿吧。”   戴鑫想了想,也没客气:“那就麻烦你了,待会儿包厢见。”   虞恬笑着接过酒水,就左右手各提着东西往包厢走。   今天或许确实是个好日子,除了老戴说的有三个包厢庆生外,还有两个大的厅堂在举办满月酒和婚礼,大厅里人头攒动,尤其有不少正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虽然虞恬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挡不住突然窜出来一个半大孩子,那孩子大约在和同伴玩抓捕类的游戏,跑的速度飞快,等看到虞恬想刹车时已经来不及,而虞恬一只手提着蛋糕,一只手拎着酒水,整个人因此变得笨拙而行动迟缓,眼看就要被那孩子撞倒,身后伸出一只手,拽住了虞恬的手。   因为这一拉,虞恬堪堪避开了被那小孩正面撞上。   可也因为这一拉,她一下子重心失衡,眼看就要栽倒。   摔的方向是往左,要是虞恬扔开左手里的蛋糕,那即便摔倒,也能撑着地面,基本是无碍的,可这样一来,蛋糕肯定会砸烂了。   几乎是在分秒间,虞恬做了决断,她不仅没有松开手里的蛋糕,还把蛋糕下意识往自己胸前拢了拢,试图用一只手把蛋糕抱进怀里。   只是预料里摔倒在地的疼痛没有到来,虞恬还没反应过来,就摔进了身后一个人的怀里。   她愣了下,然后很快调整好平衡,直起身,抬头刚想要道歉,却在看到对方脸的时候顿了下。   竟然是言铭。   他抿着唇,微微皱眉看向虞恬,如任何时候一样优雅冷静,皮肤白皙,眉目深刻,一只手还拽着虞恬的。   刚才拉开她的就是他。   “言……”虞恬顿了顿,“言铭学长,谢谢你!”   言铭看了她一眼:“我和你都毕业了,学长这种称呼有点刻意了。”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你就怎么习惯怎么正常怎么叫吧。”   哦……   虞恬从善如流,于是礼貌客气道,“言医生,谢谢你!”   “……”   可惜言铭并没有被取悦,他看起来不太高兴,视线垂了下来,语气慢条斯理:“我已经下班了,你喊得让我觉得我还在加班一样。”   怎么规矩这么多!   以前就不允许自己喊哥,现在不允许喊学长,下班竟然连言医生都不能喊了!   虞恬都要怀疑言铭是来找茬的。   但好歹是因为言铭的出手相助,自己和蛋糕才能相安无事……   虞恬心理建设了片刻,这才干巴巴地朝言铭喊道:“言先生,谢谢你!”   这总找不到错了吧!   果不其然,“言先生”三个字,确实让言铭无话可说了。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心情不悦,并且似乎心情比之前更差了。   虞恬也没多想言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没什么心思思考言铭为什么心情不好,她如今只想快点回包厢,只是本以为客气下打了个照面后,就可以各自安好各忙各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言铭看起来像是时间很多人很闲的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虞恬手里的蛋糕,刚才那种有点沉闷的神色便从他的脸上逐渐褪去了,像大雪初霁后的晴空,让言铭整张脸变得昳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看起来又瞬间好了。   “刚才都快要摔了,就为了保护这个?”   虞恬没空对他的情绪做阅读理解,只谨慎而疑惑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还要撒谎。”言铭刚才还很平很难取悦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个浅淡的笑意,然后看向虞恬,又板回了脸,移开了视线,“我也不至于这样小气,更没这么幼稚。”   虞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言铭在说什么。   直到身后戴鑫的声音把她从疑惑里解救出来——   “小鱼!怎么还在大厅?是忘记哪个包厢了吗?”   戴鑫手里提着一束花,笑盈盈朝虞恬跑了过来。   他看到言铭,愣了下,看向虞恬:“这你朋友吗?”   虞恬哪里敢套近乎攀关系,言铭如今看着忽冷忽热的,她不敢造次,当即否认道:“就是认识的正好碰见,是言先生!他是一个眼科医生!”   这话下去,虞恬刚想朝言铭也笑笑,结果发现言铭的脸色有点难看。   言铭果然最近阴晴不定的,刚才心情不已经挺好了吗?怎么这下脸又肉眼可见的黑了?   还是赶紧走完客套的引荐流程就跑路吧!   虞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哈哈干笑了两声,指着戴鑫想介绍,却被言铭瞪得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一紧张连戴鑫全名叫什么都给忘了,突然有些卡壳:“这个是……鑫……鑫哥……”   戴鑫主动接茬道:“言先生你好,我是小鱼她哥。”   戴鑫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奈何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抱歉地看向两人:“我先接个电话。”   戴鑫一走,虞恬就也想走了,她对着言铭干笑道:“你今晚约了人吧,那你先忙,你们医生业余时间很宝贵的。”   “我倒是没你那么忙。”言铭面无表情道,“新哥都找好了。”   “……”   这让人怎么接话呢,言铭可很是说自己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虞恬指了指身后的包厢:“我妈还在里面等我,今天给刚才你见到的鑫哥过生日。”   虞恬只是交代了正常的话,但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刺激到言铭了,他看起来脸色黑的更难看了,目光瞪着虞恬,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你是给他过生日?芝士蛋糕给他做的?”   虞恬点了点头,不明所以:“是的。”   言铭的表情很难看。   虞恬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言……”她不知道到底该叫言铭什么了,索性略过了名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好差,上次见的时候也这样,看来你这个状况持续一阵了,感觉不一定是单纯的疲劳所致,会不会是肝和肾……”   就在虞恬想继续劝说言铭好好做个全身检查之际,虞恬的身后传来了高玫的声音——   “虞恬?”   高玫的表情非常疑惑:“你不是去临市出差了吗?怎么今天也在?”   她看了眼虞恬和她手里的蛋糕,又看了言言铭,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来给你哥送惊喜过生日的是吧?不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连我都骗!口风太紧了!”   高玫看向了虞恬手里提着的蛋糕:“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   高玫还在热情的叽叽喳喳,但虞恬只感觉整个人头皮发麻。   是了,她终于记起来了。   今天,周三,也正好是言铭的生日。   芝士蛋糕,好像还是言铭最喜欢的口味。   也就是,那三个同餐厅过生日的人里面,除了戴鑫,还有一个就是言铭……   因为太忙,虞恬完全忘记了这茬。   高玫并不知道内情,她见虞恬一手提了酒水,一手提了蛋糕,当即热情道:“蛋糕你给我,我帮你拎进包厢……”   虞恬紧紧拽着蛋糕不松手。   这怎么能松手啊!   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虞恬的余光里,戴鑫正打完电话,捧着要送宋春香女士的花,重新往她的方向走。   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了!   虞恬磕磕巴巴道:“这个蛋糕……这个是给……”   虞恬一边说,一边求救地看向言铭。   她和言铭原本就是因为中老年相亲差点变成继兄妹的关系,但这层关系曾经为了帮言铭找借口,导致高玫并不知情,事后言铭爸爸和虞恬妈妈掰了,虞恬也没和高玫再更新过讯息,以至于高玫还真以为虞恬和言铭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可高玫不知道,但言铭和虞恬心知肚明两个人都不再有什么兄妹关系,言铭也应该知道这蛋糕是给戴鑫的……   所以言铭一定会看懂自己的眼色,随便找点说辞帮自己解围吧!   只是面对自己无助和拼命暗示的目光,言铭竟然径自转开了脸。   虞恬愣了下,就这当口,她手里的蛋糕盒就被高玫热情好心地拿走了。   她接过蛋糕盒,一把拉过虞恬,就要把她一起往他们的包厢里引。   虞恬简直欲哭无泪:“那个……我其实……这个蛋糕……”   “高玫,虞恬今天还有事。她挺忙的。”   好在关键时刻,言铭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他好整以暇的目光瞟了回来,扫过虞恬,然后移开了。   所以蛋糕……   只是虞恬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言铭也没开口让高玫把蛋糕还给自己。   “哦,小鱼,那你忙吧!能特意过来一趟给你哥送惊喜蛋糕已经很不错啦!下次再一起吃饭哦!那你的蛋糕我们就笑纳啦!”   高玫说完,提着蛋糕,就转身往他们的包厢走。   虞恬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言铭。   “言……”   只是她还没开口,言铭就打断了她。   “我也没办法,提都提进去了。”   他耸了耸肩:“很遗憾,你的新哥哥看来吃不到你亲手做的蛋糕了。”   只是虽说如此,言铭寡淡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遗憾或者抱歉的神色。   而短短的时间里,他的情绪似乎又经历了过山车,刚刚难看到不行的神色重新舒展开来,像是心情又变好了。   可自己要是不拿回这个蛋糕,待会怎么面对戴鑫?这可不行!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跟着高玫的方向,快步走去,在高玫彻底提着蛋糕走进包厢之前,截住了高玫。   “高玫姐姐,这款蛋糕,不是给……我哥的。”   虽然有点尴尬,但如今妈妈的新相亲对象和新相亲对象的儿子才是更重要的,虞恬还是鼓起了勇气:“我这个蛋糕,是做了给别人的!”   “因为之前对方已经知道我亲手会做这个蛋糕,所以这个蛋糕,不能给你们了,太抱歉了。我哥的蛋糕,是另外一款,我另外定了,待会……待会才会送到!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再见!”   在高玫茫然没反应过来的目光里,在言铭冷冷的眼神下,虞恬还是坚强地提着蛋糕,走出了言铭他们的包厢。 第二十六章   等虞恬打赢了这场“蛋糕保卫战”,重新提着蛋糕走回自己妈妈和老戴的包厢,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言铭今天生日,要是不撞见,当不知道就行,但既然知道了,还闹出这么尴尬的一幕,自己要给言铭他们包厢送蛋糕的话都放出来了,不送个蛋糕,好像很难收场。   虞恬也不是小气的人,她想了想,打开外卖。   可惜这家餐厅位于寸土寸金的地段,她找了一圈,离得近的蛋糕店,都是网红店,生意好得很,蛋糕不提前三天以上预定,断然没有能现场买到的可能。   但是距离更远的,要不超出配送范围,要不就连个外卖跑腿的也找不到。   虞恬原本想找家品牌店,可惜翻来找去,能此时就有备货送货,评分也比较高的,竟然只有一家。   没法子了,只能这个了。   店里的蛋糕款式没什么可选的,有现货的也就仅剩下一个,风格是有点老,但都这时候了,也不能强求太多,虞恬只能选了这个。   这家店的配送是由店家的店员自己完成的,因此虞恬特意备注里留言,让店家帮忙写张生日贺卡之外,关照了让店员在送货时要特意和收货人讲,蛋糕是提前订的,这才提交了订单,付了钱,这才松了口气。   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至少两边都过得去。   让言铭知道自己早就提前给他预定了生日蛋糕,这样也显得虞恬确实心里也是想到他的,让他多少能感觉到自己被尊重,也让他在高玫他们面前有面子。   虞恬紧急订了言铭的蛋糕后,就彻底把注意力投入到和妈妈新对象一家的饭局上了。   老戴和戴鑫看起来为人都很随和,虽然都聊些家常话题,虞恬和他俩也都是第一次见,但意外的,并没有冷场的时刻,虞恬更是因为和戴鑫都有自媒体一块的经历,也有相当多的话题。   不过这顿饭更多话题主要集中在双方父母身上,饭后戴鑫切了蛋糕,对虞恬的厨艺几乎赞不绝口。   戴鑫比虞恬想的也更热情和实在,几乎是几人分别回家后没多久,他就做了次直播带货,在直播间里多次提及了虞恬的账号,大张旗鼓地为她引流。   而对虞恬的感谢,戴鑫非常坦率:“有什么好谢的?我一直盼着自己有个妹妹,我们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别和哥这么客气。”   虞恬放下手机,心里还是涌动着感动。   比起言铭来说,这个哥哥才好多了。   接地气!热情!主动!阳光!   哪里像言铭,冷若冰霜的,阴晴不定的。   虞恬想起自己此前热脸贴了言铭多少次冷屁股,心里还有些委屈和气愤。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只是虞恬不知道的是,她度过了充实的一晚,心情总体平和高兴,但对言铭来说,就谈不上多愉悦了。   他确实在虞恬离开没多久后收到了虞恬送来的蛋糕。   蛋糕看着显然没有虞恬自己亲手做的那么精致,样式甚至很老,硕大的蛋糕中央是一个寿桃,蛋糕上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画风老的感觉像是给老太君八十大寿祝寿用的。   但这还是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随着蛋糕一起送来的生日贺卡。   言铭打开前,多少对虞恬的人性还抱了一丝期待。   但等他打开看清上面的字,这种期待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简陋的贺卡里,是一张打印好对折的内页纸,上面白纸黑字印刷着这样一行话——   “麻烦贺卡上写一下祝言铭哥哥生日快乐,送货的时候要说蛋糕是提前就预定的,要说提前了一个月就预定了,千万不要让人家知道是临时刚订的!谢谢!”   “……”   虞恬,很好,你真的很好。   不仅临时订蛋糕凑数,找的还是个懒狗店家,脑子也不动直接把备注当成祝福语全部打印进贺卡内页了。   言铭觉得自己的情绪再次达到了巅峰。   气的巅峰。   生日原本应该开心,但言铭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在生日之际给气死了。   生日会过完,虞恬很快把那天的插曲都抛到了脑后,毕竟她是时候投入工作了,因为马上就要到义诊的时间了。   好巧不巧,齐思浩义诊当天正好负责分发眼科保健宣传手册,答应顺手帮虞恬分发调查问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虞恬便加紧完善着调查问卷中。   义诊当天一早,虞恬便催着齐思浩起床早早赶到了举办活动的小区。   只是等她到了,才发现这场活动比她想的还要大,附一院好多科室都出动了,眼科更是来了不少人,其中赫然就有言铭。   他的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几个正排到他面前的老阿姨正在打量言铭,热情地和他攀谈。   齐思浩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说每年都这样,只要他来,天天有的是老阿姨问他要联系方式,打算介绍给自己女儿侄女的。”   虞恬便也顺着齐思浩的眼神朝言铭看过去,比起他对自己的冷淡而言,言铭对自己的患者永远是耐心温柔的,一张长相优越的脸上挂着自然又得体的笑,莫名让人产生信赖。   他对别人都很好,对自己就不怎样。   上次吃了自己的蛋糕,连声谢谢也没有!   算了,不想了。   虞恬移开了视线,开始专注自己的访谈调研工作。   为了不打扰义诊工作,虞恬来到了队尾,先从排在后排的老年人们问起。   今天天气炎热,虽说是一早,但因为没有风,又聚集着不少老年人,连虞恬都觉得有些闷。   她刚收集了十几份问卷,突然就听见自己左侧出现了骚乱。   “有人晕倒了!”   虽说义诊现场也有不少医生,可这些医生如今都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在队首,因为隔着长长的队伍和人群的交谈声,求助的声音根本没法快速传递到义诊的医生耳朵里。   虞恬微微皱眉,拨开人群,才看到是一个老人正躺在地上。   喊话的也是个同样年纪的老人,他连连澄清道:“我没碰他啊,刚才听他唠叨了两句头晕,还咳嗽了几句,说喘不上气来,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突然晕倒了。”   “都让一让,给老人家让点地方出来。”   虞恬刚疏散些人群,就有人已经拉来了一个参与义诊的医生——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虞恬原本跪在地上查看老人的体征,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抬起头,却愣了愣。   来人竟然是郑廷付。   他不知道是不是来刷履历,竟然也来参加义诊了。   郑廷付见了虞恬,也愣了下,他尴尬地看了虞恬一眼,就快速蹲下身。   简单检查了病人的情况,问了病人相熟的朋友他平时的疾病史有高血压高血脂等后,郑廷付很快下了诊断——   “应该是突发心梗引起的心脏骤停。”   他果断地开始打算做心肺复苏。   虽有心脏骤停,但这儿有专业的医生负责做心肺复苏,120救护车也有人拨打了电话,应当是可以放心的节奏。   照理说,虞恬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虞恬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了想,拉住了正走在自己身边的晕倒老人的朋友:“大爷,你这个朋友晕倒前还说了什么吗?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他和我说刚做完针灸,然后我就看他开始咳嗽,说话也有点喘,再接着就突然晕了。”   大爷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他平时脾气很好,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天热,整个人烦躁的很。”   虞恬心里有了个猜想:“他是去的正规医院做针灸吗?”   “不是,就咱们小区里,有个老姐姐自学了针灸,很便宜,手法也不错,还能拔罐,我们都去她那做啊。”   这一刻,虞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坏了!   她顾不上别的,拨开人群,重新往郑廷付和病人那边冲。   不是心梗,是张力性气胸!   心梗和气胸都会有胸闷和胸痛的表现,也都有发生心脏骤停的可能,但对方之前的咳嗽明显暗示可能存在气胸,而此前刚做过非正规的针灸,更是高度会诱发张力性气胸的诱因!   对于张力性气胸患者,是不可以先做心肺复苏的!   应当先排气!   急救的时间分秒必争。   虞恬气喘吁吁跑到郑廷付身边,制止了郑廷付的按压行为:“是气胸!快排气!”   可惜郑廷付没有听,他过分虚荣的自尊让他没有办法平静接受虞恬的意见,而是拿出了学长和医生的架子:“虞恬,我才是医生,你……”   救人要紧。   虞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径自一把拽开郑廷付,眼疾手快从他带来的急救箱里拿了一支粗枕头。   患侧第二肋间锁骨中线。   虞恬的气胸急救术学的很好,她有信心可以处理救治这个病人。   顾不上郑廷付的废话,虞恬举起手,就要扎下。   然而千钧一发之时,虞恬的手被人制止住了。   她抬头,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言铭赶了过来。   他不容分说地拉开了虞恬,眼神严厉。   “让开。”   没给虞恬说话的机会,言铭查体后,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刀落般干净利落地进行了排气急救。   言铭一来,别的医护人员也都赶了过来,很快,救护车也到了,急救人员把老人抬上了担架,罩上了吸氧面罩。   带着独特的铃声,救护车疾驰而去。   老人应该会没事了。   虞恬松了口气。   她有些欣慰,也有些得意,看了眼言铭。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言铭面前表现得专业,虞恬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的。   以往在他面前好像总是出糗,她很不想承认,但内心确实期待着言铭的表扬或感谢。   尤其郑廷付还脸色尴尬地站在一边,这简直是打他脸的高光时刻。   虞恬挺直了腰杆,准备迎接言铭对她判断准确的肯定。   言铭也确实开口了,然而内容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你刚刚在干什么?”   言铭的声音不仅没有肯定和赞扬,反而充满了愤怒:“虞恬,今天义诊,这里有的是医生,这些急救轮不到你处理。”   虞恬愣了愣,继而内心是委屈和不敢置信。   言铭竟然当着郑廷付的面训斥她。   她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可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对气胸的急救处理很有自信,我知道自己可以救他……”   “虞恬,你是医生吗?”   虽然言铭平日里对自己也不多热络,但这么严肃而训诫的口吻,还是虞恬第一次遇到。   他显然还没训够自己,然而义诊排着的大长队还需要他去处理,他瞪了虞恬一眼,这才转身走了。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之前尴尬站在一边的郑廷付。   看着两个穿着白大褂走远的人影,虞恬心里不是滋味。   又酸又涩,像夏天浸满了水泡了一夜的棉布,从水里拉出来带着被打湿的潮意,还有永远拧不干的水意,那种坠在手里沉重的质感。   虞恬觉得眼泪已经在自己眼眶里打转了,她非常努力才能抑制住不让眼泪滚下来。   她心里难受的要命。   不能当医生是她的错吗?   不当医生了,她学的东西就不算数了吗?   她只是好心希望救老人的命。   难道就因为她没能成为医生,连她救人的资格都会被剥夺吗?   以往临床课程的时候,不是没有毛手毛脚被老师批评过,可不知道为什么,虞恬觉得言铭的批评对她的心情影响格外大。   是因为他要在郑廷付面前维持同事情谊吗?   如果夸了自己,就等于打了郑廷付的脸,坐实了他判断不专业差点害了老人的事实,郑廷付可是和言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而自己如今和言铭则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孰轻孰重,是个正常人会怎么选择,不用深想,虞恬也知道。   只是心里还是难受,夹杂着不甘心。   虞恬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受伤的手,那种委屈遗憾和屈辱又一次漫了上来。   她真的真的再也不要和言铭做朋友了。   幸好没有和言铭做成一家人,幸好言铭没有变成自己的哥哥。   虞恬赌气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她憋着气,刚做完了所有问卷调查的收集工作,就收到了戴鑫的电话。   上次的家庭聚会里,虞恬告知了戴鑫自己准备做的科普节目,也说了自己会在今天来这一带老小区调研,只是随口一说的话,想不到戴鑫还记下了。   “小鱼,我正好来你调研的小区附近办事,现在忙完了,正好快饭点了,我来接你,一起吃个饭吧。”   虽然没看见戴鑫的脸,但光是听他的声音,也能觉察到热情洋溢的生动气息。   “正好,你那边的义诊要还没结束,我可以帮你把你做调研这些也拍一段素材,到时候剪节目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上,总之是有备无患。你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开导航过来。”   虞恬挂了电话,目光下意识瞥向了还被老年人们围着做义诊的言铭。   果然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言铭的眼里只有患者,没有其余任何异性生物,不管是女朋友还是妹妹。   戴鑫这个新哥哥,确实比言铭这个旧哥哥温和阳光多了。   这才是自己心目中原本一直期待的哥哥样子!   哪里是言铭这种冷冰冰对自己也没个好脸色,还会训话的。   戴鑫说话算话,三分钟后,就赶到了义诊所在的小区,他阳光健气,朝虞恬挥了挥手,眉眼里都是包容和温和。   很快,他从车上拿出了专业的设备,当即就指点虞恬站位,帮着虞恬拍摄了一些她在义诊里调研的视频素材,等拍完虞恬凑过去一看,不得不感慨戴鑫作为一个大up主的专业,取景和光线、角度,都掌握得非常好。   “任务完成,那我们去吃饭吧,顺带给你讲讲平台最近对知识领域中小up主的扶持计划,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虞恬自然感兴趣:“不过你等一下哦。”   她跑到齐思浩身边:“齐思浩,我哥来找我吃饭了,今天中午不和你一起吃咯。”   齐思浩愣了愣,他对虞恬妈妈的新恋情也有所耳闻,意识到虞恬嘴里的哥指的是虞恬妈妈新对象的儿子。   他很快点了下头,对虞恬挤眉弄眼道:“知道了,你去和你哥吃饭去吧,我们义诊的医生结束后一起吃。”   言铭就站在齐思浩的身边,但虞恬跑到他的边上,他连正眼都没分给虞恬一个,眼神都没瞥过来一下,只径自和一个老年患者在交谈。   虞恬有些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言铭这样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现在确实比路人好不到哪里去。   虞恬是个很乐观阿Q的人,很快便把这点情绪甩到了脑后,蹦蹦跳跳跑向了戴鑫。   自己妈妈这次这段恋爱可比上一段顺利多了,和老戴进展飞速,甚至委婉地问了一次虞恬对她再婚有没有什么看法,大有正正经经开始第二春的迹象。   这是虞恬最想要看到的事。   上半辈子妈妈为了抚养自己,够操劳了,现在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幸福了。   上一次和言文华是虞恬高兴得太早了,但这一次从妈妈和老戴的互动来看,没准真的要成了!   等坐进餐厅,看向对面正翻阅菜单的戴鑫,虞恬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片老小区附近没什么特别好的餐馆,戴鑫选的这一家算是家常菜馆,虽然不多高档,但干净温馨,装修风格也挺有意思,还挺注重隐私,每张桌子边都挂了落地门帘,很古色古香有古代小客栈的味道。   戴鑫点了几个菜,又让虞恬点了几个,然后就径自和虞恬聊起up主怎么引流和利用平台推广的事来,他一点没藏着掖着,几乎倾囊而授,让虞恬大有醍醐灌顶之势,恨不得掏出笔记本一一记上,确实大受裨益。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菜都上了,而这家小餐馆虞恬他们周边几个隔间里也都坐上了人,都正热热闹闹地聊天,生意挺好,只是虞恬刚专注取经,甚至都没意识过来。   戴鑫说了一串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你不会觉得奇怪吧?主要我挺想要个妹妹的,不自觉就把你当亲妹妹了,感觉我们也挺有缘……”   一想起戴鑫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哥哥,虞恬内心也有些雀跃。   未来有可能变成一家人,还是要好好搞好关系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古还是套路得人心。   “没有的。”虞恬笑道,“我也很想要一个哥哥的。”   因为戴鑫的热情阳光,虞恬的马屁一点不卡壳,很自然就说了出来:“我其实憧憬了好多年有个哥哥,都为他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个形象。”   “我心目中的哥哥,和我一样从事现在流行的直播事业,但又不是那种纯带货的,而是带了一点社会责任感的up主,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性格阳光大方,为人热情有亲和力,一点都不冷冰冰的,非常好接近,和谁都能有话题聊得来,不像那种高冷的人,不好相处,而是那种特别讨人喜欢的暖男类型。”   虞恬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想到言铭,想起他对自己训话的可恶样子。   戴鑫接收到了虞恬的善意和示好,忍不住笑起来:“你不嫌我话多就好。”   “不会!有些人觉得那种冷酷的哥哥帅,觉得话少的人有魅力,但我不觉得,这种男的做哥哥的话,没什么人情味,也不好接触,阴晴不定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还是喜欢直率性格开朗的!话多的才好!容易聊得起来!”   “而且我特别欣赏你这样自由职业能养活自己的人,这样的哥哥既有闲又有钱,是我学习的榜样,还常常还能约出来吃饭,交流下感情,比那种天天加班导致没时间沟通亲情冷漠的哥哥还强上一百倍!”   虞恬趁热打铁鼓吹道:“反正,阳光开朗型的,才是我唯一心目中设想过的哥哥。除了这种形象的哥哥外,我真的没想过让别的类型来当我的哥哥,也没法接受任何别的类型来当我的哥哥。”   虞恬看向戴鑫,郑重道:“只有这种哥哥才是我想要的,我能接受的,别的哥哥,说实话,我都心里没法这么快把人当哥哥。毕竟我这个年纪了,要是别的类型,肯定就只能当熟悉的陌生人了。”   相同的说辞毕竟说过一遍了,虞恬这些话张口就来,顺畅得很,登时难得对言铭也有了种微妙的感激之情。   遇到戴鑫这位新哥哥之前,可不正好拿言铭那位老哥哥操练操练业务吗?这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对着戴鑫说出这些彩虹屁台词,虞恬觉得简直手到拈来。   而马屁对不同的人也完全是不同的功效。   当初对着言铭各种溜须拍马示好,也没见言铭给自己多少回应,但戴鑫显然不同,他很给面子地投桃报李起来——   “我也很想要个妹妹,你也完全是我心目中妹妹的理想形象。”   看看!言铭和戴鑫能比吗?   言铭只会对自己冷眼相待,戴鑫则是春风拂面的。 第二十七章   戴鑫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对于虞恬的示好,他显然很懂的投桃报李,对着虞恬也是一通夸赞。   这是一种良性互动,虞恬忍不住夸他也越来越顺了——   “而且我看你微信朋友圈好多烘焙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我觉得好厉害!比起那种连饭都不会自己做,要么吃泡面,要么奴役妹妹的人来说,你这样的哥哥简直是太棒了,感觉是十项全能!”   虽然是夸赞戴鑫,但虞恬的话里其实是有点怨气的。   针对某个眼科医生。   当然,实际上,言铭远远没有那么差,他只是和虞恬不熟,也没有熟起来的动机和目的,他身上的闪光点也远远大于缺点。   道理虞恬都知道,但不妨碍人是情绪动物。   还是好想骂言铭。   不过很快,戴鑫的声音唤回了虞恬的思绪,她看着眼前朝自己正微笑的戴鑫,想起自己妈妈这次和对方爸爸似乎一切都很顺利,未来或许真能组建家庭,发自内心觉得眼前这个温和好接近的哥哥说不定更适合自己。   于是虞恬夸赞戴鑫的话也更诚心和卖力起来。   只是当虞恬渐入佳境,正吹到兴头上,手机微信提示却响了起来,虞恬扫了一眼,发现是齐思浩发来的,想必不是什么紧急大事,尤其这家伙噼里啪啦发了好几条,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什么八卦吃瓜分享。   虞恬顾不上看内容,登时把手机屏幕倒扣在了桌面上,以示自己对戴鑫的尊重。   戴鑫倒是无所谓的模样:“重要的信息你回好了,我没关系。”   “不重要的。”虞恬笑了下,“和你吃饭更重要。”   不过虞恬话音刚落,她身边门帘后隔间里传来了很大的清嗓子声音。   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虞恬没太在意,刚准备继续开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齐思浩在一堆微信连环轰炸后直接打来了电话。   戴鑫很体贴:“你接吧,可能真有什么事,可别耽误了。”   这可不是齐思浩的惯常操作,虞恬也有些紧张起来,她接通了电话——   “喂?齐思浩?怎么了?”   因为周遭用餐的人有些嘈杂,虞恬不得不微微抬高了声音,齐思浩像也在很吵的地方,她还没听清楚齐思浩在说什么,边上传来了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打碎餐盘的声音,而几乎是同时,那个声音也从手机里齐思浩那一端的背景音里传了过来。   “……”   虞恬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也是这时,她才终于听清楚了齐思浩努力压低的声音——   “我们就在你隔壁!!!”   “……”   虞恬手一抖,吓得挂了手机,也恰是这时,服务生因为上菜掀开了门帘,把门帘固定住,这才陆续把菜品端上虞恬他们的餐桌,而虞恬顺着门帘额掀开的空隙看过去,和隔壁门帘内的人四目相对。   是附一院来义诊的医生护士们,正满满当当坐满隔壁一桌。   齐思浩正坐在离虞恬最近的地方,一脸不忍直视般同情地看向虞恬。   有几个和虞恬也熟悉的护士们不明真相,惊讶过后便笑着和虞恬打了招呼。   虞恬硬着头皮看过去,言铭果然也在。   他坐在离虞恬最远的桌子那端,原本在喝茶,听到声音,像是下意识看过来,然后他淡淡地瞟了虞恬一眼,就像随便瞥见什么绿植一样,没有多停留一秒,就移开了视线,神色自然平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是没听见吧?   毕竟他的位置离自己很远,不像齐思浩离得那么近。   服务生很快把菜品全部上齐,重新放下了门帘,这门帘便又重新分隔了两个世界,把刚才那些尴尬和忐忑仿佛都隔绝在外。   虞恬这才打开了齐思浩的微信,才发现早就塞满了齐思浩的咆哮——   “虞恬,你这也太踩一捧一了吧!”   “当然,言铭是我的情敌,你骂死他我也没意见,但你好歹模糊点背景啊!你现在说的也太明显了吧!完全针对言铭吧!不如直接报言铭身份证号得了!”   “听我一句劝,下次这么吹捧你新哥哥前,先观察确认下周围环境啊!”   “你让我见识到了女人喜新厌旧时的可怕!”   虞恬看着屏幕上一行行的字,只觉得脸颊滚烫。   刚才自己那一堆话仿佛已经在自己脑海里滚动了千百遍,虞恬甚至没多想就说了出来,如今才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   难道自己内心对言铭的抱怨和不满已经这么多了?多到像是水壶里装满的水,稍有不慎的轻轻晃动,便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言铭应当是没听到的。   他那样镇定的表情,疏离的眼神,看起来甚至都没多融入到义诊医生护士们的热闹里,恐怕本来就游离在外发呆,肯定是没有注意到隔壁门帘里在说什么了,何况他坐得离虞恬的位置很远。   虞恬松了一口气,并决定谨记齐思浩的教诲,未来骂人之前一定先把东西南北都看一遍。   不过虞恬如此一惊一乍的表情和行动还是惹来了戴鑫的好奇,他关切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能帮上忙吗?”   看着他这样细心贴心,虞恬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简单解释道:“就是突然发现我朋友就坐在我们门帘边上的隔间里……”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一个热情好客的人,戴鑫不仅对于自己未来潜在妹妹会热情,对一切都拥有爱屋及乌使不完的热情。   虞恬的话还没说完,戴鑫已经举起茶杯:“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都坐在隔壁了,也是个缘分,我得以茶代酒去敬一杯打个招呼。”   他一边说,一边就不容分说地掀起门帘,往隔壁走去……   虞恬没法,只能硬着头皮也捧着茶杯跟着走了过去。   戴鑫确实和言铭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说言铭是社交冷淡分子,那无疑戴鑫是社交牛逼症患者。   他一点不尴尬,自来熟地举起茶杯和几个不明就里的医生护士们推杯换盏起来。   戴鑫说话风趣幽默又活泼,很快,就有几个医生和他熟悉起来。   他长得虽说不比言铭这种不似人间的容貌,但也可圈可点,阳光俊朗,当即有几个小护士眼波流转,在旁敲侧击搞清楚戴鑫单身后,就主动问戴鑫要了微信。   唯一对戴鑫免疫的是言铭。   这位社交冷淡分子还是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的一端,像是对新出现的“朋友”毫无兴趣,他甚至都没分几个眼神给虞恬。   大概完全迥异的气质反而吸引了戴鑫,他和几个医生护士笑着聊了几句后,径自走到了言铭的身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戴鑫,是小鱼的哥哥。”   言铭礼貌但疏离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言铭。”他的眼神平静地扫过虞恬,“也是虞恬的哥哥。”   ??   别说虞恬,戴鑫也愣了愣:“啊?”   戴鑫看向虞恬,有些意外的模样,像是想要确认。   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言铭就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哦,忘了说,现在不是了。”   “……”   戴鑫对虞恬和言铭之间死寂一般的气氛显然无知无觉,他有些迟钝地问道:“这还能现在不是吗?”   言铭的表情仍旧平静自若,他朝戴鑫笑了下,语气云淡风轻:“因为形象设定上不太符合,所以已经被开除了。”   “……”   言铭扫了虞恬一眼,补充道:“刚收到开除通知。”   “……”   言铭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像是随口说了句“饭还没吃”那么随便,但虞恬已经尴尬到想当场变成一只地鼠,好打个洞直接溜走,因为她总觉得再不跑,言铭就要抡起锤子打地鼠了。   因为刚才几个医生不知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并没有在意虞恬这里发生的一切,正爆发出一阵笑声,几乎盖过了言铭的声音。因此站在言铭身边的虞恬听清楚了他最后两句话,但戴鑫显然没怎么听全听清。   戴鑫不了解内情,他很自然地把言铭也当成了和虞恬熟识的朋友,把言铭的话自动认定成了开玩笑,只笑着拍了拍言铭的背,便很快转头和另外几个医生打起招呼来。   但虞恬有点站不住了。   几乎是逃一样的,在戴鑫准备再次转头和言铭聊几句之前,虞恬拽住戴鑫的衣袖:“鑫哥,我们、我们快回去吧,菜要凉了,医生他们也忙……”   好在这一次,戴鑫也拍了拍脑门,有些恍然大悟地抱歉道:“你们还要赶回医院吧,不打扰你们了!”   他又笑着举了举茶杯示意,这才跟着虞恬回了自己的隔间。   后半场和戴鑫的饭局,无论如何虞恬都做不到心无旁骛了,戴鑫还是很热情地聊着up主的事和一些直播诀窍,可虞恬都听不太进去了,她的心都被门帘隔壁吸引住了。   她能听到蒋玉明爽朗的哈哈大笑,然后是齐思浩拍他马屁的说话声,几个护士被逗笑的声音,但是都没有言铭的声音。   只是言铭越是安静,虞恬心里就越是慌。   她还记得刚才言铭望向她的那个凉凉的眼神。   言铭的目光很平淡,但正是这样,虞恬才觉得更毛骨悚然了。   因为她根本猜不透言铭的心思,更不知道他内心在酝酿点什么暴风雨。   但不知道为什么,虞恬总有一种感觉,言铭越是平静,就越是生气……   自己最近还是不要出现在言铭面前给他添堵了。   蒋玉明虽然是个粗神经,但言铭连续几天的低气压后,连迟钝的他也感受到了言铭心情不好。   本着关心朋友的精神,他在两人门诊结束后吃午饭的时候,询问起言铭来。   “你最近不太对劲吧?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要我给你出出主意吗?”   可惜言铭一口否认:“没有。我心情没有不好。”   他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说完,顿了顿,抬头看了蒋玉明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   “你没发现吗?你最近对我说的什么话题都不感兴趣,我说什么你都用‘哦’‘是吗’这种单音节来敷衍。”   蒋玉明越说,越是觉得那么回事,他狐疑地看向言铭:“我以前有你这种症状的时候,是表白被拒绝后失恋了,言铭,你该不会失恋被甩了吧?”   这下言铭的态度激烈起来,他几乎是没给蒋玉明继续往下分析的机会,便当机立断打断了他:“我没谈恋爱,哪里来的失恋?”   “那你……”   言铭咳了咳,不自然道:“就是最近门诊和手术的病人有点多,都是很年轻的女生,但眼睛都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好几个失明了。”   蒋玉明有些好奇:“怎么会?”   “医美搞的。”言铭揉了揉眉心,移开了和蒋玉明对视的目光,“去了不知名的医美机构,估计都没牌照,说白了就是非法行医,但因为价格比正规医院便宜,又花了大价钱在社交平台投放广告,不少小女孩为了变美,就去了。”   “光这一周就接了五个因为打玻尿酸失明的,都很年轻,有一个才十七岁,还有四个也都只有二十出头。”   蒋玉明一听,也严肃起来:“这种视力配合治疗的话还能恢复吗?”   “预后一般不太好,很难说。注射玻尿酸正常来说不会引发失明,本身这个概率很小,但一旦引发,预后非常差。因为引起失明,说明注射手法不对,可能是注射时力道过大、方式不正确,把玻尿酸注射到了血管里,然后随着血管进入到了眼睛的动脉里,引发动脉血栓,造成视网膜神经缺血,引发了失明。”   “这五个病人里,除了两个年纪大些的,一发现问题就来挂号做了抗凝治疗,另外三个,都是先去找了医美机构,在医美机构忽悠他们说,这是正常的,要等玻尿酸吸收后就会恢复的安抚下,拖了两天的时间,来我这里的时候已经不够及时了,恐怕预后效果不好,视力大概率是永远恢复不了了。”   “除了这种很严重的外,还有戴美瞳导致各种炎症感染的,还有个孩子因为懒得卸下美瞳,连续戴了一天一夜,直接导致了角膜穿孔。”   “这些不正规的医美机构真是害死人!”蒋玉明很气愤,“你说我们医生虽然能治很多病,可现在有些年轻人,要是有点医疗知识,对医疗风险有所认识,这些毛病根本就不会发生啊,这要是能好好科普下就好了,多害人呐!”   蒋玉明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你那个妹妹小鱼,听说不丽嘉就是在做医疗科普自媒体吗?你要不找小鱼来做期节目,好好给年轻小孩科普科普。”   蒋玉明以为言铭不会理自己,然而一向惜字如金的他倒是开了口。   “她可不一定有时间。”言铭抿了抿唇,声音凉飕飕的,“我看她忙的很。”   言铭这么一说,蒋玉明才意识到,确实很久没见到虞恬了。   他纳闷道:“上次见她,还是那次义诊吃饭的时候呢,那男的和她到底什么关系?自我介绍说是她哥,她哥不是你吗?之前和她聊,也没听说她有亲哥或者旁系的哥啊?”   言铭懒得解释其中自己爸和对方妈妈分手的来龙去脉,只沉默不语。   “不会是暧昧的那种哥哥吧?”蒋玉明倒是没在意,他盯向了言铭,“正好我问你个事儿,小鱼有没有男朋友?那个是她新谈的男朋友吗?最近一直没在医院见到她,所以是忙着谈恋爱所以人都没影了?”   言铭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是她男朋友。”   蒋玉明来了兴趣,他有了个计划,用胳膊撞了撞言铭的:“那既然不在谈恋爱,我们把小鱼约出来,好好合计合计拍几个医疗科普视频啊,先从年轻人医美对眼睛潜在的风险做起,我也可以贡献一期各个年龄段的人如何补钙保持骨骼健康的专题。”   蒋玉明小算盘打得很好:“你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小鱼人美心善的,还是我们学妹,一定非常能理解我们这个职业的辛苦,既然是单身,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   “就我们这交情,以后你们爸妈两家成了,我和小鱼成了,你就是我未来大舅子,我绝对孝敬你。”   蒋玉明一边说,一边就做了决定:“你等着,我来给小鱼打电话。”   他做出这个决定其实还纠结了一番,虞恬长得太漂亮了,蒋玉明总担心这样的女生追求者太多,根本对自己这样条件的不屑一顾,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发现虞恬还真的一点没有漂亮女生的傲慢和自我感觉良好,他就动了心思。   何况近水楼台先得月,虞恬要是真和言铭做了一家人,这不是亲上加亲吗?自己还能利用言铭制造和虞恬的很多接触机会!   只是蒋玉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主动出击,手机刚拿起来。   刚才还懒洋洋的言铭就利索地拿出了手机,在蒋玉明行动之前抢先一步拨通了虞恬的电话。   他瞟了蒋玉明一眼,言简意赅:“我来吧。”   别看言铭平时冷心冷肺的样子,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把自己当成很铁的兄弟的!   这是生怕自己犹豫错失机会,主动帮自己给虞恬制造机会呢!   自己突然联系虞恬,可不有些突兀吗?   但作为未来继兄的言铭去联系,可就太合适太自然了!而自己却可以以此趁机神不知鬼不觉潜移默化地渗透进虞恬的生活,温水煮青蛙,最后一举擒获脱单!   妙啊!   蒋玉明出离感动了:“言铭!我要和虞恬成了,一定给你包个媒人红包还有大猪肘子!喜糖也缺不了你的!”   言铭不置可否,但蒋玉明还是为言铭对自己的这份友情而就差潸然泪下了。   什么是友情?这就是友情啊!   关键时刻为了朋友的未来,挺身而出,这是义气!   蒋玉明的内心百转千回,甚至看向言铭的目光都快含情脉脉了。   言铭都没对象,却还关心着自己,让自己先脱单,这份境界,蒋玉明扪心自问,要换成他是单身,可铁定没这胸襟给言铭主动介绍漂亮妹子牵线搭桥的。   可惜对于自己这份感激,言铭始终淡淡的。   在等虞恬接通的等待期间,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都没看蒋玉明。   很快,电话接通了,言铭手机里传来了虞恬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   “喂?”   蒋玉明凑近耳朵,还想再听,结果言铭站起身,正好去拿了份例汤,如此一来,蒋玉明便对这通电话的内容无从得知了。   但越是知道的信息少,内心就越是紧张和忐忑。   而两分钟后,蒋玉明还没从这种少男怀春般的不安里钻出来,言铭就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约好了,约了明天下班一起吃饭。”   虽说想追虞恬,但这进度也有些太快了,蒋玉明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明天带套西装来,我之前给我堂哥当伴郎时候花大钱买的,人靠衣装,今晚我还要理个发,捯饬捯饬,争取让小鱼眼前一亮,重新认识我……”   言铭沉吟了下,继而开了口,他的声音淡淡的:“那也没必要过分隆重,用最真实的你自己就行,谈恋爱讲的是坦诚,过度的包装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穿的朴实点,也挺好的,还不显得刻意。”   平时蒋玉明说这类型的话,言铭的反应常常是不接茬。因此这一次能得到他这么长的反馈和建议,蒋玉明简直是出离感动了,虽然言铭平时冷冷淡淡一个人,关键时刻,还是值得信任的!   难怪都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可不是吗! 第二十八章   虞恬接到言铭的电话实属意外,毕竟言铭明确了既然做不成一家人,也没什么必要再联系的态度。   “明天晚上你空吗?”   电话那端言铭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倒不像是来约虞恬,而像是来通知虞恬的。   好在时过境迁,一阵子没见,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上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电话里的语气都显得比较平和。   这本是个挺好的冰释前嫌的机会,不过很可惜,虞恬明晚正好不空——   “明晚不行,戴鑫哥明晚正好和平台的几个大up主有聚会,也叫了我一起……你明天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顿了顿,言铭带了冷质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哦,那算了,是蒋玉明让我打电话约你,他说他很想主动做一期骨科的科普,他最近手术排期挺多的,也就正好明晚有空。”   虞恬一听有主动送上门的素材,这哪里肯放弃。戴鑫和他相熟的大up主都是自由职业者,定期就会聚会,自己明天的赶不上,下次赶去就行了,但像蒋玉明这种三甲医院骨科的资深医生,确实不是想约就能约到的。   “我和戴鑫哥改时间!”虞恬当机立断,“我来的!时间和地点我是直接和蒋医生联系吗?我有他微信的。”   “不用,你联系我就可以,他最近手术多,不一定会及时看手机,时间地点我之后发你。”   言铭言简意赅,讲完正事,很快和虞恬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言铭就发来了时间地点,没一句废话。   意料之中,但虞恬还是忍不住有些腹诽。   这态度也真的是太路人了,要不是蒋玉明的事,可能言铭都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蒋玉明在赴约之前其实有些紧张,不过言铭确实很够意思,明明手术排得非常多,门诊也每天都加号看不完,但竟然还能抽空一起来参加今晚和虞恬的约饭。   要是言铭不在,蒋玉明还真有些尴尬,生怕自己和虞恬聊着会冷场,但有言铭在就不同了,想必言铭也是贴心地这么认为,才硬是挤出时间来陪同的。   对于言铭这份体贴,蒋玉明非常感动。   虽然言铭让他不用刻意打扮,但作为对虞恬的尊重,蒋玉明还是没完全按照言铭说的来。   作为做东的,他下班后捯饬完就提前去了餐厅里。   只是等言铭忙完手术赶到,蒋玉明望着推门走进来的言铭,有些恍惚。   言铭也换了一套西装,头发虽说没有像自己捯饬的这么夸张,但明显也较于平时打理过。   虽说蒋玉明早就知道言铭长得帅,也见多了他这张脸,但平时言铭都穿着日常,让蒋玉明对他的容貌也有了一些免疫。   只是如今突然穿上这样正式挺拔的西装,言铭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西装把他身材的优势衬托的淋漓尽致,让他那张脸也变得更为优越突出。   几乎是他推门而入的刹那,蒋玉明恍惚中竟然有一种这个小餐馆都蓬荜生辉的错觉,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人,餐厅里有好几个年轻女孩都把目光粘到了言铭的脸上,见他落座到了蒋玉明对面,目光便也忍不住往他们这一桌扫,连带着蒋玉明也受到了一些注目。   不是叫自己不要捯饬,平常点吗?他怎么反倒是挺讲究?   蒋玉明有点不乐意了:“你怎么穿这样了?”   在言铭出现之前,穿着西装捯饬得干净利落的蒋玉明,好歹也称得上一句长相周正,也有几个女生偷偷看,言铭一出现,蒋玉明这光芒就全被遮盖了。   他是不会妒忌言铭长得帅,问题是,他如今这么一身行头,往自己身边一坐,这一对比下,自己就不显得帅了,好不容易想给虞恬留下新印象的初衷就达不成了。   结果面对自己的质问,言铭只抬了抬眼皮:“待会有个眼科高峰论坛的视频会。我也不想穿这样,但生怕陪你吃完饭,赶回去来不及。”   眼科有相关的行业高峰论坛蒋玉明是知道的,但没记错的话,那是每年的年底,正常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办论坛的啊?   但既然言铭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了,毕竟近年来因为疫情影响,很多大型的线下行业论坛也改成了线上举办,因此真要变了时间,也不是没可能。   如此一想,蒋玉明又不好意思了起来,言铭都已经这么日理万机了,晚上回去还要参加眼科论坛的视频,下班后还能抽出时间来舍命陪君子,可见他对自己的重视了。   何况自己在这里矫情什么劲呢!言铭对小鱼而言,不过是个未来法律意义上的哥哥,言铭根本不是自己的潜在竞争对手,就算他穿着结婚礼服过来,蒋玉明也不该有意见才是。   蒋玉明觉得,自己或许是太紧张了,因此对同性的敌意变得太过强烈了,才会甚至看言铭都觉得可疑起来。   好在很快,虞恬就来了。   一阵不见,蒋玉明觉得她变得更漂亮更光彩照人了。   见了蒋玉明,她笑着挥了挥手,不过再走近一些,等她见到了言铭,反倒显得有些拘束起来。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谁和个异性约会想看见哥哥呢。   蒋玉明热情洋溢地招呼了虞恬,点了菜,刚想以拍摄自媒体医疗科普骨科专题打开局面,就接到了医院科室副主任医师的电话,不得已,他抱歉地对虞恬笑了笑,先行一步离开接起了电话。   餐桌上便只剩下了虞恬和言铭。   虞恬并不知道这次聚餐言铭也会来,乍见言铭,还有些尴尬。   言铭今天穿的实在太正式太精英范了,把那张原本就不似人类的脸衬得更加有距离感,整个人好像更让人陌生了。   就在虞恬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和尴尬之前,言铭喝了口茶,自然而又平淡地开了口——   “你上次问我的眼底中央的动脉栓塞案例,我最近这边接到了好几起,但都不是有心血管疾病的老年人,是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但言铭一提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罹患眼内动脉栓塞,虞恬就顾不上内心的情绪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言铭的话给带跑了。   这确实是她此前请教过言铭的问题,曾经在校时,自己有一阵对这类病例非常有兴趣,但此前碍于时间限制,并没有机会和言铭探讨得多深入。   而等言铭简单讲述了这几个年轻女孩都是因为玻尿酸注射或美瞳佩戴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后,虞恬有些坐不住了。   “我能做一期节目吗?”虽然知道言铭和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虞恬还是想试一试,“既然短期内高频率地出现了很多这样的病患,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容市有一个不正规的医美市场,要么是花了大价钱在社交平台上投放广告,要么是找托或者网红打广告,总之肯定是有什么渠道不断在宣传和美化打玻尿酸可以变美,夸大了效果,但弱化或者完全虚化了可能的后遗症,甚至说不定是非法行医,这才会让这么多年轻患者短期内高频地来你们眼科就诊。”   虞恬其实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言铭很忙,这种要求不一定合适,何况她今天本来是来和蒋玉明对接骨科专题科普视频拍摄的,言铭可能只是无聊才来陪蒋玉明的……   然而出乎意料,言铭毫无迟疑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虞恬的要求。   “可以。”   虞恬愣了愣,不过很快,言铭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惑。   “但有一个条件。”   虞恬也不想欠人情,等价交换就更好了,她主动道:“我可以按照劳务报酬支付一些劳务费的……”   “不用钱。”言铭瞥了虞恬一眼,然后扫了眼不远处还在打电话的蒋玉明,“你帮蒋玉明介绍个女朋友。”   言铭清了清嗓子,模样清正,语气平静又让人信服:“蒋玉明人比较腼腆内向,一直专心工作,也没时间找对象,现在很想谈个恋爱,但苦于认识不到什么女生,我也认识没几个,没法给他介绍,你身边同龄的女性朋友应该不少吧,有靠谱的女生就给蒋玉明介绍下。”   言铭讲到这里,顿了下,看了眼不远处的蒋玉明,眼神里颇有种老父亲般的担忧,显得异常真诚:“他比较害羞,所以你介绍的话,最好也别弄的太正式,就尽量多制造一些他和女生互动的机会就行,要太正儿八经给他介绍,他会不自然,容易紧张。”   为此,言铭沉吟了下,似乎是决定为朋友做出重大牺牲:“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也不希望欠你人情,我会配合你拍摄眼科的科普视频,除了这期医美导致眼内动脉栓塞失明的外,还可以再答应你拍摄四期,细化的主题之后可以商量讨论后确定。”   啊……原来是这样……   难怪蒋玉明会突然通过言铭请自己吃饭,主动表示要一起做专题视频,虞恬现在总算弄明白了。   合着是蒋玉明希望虞恬介绍个对象,但碍于面子,又害羞,所以推给了言铭,找了个借口,让言铭出面沟通。   不过,言铭为此答应会帮自己制作一共五期眼科科普视频!   没想到他这人对朋友还不赖!   这样的机会虞恬怎么可能错过,她当即给出了保证:“没问题!我一定好好给蒋医生介绍,而且一定把介绍弄的神不知鬼不觉自然而然的,绝对不让蒋医生尴尬和紧张。”   “另外,蒋医生答应给我拍的骨科专题科普视频,我也一定好好拍,争取让他在网上也能火一把,说不准靠专业能力吸引到爱慕他的人。”   言铭点了点头:“好。玉明下半辈子的幸福,那要多靠你了。”   他的声音温和自然,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那亲切的一声“玉明”,分明流露出了对朋友单身的关切和重视。   他对虞恬笑了下:“不过记得对他保密,我不希望他对此有负担,或者觉得欠了我人情。”   虞恬心里酸溜溜的,她在内心打分道,言铭对朋友还怪好的,可以加五分,但很快,一想到他并不让自己和他做朋友,虞恬还是决定给言铭扣一百分,最终得分负九十五分。   她点了点头:“那自然,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   虞恬想了下,趁着蒋玉明还在打电话的当口,追问道:“那蒋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喜欢的类型倒是没有固定死,但不要学医的,我倒是不介意,但他对这个还是有些在意,觉得同行的话,生怕两个人都太忙了不好平衡家庭生活。而且找个不学医的,平时也容易对他这样的职业产生滤镜和崇拜,毕竟距离产生美。”   “恩!我懂了!” 第二十九章   虞恬刚点完头,蒋玉明那边也终于结束了电话,笑着朝虞恬他们重新走了回来。   蒋玉明觉得今晚这顿饭请的非常值。   他打完电话一回来,原本有些忐忑,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虞恬对他非常热情。   两个人就骨科的专题科普做了些规划,拟定了几个可以科普的方向,约定由蒋玉明回去后就每个可行的分支方向做一个科普大纲,回头再讨论细化,做个五期的骨科专题科普。   专业和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蒋玉明正愁苦怎么把话题转移到私生活上,就见虞恬先一步善解人意地打开了局面——   “蒋医生,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喜欢户外还是室内活动呢?户外的话是喜欢跑步还是说爬山啊之类的?室内又是喜欢什么?”   虞恬不仅非常细致地询问了蒋玉明的兴趣爱好,甚至连出身年月日都问了,并且非常打直球,直接大大方方问了蒋玉明喜欢的女生的性格类型。   明明计划追人的是蒋玉明,最后被虞恬问到有些不好意思的也是他。   “喜欢的女生的话,我没谈过恋爱,但只要对方性格单纯,能理解我的工作,不嫌弃我忙就行……”   蒋玉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既彰显了自己没谈过恋爱是个单纯的男子,又侧面说明了自己不是那种花花公子类型,而能理解医生工作的忙碌,则完全对应了虞恬。   他有些害羞地看向虞恬:“其实只要是身边人就好了,大家内部消化下,知根知底的……”   虞恬听完,果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顿饭,紧张的好像只有蒋玉明自己,因为虞恬即便问自己那些私人的问题,也表现得落落大方,而言铭则全程镇定自若地在一边喝茶,看起来气定神闲,但看起来心情很好,因为平时不苟言笑的言铭,此刻嘴唇微微扬起了一些带笑的弧度。   蒋玉明内心更为感动了,想不到言铭对给他自己找对象这事儿不急,却对朋友找对象的事这么上心,看到朋友脱单有望,甚至还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只要朋友过的比自己好,自己就开心吧!   言铭这个朋友,蒋玉明觉得真是交对了!   蒋玉明对这顿饭非常满意,虞恬也一样。   靠给蒋玉明介绍对象就能得到五期言铭给她做节目的机会,还附赠蒋玉明五期骨科科普专题,简直赚到了!   可介绍给蒋玉明的这个人选哪里来呢。   虞恬身边交好的几个还单身的女性朋友,全是自己医学院的同学,要不就是学姐学妹,这可都是学医的,并不符合蒋玉明的要求,而蒋玉明也提出,最好是虞恬身边知根知底的……   身边单身又很想谈恋爱的……   虞恬正在苦思冥想之际,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任雅丽。   自从上次见过言铭后,任雅丽又缠着虞恬要了好几次言铭的联系方式,虞恬都没给,任雅丽倒也没动气,反而每天和虞恬闲聊两句,分享分享美食新闻八卦,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朋友。   真聊起来后,虞恬才发现,任雅丽这人虽然脾气有些任性骄纵,但性格直率,为人单纯,原本没谈过恋爱,看多了市面上那些烈男怕缠女的小说,真以为女追男只要女的够热情盯得够紧,就能成功。   如今回想起来,任雅丽对当初自己追齐思浩时的行为也相当羞愧,此前便对虞恬和齐思浩都道了歉,此后即便知道了虞恬并非齐思浩女友,齐思浩仍单身,也没再对齐思浩纠缠。   此刻,电话那端,任雅丽又抱怨了她妈妈的独断和高压政策来:“我妈就特别希望我去电视台或者电台工作,可我根本不想,那里气氛太压抑了,同事们年纪都好大。”   “我很多同学做直播自媒体,我看也风声水起,还有一些直接去做司仪或者广播剧CV了,生活方式多种多样的,我也很想尝试一下自媒体创业,做个主播试试看,我这个声音条件也能利用起来,可我妈嫌那些带货的主播不够高大上,很反对……”   不过,虽然任雅丽妈妈希望她专注事业,但任雅丽本人却憧憬爱情。   “而且我真的好想谈恋爱,我真的特别想找一个医生男朋友,我从小就特别想当个医生,觉得医生特别帅,救死扶伤的,特别伟大,可惜自己成绩不够格,现在就希望有个医生男友,他忙也没事,我愿意当个贤内助……”   虞恬正打算安慰任雅丽,突然顿了顿。   等等,她醍醐灌顶地想,这不就是最适合蒋玉明的相亲对象吗?   任雅丽长得不错,性格单纯,如今骄纵的性格也改了不少,又一心想找个医生男朋友,又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了崇拜滤镜,这不就是最契合的人选吗?   虞恬瞬间来了主意:“你要不要先来帮我做一段时间自媒体科普的助理?我这儿和带货的主播不一样,我是做医学知识科普的,你即便拿去和你妈妈说,也是比较体面有意义的工作。”   虞恬越说越觉得合适,最近她手头想要做的科普专题实在很多,奈何一个人精力有限,正寻思着找个靠谱的帮手。   “我正好这儿接着有好几期主题科普的选题,我自己手头要对接眼科的,你愿意的话,帮我对接下骨科类的?对接的医生是附一院的哦,人很好,是我学长,长得也不错,而且还是单身!”   说到这里,虞恬也兴奋起来:“你也正好拿我这儿的工作练练手,体会下做自媒体的感觉,把你的专业用上,先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工作。”   任雅丽果然来了兴趣,当即和虞恬敲定了时间。   蒋玉明那边的骨科专题交给任雅丽对接,言铭这边的眼科,虞恬就有余裕多了,她决定自己来对接。   自从上次言铭提及因为医美注射玻尿酸,竟然造成失明这么巨大的后遗症后,虞恬就留了心眼,她在几个社交或者分享类平台上以相应的关键词搜索,光在容市本地的近三个月内,就发现了连续十几起类似的医美事故。   同样的,言铭诊室内为此来看病的医美后遗症病人,也开始增多,年龄甚至有越发年轻的趋势。   虞恬开始在社交平台上私信那些正在维权或曝光不良医美机构的受害人。   虽然言铭时间忙,还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就抽了时间和虞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   言铭对虞恬联系患者的行为有些不解:“我作为三甲医院眼科医生出镜,把这类病例普通大众应该注意的点以及医美手术对眼睛潜在的风险都讲解了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还要联系患者?”   虞恬知道言铭说的在理。   其实自媒体医学知识科普小视频,讲清楚风险、发病原理,如何规避和处理,把素材剪好,最好能寓教于乐,搞的轻松搞笑一些,方便传播,就是一期非常合格的视频了,但虞恬总觉得不能止步于此。   她也知道,有些医疗科普类的视频,尤其是一些罕见病,甚至有up主真的找到了对应的病例去拍摄,这类视频的播放量相较于一般正正经经的科普视频都会更高,因为会有猎奇性。   在和言铭见面前,虞恬和戴鑫通过电话,阐述过自己这次要做的主题,戴鑫作为大流量up主,就对虞恬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可以找一些整容失败导致失明的女孩现身说法。   虞恬至今还能回想起戴鑫的话——   “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说,他人的不幸天然就有一种让人窥私的欲望。”   “这些女孩本身已经需要在网上曝光求助了,不会在意你利用自媒体账号帮她们扩大影响维权的,何况有了她们的现身说法,你的科普更有说服力,你给出的建议也会变得更有震慑力,你的视频真实性也更让人觉得可靠……”   “整容前后,尤其是失败的整容照片,给眼睛这些地方打个马赛克,别的地方公开出来,那种强烈的对比性,可以一下子就吸引起大众的注意力来。”   但如今,同样针对这个话题,言铭却是分毫不让,他的嘴唇都快抿成了直线,神情也变得严肃。   “我这边的患者,我基于职业道德,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私人信息的,你要是从社交网络上联系到一些患者,那是你自己的能力,但我还是强烈不建议去说服这些患者披露失败的医美经历现身说法。”   “能去做医美的年轻患者,本身是比一般人更爱美更容易遭到容貌焦虑的人,或者是对自己容貌不自信才选择医美的,但不论哪一类,大概率是不愿意出镜自揭伤疤的。”   言铭顿了顿:“当然,虽然有一些,本身穷尽了自己的能力维权后,不得不被迫利用社交媒体,公布自己的惨痛经历,好吸引注意力去维权,但即便是这些站出来分享自己整容后遗症的女性,也不一定知道,一旦自己的经历得到大规模的传播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她们自己的账号上发,大部分也不会收获特别大的关注度,即便有,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基本都是自己的亲友,多数是维护她们同情她们的,但如果发在一些别的账号上,效果就不同了。”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尤其你的自媒体账号,本身流量不算小,传播度也很大,这些患者都是非常年轻的女生,即便一开始答应了你出镜,但真的出镜后,面对众口铄金的舆论,也会招架不住的。”   “舆论对医美整容这类失败的受害人,有时候是会挑刺讽刺的——你为什么要整容?你为什么不把钱花在提高自己的成绩或者职业能力上,却要去整容?不整容会死吗?你整容所以你活该。别人都快吃不起饭了,你还有钱整容,你不倒霉谁倒霉?”   言铭的语气很平淡,但娓娓道来,分析的详尽又贴心:“医美给这些年轻人造成了重大的后遗症,身体上已经有很多痛苦了,如果这时候还要遭遇网络上的暴行,这些年轻的孩子很可能完全承受不住,对这样的患者是不公平的。”   “本身整容失败,患者内心就处于精神力非常脆弱的状态,把你的自媒体账号当成是维权渠道病急乱投医,或者在冲动下会答应出镜,确实,能一定程度上对曝光医美机构恶性,帮助她们维权起一定作用,但她们本身可能都不清楚这种出镜会给她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虞恬在得到戴鑫建议时,虞恬是有过心动的,既然这些患者都站出来已经在她们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公开维权了,就应该不介意在虞恬的账号里出镜,要是有了真实案例,科普的力度会更大,但她并没有言铭想的这么深远。   但如今言铭一点拨,虞恬才反应过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言铭的冷酷外壳里,对于患者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缜密的体贴。   他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医生。   是了,这些患者很多才正值青春期,心智不成熟也不坚定,这才会被容貌焦虑所裹挟,冲动了进行了医美。   她们这个年纪,很多孩子并不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自己一旦真的做自媒体时采访了她们,即便打马赛克,资料很快也会被人肉出来。   虞恬绝对不会试图用患者的痛苦去搏舆论眼球的。   但联系患者这件事,虞恬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做。   “比起曝光受害人,把受害人的悲惨遭遇曝光在阳光下供人咀嚼,其实更应该做的是曝光那些加害人。我想联系患者,知道这些背后的非法医美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把这些非法医美机构都曝光了。”   “容市一次性冒出这么多受害的年轻女孩,这家不合规的医美机构一日不倒闭,受害人只会继续增加,除了在自媒体号上科普怎么防范风险,我觉得我也要尽一份力曝光这不良机构,给大家避雷吧。”   此前给那些受害者发的信息也终于陆续有人回答起来。   而虞恬抬头看了眼手机,看完一些反馈来的私信后,眼神更凝重了:“感觉这些不正规医美机构应该是个产业链。”   她把手机屏幕递到言铭眼前:“你看这个女生给我的反馈,说她不仅因为医美后遗症,眼睛面临失明的风险,还被对方骗着申请了‘美容贷’,现在还遭受到催债电话的骚扰,身心俱疲……”   言铭是知道美容贷的,这类不良贷款APP是和不正规医美机构利益捆绑的,不正规医美机构先以“免费整形体验”“低价医美”吸引年轻又没有多少积蓄但重视容貌的女孩子,然后靠着哄骗诱导对方消费自己无力承担的项目,趁机兜售所谓的美容贷款,这些贷款自然是利息巨高,很多女生无力偿还。   虞恬一边翻阅着受害者们回复的私信,一边只感觉到愤怒。   “难怪会突然冒出一堆医美受害者,他们的套路就是先让这些在校生上当入坑‘美容贷’,后面等受害人在高昂的利息面前无力偿还了,他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受害人,只要她们每个月介绍多少客户过来,完成指标后,当月的利息就由美容诊所来支付。”   年轻的女孩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陷阱,而被拉入泥潭后,在现实的压力下,不得不从受害人,变成了帮凶。   她们的社交圈大多只有同学、朋友和亲戚,因此仗着熟人社会里这层对熟人的信赖感,把越来越多的年轻孩子拖下了水。   虞恬又在网上搜了搜,除了频繁出现的眼内动脉栓塞外,也有大量的隆鼻手术失败甚至简单的割双眼皮失败,简直触目惊心……   “不曝光这些不良美容院是不行了!”虞恬义愤填膺,“言铭哥哥,我们就搞一期节目,曝光他们这种操作吧!”   虞恬这边情绪激动,言铭倒是很冷静,他只静静地看了虞恬一眼:“我记得我已经被你从你的哥哥列表里开除了。”   “……”   刚才情急之下虞恬没注意措辞,等意识过来,才发现一声“言铭哥哥”都已经喊出口了。   她撇了撇嘴,忍不住低声吐槽道:“这么小气……”   以往还想着未来或许会做一家人,虞恬还有些端着,如今两人反正是路人关系了,虞恬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开除你,也是因为你对我太凶。难道还能说骂我是为了我好吗?”   她不认为言铭会理睬她,毕竟他看起来除了对自己的患者和朋友,对别的一概不感兴趣懒得理睬。   然而出乎虞恬的意料,言铭抬了抬眼皮,迅速地做出了反击:“我什么时候凶你了?单纯是你单方面攻击我,然后开除了我。”   他的表情坦荡,竟然看起来是真的觉得自己无辜。   虞恬这下就忍不住翻旧账了:“你那天,义诊的时候,我明明判断对了,要救人,你骂了我,态度很凶。”虞恬如今回忆起来,还觉得非常委屈,“就因为我不是医生……”   言铭愣了愣,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不是骂你。也不是凶你。”   言铭抿了抿唇,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语气也变得不自然:“虞恬,你是不是傻?”   “你知道即便是执业医生,在面对病患的时候也应该非常当心,说话要时刻注意分寸,尽可能不要私下和患者有任何来往。因为你每天面对的患者太多了,确实大部分患者非常朴实善良,只想着治好病,对医生充满信任和感激。”   “但也有少部分患者,对医生很敌视,总觉得医生是想骗他们的钱,也有些忘恩负义的,病在治好之前,对医生千依百顺,治好后就秋后算账翻脸,恨不得靠着翻脸赖掉医药费,或者讹一笔钱。”   “而你甚至不是执业医生。心肺复苏属于急救行为,因此你作为医学院毕业生,在紧急情况下施救后即便产生问题,也不承担责任,也不属于非法行医。”   “你判断的气胸没问题,但是你一不是执业医生,二不是在医院内做出这样的诊断,直接就针对气胸进行抢救,那已经涉嫌非法行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老人在你施救后仍然没有缓解最终去世,他的家人会不会起诉你?”   “我们的义诊活动是备案过的,参加义诊的所有医生都有执业证书,交给我们来做,你更安全。”   所以……   虞恬的心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所以你当时那么凶地吼我,是为了阻止我直接施救以后自己有风险?”   言铭避开了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我没有凶你,也没有吼你。我只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提高声音制止你。”   虞恬声音低下来,忍不住嘟囔道:“那你不能好好说吗?你的态度就会让人误解啊。”   “人太急的时候,是很难面面俱到考虑到态度和方式的。”言铭把头转向窗外,“当时我没有办法和时间想别的,你动作太快了。我怕我来不及。”   虞恬回想起义诊时的一幕幕,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言铭当初不寻常的急切是因为什么。   他是怕她做对她自己有风险的事。   也是这时,虞恬才为自己此前对他的误解感到赧然:“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觉得我不是医生……”   虞恬内心复杂,不安地搅动着手指:“你知道,因为我自己手的原因,我可能对不能成为医生这件事,有点过分敏感了,所以对你当时的行为有点先入为主的误会……”   此时此刻,虞恬也有些愧疚和懊悔,她看了言铭一眼:“但是你都没找我解释……”   “我怎么有机会解释?”言铭的表情仍旧很淡然,语气也很平静,但说的话却充满了兴师问罪的意味,“都已经被开除了,你再叫我维权,我上哪里维权?”   “……”   这语气……   虞恬试探道:“那我以后还继续喊你‘言铭哥哥’可以吗?不存在开除不开除这种的,只是生怕你介意……”   明明之前也确实是言铭表现的比较介意啊……   面对虞恬的提议,言铭抿了下唇,没说话,但看着像是接受了。   虞恬松了口气,她趁机溜须拍马道:“其实你在我内心一直都是哥哥的,我之前……之前吃饭时候那番话,也不是真心的,当时就是出于误解,比较生气,所以才说了气话。但其实你和戴鑫在我心目中都是哥哥……”   虞恬还想继续吹彩虹屁,妄图一碗水端平,结果就听刚才还脸色稍霁的言铭,径自打断了虞恬——   “你还是别叫我哥哥了。我确实受之有愧,何况旧不如新,很正常。”   “……”   言铭清了清嗓子,耳朵有些微红,很快转移了话题。   “总之,我知道你想救人的急切,但不论从事任何职业,保护自己都是第一位的。包括你现在想做的曝光不正规医美机构的事,你要知道,对方一定是个利益集团,你只要指名道姓,一定会收到对方起诉你名誉侵权的律师函,你的视频也很可能被投诉举报删除,甚至影响到你整个自媒体账号。”   他看了一眼虞恬:“除了对患者的保护外,出于对你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太建议你直接曝光对方,可以走投诉举报的路线,去主管机构投诉,要求彻查。”   言铭以为自己这样一番话下去,虞恬多少会放弃曝光对方的念头,然而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有犹豫,只是笑了下。   “如果每个人都因为发声可能会引来麻烦,然后就保持沉默,那等自己也遭遇到不公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替你呐喊了。”   虞恬的眼睛明亮有神,白皙如瓷器的脸,配上红润的嘴唇,带了玫瑰一样的气息,然而毫无她精致容貌的易碎感和脆弱,反倒是带满了刺。   她的语气坚定:“我会尽可能规避法律风险,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惹我,这些非法机构大可以搞小动作,举报我的视频,但举报下架一次,我就重新再上架一次。”   “虽然向主管机构举报投诉是正规反馈渠道,这个我也会去做,可在流程走完把他们查处,真的把这些非法医美一网打尽之前,如果我不曝光,那又要增加多少新的受害人呢?”   “有些事情有风险,但总要有人来做吧。”   虞恬的语气轻松,面容含笑,妩媚的眼睛认真地看向言铭:“我没有办法做医生了,但是想要救助患者想要减少病患的心愿还是没有变的,医学院多辛苦呀,我不做点什么,感觉也对不起自己大学几年掉的头发。”   明明是有风险又很麻烦会惹上一身腥的事,但在虞恬口中却轻松地像是说准备点一杯奶茶一样。   言铭不由自主地盯着虞恬的脸。   他不会很复杂文艺的词汇和句子,然而这一刻,套用非常老土的形容,虞恬的脸仿佛真的在发光,美丽又耀眼。   眼前的女孩狡黠地转动着圆而黑亮的眼睛,看向了言铭:“你对我讲道理是讲的很顺畅,但轮到你自己,你在这种场景下,你能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吗?”   言铭愣了愣。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虞恬就作势严肃道:“我不会乱开除人的,但你要真的对这种事冷眼旁观,我就真的会开除人了。”   她显然是虚张声势逞能的,说着仿佛要绝交一样的狠话,语气却很生涩,脸和耳朵也因为紧张变得有些红。   言铭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代入一下,确实不能。   只是现在突然很想逗一下虞恬,他镇定道:“那我确实是会旁观的,你还是开除我吧。”   虞恬显然没料到言铭会这么回答,她愣了愣,随即跺了下脚,脸上露出些气急败坏的神色,她“哎”了一声,然后漂亮的圆眼睛瞪向言铭。   “那不行的,你不能这样。”   言铭的心情变得很好,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那我就要这样你能怎么办?”   他笑了下:“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已经被开除了。”   “……” 第三十章   虞恬意识到言铭在逗弄她,气得都不想理言铭了。   不过眼科医疗知识专题科普还是要继续做,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言铭两眼,然后又重新进入到了对科普视频拍摄内容的确定事项上去。   很快,确定了下一期非正规医美玻尿酸注射可能造成失明的科普内容后,虞恬汇报了自己让任雅丽对接蒋玉明的“成果”:“蒋医生和任雅丽已经见面过了,任雅丽对蒋医生印象很好,很有好感,只要蒋医生也觉得不错,态度认真地追一下,我觉得他们有戏!蒋医生答应我做五期呢,五期和任雅丽对接下来,说不定就成啦!”   “五期就能成?”   虞恬疑惑地看向言铭。   言铭表情很正经,他自若道:“我只是关心朋友,毕竟玉明比较木讷和被动,也不知道怎么追女生,五期总觉得不太行。”   原来如此!   虞恬认真解释道:“五期要不成,那就成不了了,也没什么遗憾的。要是男女双方连续见这么多次,对接这么多工作都暧昧不起来,都没有进一步的发展,那肯定要么至少是一方不来电,那也没必要勉强了,做朋友也可以的。”   “主要五个视频工作的对接,除了工作,肯定会有些别的社交,比如一起看看电影呀,一起探店吃吃饭呀,一起逛逛街呀,五期视频也不是只见五次就能搞定的,这样不断见面之下,不就擦出火花了吗?”   对此,言铭抬了抬眼皮,声音淡淡的:“恩,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喝了口茶,低头翻了翻手机,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抬头看向虞恬几秒,又抿紧了嘴唇。   这让虞恬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言铭是要说什么吗?   是答应了出镜做五期视频,结果发现工作量不小,所以要反悔吗?   拎得清是现代人类最珍贵的品质之一,不让人犯难更是情商高的表现。   虞恬决定不让言铭难做人,她先一步贴心道:“我知道你很忙,以后如非必要,我不会要求你和我见面,能微信或者邮件处理的事,我们线上处理就行,虽然要对接五期,但不会像蒋医生他们那样频繁见面,你可以放心。”   不过,虽然给出了这样的保证,但言铭看起来不太高兴,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或许是被虞恬说中心事,觉得自己答应了做五期又要退缩有点不上道,言铭神色有些尴尬,他看了虞恬一眼,然后移开视线看向了窗外的夜景。   “也没有那么忙。”他抬了抬眼皮,睫毛在白皙的脸上垂下扇形的阴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表面,“我又没有女朋友,结束工作以后没有什么事,最近医院里也不算特别忙。”   虞恬愣了愣,突然有些灵光一动:“你是不是也希望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啊?”   虞恬认为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然而言铭几乎有些恼羞成怒地快速反驳了她:“没有这种事。”   他瞪了虞恬一眼:“你很想谈恋爱吗?怎么什么都能想到这种事。”   虞恬真想大喊冤枉,可惜谁叫自己还需要言铭配合录制科普视频,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地趁着言铭低头,报复性地回瞪了言铭几眼。   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天衣无缝,言铭绝无可能看到,然而几乎是同时,言铭冷飕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瞪我干什么?对我很不满吗?”   “……”虞恬有点无语,“你都没抬头,怎么知道我在瞪你?”   言铭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大理石桌面:“光的反射需要复习一下吗?”   “……”虞恬自然是不认的,她狡辩道,“我没有瞪啊,我只是刚才眼睛有点痒,所以眨了几下,肯定没瞪你……”   可惜言铭不买她的账,这家伙皮笑肉不笑道:“这么巧?那今天不用挂号了,我直接帮你看看,眼睛痒成这样,很可能是结膜炎。”   虞恬也知道言铭多半只是说说罢了,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忍不住挑衅起来:“那你倒是看呀。”   一边说,虞恬还一边作死地把自己的脸往言铭的方向凑了凑:“好好帮我看看。”   他们这次约见面商谈的地方是个小咖啡馆,非常紧凑,两人位的小圆桌本来就很小,虞恬往前一凑,就把自己整张脸都凑到了言铭的面前。   她做的时候心无旁骛,但等凑上去以后,才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暧昧了。   她比言铭矮,即便把脸凑了过去,仍旧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言铭的眼睛,然而这样的动作,近得像是在索吻一样。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撤走。   仿佛像是自己心虚害怕言铭一样。   虞恬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言铭,就总是忍不住带了点心跳失衡的心虚和忐忑不安,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甘心。   凭什么呀。   气势上绝对不能就这样认输。   动物世界里都讲了,遇上强敌的时候,用眼神和气场震慑对方,不战但是也能把人家吓跑。   虞恬以为言铭会识相地把目光移开,把身体后倾与自己拉开距离。   然而言铭完全不按理出牌。   他不仅没有与虞恬拉开距离,反而恶劣地倾身而上,凑得离虞恬更近了点。   在虞恬根本没反应过来之前,言铭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托起了她的脸颊,把她的脸往上抬了抬。   虞恬接触到言铭戏谑目光的瞬间就懂了。   言铭什么都明白,虞恬内心这点小心思怕是被看透了,他才故意为难她似的要和她对着干。   言铭的手指其实是微凉的,也只轻轻触碰到虞恬的脸,没有任何别的意味,然而虞恬还是觉得接触的那块皮肤开始发烫,她开始怀疑自己整张脸上只有这块皮肤因为温度升高变成了可疑的红色。   言铭怎么可以这么恶劣!   亏自己以前还把他当白月光偶像一样供着!   这就是个非常恶劣的家伙啊!   果不其然,言铭的唇角带着一闪而逝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好整以暇的。   他在等虞恬先败下阵来撤退,可虞恬偏不。   她有些恶狠狠地瞪向了言铭。   倒是要看看,言铭还怎么收场,难道抬着自己的脸一直这样维持下去吗?   虞恬还不信了,他要不放手,这可不就是一个调戏女生的动作吗?   只是就在虞恬慢慢做心理建设等待言铭败下阵来之时,却见言铭非常自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的手电筒,然后在虞恬讶异的目光里,淡然地打开,凑到了她的眼睛上。   刹那间,虞恬的眼睛被一阵光束照到,她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然而言铭架住她下巴的手让她无路可退,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安抚地拍了下虞恬的脸颊:“放轻松,我粗略看一下你眼睛有没有问题。”   虞恬原本以为言铭要下不了台了,然而他竟然随手带着小手电筒,还真的给她检查了眼睛。   他看了片刻,收起了小手电筒,笑了下:“没什么问题,挺好的,就是别再瞪人了。”   虞恬的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还是什么别的,正砰砰砰狂跳着,但她还是不甘示弱,忍不住嘀咕道:“怎么不能瞪人了,难道瞪人会有损眼睛的健康吗?”   “不会有损眼睛的健康。”   虞恬刚想得意,结果就见言铭平静地继续道——   “但会有损美貌。”   他笑了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很礼貌客气的模样,但虞恬却觉得恶劣极了。   他看了虞恬一眼:“所以你最好还是别瞪我了。”   虞恬想要反驳点什么,下意识又想瞪一下言铭示威,但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个瞪了一半的眼神。   虽然内心很拒绝,但还是控制不住被言铭刚才的话给拿捏住了。   瞪别人有损美貌。   还是不瞪言铭了。   而言铭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看了下手表,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有些微不自然:“你接下来有事吗?”   言铭顿了顿,声音重新变得自然:“正好最近新上映了个灾难片,这个时间刚好附近几个电影院都有临近的场次……”   话说到这份上,虞恬能不懂吗?   她生怕言铭觉得尴尬,于是当机立断打断了言铭的话。   “你不用再说了,我懂的!”   言铭看起来果然有些意外。   虞恬多少有些自得,善解人意就是这样的。   “那我走了!”   言铭的表情愣了愣,他重复道:“你要走了?”   “恩!”虞恬乖巧地点了点头,“正好我之后还可以把戴鑫哥约出来聊下拍摄时镜头之类的注意点,他还要介绍拍摄团队给我。”   “……”   言铭面无表情地看向虞恬,一字一顿道:“你之后要找戴鑫去?在我刚说有个电影还不错以后?”   虞恬被他看里的有点心里发毛,但有些不明所以:“不是你想去看电影的吗?问我接下来有没有事不就是希望我有事好让你自由活动吗?”   虞恬小心翼翼道:“这点社会性礼节我还是懂的,比如齐思浩问我有没有吃午饭,一般都希望我识相地说吃了,这样他就可以顺势‘遗憾’地表示既然吃过了,就不请我吃了……”   言铭恶狠狠地看着虞恬,看起来像是要发火了,但最终,他还是冷静地向虞恬提出了建议——   “虞恬,我建议你还是换一个朋友吧。”   言铭虽然语气仍旧保持着四平八稳,但虞恬总觉得,他看起来想是要气炸了。   望着言铭白皙英俊的脸和带火的眼睛,虞恬突然之间有些福至心灵——   “啊,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看?   结果还没等虞恬把自己的猜测说完,言铭就径自打断了她。   “不是。”他移开视线,语气笃定又硬气,“我没有这种想法,你说的对,我还挺忙的,不应该吃饱了撑的去看电影,我还是回家睡觉比较好。”   言铭说完,利索地买了单,然后气冲冲走了。 第三十一章   虞恬原本是想一鼓作气把眼科医疗科普专题做出来的,然而没想到事情接踵而至。   自己妈妈和老戴谈得渐入佳境,很快进入了热恋期,大有奔着结婚去的势头,彼此都把对方介绍给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圈,为此,虞恬也应邀陪着妈妈一起参加了几次老戴家亲戚的婚宴、满月酒,业余闲暇时间便被这些社交填满了。   另一边,就在今天,大学时的辅导员也找到了虞恬,邀请她来参加容医大今年刚组织开展的趣味慈善拍卖活动——   “简单来说,算是个学校活动,你也知道我们容医大的校友资源和人脉一直很强大,本身就有定期聚会的活动,所以想把这些定期聚会,形式上创新一下,变成趣味慈善拍卖,除了往届毕业的校友外,全体在校生也可以参加。”   “我们的慈善拍卖不是真的拍卖那些很贵的古董字画传家宝,而是带了趣味性质的,比如可以是你上学期间某门专业课的课堂笔记,或者某个教授考前复习重点,甚至是你的二手书……”   辅导员很看好这次活动,语气充满激情:“所有拍卖得到的收入,我们将一并捐给容市各大医院,用于支付一些贫困病人的手术费用……”   虞恬挺想参加,但……   “这还挺有意义,可我原本那些笔记啊二手书之类的,在毕业时就全都无偿送给学弟学妹了,我现在拿不出什么能用来进行慈善拍卖的。”   “虞恬,思维要开阔,除了实体物可以拿来拍卖,无形资产也行啊!”   虞恬有点茫然,只听辅导员继续道——   “和成功校友一起用餐的机会,让校友成功帮在校生做一次职业辅导的机会,这类都可以拿来拍卖,你们老毕业生的时间,不就是最宝贵的无形资产吗?怎么不能拍卖了?我们现在的在校新生对这个可感兴趣了。”   这辅导员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问道:“你就给我一句话,你来不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虞恬自然不犹豫了:“来来来!”   管他呢,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就算拍不上价,也总是重在参与了。   趣味慈善拍卖会的时间将在这周六的晚上进行,那当天晚上也不能再干别的了。   至于具体拍卖什么,虞恬也没纠结,总之就是拍卖一小段自己的时间,她告知辅导员慈善会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她都空着可以拍卖外,根据辅导员的要求提供了一张自己的生活照,然后索性偷懒,全权交给了辅导员决定自己拍卖的标的物。   虞恬那边很忙,言铭这边也同样。   “我说言铭你最近怎么了?以前虽然你也给病人加号,可至少还正常午休,顶多就是门诊延后下班给加号病人看病,怎么现在都直接用午休时间看加号病人了?”   对于蒋玉明的问题,言铭直接抬了抬眼皮:“你难道不比我更忙?”   被这么一说,蒋玉明立刻乐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我是对接任雅丽帮忙拍科普视频呢!”   虞恬说的没错,五期科普专题的对接确实能滋生出很多别的事来,尤其对于蒋玉明而言,以至于言铭近来甚至都约不到蒋玉明一起吃饭了,他总是号称自己已经和任雅丽有约,要去对接骨科科普事项。   两人的节目做到什么程度了言铭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近期已经把电影院里所有上映的片子都看了一遍,医院附近商区里叫得上号的饭店也几乎都有两人“打卡”的身影。   而相比这两个人,虞恬就不积极多了。   自从上次见面后,她竟然再也没主动约过言铭了。   还说要拍什么科普视频造福大众,就这个工作态度?   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言铭有一种自己被诈骗了的感觉。   而蒋玉明还要在一边雪上加霜,他看着言铭欠扁地笑道:“你是不是晚上一直想约谁一起吃饭没约成啊?不然怎么天天午休这么加班,感觉像故意为了把晚上留出来一样。”   言铭冷静而漠然地否定了蒋玉明这种无稽的猜测:“没有这种事。”   “不过你既然晚上现在都挺空,学校组织的慈善拍卖去不去啊?”   言铭这次头也没抬:“不去。”   蒋玉明也没费时说服言铭,因为任雅丽约他晚上探店的信息又来了,他扔下刚收到的拍卖会拍卖内容明细,关照道:“拍卖会那天晚上雅丽约我有点事,我去不了了,你要有兴趣,你替我去得了,散散财,献献爱心。”   他指了指桌上打印出来的拍卖会内容明细:“这可是内部资料,我一直在校友会里当牛做马才有第一手消息,听说这次学校为了扩大影响力和规模,请了不少单身美女校友,我们好些单身学长都蠢蠢欲动的。”   蒋玉明说完,很快喜笑颜开风风火火就走了。   言铭没理睬他的话,然而桌上那张“内部资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是轻轻一瞥,言铭皱起了眉,拿起了那张拍卖会拍卖明细。   等他打开,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上面确实印着虞恬的照片。   这份资料是黑白打印的,像素也并不多清晰,然而仍旧无损虞恬那种鲜活的美貌,照片选取的是一张她的生活照,照片里她笑颜如花,这么差的打印质量,但她的眼睛看起来还是让人觉得亮晶晶的。   在她照片的下方,是她的名字、入学年份,以及此次拍卖的内容,是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写的——   “竞拍成功者可以带我在慈善会后兜风哦。提前谢谢你的爱心,比心哦。”   言铭不自觉收紧了力度,在这份“内部资料”上留下了褶皱的痕迹。   难怪没时间找自己对接拍专题视频,原来是在忙。   言铭觉得自己最近晚上确实太空了一点,他翻了翻蒋玉明的这份资料,决定让自己更忙一点,忙的有意义一点。毕竟献爱心,拍卖金额全部捐给贫困患者,这是相当有意义的。   慈善拍卖是在容医大的大礼堂里举行的,虞恬去的早,下午就到了,于是帮着辅导员和学弟学妹一起做了准备工作。   她忙完,便在礼堂后台的化妆室里想休息一下。   这间礼堂的化妆室窗外就是礼堂的小阳台,虞恬没记错的话那儿原本是个小咖啡厅,一直摆着好几张桌子,此时大概是有几个校友在那里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化妆室里的窗户虚掩着,因此能听清他们在聊什么。   几个男的聚在一起,又基本在医学领域从业,聊的无外乎是最近的工作,对医院里奇怪规章制度的吐槽一类,虞恬原本并没在意,直到有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陈鸣学长,我、好久没联系了,听说你在研究院,我可能明年也要去那里了,方便加个微信以后沟通吗?”   说话的女生声音磕磕巴巴的,显然非常紧张。   这个叫陈鸣的学长虞恬倒是也有所耳闻,是曾经高她两届的风云人物,人长得不错,又是篮球队的,倒追他的女生一直有不少。   从这女生紧张忐忑的声线里,显然对方也是暗恋陈鸣的,因此趁着这种慈善拍卖会遇到了,便抓紧机会来要个联系方式。   她显然鼓足了勇气。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陈鸣带笑的声音:“好啊,你扫我的二维码吧。”   两个人加上了微信,客套地聊了几句,那女生大概有事,很快便走开了。   虞恬靠在化妆室的躺椅上,望着虚掩的窗户外露出的一小片蓝天,突然觉得有些怀念校园生活,好像时光一直是记忆里青葱的模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言铭,自己这几天忙着没能联系他,他就一点也没联系过自己。   明明之前自己给他送伞送饭把他当哥哥这么积极主动,结果一旦自己妈和他爸中老年相亲走向失败,人家就撤退的就这么干脆利落冷静。   虞恬有点气愤,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言铭在校期间恐怕比陈鸣更加招蜂引蝶,就好像变得更气愤了点。   凭什么啊。   还不是凭他的脸。   人类真是都太肤浅了。   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很快被窗户下方小阳台上人的谈话给打断了。   “陈鸣,你这人怎么这么招人,去研究院也没多久,研究院里已经有三个女的给你表白了吧?来校友会参加活动还能吸引人来表白,可真有你的。”   那要联系方式的女生走后,几个男的忍不住打趣起哄起来:“我看这学妹长得挺乖的,你不是说就想找个乖的吗?要不就收了这个?”   “乖是挺乖的,但你们没看见吗?她左手小拇指缺了一截。”   陈鸣的声音没了刚才的绅士礼貌,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味:“挺可怜的。”他像是真的很共情般叹了口气,“但我肯定不会找她,我家里不会接受这种残疾的,而且还是个手上有残疾的,不仅影响日常生活,这随便一看就能看出来,带出去都没面子……”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并没有把刚才忐忑要联系方式的女孩真正放在心上,嘴上说着同情可怜,然而语气里根本没有相应的情绪,更毫无尊重可言。   虞恬抬起自己受伤的手,心里憋得慌。   等自己真的手受了伤,才体会到残疾人的不易,在这个社会上,并不需要你有多严重的残疾,只是这样子轻度的肢体不便,便能让你在很多地方受到“特殊对待”。   大部分人比较会装,比如陈鸣,表面看着礼貌,然而骨子里根本看不起有轻度残疾或肢体不便的人。   被自己喜欢或重视的人,偷偷在背地里这样评价,要是那女生知道了,该有多难受。   虞恬知道自己不应该思维发散,然而她也有些忍不住。   受伤的手一度让她变得敏感而自卑,她难以控制地想,言铭是不是背后也是这样看她的,觉得她可怜,但又不是多真心可怜她。   然而就在虞恬难受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一个冷冽又严肃的男声——   “既然你没有办法从心底里尊重有轻度残疾的女生,我建议你直接和对方明白地讲清楚,而不是还心安理得享受人家对你的暗恋仰慕。”   虞恬愣了愣。   这是言铭的声音。   虞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飞速跳起来,变得雀跃又杂乱,她趴到窗户门口往下看去。   真的是言铭。   他正坐在陈鸣一桌不远处的桌上,桌前摆着咖啡和一本医学杂志,虞恬看不见他的正脸,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头发茂密的后脑勺。   陈鸣一行人的谈话显然与他无关。   然而言铭的语气强硬,他的声音冷静:“背后嚼人舌根这件事很没品。”   言铭平日里为人低调,虽然年纪并不一定比陈鸣大,但毕业的比陈鸣早很多,又不喜欢参加校友活动,大部分对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   陈鸣自然没认出他是谁,只当是比自己还下届的学弟,语气里谈不上多客气:“道理大家都会说,站在道德制高点谁不会?但轮到你自己,你能找个手有残疾的?还不是也和我一样嫌弃,装什么装啊。”   虞恬的心跳变得很快,人变得矛盾和纠结。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隐秘地期待着言铭的回答,但似乎又害怕和拒绝听到他的回答。   然后她听到了言铭的声音——   “我不排斥。”他的声音淡淡的,“如果我喜欢的人恰好不那么完美。”   陈鸣发出了轻轻的嗤笑:“但你根本不会喜欢残疾的人。”他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言铭道,“你比我小吧?学弟,坦白说,你这样的外貌条件,另一半的选择不会少,根本不至于会去选择残疾人。”   “等你多上两年班,买房背上房贷,结婚生了孩子要人带,回家需要有个手脚麻利的准备饭菜,那时候你就知道,要是另一半有点残疾,还真是个拖累,毕竟她因为残疾既难找到体面的挣钱多的好工作,也未必能做好家里的家务。”   “不会。”   面对陈鸣好为人师般的“劝告”,言铭很淡然,他微微抬了头,因此虞恬得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带了笃定和冷淡,但并无陈鸣身上那种对他人的居高临下和轻蔑。   言铭很平和,这份平和来自他骨子里的教养和底气。   “育儿和家务本来就应该是男女一起分摊的,如果做你的妻子,需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育儿、家务,甚至还得能挣钱贴补房贷,那你在这段婚姻和家庭里的作用是什么?你不觉得你更像是一个需要依附别人生活榨干别人的劳动力来供养自己的残疾人吗?”   言铭说到这里,笑了下,纠正道:“或许用残疾人形容都是对残疾人的不尊重,用残废或者废人可能更合适一些。” 第三十二章   “你!”   陈鸣果然怒不可歇,当场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就要朝言铭走去。   和陈鸣同桌的还有四五个男人,而言铭这边却只有势单力薄的一个人。   这个架势,如果发生点什么肢体冲突,肯定是言铭吃亏了!   虽然言铭老神在在,非常淡定的样子,可虞恬心里就焦急多了。   或许真是急中生智,电光火石之间,虞恬没再犹豫,她径自走到窗边,把原本虚掩一条缝的窗户整个推开了。   刹那间,室外的阳光全部倾泻进了原本光线暧昧的化妆室,笼在了虞恬的身上。   她站在光里,用手拖着下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脸颊边,衬得肤色如雪,颜如渥丹。   “陈鸣学长。”   虞恬托着腮,娇俏又慵懒地朝陈鸣挥了挥手。   陈鸣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完全从言铭身上移开了,而是定格在了虞恬的脸上。   虞恬刻意摆出了自己最美的角度,伸手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垂坠下来的发丝,眼波流转,含情地看向陈鸣:“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学长。”   陈鸣果然立刻恢复了那虚假的绅士做派,他露出了礼貌的笑:“你是?”   虞恬笑起来,声音甜美柔情:“我是虞恬呀。”   陈鸣是容医大的风云人物,但虞恬的名字又何尝不是。   虽然不是一届的,交集并不多,但陈鸣也听闻过下几届有个叫虞恬的学妹长得多么容貌昳丽,他大学期间从来都是被倒追,没有空窗期,不缺女友过,也并没有见过这虞恬的真人,因此对虞恬并不好奇。   只是没想到这么漂亮。   陈鸣几乎是快速主动地掏出了手机:“虞恬学妹,想不到你也认识我,真有缘分,那不如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虞恬却只是用勾人的眼神看着陈鸣笑,声音撒娇一样:“我不要。”   她娇娇俏俏地看向陈鸣:“待会会拍卖今晚载我去兜风的机会,学长你要是拍到的话,兜完风,我就把联系方式给你。”   陈鸣也笑起来:“好,那我可是势在必得了。”   虞恬原本拿捏陈鸣,演起戏来游刃有余,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瞥到陈鸣背后眼神淡淡看向她的言铭时,明明刚才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结果这一刻突然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包做小抄的小学生,一下子就变得慌乱了起来。   但戏还是得演完。   只是虞恬变得不再游刃有余,幸好已经只剩最后一句台词。   “那学长现在赶紧去前台登记报名哦,可别错过了。”   她说的磕磕巴巴,好在陈鸣把它解读成害羞,他又自以为很帅气地撩骚了两句,便带着一行几人都径自去了前台登记。   此前事发紧急,虞恬完全没多想。   而此刻等陈鸣一行人一走,小阳台上只剩下她和言铭,虞恬就有些尴尬的无所适从了。   刚才笃定淡然玩弄男人于鼓掌中的的美艳人设完全崩塌了,虞恬变得战战兢兢,像个害羞又紧张的小女孩。   言铭起身,走到了虞恬此刻倚靠的窗户边,抿唇看着虞恬,没说话。   最终是虞恬败下阵来。   她有些丧气,也有些委屈:“你不应该感谢下我吗?怎么和讨债的似的。要不是我刚才给你解围保护你,他们说不定都把你打了!”   虞恬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心里的酸涩和鼓胀全都倾倒出来了,她气呼呼的:“你为残疾人士发言确实很好,可正义感有这么重要吗?又没人看,你发言再好,也没有观众,引不起共鸣,反而容易遭人报复。有时候人也要能屈能伸现实点,就算心里再不认同这些人的看法,人家人多你落单,好歹也要审时度势啊,刚才那样多危险,不值得……”   “不是没人看。”   言铭却显然没把虞恬的话听进去,他径自打断了虞恬,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看向地面:“你不是在看吗?”   虞恬瞪了下言铭:“喂!这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吗!”   言铭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可恶,他装模作样道:“不过确实,下次还是不发声了,发完声,有些人变成了‘陈鸣学长’,有些人则变成了‘喂’。”   这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虞恬:“确实不值得。”   他看了虞恬一眼:“小白眼狼。”   “……”   虞恬简直无语,谁是小白眼狼了?!   她刚要反驳,就听言铭继续道:“不自觉翻我白眼的样子更像了,而且不是说了以后不要瞪我了吗?瞪别人会有损……”   “有损我的美貌了吗?我怎么不觉得。”虞恬不甘示弱,决定换一种方式,她托着腮,用无辜和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言铭,“我喊他‘陈鸣学长’,那喊你‘言铭哥哥’总可以了吧。”   她故意瞪大了眼睛盯着言铭,声音扭捏成娇滴滴的,刻意回击道:“言铭哥哥,我瞪你的时候难道就不漂亮了吗?”   虞恬没想到这么做能有什么效果,她只是不甘心总是落于言铭下风。   然而没想到自己这样一喊,刚才还理直气壮看着自己的言铭突然侧开了视线,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   “谁是你哥哥。”   也是,都没那层关系了。   虞恬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她看了下时间,拍卖差不多会快要开始了,辅导员还要求她亮相尽可能多的邀请校友加入拍卖。   “我走了。”   虞恬懒得再演了,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扔下这句话,就潇洒地往化妆室的门口走,只是刚转动门把手,虞恬就发现坏事了。   这化妆室大概常年没人使用,不知道是不是门锁出了问题,虞恬拧了好几把,门把手根本岿然不动,像是哪儿卡住了。   门外像是也有人听见动静,想帮忙在外面开门,可惜也是未果。   虞恬有些急了,她看了眼时间,快到和辅导员约定上场晃一圈的时间了,可这门……   “你爬窗吧。”   就被虞恬急个半死的时候,言铭冷静的声音却从她的背后传来。   虞恬回头,才发现言铭并没有走,他依靠在窗口,看着虞恬。   爬窗确实可以出去,但……   但化妆室的窗户有些高,而外面连接的小阳台又往地下挖了一些,虞恬今天又穿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以及礼服长裙,这礼服裙还是租的,万一往下跳的时候勾坏了裙,不仅上台时不雅,回头还得赔钱……   “我抱你下来。”   言铭的脸色平静镇定,他看向犹豫的虞恬:“或者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确实没有,而时间就快要来不及了。   虞恬咬了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提起裙摆,爬上窗台,先把高跟鞋脱下递给言铭,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朝着言铭张开双臂,像个小孩。   虽说这窗台和小阳台有高度差,但言铭身高腿长,站在窗口,看起来可以游刃有余地把虞恬抱下来。   要是此刻站着的这个人是齐思浩,虞恬根本不会客气,肯定让齐思浩出把力了,可站着的是言铭,不知道为什么虞恬就拘束和心虚了起来。   但又不想让言铭看穿。   虞恬叉着腰,故意做出很镇定的模样:“你抱……”   她的“吧”字还没说完,一双有力的手就托举起了她的腰,虞恬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轻而易举地从窗台上抱了下来,而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虞恬没平衡好重心,腾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觉得危险。   “虞恬,我不需要你保护。”   两个人因为抱着的动作贴的很近,因此言铭的声音犹如近在咫尺,他的声线明明不高,但虞恬却每个字都听得无比清晰。   他说——   “这里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需要被保护,那肯定不是我。”   言铭只说了这样一句,并无别的言语。   而等意识过来的时候,虞恬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害怕地搂住了言铭的脖子,而言铭一边抱着她的腰,一边却像是竭力避开她一样整个脖颈就侧开到了一边。   很快,虞恬就被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地面上。   可虞恬没来由的还是有点生气,她忍不住嘀咕道:“至于吗?我又不是细菌,看都不看我,那你助人为乐干什么啊,搞的很嫌弃我一样,那你可以不抱啊,我找个别人来帮忙就好了……”   抱她下窗台明明是言铭自己建议的,怎么真行动起来了,搞的避自己如蛇蝎似的。   言铭本来像是没打算接话,然后听着虞恬越说越离谱了,他还是忍不住了一般走了过来,在虞恬没反应过来之前,重新在地面上,托举起了虞恬的腰,视线仍旧看向了别的地方。   “你自己看看,如果我这时候目光平视,我看到的是什么。”   他说完这话,又把虞恬重新放了下来,然后没好气地看了虞恬一眼。   “你长点心行不行。”虽然嘴上在数落虞恬,但言铭还是没走,他走到一边,把虞恬此前脱下递给他的高跟鞋重新拿到了虞恬面前,“把鞋穿上。”   虽然后知后觉,但虞恬很快懂了言铭的意图。   刚才他抱着她的腰轻轻举着她的姿势,让虞恬的胸口正不偏不倚出现在言铭视线的正前方,如果当时他不偏过头……   所以并不是嫌弃自己或者不情愿,只是自我约束的绅士和礼仪。   衬得自己傻乎乎的而且还无理取闹。   虞恬有点尴尬,只能埋头以穿鞋回避。   只是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差池,小阳台里铺就的是木质地板,因为这里的天顶是用的玻璃的,木质地板便常年经历暴晒,虽然每年都有维修,但毕竟年岁久远,木板与木板之间因为热胀冷缩最终出现了缝隙。   虞恬的一只细高跟就突然卡进了这缝隙里。   她正打算自己拔出来的时候,言铭先一步蹲下身,然后帮她把细高跟拿了出来,放到了她光着的脚背面前。   “麻烦。”虽然嘴里说着嫌弃,但言铭的语气很平淡,他催促道,“赶紧穿好。”   “好吧……”   虞恬嘟囔着刚要继续弯腰穿,结果手里的鞋子又被言铭抢了过去。   他再次蹲下身,动作笨拙有些粗糙地径自把那只细高跟套进了虞恬白皙的脚上。   “你真的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怎么这么不长心。”言铭给虞恬穿上鞋,重新起身,语气仍旧冷静寻常,像自己只是随手捡了个垃圾那么寻常。   虞恬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自己又被训了,抬起头用疑惑的神色看向言铭。   言铭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头痛,但又没什么办法的样子。   “虞恬,你今天穿的是低胸的礼服。”   他微微皱着眉:“所以不要在异性面前这样弯腰,不论是穿鞋子还是捡东西。如果不得不弯腰,至少也要用一只手遮住胸口。懂了吗?”   言铭的样子看起来挺凶,虞恬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懂了。主要我平时不这么穿,所以才没有这个意识,一下子没注意……”   言铭弯腰给她穿鞋的那一刻她内心的悸动直到此时都没能平复,虞恬有些脸红和紧张,阳光透过玻璃天顶打在言铭身上,让他变得像是在发光,虞恬偷偷看向他的脸,心里有些自暴自弃。   言铭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类,因此也最终没法免俗地以貌取人,因为他的容貌而总体会到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起伏。   虞恬竭力想掩饰这种变化,她盯着言铭,干巴巴道:“我爸要是还活着,可能也会这样对我说。”   “……”   言铭像是有些无语,他瞪了虞恬一眼:“谁是你爸。我没那么老。你自己注意点。”   说完,这男人就板着脸走了。 第三十三章   虞恬重新去洗手间整理了下仪容,补了下妆,再出现在礼堂大厅时,已经再次变得光彩照人,她的出现果然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不断有认识或不认识的校友上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虞恬一边微笑着应付,一边四处抬头张望。   言铭离开小阳台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虞恬并没有在大厅找到他。   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言铭这样的医生总体很忙,虞恬听说有不少和他一样的校友,只匆匆赶来捐了款,根本没时间参加晚上的拍卖环节,就火急火燎赶回去工作或补觉了。   捐款任何时候都可以捐,但如果要参加趣味慈善拍卖,就需要提前报个名,以便给所有报名参加的人员发放竞拍用的举牌。   虞恬只扫了一眼,就发现竞拍和自己一起兜风的项目下,报名人数众多,她没仔细翻,只确认了眼,陈鸣确实报名了。   虞恬笑了下。   虽然没找到言铭,但她很快找到了齐思浩,虞恬心里有了计划,当即拽过齐思浩,开始耳提面命起来——   “你赶紧也去报名参加竞拍和我兜风的机会。”   齐思浩自然不从:“干什么啊?我和你什么感情?和你兜风你还要叫我出钱?是人吗你?”   “没叫你出钱和我兜风,我还不想和你兜风呢。就让你出个人力凑个热闹。”虞恬简单讲了陈鸣的事,“你待会就负责搞破坏,在我的竞拍里浑水摸鱼,哄抬物价,不过记得机灵点,见好就收,注意观察陈鸣的表情,判断下他还拍不拍,可别砸自己手上了啊。”   虞恬提起陈鸣,还有些忿忿不平:“这种伪君子,就该让他钱包出出血,也算是变相给他自己积功德了。”   齐思浩一下子悟了,挤眉弄眼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包你满意。”   虞恬和齐思浩接完头,这才松了口气,她放松下来,吃了点慈善宴会上的小点心,和几个相熟的校友聊了聊自己的科普自媒体,没过片刻,慈善拍卖会就开始了。   不得不说,这次拍卖会的形式确实挺新奇,拍卖的东西稀奇古怪的,甚至还有让校友给你做全科检查的,气氛挺愉快,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而很快,和虞恬兜风的竞拍也开始了。   这显然成了全场气氛最热烈的拍卖项目,举牌的男士众多,而为了增加惊喜感,把自己时间拿出来拍卖的虞恬,按照辅导员的要求,在拍卖开始前上台和大家打招呼动员,竞拍的全程她需要坐在后台等待,直到竞拍结束,才能被领到台前,和那位竞拍成功者见面。   为了增加陈鸣拍卖举牌的积极性,虞恬特意在竞拍开始前又跑到陈鸣面前撩拨暗示了一番,她站在台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果然看见陈鸣正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她,虞恬刚欲擒故纵地笑了下,却在低头的余光里看到了言铭。   他竟然没走。此刻正冷眼冷面地坐在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恬。   虞恬突然有点笑不出了,她尴尬地随便讲了几句客套话,立刻落荒而逃般跑进了后台等待。   言铭不应该去做医生,虞恬觉得他应该去做教导主任。   实际上,其实言铭什么也没做,但虞恬还是心虚,她回想起在小阳台的一幕,脸上又泛起热意来。   好在外面频繁的竞拍叫价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虞恬能听到辅导员作为主持人惊喜烘托气氛的声音——   “五万一次!五万两次!啊!五万五!出现了新的报价!五万五一次!六万!六万了!”   虽然关照了齐思浩浑水摸鱼,但起拍价才五千,竟然一路水涨船高竞拍到了十倍不止的价格,虞恬还是觉得很震惊,以至于内心都有些愧疚感了,五六万即便对容医大毕业的校友而言,多半也是大半年工资了,陈鸣虽然内心看不起残疾人出言不逊,可虞恬的初衷只是让他的钱包小小的出血一下,也没料到会飙升到这个价格……   然而五六万还不是尽头,虞恬不安地坐在后台,听着前台各种热闹的声音,价格越来越高。   最终——   “十万一次!十万两次!十万三次!成交!”   和虞恬兜风半小时,竟然竞拍出了十万的天价。   这价格都快让虞恬坐立不安了。   辅导员乐的声音都快变形了:“谢谢我们各位校友的热情参与,今天这竞拍和捐款金额实在是太给力了!来来,下面有请我们这位竞拍成功的人士到后台和我们的女主角惊喜相见!”   虞恬坐在后台,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心里只剩下后悔。   一开始只是突发奇想一时冲动,然而真的临到这一刻,她突然非常非常后悔自己的行为。   除了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因为这一刻,虞恬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单独和陈鸣待半个小时,光是想到和他单独相处,似乎连十分钟也变得没法忍受了。   虞恬心里不情愿极了,只能不断做着自己的心理建设——至少他出了十万块,这些费用或许可以供好几个贫困病患解决燃眉之急了。   虞恬忐忑地坐在椅子上,后台的门被推开,短暂地泄露出前台起哄热闹的声音,然后来人又镇定地关上门,把那些热闹隔绝在外,后台里只剩下头顶老旧风扇吱嘎吱嘎转动的声音。   虞恬听着对方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心里很是煎熬。   然后这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对方没有出声。   愿赌服输,总是要面对的!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笑,才终于鼓起勇气回了头。   她尴尬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真的变成了惊讶,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言铭?”   站在她身后的,根本不是陈鸣,赫然是言铭。   虞恬微微皱了眉:“陈鸣呢?”   言铭抬了抬眼皮:“难道你在等陈鸣,是我很失望吗?”   虞恬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竞拍成功的是你?”   言铭抿了抿唇,没说话,默认了虞恬的猜测。   虞恬这下真的绷不住表情了,她像个猫一样的揉起脑袋来:“怎么会这样,我是想坑陈鸣的,让他大出血,我还拜托了齐思浩哄抬价格,你也是为了帮我抬价吗?”   虞恬心里其实有些难以言喻的细小雀跃,但很快被她的理智按下去暴打压制住了。   虽然不用和陈鸣兜风了很好,可言铭却要出这十万块。   自己和陈鸣发生的插曲言铭是全程目睹的,他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自己要陈鸣去竞拍的初衷,恐怕也是为了帮自己抬高价格才入场竞拍的,结果……   现在这结局,显然是言铭一个没留心,砸手里了,号称势在必得要和自己兜风的陈鸣,在十万块面前直接放弃跑路了。   “真是怂包!”   虞恬骂起陈鸣,有些气愤,然后有些愧疚,她看向言铭:“这个十万,我还给你,不过可能要分期,我的自媒体号虽然也有流量分成,但是没那么快……”   “不用还我。”言铭却径自打断了虞恬,他微微移开视线,“我又不是为了抬高价格加入竞拍的。”   虞恬的心跳又变得快起来。   言铭的意思……   那是单纯为了竞拍才竞拍的?   虞恬低头看着自己的细高跟,努力掩盖自己莫名的紧张:“那你是不是傻啊,你要和我兜风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啊,免费的,这次还不如让陈鸣那个伪君子出出血呢。”   言铭抿了抿唇:“你真的想和他兜风吗?”   虞恬在言铭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的嘴撇了下来:“当然不想。谁想看见那种人,倒胃口死了。”   “所以就不要和他兜风。”   明明后台也有风扇,然而虞恬却觉得空气仿佛变得越发稀薄,让她也变得视线游离,随便看哪里都好,但就是没有办法看言铭,她声音含糊道:“但如果他能捐十万,我勉强下自己兜个风也觉得能接受……”   “所以我出十万,让你别和他兜风了。”言铭的声音冷静,但人似乎也受到了后台闷热环境的影响,白皙的脸上有些微红,耳朵也变得有些红,“没必要让自己不高兴,你的半小时也很值钱,不值得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是看不过去,本身来就要捐款,只是顺手。”   言铭没看虞恬,说话的语速变得有一些快:“你也不用真的和我兜风,我先走了。”   “那不行。”   虞恬觉得无功不受禄,没有光让言铭掏了十万块什么表示都没有的。   她的脸有一些红,声线也有些不稳,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走到了言铭的身后:“既然你十万块拍下了和我兜风的机会,那当然还是要兜风的。”   虞恬胡乱看向杂乱后台的一角:“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她亮晶晶的眼珠看向言铭:“要不要我带你兜风?”狡黠得像个狐狸,“我们逃走吧?从后台直接消失,怎么样?”   按照正常的流程,竞拍成功的人和拍卖时间的人在后台见面后,需要重新回到台上,再发表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再次呼吁大家为了贫困病患献出一份爱心,然后再在台上拍一张合照,这才能下台。   如果直接从后台逃走……   这完全不符合言铭循规蹈矩的做事标准。   虞恬却根本不给言铭思考的机会,她已经脱下了细高跟,提在了一只手里,然后另一只手一边提裙摆,一边手忙脚乱爬上了后台通往室外的窗户。   窗户外是如水的夜色,蝉鸣和星空。   虞恬跨坐在窗外上,漂亮白皙的脸看向言铭,然后朝言铭伸出了手:“走了啦。”她的眼神里是无辜和疑惑,“你要留着吗?”   这一刻,言铭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蛊惑了。   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拉住了虞恬的手,跟着她一起翻出了窗户,从后台逃跑了。   可原本只是两个人临时起意的跑路,却在言铭落地的瞬间招来了校园内巡查的保安。   不知情的保安大叔并不了解礼堂里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只敬业地把这两个夜色里从窗户里翻出来的家伙当成了可疑分子,虽然离言铭和虞恬还有一段距离,但一点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追赶,当即就打着手电筒追了过来——   “前面两个,给我站住!”   言铭相当无语地看向虞恬,始作俑者却只是朝言铭吐了吐舌头。   她的脸在夜色里非常美丽,像一株正在盛放的昙花,但也相当邪恶:“要是被抓到,可能会报警,或许还要去做笔录解释清楚,那样会闹的有点难看哎,说不定还会出公告——容医大荣誉毕业生言铭半夜翻墙逃跑,疑因拍卖认捐十万后后悔……”   虞恬笑嘻嘻的:“你知道的,人言可畏,就算你正常后面银行卡转账捐款了,但大家可能还是会觉得你是不想捐钱所以从后台跑了。”   “……”   虞恬眼睛微微眯起来,笑着看向言铭,像是计划好了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怎么办哎?”   还能怎么办。   言铭觉得自己被绑架了,坐上了虞恬的贼船,为了不翻船淹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划下去。   他有些头痛又有些无奈,但最终只能在保安大叔由远及近越发真实的怒吼和呐喊里抓起了虞恬的手。   “跑吧!”   夜风在耳畔拂过,奔跑让风的速度仿佛变快,夜风里有夜来香隐约的香气,虞恬的手柔软但又紧紧拽着自己,她提着裙摆跑路的样子狼狈但好笑,头发在奔跑和风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毛毛躁躁的,静电让那些细小的发丝竖起来像个刺猬,远不如她穿着礼服裙踩着细高跟妆容讲究时那么精致,但言铭的心重重地跳起来。   言铭觉得自己真是这辈子没这么离经叛道过。   保安大叔的声音也近在咫尺,正在怒骂,威胁要报警。   但除了跑,好像真是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第三十四章   言铭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着虞恬一路狂奔到停车场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飞快上车,然后像逃亡一样逃离了学校。   果不其然,刚上车,辅导员就连翻给两人打来了电话。   言铭揉了揉眉心,看向虞恬:“你接。”   虞恬咬着手指:“我不要,我不接。”   言铭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因为忘记了关闭自动连接,于是车载蓝牙直接自动连接上,辅导员疑惑又不解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   “言铭,你和虞恬怎么都不见了?你们去哪儿了?”   “张老师,医院那边临时有个手术,我来不及和您细说了,虞恬临时也有些事,我顺路一起把她带回市里。”   辅导员不疑有他,当即关照道:“那你们路上当心点,快点去,病人要紧。”   几乎是言铭一挂断手机,虞恬便笑起来,她意味深长盯着言铭看了一眼。   言铭皱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虞恬摇了摇头。   言铭抿了抿唇:“那你想去哪里?”   虞恬几乎想也没想:“去酒吧一条街!”   对于这个答案,言铭果然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你要去喝酒?”   酒吧一条街是容市很热闹的商区,整条街上都是各类主题的小资酒吧,属于艳遇的圣地。   虞恬抬了抬眼皮:“你不去啊?”她说完,作势就要拉开车门下车,“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好了,或者找个别人陪我去。”   言铭没让她下车,相反,他把车门直接上了锁。   他轻轻咳了下,眼神看向方向盘,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还是我跟你去吧,反正接着也没什么事,跑都跑出来了。”   结果虞恬得了便宜还卖乖:“咦?你不是医院那边马上有个临时手术病人还在等着吗?”   “……”   她嘟囔道:“有些人好会撒谎啊,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好镇定啊,感觉以后做他们的女朋友好危险啊,查岗也查不出真相来,段位太高了吧。”   “……”   言铭简直被气笑了:“我是为谁撒的谎?”   虞恬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小白眼狼。”   “……”   言铭抿了抿唇,言简意赅补充道:“养不熟的那种。”   “……”   虞恬露出很凶的表情,瞪向了言铭,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   “不瞪我了?”言铭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非常自然淡定道,“知道自己错了是吧。”   “没。”虞恬老实道,“就是眼睛累了。瞪起来好累。”   “……”   言铭把车停在了距离酒吧街还有一条街之远的停车场里,然后和虞恬一前一后往酒吧街走。   只是这样和虞恬隔开了非常短的距离,结果就导致了酒吧街上单身男性对虞恬的觊觎,总有各色的男人自然或不自然地走到虞恬面前,试图搭讪攀谈同行。   虞恬重新踩上了细高跟,身材挺拔纤长,胸型饱满,细腰长腿,明眸皓齿。   言铭不得不走到了虞恬的边上。   搭讪的男人便露出讪讪的表情:“你男朋友啊?”   虞恬笑脸相迎:“不是。”   “那是……”   言铭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我是她哥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正常人也应该知趣地离开,但偏偏酒吧街上最不缺喝多了酒思维迟钝的男人,这搭讪的男人竟然还乐呵呵地冲上去试图握言铭的手:“那你就也是我哥了!哥!”   “……”   言铭露出了无语和嫌弃的表情,虞恬在一边看的忍不住哈哈哈直笑。   只是虞恬没能笑多久,因为很快,打发走搭讪的男人后,言铭欺身上前,径自拉住了虞恬的手,牵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冷硬的气场和亲密的动作很快就让周围试图搭讪的男人绝缘了。   虞恬想要挣脱,可惜言铭力气并不松手,他侧身警告性地看了虞恬一眼:“消停点。”   “你想进哪间酒吧?”言铭看起来非常不习惯酒吧街吵闹的背景音和各色的音乐,“要在这里待多久?”   明明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但言铭紧紧拉着虞恬的手,没有要走的意思,时不时对偶尔几个跃跃欲试妄图靠近虞恬的男人给予眼神的警告。   虞恬有点心跳加速:“哪间都可以。我只是买酒。”她也有点想飞快离开酒吧街了,这里让她也变得紧张和不正常,而且言铭还不肯松手。   最终因为言铭的干涉,虞恬只买到了一杯水果味的鸡尾酒,还有几罐有限的低酒精度啤酒。   她笑嘻嘻地凑近言铭的耳朵:“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虞恬说完,不打算再为难言铭了,她拉过言铭的手,带着言铭就窜进了酒吧街后面的小巷子里,然后熟门熟路地绕来绕去,最终绕到了一片宽阔的湖面前。   言铭不知道这小巷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片湖,此刻树影摇曳,月色如水。   明明酒吧街热闹非凡,喧闹的声音完全可以清晰地传递到这里,但都只是背景音,除了这些背景音,湖面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偶尔几只掠过的水鸟。   虞恬重新开心起来,她踢掉了高跟鞋,拉开了一罐啤酒的盖子,在湖面前的草坪上转了个圈,把礼服裙的裙摆完全旋转开来,像是夜色里开的一朵花。   她眉眼亮亮地看向言铭:“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恩。”   言铭难得没有反驳,他坐下来,拒绝了虞恬递来的啤酒:“我要开车。”   “可以叫代驾啊。”虞恬嘟囔了下,然后自顾自自己喝起来。   也许是夜色让人内心脆弱,也或许是酒精让人变得麻痹而容易被靠近,更多的或许是这样的气氛让人想倾诉。   虞恬沉默地喝掉了一罐啤酒,她望着自己受伤的手,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这里其实是我手受伤出院以后发现的。”   她转过头看向言铭:“在这里就是尖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因为不远处就是酒吧街,这条小巷已经快要拆迁了,住户都搬离了。”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刚受伤那时候,其实根本接受不了,我的心愿一直是成为成功的手术大牛,但当时一下子这个梦想破灭了,就算拿筷子吃饭,都变得很难。”   言铭抿了抿唇,像是不知道应该安慰什么:“你很坚强。”   “哪有。”虞恬笑起来,酒精让她变得大胆而直接,也不再懂得社交安全里要求的隐藏情绪,“那时候天天一个人跑来这里哭。”   “其实当时已经不是不能做复杂精细的外科手术而带来的痛苦了,而是害怕,害怕未来一辈子,手都不能恢复,会真正的变成一个残疾人。”   虞恬又新开了啤酒,喝了起来:“那时候真的是连吃饭都不能自由,伤口又恢复的不好,又痛又痒,哭的很惨。”   “最惨的是有一次左手不小心也摔伤了,哭的时候,下意识就习惯性想用右手抹眼泪的时候,才发现不行哎,因为还受伤着,眼泪也不能抹。两只手都不可以抹眼泪,然后只能任由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然后就这样回家了。”   明明已经都过去了,甚至虞恬觉得自己已经能平静回忆了,但讲起这些,心里还是像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口鼻一样难受。   这里可是她的秘密基地,没有别人知道,也没有别人来过,就算在这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不论多丢脸,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因为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言铭实在太安静了,喝了酒以后思维又变得迟钝,以至于虞恬直接忘记了言铭的存在。   她想起伤心事,忍不住又哭了。   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面虞恬直接情绪失控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陈鸣面前展现的冷静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虞恬并没有自己表现的对手受伤这么释然。   手的残疾带给她的不仅是生活里诸多不变和人生职业轨迹的改变,还带来了自卑和敏感。   她不管不顾哭了一会儿,刚想用手抹把脸,结果有一只手先一步伸向了她的脸,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了干燥的热意,指腹轻轻地拂过了她眼底下蓄积滚落的眼泪。   “你自己不能擦,不能叫别人帮你擦吗?”   言铭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夜风一吹就散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小心,视线只扫过虞恬的脸片刻,便移开了,声音有些不自然:“别哭了,也没那么惨,愿意帮你擦眼泪的人多的是。”   虞恬循着声音看过去,才终于反应过来言铭还在。   言铭却没看她,只盯着湖面:“而且现在手恢复的不错,日常生活已经不受太大影响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   “可我的手,变得这么丑,疤那么长那么大那么突兀……”   “手丑没事。”言铭清了清嗓子,“男人又不看手。”   虞恬的脑袋因为酒精变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意识到言铭是想安慰自己,但下意识觉得言铭的安慰方式好像不太对……   果然,这男人又咳了咳,振聋发聩道:“男人看脸。”   “长得漂亮就行了。”   虞恬瞪大了眼睛:“……”   言铭像是被看的有些烦躁:“别盯着我了。”他转头看向虞恬,然后又飞快移开看向湖面,“我意思是你长得挺漂亮的,不用太在意别的。”   醉了的人喜欢胡搅蛮缠,虞恬也不例外,她愣了一下后,就撇起了嘴:“哄我的吧。你那么会撒谎。”   “……”言铭揉了揉眉心,不打算和醉鬼纠缠下去。   然而他不说话不接茬,虞恬立刻怒了:“你看吧!果然是敷衍我的!我一指出你撒谎,你连反驳都不反驳!”   “没撒谎,你漂亮。”言铭面对疑难大手术都没那么被逼到绝境过,只能根据虞恬的要求反驳,“没哄你,我哄你干什么?你是我老婆吗?”   虞恬这次看起来终于消停了,她保持安静不说话了,看起来表情也沉静了下来。   言铭松了口气,以为虞恬稍微酒醒了一点,她看起来像是情绪平静了下来。   酒吧街还是很热闹,但夜风已经变得带了一丝凉意,草地上已经带上了夜露。   时间不早了。   言铭起身,然后朝还坐在湖边发呆的虞恬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其实伸出手后,言铭就有些许后悔了。   好像太亲密了。   他今晚已经和虞恬走的有些过近了,但他们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她喝多了,而自己有义务安全送她回家,这是一个正常男人都应该做的事。   言铭移开视线,不去看自己的手和虞恬的脸,在内心告诫自己——把她拉起来,然后带上车,送她进她家门,然后就结束了。   只是等了片刻,他伸出的手上并没有握上来另一只手。   言铭微微皱着眉,把视线往下看,才发现虞恬正仰头盯着他,撞见言铭的目光,她便把头更抬起了些,把脆弱白皙的脖颈完全的暴露在了言铭眼前,像是一只天真到不怕死朝着老虎展露自己咽喉的鹿。   也是这时,言铭才发现,虞恬喝酒上脸。   此刻她雪白的脸颊已经被酒精蒸腾出了很多红色,被肤色一中和,便成了一种暧昧的粉,像是樱花花瓣,眼睛变得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纯真的,又像是因为从未见过人类而不懂得惧怕人类,所以能够大胆而直白地看进别人的眼睛里。   但虞恬醉了,言铭并没有。   她变得无畏勇敢不懂计较后果也忘记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和礼仪,然而言铭不行,他在虞恬的眼神里变得眼神躲闪,几乎是兵败如山倒地迅速移开了视线。   可惜虞恬一点自觉也没有。   她就那么耍赖一样坐在草地上,完全无视了言铭的手,只盯着言铭,露出无助又赖皮的表情。   “我站不起来了。”   她迎着言铭的脸,不怕死地嘟囔起来:“头晕,没力气了。”   言铭揉了揉眉心:“虞恬,很晚了,你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可惜醉酒的人没有理智,言铭试图说服她的意图完全无效。   虞恬朝言铭用力而迟钝地点了点头:“恩。这里很凉快,我好困啊。”   她像是很困一样,一边这么说,一边眼皮就真的要闭起来了,大有真要在草地上睡觉的意图,甚至还敷衍地朝着言铭摆了摆手:“再见,晚安,我要睡了。”   言铭看着虞恬像是要把自己打发走的姿势,简直快气笑了。   “你不能在这里睡,起来,我送你回家。”   言铭不得不弯腰,拉着虞恬的一只手,揽起她的腰,试图扶着她一起走,可惜虞恬看起来懒极了,即便能借力走路,她甚至都懒得做,只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言铭身上。   言铭瞪她,她就无辜地回望言铭,玫瑰色的唇瓣轻启,声音轻轻的,带了不自觉的娇憨和无赖:“走不动。”   言铭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虞恬又自动从言铭身上滑了下来,然后又要趴回草地。   她彻底摆烂耍赖起来:“我不走,要么你背我。”   言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他刚想鼓励虞恬自己走,结果就听虞恬盯着他道:“哦,不好意思,忘记了,你年纪比我大,毕竟老了,可能是腰不太好,背不动我。”   “……”   言铭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蹲下身。   “上来。”   他回头拉了虞恬的手一下,“我年纪轻得很,我背你,背得动,地上冷。”   虽然过程花了点时间,但最终,言铭还是成功把虞恬背了起来。   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虞恬很轻,他走得并不吃力,只是停车场离这里有些远,必须穿过几条街。   虞恬自从趴到他背上后就有些迷迷糊糊睡着了,不再闹腾,言铭便也只能认命地背着她往前走。   只是言铭没想到,在走到闹市街区的时候,背上原本安静乖巧的虞恬突然醒了。   但只是醒了,不是清醒。   她明显思维还彻底被酒精浸泡掌控着,抬头的姿势非常缓慢,垂下来的头发就不断地落进言铭的脖颈里,伴随着虞恬迷迷糊糊的动作还像是在和言铭恶作剧。   言铭忍不住警告道:“虞恬,别乱动。”   虞恬果然不动了,她的脸更红了,眼睛里带了明显的醉意,把脸埋进了言铭的肩膀上了,嘴唇离言铭的侧脸近到言铭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空气里微妙的声波震动。   她的声音变得软糯和无辜:“怎么这么慢啊。”   等虞恬嘟囔了几次,言铭才终于听清楚她在说抱怨什么——   “不是开车送我回家吗?”她哼哼唧唧道,“你这个车技不太行啊,怎么开得这么慢。”   虞恬一边说一边还胡乱指了指街上从他们身边而过的自行车:“比自行车还慢,你行不行啊言铭?”   喝上头以后她显然也懒得掩饰了,没有了平时意有所图的“言铭哥哥”,只剩下直呼其名的“言铭”两个字。   言铭抿了抿唇,没和醉鬼计较,只简单解释道:“虞恬,还没到停车场,是我在背着你走。”   可惜虞恬像是根本没听进去言铭的话,她还是自顾自地抱怨着言铭的车技太差,开得太慢。   “但之前坐你的车,也没见你开这么差啊。”虽然醉了,但虞恬似乎又奇异的在某些方面还保留了一点理性思考的能力,她像是很费劲地分析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换车了?这车不行!”   大概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还拍了拍言铭的“车”。   “坐着倒是还挺舒服的,座位挺软的,还能座椅加热,怎么开得这么慢啊?”   言铭简直没脾气了,他试图解释,但虞恬显然醉的自有一套逻辑,她开始催促起来——   “言铭,你开快点,油门踩起来,你看你前面都没车……”   虞恬开始叽叽喳喳趴在言铭肩头“指挥”起来,大有言铭不按照她的建议来做,就不停嘴的趋势。   言铭抿了抿唇,放弃了和虞恬解释,只顺着她的话冷静道:“这条路有限速。”   嚣张了半天的虞恬听完立刻乖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好吧。”   这种时候,果然只有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只是言铭刚松了口气没多久,背上的虞恬又竖起了脑袋:“我知道你为什么开不快了,你看你前面那个车,怎么老挡着我们路啊?”   言铭顺着虞恬的目光往前看,这哪里是什么车,不过是一对正卿卿我我一边走路一边拥吻的小情侣。   “你变道吧!”   言铭这次镇定多了,他面无表情解释道:“这是实线,不能变道。”   虞恬果然消停了几秒钟,只是很快,她就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那你按喇叭吧!真的太慢了前面的车,实在太没公德心了,这样下去主干道都会堵车的!”   虞恬虽然有些醉,但声音却不小,这么几个来回下来,走在言铭身边的几对路人已经朝着他看了过来。   言铭顶着各种探究好奇的目光,目不斜视,语气仍旧保持着镇定:“车喇叭坏了。”   “啊……”虞恬果然发出了懊丧的声音,然后很快积极道,“那我帮你喊吧!”   她说完,就大有扯开嗓子的架势:“让……”   言铭眼疾手快赶紧制止了她的行为:“你别喊,万一人家受惊,容易出事故。”   虞恬从善如流地消停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嘀咕起来,“怎么就坏了呢,有没有搞错啊言铭,车喇叭都坏掉了,这个是什么破车啊,你原来的车呢?”   言铭已经不觉得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能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了,他言简意赅道:“卖了。”   可惜喝多了的虞恬变得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会卖掉之前的车,换成现在这辆破车啊?”   “没钱了。”   言铭只是随口回答,然而没想到这句话下去,原本还有些聒噪的虞恬突然不说话了。   她乖巧安静地在言铭肩头趴着,就在言铭以为她又因为醉意上头睡过去之际,言铭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对不起。”   虞恬的声音泫然欲泣:“没想到为了付那个慈善捐款的十万块,你连车都卖了……”   言铭心里涌起些难言的情愫,刚想安慰虞恬,自己也不至于十万块影响生活品质,就听虞恬继续道——   “车子卖了就卖了,开的破点也没事,但是言铭,你一定要答应我,车可以卖,人不能卖,知道吗?”   “我知道你长得很帅,但是还是要守住底线的……”   “……”   言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随便感动了。   不值得。   但他正打算放下内心微小的动容,就听到虞恬继续道——   “你要是钱不够了,你找我好了,我给你钱……”   她醉的厉害,浑然忘记了言铭虽然本职工作算不上多挣钱的行业,可家底殷实,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有信托基金,根本不在意医生的工作挣不挣钱——像他这样级别的有钱人,选择职业时候已经不会考虑收入,只会考虑自己的喜好和人生的价值感。   言铭终于还是忍不住弯了下唇角:“你给我钱?你能给我多少钱?你现在养得活自己吗?还想养我吗?”   “我吃的不多,你也少吃一点饭,我觉得还是养得起的!”   没想到虞恬还真的一本正经反驳上了,她趴在言铭背上,虽然糊里糊涂的,但算起账来又很精明的样子。   言铭听她讲青菜现在多少钱一把,各类牛羊猪鸡鱼都是多少钱一斤,什么时候菜场超市有打折,哪里的水果既新鲜又便宜。   这么市侩的话题,要是换个别的人说,都很可能变得庸俗,但虞恬不一样,她说起这些来,语气里满满的炫耀,很得意的样子,言铭从路旁的玻璃窗户里,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那种会炫耀自己能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   有点傻气,但也有点可爱。   夜风带来了晚间的凉意,月色朦胧,一切都淡淡的,闹市街区的路上灯红酒绿,成群结伴的年轻人们脸上带了年轻热烈的渴望。   有汽车鸣笛的声音、有树上的蝉鸣,还有吵闹的人声。   还有言铭突然变大变响的心跳声。 第三十五章   言铭努力想一些别的事情,好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变得和缓。   然而就当一切卓有成效之际,一只手突然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径自捏住了他右边的耳朵。   “你的喇叭不好,不会转弯灯也坏了吧?”同时传来的还有虞恬的嘟囔声,她的手指温软,轻轻捏了捏言铭的右耳,很纳闷的样子,“言铭,你买的什么车啊?怎么什么都坏了?”   虞恬一本正经地指出了言铭在“安全行驶”上的瑕疵:“我就在想,你刚刚右拐,怎么都不打转弯灯呢!结果我想帮你打才发现你转弯灯又坏了!”   很快,言铭左边的耳朵也没能幸免于难。   虞恬说完,又上下其手,另一只手捏起了言铭左边的耳朵:“我试试左边的转弯灯亮不亮。”   她胡乱捏了一通,非常失望:“怎么都坏了!”   言铭原本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情也因为她这样乱来的插曲而变得又不平静了。   原本只是脸有些发热,现在两只轮番被虞恬揉来捏去的耳朵则开始向着一种恐怖的热度发烫起来。   言铭终于忍无可忍:“虞恬!你在干什么!”   可惜这样的威慑对喝醉酒的小白眼狼一点用也没有,虞恬的语气理所当然:“帮你检查你的小破车啊。”   她胡乱摸完言铭的耳朵,又开始得寸进尺地摸言铭的脸。   摸完脸,始作俑者还嫌不够似的,频繁地挑衅言铭的忍耐力。   虞恬的手又摸上了言铭的额头,然后她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停车停车!”   她摇晃着言铭的肩膀,声音焦急紧张:“大事不妙了言铭!”   言铭的声音已经充满了忍辱负重和有气无力:“又怎么了小祖宗?”   “你没发现吗?!你的车温度很高!”虞恬又用手贴了贴言铭的脸颊和额头,“你看看,都快像是要烧起来了!”   言铭面无表情道:“太阳暴晒了,所以车内温度升高,这很正常。”   说虞恬糊涂,但她有些事上又相当有逻辑:“这可是晚上,又没有太阳暴晒,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车内温度?!”   “不行!我要下车!你这个车再开下去,我怀疑要自燃!我要下车!”   这次不顾言铭的阻止,虞恬三下五除二地从言铭的背上挣脱着蹦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路边一个小店。   自己逃命就这么快,也没见她想到“车上”还有一个人。   不是小白眼狼是什么?   只是虽然很无语,言铭还是不得不立刻快步跟上,然后发现虞恬竟然拉开了小店放置在店门口的冰柜,两只手正贴着里面的冰矿泉水。   “你在……”   言铭的“干什么”还没问出口,虞恬就得意洋洋地把两只冰手往他脸上贴了过去,言铭被冷的一个激灵,他瞪大眼睛看着虞恬,就见对方在自己脸上焐热了手,又身姿矫健地跳开,重新把手伸进冰柜里降温,接着又蹦过来。   不过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攻击”言铭的脸,而是试图顺着言铭的脖颈往衣服下面塞——   “言铭,我回来救你了!”   “……”言铭已经完全跟不上虞恬的思路了,“救我什么?”言铭抿了抿唇,“你确定是为了救我而不是要把我送走?”   虞恬却振振有词:“就是为了救你啊!你不肯下车,我不能抛下你,只能给你的小破车物理降温了,你等着,我感觉温度已经有一点下降了,但还是温温的,我再接再厉,争取赶紧让车凉了。”   言铭身体没凉,但声音确实是凉了:“凉了我就死了。死了才能彻底凉。”   醉酒的虞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理解言铭的话,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一个小破车都这么发烫了还不肯走,说的好像要和你的车共存亡一样,车凉了你还要以身殉车啊?以后等我有钱了给你买十辆八辆的,让你带着你十个八个女朋友排长龙去郊游!”   “为什么我要有十个八个女朋友?”   言铭微微抬高了声音,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被虞恬彻底带跑偏了。   虞恬咬着手指,歪着脑袋,盯着言铭的脸吃吃地笑:“你的脸应该可以。”   “因为漂亮是守恒的,你的长相是10分,你就可以换10个1分的女朋友,所以可以有10个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10个1分的女朋友?”言铭简直气笑了,“我不可以只要一个10分的女朋友吗?”   “因为我给你安排的是10个!10是我的幸运数字!”   “……”   难怪说千万不要和傻子吵架,因为傻子会把你拉低到一样傻的地步,然后依靠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言铭无可奈何道:“车温度现在已经降了,最后问你一句,你还上车不上车?不上车我开走了。”   虞恬这下消停了,她又伸出手摸了摸言铭的脸,很专业的样子:“这次温度正常了,我要上车的!”   只是等言铭重新把虞恬背上,虞恬还是时不时伸出手来摸他的脸他的额头,像是要负责地实时更新确认“车辆”的温度。   言铭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制止她的行为,最终以言铭成功把虞恬作乱的手“就地正法”告终。   只是等虞恬安静下来,言铭才意识到,自己捏住的是虞恬受伤的右手,他的指腹下,甚至能感受到虞恬手上曾经疤痕的起伏,而虞恬对自己手上的伤疤万分敏感,即便带了醉意,被碰到不愿意触碰的伤口,虞恬还是飞速抽出了被言铭握住的手,然后藏到了自己身后。   言铭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瓷器那虞恬聒噪多动的行为,变得无法适应如今的安静。   “虞恬,没人会在意你的手。”   言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的,说出来的话像是一本正经写在畅销书里的鸡汤,其实非常傻,但言铭还是忍不住说了——   “你不用因为手觉得自卑,因为你这条伤疤和别人的并不一样,别人是单纯的受伤,但你是一种荣誉的勋章。”   “因为这条疤,你救下了一个小病人,扭转了一个孩子的人生,你不觉得根本不需要藏着吗?”   言铭其实并没有指望虞恬能听进去,但很快,他的脖颈里传来带了热意的水意。   虞恬竟然趴在他肩头哭了,她流下的眼泪就顺着言铭的锁骨一路滚落。   好在很快,言铭终于背着虞恬来到了停车场,等他把虞恬安置到副驾驶位,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眼圈还有些红红的,像个受惊的兔子,呆呆愣愣地看着言铭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傻乎乎的,像是随便就可以把她卖掉了回家数钱。   “好了,我送你回家。”   等一切就绪,虞恬安静乖巧地坐在副驾位上,言铭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酒吧街到虞恬家所在的小区其实并不远,只是今晚不知道是有什么活动,几条主干道都堵车的严重,言铭不得不慢悠悠地开着车前进。   直到快到路口,他才意识到堵车的原因——前几天这条街上发生了重大酒驾事故,因此这几天开始除了轮番做相关酒驾危害的宣传外,也开始了频繁的查酒驾突击检查,以减少一些司机侥幸的心理。   结果还真有不少人是从酒吧街喝了酒开车出来的,一下子好几辆车被拦下来逮住,因此便有了这轮小型的堵车。   好在查酒驾的效率挺高,片刻后,便有交警敲响了言铭车窗的玻璃。   言铭下车,按照要求吹了酒精测试仪,刚想回车里,就听见车内传来了胡乱拍打窗玻璃的声音。   负责给言铭检查的交警是个年轻的女生,当即循声望去,然后就看见了车内的虞恬,她长得漂亮,此刻表情妩媚,因为醉酒和频繁打哈欠,眼睛里含着泪意,让人只能想到一句诗——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   虞恬还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有如此娇媚风情的眼神。   只是她迷迷糊糊的,明显带了醉意,正一下下胡乱拍打着车窗,像是想下车的模样。   这样的举动当即引起了年轻女交警的注意,她警觉地看了言铭一眼:“车里的女生怎么好像不想待在车里?”   此处临近酒吧街,虽说容市治安不错,但也总少不了钻空子违法乱纪的人,就在几天前,酒吧街还因为“捡尸”事件上过热搜。   虽然这位车主长得非常英俊气质斐然,但……脸长得好也不一定人品好。   女交警往车内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女孩子拥有非常惊人的美貌和线条饱满的身材,又明显喝多了,她胡乱拍了半天窗玻璃,像是终于想起还有电动按钮,终于成功把副驾驶边的车窗降了下来,然后把头探出来,迷迷糊糊地看向外面的两人。   言铭知道自己被误会和怀疑了,但他很感激女交警的负责,于是非常主动配合。   只是为了简化措辞,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口舌,他最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副驾位上的是我的妹妹。”   可惜女交警不买账:“把身份证拿出来我看下。”   言铭只能照办,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拿出了自己在医院的工卡:“我是附一院的医生,医院官网的挂号信息里有我。”   医生这个职业果然非常有社会公信力,女交警查阅了下附一院的医生名单,显然信了言铭的话,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对方还是敬职道:“既然是你妹妹,那有你们合照吗?”   言铭和虞恬确实没有合照,但……   言铭镇定地拿出了虞恬PS速成班里的教学成果:“这是我们合照。”   女交警看了眼,照片上的两人肢体动作来看确实十分亲密,但……   “你……你这只手里是捏着一块肥皂吗?”她抬头,语气匪夷所思道,“为什么你要捏一块肥皂?”   言铭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因为我比较爱干净,这样方便随时随地能洗手。你知道,医生多少有些洁癖。”   一切似乎都很合理,女交警这次看来是信了,只是她刚要放行,却听副驾驶座位上趴着的虞恬突然开了口——   “我不是他妹妹。”   她唯恐天下不乱般指了指言铭,“他姓言,我姓虞,我和他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认识也没有多久的,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   “警察姐姐,医生也不一定都是什么好东西的,我有个学长,是个医生,就是个垃圾……”   “……”   “我们根本没有过合照哎,他给你看的什么合照啊?肯定是P的!假的!”   “……”   言铭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女交警和她的同事看向言铭的目光果然又警惕了起来:“我们现在有执法记录仪的,你所有的行为包括车牌号,这里可是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既然这女生讲你们不是兄妹,那……”   “是我女朋友。”言铭看了眼虞恬,又看向了女交警,他抿了下唇,揉了下眉心,镇定道,“吵架了,她喝多了,我带她回家。”   女交警眉头紧皱,还是十分怀疑:“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说她是你妹妹?”   “因为我是个渣男。”言铭面无表情道,“你知道的,女朋友只能有一个,但妹妹可以有无数个。”   他指了指虞恬:“所以她才借酒消愁,喝多了。”   “所以你现在承认她是你女朋友了?”女交警的脸上露出了真实的嫌弃,“你走吧,以后好好对你女朋友!不要去认什么妹妹了!”   “长得人模狗样,结果是个渣男……”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不肯确立关系当正牌女朋友,真是什么人呐。”   言铭顶着各色谴责目光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地开离了这条街。   好在之后一切都很顺利,虞恬住的是老小区的楼,最高层数也只有六层,没有电梯,她恢复了些行动力,愣是要自己走楼梯,可惜扶着扶手走的慢慢吞吞,以至于言铭看不下去,最终还是把虞恬背上了楼。   只是等打开门,才发现虞恬的妈妈并不在家。   看着虞恬还是醉醺醺的,言铭只能认命地牵着她走进了屋内,给她倒了水。   不过虞恬一回到熟悉的环境,就踢掉高跟鞋,然后倒向了自己的床,她非常勉强的起身凑着杯口就着言铭的手喝了言铭递来的水,接着就飞快倒向了枕头。   言铭轻拍了下虞恬的背:“虞恬,换个姿势睡。”   直到虞恬不情不愿地侧过身躺着,言铭才起身。   虽然她喝的并不算多,但显然她的酒量也非常差,言铭还是担心虞恬万一不舒服呕吐,至少侧躺能避免呕吐物堵塞气管,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言铭好像也不是特别放心。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虞恬,就在言铭打算关上房门离开之际,床上传来了虞恬的迷糊的嘟囔声——   “今晚谢谢你,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看来也没醉的完全不省人事。   言铭失笑:“你能报答我什么?”   他看了眼窝在被褥里的虞恬,轻声骂道:“小白眼狼。”   言铭并没有指望虞恬能有什么反应,然而虞恬看起来被那句“小白眼狼”给激怒了,她突然噌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目光如炬地瞪着言铭——   “你说谁小白眼狼呢?我这个人出了名的知恩图报,你过来,我现在就报答你!”   言铭有些头疼:“行了,你消停点,睡觉。”   可惜虞恬怎么愿意轻易消停,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言铭面前,踮起脚,在言铭完全来不及反应之前,亲了下他的侧脸,然后不顾言铭震惊错愕的目光,非常淡定从容地回到了床上。   言铭瞪着床上的虞恬:“虞恬,你疯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白眼狼打了个哈欠:“你不是我男朋友吗?我刚才听到了!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   她说完,又迷糊上了:“但是我是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虞恬眼神迷离,卷上被子,似乎不打算再动脑子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大有打算心无旁骛继续睡的势态。   她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亲的是谁,对着说话的是谁。   偏偏始作俑者仗着喝醉了,完全逃脱了“追责”。   言铭抿着唇,动作很轻地打算关上门。   然后他听到床上被子里传来了虞恬的声音——   “言铭,拜拜。”   始作俑者很快翻了个身,嘟囔道:“好想吃蛋挞、糖炒栗子还有绿豆糕……”   渐渐的,她念叨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则完全坠入了梦乡。   虞恬美美地睡了起来,姿态放松自然,然而言铭却变得整个人紧绷起来。   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听到虞恬喊他名字的刹那,言铭觉得自己就开始变得异常了,有些情绪像是春夜萌发的枝丫,不受任何控制,该抽条的时候就抽条了,他的心跳又变得很快。   这就是自己花了十万块钱得到的一晚上。   始作俑者呼呼大睡,自己却心情起伏心悸难熬。   言铭觉得自己骂虞恬的一点没错。   的的确确是个小白眼狼。 第三十六章   虞恬睡了有史以来最美妙的一觉。   不过做了很光怪陆离的梦,她还记得言铭拍下了和她兜风的机会,然后两个人离谱地逃窜出了学校,她带着他去了酒吧街后面自己的“秘密基地”,接着发生了什么?   虞恬的记忆在这里产生了一些偏差,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过程了,但从结果来看,总之言铭把自己安全送回了家。   大概拽着言铭逃窜出学校足够离经叛道了,以至于虞恬还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梦——言铭背了她,她和言铭抬杠以至于言铭被交警怀疑是不法分子,还有……还有甚至她亲了言铭?   虞恬脸有点热,对自己梦境里过度的想象力感到不齿。   怎么可以对言铭做这种事!   何况做梦也不能想点有志气的。   就算要对言铭做这种事,凭什么还要是虞恬主动亲啊?   虞恬对自己梦境的缺乏节操感到震惊,不过幸好没人能知道她喝醉以后脑子里都胡乱想了些什么。   等重新洗漱好整理好仪容,走在大街上,就算昨晚做了再离谱的梦,也没人能够知道。   这让虞恬感到安全。   她根本不敢去想那些奇怪的梦,她和言铭甚至都算不上有什么关系了,她怎么可以做这种梦。   简直和违法犯罪一样。   不过幸好别人都不知道。   虞恬重振了下信心,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她约了齐思浩利用午休时间继续拍一期小科普,因此立刻风风火火便往医院里赶。   齐思浩已经在约定的餐厅等候,见了虞恬,有些兴师问罪地指了指手表:“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多值钱?”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齐思浩还是十分配合地完成了科普小视频的拍摄。   两人对接完正事,便一边吃饭一边聊起天来。   “昨天言铭也是你的托?你就不应该拜托他,他一看就不如我机灵,结果竞拍竟然砸手里了,不过后来你俩怎么都不见了?”   “就我和他正好都临时有点事……”   对于虞恬打哈哈的糊弄,齐思浩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安全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我给你说个八卦,我们医院出了个惊天渣男。”   虞恬有些意外:“嗯?”   “我有个朋友的女朋友的堂姐是交警,昨晚执勤,听说遇到了我们附一院的一个渣男医生,据说长得非常帅,但是人也和长相成正比的渣!吊着人家姑娘,就不确立关系,很渣地说是妹妹。”   “有个漂亮女孩为他寻死觅活的借酒消愁,不知道喝了多少,结果还得不到他的认可,这渣男还死不认账,坚决号称是妹妹,还说什么‘女朋友只能有一个,但妹妹可以有无数个’,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简直刷新了渣男界的天花板。”   虞恬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只是越听越觉得耳熟。   “最后被各种盘查,才被迫承认是女朋友,还一脸忍辱负重呢……”   等齐思浩越往后讲,虞恬越是有非常不妙的预感。   如果这些事不是她在做梦,那么……   别人是梦想成真,虞恬就是噩梦成真。   随着齐思浩对细节的补充扩展,虞恬开始手心冒汗,眼神躲闪。   齐思浩却不疑有他,他说到这里,十分气愤:“我朋友的女朋友的堂姐又不说清楚,说什么隐私不能透露,怎么都不说那渣男叫什么名字,可这事儿又有别的围观群众上微博投稿爆料了,现在导致我们附一院长得帅的人都被怀疑了,我作为特别帅的代表,当然是众矢之的,简直是莫名其妙风评被害。”   虞恬有些紧张,但外表倒是挺镇定的,她嘀咕道:“附一院最帅的也轮不上你吧,怎么没人怀疑言铭啊……”   “谁会怀疑言铭啊!他看起来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在学校感觉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三好学生,专门帮教导主任一起抓违规违纪的;在医院就是那种精英气质高岭之花的医生,一看就男德标兵,在他面前女的都不敢造次,谁敢和他谈恋爱啊?”   齐思浩非常笃定:“言铭根本不会大半夜开车出现在酒吧街附近,更不会载着一个醉醺醺的女的到处晃荡,这符合言铭的人设吗?他那么忙,有那工夫,不会自己回家睡觉?据我观察,他真的很喜欢睡觉!业余时间几乎都在睡觉!”   “那也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了,是你了解他还是我?是你和他处的时间长还是我?和他每天一起工作的是你还是我?”齐思浩说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追他的那么多,女医生女护士还有女病人女病人家属,你看他理谁了吗?”   “既然不是言铭,把他一排除,那本院最帅的男人就是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贱男,害我平白蒙受了冤屈,还得想办法和高玫澄清……”   虞恬根本没心思去关怀齐思浩的名声了,她满脑子都是昨晚自以为是的“梦”。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虞恬面红耳赤。   她亲了言铭!亲了言铭!亲了言铭!   虞恬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最好还是不要面对言铭了,因为这实在是出离的尴尬了。   虽然自己是醉了,可言铭没醉啊!就算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和造次行为,可言铭又不会失忆,医学生的记性还好得很。   虞恬对此简直无言以对。   只是越不想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就越会发生。   虞恬正和齐思浩吃着饭,餐厅的门应声推开,言铭独自走了进来。   齐思浩也看到了言铭,刚想起身招手打招呼坐一桌,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虞恬用桌上的菜单拍苍蝇一样拍下去了。   面对齐思浩疑惑的目光,虞恬一本正经道:“我们的桌子不够大,坐不下了。”   虞恬一边说,一边飞速把自己的遮阳帽和墨镜给戴上了,脖子也缩了起来,像是打算拼命减少存在感。   齐思浩望着还空了一半的大圆桌和打扮突然诡异的虞恬,刚想说什么,言铭已经随便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只是虞恬刚想着怎么和齐思浩胡扯,就见餐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老太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有好几个大人簇拥着走了进来,没等服务员上前引导座位,这一大家子就冲着坐在窗边的言铭而去,扯着嗓子就喊起来——   “大家给我们做主啊!我大孙子眼睛被这庸医害的看不见了!好好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两个眼睛可都灵光着,结果就长了一个小疙瘩,让这医生给切除,这都不是个大手术啊,我们都问过别的专家了,都说我们孩子这情况术后基本都能恢复正常,最多以后散光,可现在呢!现在孩子这动手术的左眼啊!直接看不见了!”   老太嗓门奇大,抑扬顿挫的,扯着嗓子一顿哭闹,大概还嫌动静不够大,竟直接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哭嚎着拍起地来:“你们大家伙给评评理!好好的孩子,不动手术时候至少两个眼睛都能看见呢,结果这么个小手术,愣是被这医生给害瞎了!”   老太身后战战兢兢的正站着那个孩子,他显然也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有些畏缩和害怕,不认真看还行,但一仔细看,虞恬也发现,这孩子的左眼确实明显是看不见的。   小孩还不会配合大人闹事,可老太身后几个成年亲戚都唱红脸的红脸,白脸的白脸起来了。不是辱骂言铭发泄,就是要把治坏孩子的责任强行按到言铭身上,总之,这群人显然素质堪忧,见言铭不理睬不表态,粗话越来越多了,有个中年男人更是直接指着言铭的鼻子骂了,言语之粗鄙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现场一片混乱。   齐思浩皱了皱眉,显然是知情的,低骂道:“这波人怎么还来?没完没了吗?!在医院闹完还要跟着言铭跑到外面来闹!真是欺人太甚!”   虞恬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齐思浩气愤道:“我听我们科室里的护士姐姐说,一年前这老太带着自己孙子来言铭这看过诊,这孩子是典型的角膜皮样瘤,言铭亲自操刀给这孩子动了手术,做了角膜缝合,手术也非常成功,原本这孩子的眼睛完全可以恢复正常,但千叮嘱万嘱咐对方,没动手术的那只右眼一定要用遮光镜遮住,好方便孩子锻炼使用动了手术的左眼,确保左眼更快恢复。”   “结果呢,结果这老太和这一大家子,根本没听言铭的医嘱,孩子年纪小,不懂里面的利害关系,只觉得戴着遮光镜不舒服,这老太一家无原则不合时宜地宠爱孩子,因为孩子不肯戴,所以就顺着孩子没让戴了。”   齐思浩说到这里,虞恬就明白了:“所以这孩子动了手术的左眼,现在几乎看不见了是吗?”   生活中其实非常常见,有些孩子戴着一副框架眼镜,但只用黑布蒙住了其中一只眼睛的镜片,这类孩子多半是两只眼睛发育不同步,其中有一只眼睛弱视,因此需要遮盖好的那只眼睛,使得弱视的那只眼睛更多的使用起来,得到锻炼发育。   这样的操作在眼科手术里也很常见,这孩子动了手术的左眼功能一定较右眼差,必然需要更多的锻炼康复。   齐思浩点头肯定了虞恬的猜测:“怎么不是?现在左眼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去医院测视力,根本测不出。小孩子懂什么?你不遮挡那只好的眼睛,让孩子用两只眼睛一起看东西,动过手术的左眼用起来多累人,既然有两只眼睛,那当然直接就用好的右眼了。”   “而且言铭早就让他们定期复查,结果这家人根本没查过,孩子左眼早就应该视力出问题了,直到今年学校体检里才发现,马上风风火火跑来医院闹事了,号称是言铭把她大孙子的眼睛给治瞎了,你说这都什么人?”   好在此刻这闹事的一大家子因为喧哗吵闹,被餐厅的工作人员给“请”出了门外,餐厅经理驾轻就熟地扬言准备报警,对方这才不情不愿半推半就被赶出了餐厅,可一路还骂骂咧咧的。   因为餐厅的交涉,这一家子不能径自站在餐厅门口堵人,于是便只稍微站远了些,不一会儿,从虞恬的角度,就看不见这群闹事的人了。   餐厅重新恢复了平静,可原本诸多爱慕一样看向言铭脸的视线,意味就变得复杂起来。   言铭的样子太冷静了,冷静到近乎冷酷,他甚至放弃了解释,对患者和家属也毫无安抚的意图,能在老太撕心裂肺扯着嗓子的嚎啕大哭里淡定用餐,确实让人侧目,毕竟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而很多时候,谁的嗓门大,谁仿佛就掌握了真相。   而看热闹不嫌事儿也是人的本能,虞恬眼尖地发现,自老太一行人出现闹事起,言铭斜后方就有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生举起了手机在拍摄,没一会儿,他就起身往餐厅外走去。   齐思浩显然对一行人的离开松了口气,但虞恬看着年轻男生桌上明显还没吃完的餐食,还有他往外走时的身影,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自己最应该保持的是低调,不要让言铭看到她。   但虞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来不及回应正在说话的齐思浩,紧抿嘴唇,径自站起身,也走出了餐厅。   循着路走到尽头,果不其然,老太那一大家子根本没走,正在拐角处守株待兔一样等着言铭,而那戴鸭舌帽的年轻男孩,果然在开直播——   “各位,我今天在餐厅用餐,结果就遇到了这家可怜人,小孩才六岁,结果眼睛就被庸医给治坏了,小小年纪瞎了一只眼,这可怎么办?刚才我给你们直播的就是孩子奶奶崩溃地去想质问这医生,可惜孩子奶奶这样的老年人,可能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又怎么知道面对这种老油条的医生如何维权呢?”   这年轻男生看着还像个高中生,但明显已经熟练掌握了流量密码,先是一顿煽情,把孩子和孩子奶奶的处境往苦情悲惨方向塑造,引起大众同情,塑造医生和患者在之间的对立——   “是是,大家肯定都有被医生坑的经历,现在有些医生啊,穿着白大褂,可做的都是又脏又黑的勾当,全国每年有多少患者,被庸医害死在手术台的?还有那些吃药代回扣给开高价非医保药的医生,不拿到红包就不给你好好手术的医生,这些医生,真的是太黑了!”   这男生抑扬顿挫说完,又开始拔高自己的形象——   “今天幸好啊,我在场,把这过程全拍了下来,这可怜的孩子和奶奶,我会后续继续跟进,帮助他们维权!一定要给他们讨个公道回来!”   如今全民直播,这类直播吸引眼球的套路便是如此,激化矛盾,夸大事实,引导对立。   虞恬光是听着他抑扬顿挫的煽风点火,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你给人家讨公道?你怎么讨?带着人家一起上医院闹事,导致医院眼科瘫痪,让更多急需治病的眼科病人没法看上病吗?”   “你在这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视频直播,给社会做贡献了?你以为你是帮了这对病患,可其余本来应该能轮上手术,被你们一闹延误治疗时机的,你负责给人家赔钱吗?还是负责给人家捐眼角膜啊?”   “一天天的上蹿下跳,就和个搅屎棍似的搅浑水,挑拨医患矛盾,真弄出暴力冲突了,你安的什么心?”   “也正好,你自己在直播,正好把你自己煽动撺掇人家寻衅滋事的行径全部作为证据拍进去了。”虞恬指了指老太一行人,根本丝毫不畏惧出现在直播的镜头前,“观众朋友们可看好了,未来这一家子要是去医院里喊打喊杀被起诉了,也别忘了带上这个主播。”   主播最喜欢的就是意外和热度,当即把镜头全部转给了虞恬——   “大家看,这里出现了一个洗地的,高度怀疑是刚才那庸医的什么朋友亲戚,跳脚跳成这样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倒是要起诉你侵犯我的名誉权!而且你谁啊你,你有什么资格管这件事!”   虞恬冷笑地朝着直播镜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我没资格?我这只手,看到我上面这条明显和丑陋的疤痕了吗?怎么来的?被医闹的人砍的,我一个医闹的受害人,就因为有你们这种出了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泼在医生身上,不讲法律的人,天天在这煽动情绪!难道我没资格指责你?”   虽然戴着帽子和墨镜,但虞恬的骨相就生的极美,皮肤又白皙到几乎透亮,鼻尖秀美,能看得出是个长相漂亮的女生。   因为她这张脸,直播间屏幕上的弹幕已经被带偏了,一堆堆的“求交往”“摘掉墨镜吧小姐姐!“小姐姐求联系方式”。   而这样容貌昳丽的女生,却有这样一只受了重伤的手,充满了破碎感和强烈的对比度。   虞恬从不愿主动在人前提及自己的手,更别说是当着未知数量网友的面了,然而这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变得第一次不为自己这只丑陋的手自卑,而是想大大方方展露出来——   “因为医闹,我这只手曾经直接被砍断,现在成了残疾人,我原本想当一个手术医生的梦想也完全破灭了。”   “哪个医生希望病人出事?坦白说,医生除了医疗关系之外,和病人没有继承、婚姻、抚养的纠纷关系,在治病时候,不像有些家人,因为利益纠葛存了别的私心,全世界最希望病人康复的人就是医生了,哪个医生还想上个班扯上医疗事故和医闹纠纷呢?”   虞恬盯向那鸭舌帽的男生:“而且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吗?你懂眼科的知识吗?光靠着嘴皮子上下一碰,就骂人家医生是庸医,就说手术是失败的,你懂个屁!”   “明明是手术后对方不能遵医嘱进行护理干预,遮住好用的眼睛,去强迫孩子锻炼手术的眼睛,才导致孩子眼睛失明的。到你直播里怎么开始造谣了?你知道诽谤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吗?”   年轻男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惜虞恬没给他机会:“你当然不知道,你上大学了吗?你上了什么学校?要是没上的话,最近一次年级摸底考试你考了多少?”   “有这个时间在这边煽动对立,不如回家好好念书!”   男孩完全被一连串的连环轰炸给问住了,憋了半天,磕磕巴巴憋出一句:“就算这个事情可能不是这个医生的问题,但……但这医生也不一定多好!他肯定是没和病人解释清楚……”   “你让这病人家属把当初诊疗的记录都拿出来,我不信医生没写注意事项,至于解释没解释,每个人的智力和理解能力不同,我给你解释这么多道理,你看你听懂了吗?”   “……”   直播的弹幕已经完全倒戈了,不少人身边也有从医的家人亲戚或者朋友,一旦代入这样的身份,也开始回忆学医和当医生的不容易。   男生已经输了气势,虽然还试图负隅抵抗,但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虞恬倒是越战越勇了:“而且这医生不一定好,难道完全不懂医学的你好?怎么的,长得比你帅你嫉妒所以想搞臭他?你再努力一百年,也比不上他的好不好?”   虞恬气呼呼的,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被她气势暂时镇住的老太一行:“老阿姨,你也别闹了,等这事儿闹大了,网上网友那么厉害,把你们家情况全扒出来,谁对谁错一目了然,而且等你们的熟人、孩子父母的同事朋友、孩子的同学老师都看到了,你们还做不做人?”   做直播的男生被虞恬的不按理出牌给镇住了,不代表这老阿姨就也会退让,对方当即抡起了膀子,开始推搡虞恬,同时又扯开了嗓子打算“作秀”:“这里有人……”   不过这种事从来都是抢占先机的赢。   虞恬打断了对方,先对方一步喊起来:“这里有老阿姨欺负残疾人啦!”   “……”   总之,老阿姨的嗓门响,虞恬就更响,老阿姨敢推搡,虞恬绝不还手,甚至还把自己受伤的手往她跟前凑。   虞恬不怕死地胡诌道:“阿姨,我这手表面看着一条疤,里面其实还有很大问题,下雨天一直疼,医生就说有什么感染,可惜我没钱治,你今天要是不小心把我推伤了,我这手未来就找你医,我要残疾的更厉害了,你就负责我下半辈子,反正我也没正经工作,就天天上你家上你孙子学校坐去……”   这老太医闹本身靠的就是胡搅蛮缠,结果没想到虞恬也以毒攻毒,年轻男生因为直播间里的倒戈已经关了直播灰溜溜跑了。   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虞恬就更不怕了:“你们要敢在这里逮着那个医生闹事,我就敢把事儿闹更大!”   虞恬瞪着这老少一家人:“尤其你们人这么多,还有好几个壮丁,我就喊□□非礼拐卖妇女,说你们一大家就是犯罪团伙!”   老太气得快心梗了:“我……我孙子眼睛瞎了一只,那医生不应该给我赔点钱?”   “不赔,一分都不赔,凭什么赔你?那医生穷的很,刚被人讹了十万,没钱给你!”   老太一张脸通红:“你哪里冒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这医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虞恬一脸正气道:“叫我雷锋!”   “……”   这老太一行自讨没趣,又久久不见言铭从餐厅里出来,眼前还站着虞恬这么一尊大佛,无奈之下只能先行离开。   虞恬确认对方确实离开了,她才回了餐厅继续用餐。   她探头探脑看到言铭的位置已经空了,松了口气:“言铭走了啊?”   说完,她便彻底放松下来,径自摘了帽子和墨镜,一边扇风道:“热死了,这破帽子……”   只是虞恬刚放下帽子没多久,竟然瞥见餐厅门口言铭又重新推门进来了,吓得她立刻又下意识想把帽子和眼镜戴起来。   好在言铭似乎没看到她,他像是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回餐厅在前台结了账,又递给了服务生一个袋子,这才再次离开。   很快,齐思浩看了眼手表:“我不等你了啊,你这饭菜都没吃完呢,我和同事约了有点事,先回医院了,给你个机会对我好,这次账记在你名下,待会吃完记得买单啊!”   他说完,不顾虞恬的无语,挥了挥手,相当潇洒地跑路了。   齐思浩一走,虞恬也没了久留的兴致,她匆匆结束了午餐。   然而去买单的时候,服务生却告知虞恬单已经有人买了:“是个很帅的医生买了。”   没想到齐思浩竟然还做了个人,虞恬感到一丝欣慰。   只是她的欣慰还没酝酿完,就见服务生笑着又递给了她一个眼熟的袋子——   “这是他留给您的,让我转交。”   虞恬的心跳慢了一拍,她后知后觉地接过了袋子。   这个袋子是虞恬亲眼看到言铭递给前台的,所以帮她买单的根本不是齐思浩,而是言铭。   她还是被言铭看到了……   虞恬的心里像是被猫打翻了花盆一样慌乱狼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收拾起,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和难以面对。   而等她打开袋子,看清袋子里是什么以后,更是有些纳闷和奇怪。   是蛋挞、糖炒栗子还有绿豆糕。 第三十七章   如果原本还能心安理得的装死,现在拿着手里的蛋挞、糖炒栗子还有绿豆糕,虞恬怎么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她拖拖拉拉慢吞吞地走回医院,刚绕到眼科,就看到了言铭。   此时还是午休时间,还没到下午出门诊的时间,言铭此刻正站在诊室外和一个年轻的女生讲话。   虞恬正愁找不到借口,看到言铭在忙,几乎是下意识就打算转身溜走。   结果言铭明明没有抬头,人也还在和病人讲着注意事项,但像是精准地定位到了她。虞恬转身的瞬间,言铭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和言铭聊天的那个女生果然盯着言铭拉着虞恬的手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复杂地瞥向了虞恬的脸。   虞恬几乎下意识想要挣脱言铭的手,然而言铭拉住以后没有放,反而握紧了一点。   他分神般扭头看了虞恬一眼,眼神带了点警告意味,但语气却像是解释报备一样:“一个以前的女病人,等我一分钟,很快讲完,有事找你。”   不得不说,言铭确实说话算话,一分钟后,他结束了和病人的沟通,然后转头看向了虞恬。   这次言铭终于把手松开了,但看向虞恬的眼神里并没有多信任的样子:“我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里别乱动,别走开,知道吗?”   虞恬忍不住嘟囔起来:“怎么防囚犯似的……”   不过好在言铭很快就走了出来,然后递给了虞恬一大沓纸:“这是我这几天整理的一些病例情况,你可以做一个眼科专题的快速科普,辟谣一些大家常常误解的眼科医疗知识。”   言铭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把病人的隐私信息都抹掉了,你可以拿去当素材。”   虞恬望着手里这么厚重的一沓纸,有些匪夷所思:“你这几天能整理出这么多病例?”   这就算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做不到啊……   言铭垂下视线,声音镇定平和,像是非常随便自然:“都是门诊时遇到的病例,从我自己出门诊的第一天开始积累的。”   虞恬结果这一沓纸,感觉说什么都轻飘飘的。   这是多么珍贵的资料啊!   有些资深的医生对于自己积攒下来的经验,要么是没有空系统整理,要么就是整理后藏私,只留给自己派系的“徒弟”,愿意把这么多资料拿给自己,虞恬觉得已经不是简单的谢谢可以表达自己此刻情绪的了。   她用亮晶晶的充满感激的眼神看向言铭。   然而感谢还没开口,就听到言铭咳了咳:“原本一直碎片化地记录在电脑的各个文档里,一直没机会整理,你要做科普专题这个事倒是倒逼我一下子把这些资料病例系统化整理了。所以没必要感谢我,可能还应该是我反过来感谢你治好了我的拖延症。”   “我找的都是比较浅显易懂,也很容易被没有专业眼科知识的大众误解的一些点。”言铭说着,抽出了其中一页,“比如这个病例里,病人听信了网上的美容偏方,认为痔疮膏可以去黑眼圈,所以把痔疮膏涂在了眼周,但痔疮膏的成分主要是麝香、大黄、冰片、硼砂和牛黄这类,有很大刺激性,这个病人涂完就发生了过敏红肿和刺痛,来检查已经是很严重的结膜炎状态了。”   “还有这个病人,通宵去酒吧,结果美瞳戴过夜,差点发生角膜穿孔,很多年轻女生只觉得美瞳好看,认为很多人都戴,所以也很少注意这些事,每年因为美瞳产生眼睛问题的其实非常多。”   “还有听说用硬币刮眼睑内侧就可以治疗沙眼的老大爷,自己找了两个一元硬币大刮特刮,虽然说使用硬币这类在刮的时候可以将眼结膜表面的沙眼滤泡压破,确实某种程度上能起到一定减轻沙眼症状的作用。但这即便要操作,也应该找有一定专业知识的人,何况老大爷的硬币没消毒,细菌太多了,直接造成了眼睛的感染,第二天就视线模糊了,来的时候已经产生眼角膜溃疡了。”   时间有限,言铭只挑了几个讲,但虞恬已经听的眼睛发亮。   言铭选取的这些角度真的非常棒,这完全是做眼科医生才可能积累到的素材,虞恬即便之前做了很多调研,但也很少能找到这么鲜活,既有猎奇性也有很大科普价值的病例,是非常适合当自媒体传播素材的。   虞恬原本面对言铭还有些尴尬和变扭,但这一刻,这些情绪都被放手大干一场的激动所代替了。   她郑重地收下了言铭给来的资料,认真地道了谢。   “哦,还有你中午吃饭留给我的东西,谢谢哦,不过为什么要给我留这些呢?”   言铭微微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绿植:“你中间出去了。”   所以?   “等你回来应该饭菜凉了,或者被齐思浩吃完了,估计你也不会吃饱。”   医院里其实很嘈杂,午休很快就要结束,已经有病人等在门诊室门口了,然而虞恬却觉得周遭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她和言铭。   虞恬有些尴尬,声音干巴巴的:“你看到我了啊……”   言铭的声音淡淡的:“作为一个眼科医生,我眼睛当然很好。”   虞恬其实有点想逃跑,然而手里还捧着言铭整理出来的沉甸甸的病例素材,总不好这么快过河拆桥,她只恨怎么门诊的时间还没到来,怎么这届病人这么通情达理,没到开诊时间就坚决不纠缠医生。   虞恬希望言铭有事主动告辞离开,然而言铭没有,他站在虞恬面前,像是在等她说话。   虞恬觉得自己像是被套上眼罩准备拉磨的驴,似乎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准备就绪的一切,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   于是虞恬近乎有些没话找话般随口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买了蛋挞、糖炒栗子还有绿豆糕啊?”   虽然是随口一问,但虞恬也确实对此好奇。   这三样东西毫无关联,而且据虞恬所知,餐厅附近卖这三样东西的店隔得还有些远,尤其是卖绿豆糕的店铺,离餐厅有快一整条街的距离,言铭为什么偏偏特意挑选了这三样?   虞恬抬头:“是你喜欢这三样东西吗?”   言铭移开了视线,一开始没有回答,他扭头看了眼窗户外的阳光,像是被炙热的阳光刺到般,言铭很快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虞恬。   “不是我喜欢。”他的语气平静自然,“是你想吃的。”   这三样确实是虞恬挺喜欢的零食,但……   “我什么时候说过吗?”   虞恬是真的有点疑惑,她一点不记得了。   言铭面无表情:“昨天晚上说的。”   提起昨晚,言铭一切如常镇定自若,然而虞恬却不太好了,她变得手足无措和紧张,神经质地拂了拂并没有垂下来的头发,移开视线,声音干巴巴推卸责任道:“昨晚啊,我、我喝的有点多,有点忘记了……”   言铭却没有顺着虞恬给的台阶往下走的自觉:“我看你记性挺好的。”   这男人看了她一眼:“忘记了那躲我干什么。”   “……”   “演技太差了,和你的PS技术一样差,进修一下吧。”   虞恬被言铭堵得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的行为都被言铭看穿了。   本来还能装傻,现在直接被言铭捅破了,虞恬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对不起,我也不是躲你,只是没办法去面对自己昨晚干了什么。”虞恬的声音变得很低,仿佛觉得只要声音低就可以掩饰一切的存在了,她慌乱又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以为是在做梦的,要是知道不是在做梦,我绝对不会那么干……”   言铭看起来像是买账了,他看了虞恬一眼:“哦,你平时绝对不会这么干。”   虞恬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嗯。”   “所以梦里就能这么对我了?”   “……”虞恬的声音干巴巴的,“我喝多了,也不是针对你。”   结果言铭更阴阳怪气了:“哦,不是针对我,所以你喝醉酒以后谁都亲是吧。”   “……”   虞恬这一刻很希望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让言铭失忆,或者可以改变过去,然而事实是她被言铭逼在诊室门口,像是一位毁了他人清白的加害人,不得不给出受害人个说法。   遇到这种事,怎么都应该安抚下受害人,端正态度,拿出赔偿的姿态。   虞恬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她从包里掏了半天,竟然把自己刚买的巧克力战战兢兢地放进了言铭的手里。   “吃了这个,就把那个事给忘了吧。”她讨好地笑起来,“像你这样的成功医生,应该把记忆力分配给更重要的事,而不是记这种没营养的事,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虞恬望向巧克力的眼神仍旧恋恋不舍,这款巧克力非常冷门,很难买到,但却是虞恬最爱的口味,她好不容易意外在一家精品超市买到了最后一条……   虞恬把巧克力拿出来“进贡”也纯属是做个姿态,毕竟她包里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了,按照她对言铭的理解,他多半会冷淡回绝巧克力,然后就此揭过醉酒后的事。   然而出乎虞恬的意料,她正等着言铭退回巧克力,却见言铭径自从她手里干脆地抽走了巧克力。   “可以。”   言铭笑了笑,转身要走,竟然轻易地接受了用一条巧克力作为“赔偿”。   可他接受了,虞恬就不接受了。   她的巧克力……   “等等!要不为了给我们冰释前嫌讨个好兆头,这个巧克力,一人一半?正好代表我们两个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为了要回巧克力,虞恬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惜遭到了言铭毫不犹豫的拒绝,这男人故意拖长了调子,像是抓住了小鸟又不急于吃掉的猫:“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的啊?”虞恬的声音变得没底气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一半不行的话三分之一也行吧……”   “我们可算不上破镜重圆。”言铭没再逗弄虞恬了,他把巧克力重新塞回了虞恬手里,“下次自己想吃想留下的东西就不要故作大方地给别人了。”   虽然拿回了巧克力,可被言铭看穿戳破,虞恬只觉得脸皮发烫发热,忍不住就要否认:“没有的事,巧克力你拿走就好了。”   “你脸上分明写着,要是我今天拿走了这条巧克力,你会记仇记一辈子,未来永远拿这个巧克力翻旧账。”   因为虞恬“硬气”地不接,言铭便径自把巧克力塞回了虞恬的包里:“拿着吧。”   言铭移开了视线,声音变得有些轻:“你这么记仇,我都没做错什么,已经被你梦里这么对待了,我要是拿走了巧克力,谁知道你还要做什么。”   “……”   这次言铭抬起头了,他看着虞恬,露齿笑了下,用很欠揍的声音戏谑道:“我还挺害怕的。”   “……”虞恬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怎么会那么鬼迷心窍。   言铭这个人,看着一本正经冷冷清清,但骨子里真的……有时候让人还挺想打他的。   只是虞恬内心刚气呼呼的,刚想要情绪爆炸,言铭就像个拆弹专家一样,总能飞速把自己即将引爆的炸弹装置,用狠准稳的手法一秒拆除。   “我记住你喜欢的巧克力牌子和口味了,下次给你买。”   这男人盯着虞恬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移开了视线:“免得你未来不要为了一条巧克力就丧权辱国,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虞恬内心又快速跳动起来。   她像是坐在悬崖上荡秋千,既害怕忐忑充满心悸,又似乎对秋千高高飞起时身下尽收眼底的风景痴迷,带了隐秘的叶公好龙似的期待。   她好像总是猜不透言铭会做什么,会说什么。   人对于未知和不可控会带有天然的隐隐忐忑,然而虞恬既忐忑,又不那么忐忑。   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开始拢耳边垂下的长发:“你给我买什么巧克力啊……你又没做错什么,没什么需要对我赔礼道歉的……”   “我当然不用赔礼道歉。”   言铭抿了下唇,眼神扫过虞恬:“我是给雷锋道谢。”   虞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言铭声音低沉道:“谢谢雷锋,但下次不要为我强出头了,被病人家属误解或者泼脏水本身也是一个成熟医生应该学会处理的事,我说过,你应该先保护好你自己。”   虞恬刚才还气呼呼躁动的心似乎很快如突遇甘霖的久旱土地一样,瞬间那些干涸开裂的伤口都被抚平了,她的内心变得柔软,情绪变得平和。   原来言铭都看到了。   虞恬突然想到了一个别的事,心理有些不平衡地翻起旧账来:“所以以后不许喊我小白眼狼了,你看我知恩图报的很。”   “知道了。”言铭唇角含笑,声音也变得清浅,他看了虞恬一眼,“认错了,你是长得像小白眼狼的狗。”   “……”这人嘴里能有好话吗?   “你怎么不是狗就是狼的?就没别的好词了吗?”   “忠诚的小狗。”言铭却还是笑,“哪里不好?小狗很可爱的。”   如果换成是齐思浩,虞恬的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偏偏眼前的人是言铭,他又那么笑着,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虞恬就感觉自己抬不起手了,只能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两眼。   见虞恬表情不善,言铭收敛了下表情,看向虞恬:“生气了?”   你也知道啊!   只是虞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言铭刚收敛了一秒的表情又像个花骨朵一样舒展开了,他又笑了,像是很忍不住的样子。   盯着虞恬看了几秒,这男人才镇定地下了结论:“生气的样子更像小狗了。”   “……”倒是个不怕死的。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言铭,你觉得是不是我不会打你哎?”   “应该不会吧。”言铭有恃无恐地指了指不远处等着门诊开始就来看病的病人,“你打我了,这些病人怎么办?”   “……”   行吧,虞恬简直没脾气了。   她发现其实言铭这个人看着冷冷的,很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实际上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坏得很,自己对上没一次能讨着好的。   不过,冲出去找闹事的老太理论时没想邀功,然而这一刻,虞恬却突然疯狂地想要邀功——   “既然你都知道本雷锋做了什么了,那你觉得就多买几块巧克力给我就可以了吗?”虞恬清了清嗓子,“你不觉得还应该有点别的表示吗?”   如今手捧着言铭整理好的眼科病例,外加自己此前的研究整理,虞恬觉得眼科的专题只和言铭预约五期远远不够,她想要更多,本来正愁找不到借口向言铭张口,如今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虞恬说完,疯狂暗示地用眼神盯着言铭看。   言铭果然愣了愣,但不知道是不是再多加几期专题的要求有些太过分了,毕竟言铭那么忙,虞恬的话让言铭明显的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大概不好意思不能匀出更多的时间帮助虞恬拍摄,言铭的耳朵已经因这羞愧而变得发红。   这下让虞恬倒生出些愧疚感了,她刚想开口说是开玩笑以缓解尴尬,就见言铭突然朝着她伸出了手。   在虞恬惊讶到不知所措的目光里,言铭的手精准地“降落”在了虞恬的头顶,她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言铭像摸小狗一样揉了揉虞恬的头顶。   虞恬瞪着言铭。   言铭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但理直气壮道:“还不够吗?”   他的脸上露出无奈和难办的神色,但手还是伸了出来,在虞恬的目瞪口呆里,又伸向虞恬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   结果虞恬脸上的惊讶显然被误读了,言铭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有些迟疑,但最终,他又伸手揉了揉虞恬的脑袋。   ??   不是……   虞恬简直出离的疑惑了:“你摸我脑袋干什么?”   言铭表情镇定冷静:“不是你要我有所表示?还一直那样盯着我。”   “行了,差不多得了。”然后言铭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门诊要开始了,你回去吧。”   ???   言铭转身进诊室之前似乎又想到什么地转回了头:“不过,你是接受我的谢意了,我倒还没接受你的歉意。”   “啊?”   言铭抿了下唇:“你道歉用的巧克力我已经还给你了。”   “……”   “所以我还没接受你的歉意。”他笑了下,顺手把笔别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毕竟只是用巧克力就能赔礼道歉确实也太便宜你了。”   “……”   “还有,十万块没被讹,是值的,我也没破产,至少还能给你买巧克力。”   言铭给了虞恬一个“其余晚点再找你算账”的眼神,这才转身进了诊室。   他其实并没有说任何出格的言辞,然而虞恬却觉得自己可能也得去找个心内科医生看看——她被言铭那一眼看的都有些心跳杂乱了。   虞恬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言铭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第三十八章   因为言铭提供的宝贵病例,虞恬最近非常忙碌,除了要吃透这些病例,从中选取最适合的科普角度外,还需要把关蒋玉明和任雅丽那边做的骨科健康类科普视频,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来工作。   而大概好运的气氛是会传染的,除了自己自媒体事业这边蒸蒸日上,宋春香女士的感情之路也非常顺遂。   这晚上虞恬正在剪视频,宋春香女士敲了敲门进来,脸颊泛红地告诉了虞恬一个惊喜的消息——   “老戴向我求婚了。”   宋春香女士难得变得有些扭捏和不好意思:“我说我回来要问问女儿的意思,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虞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抱住了自己妈妈:“妈,你不需要问我的意见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她真心替妈妈高兴:“这有什么快不快的?你们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恋爱长跑十年吗?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想清楚觉得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好了呀!”   在虞恬的再三安慰和保证下,宋春香女士总算摒除了担忧,眉眼舒展开来。   “都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了,也怕不习惯,我想着先不领证,同居一阵子试婚看看……”   虞恬自然对妈妈的想法百分之百支持。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老戴看起来比她们都心急,虞恬妈妈还刚开始打包行李打算搬去和他同居试婚,他就又精心设计了几次求婚,一心一意希望宋春香女士能给他个正经名分。   “他还说,正计划买房,希望给我个保障,和我领证后再买一套房,首付和贷款都是他来还,但名字写我们两个人一起。”   虞恬妈妈自然不贪图这点钱,但内心的迟疑和犹豫多少因为老戴这种诚恳又毫不保留的态度所打动,觉得自己只肯先同居后领证的想法有点太观望了。   宋春香女士是谨慎的,她最终还是坚持要先试婚同居再做进一步打算。   很快,在虞恬和戴鑫的帮忙下,虞恬妈妈正式搬进了老戴市中心的房子里。   也是这时,虞恬才得知,戴鑫竟然从十八岁起就搬出去独立租房生活了,因此老戴这套房里,原本也就老戴一人住,如今有了宋春香的操持,热闹多了,老戴脸上一直挂着笑,对虞恬妈妈也千依百顺的。   宋春香女士搬去和老戴同居后,虞恬也去探望了几次,见两人感情挺好,日子过的也挺有滋有味,虞恬这才放下心来。   她也有自己的计划,自媒体科普连续新发出的几个视频都得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尤其是最近刚拉着言铭拍了一期很短的眼科知识小科普视频试水,而几乎是虞恬刚剪辑放出了言铭出镜的那一期,光靠言铭那张脸,简直就是流量爆炸,一下子自己这个自媒体账号就小小出圈了一把。   面对这样好的流量和曝光度,如今趁着势头多产出科普小视频才是正道,而虞恬原本这种只靠自己和几个朋友帮忙,全程从策划到拍摄再剪辑后期的小作坊操作流程,很快就跟不上自己账号的发展进度了。   “小鱼,你得租个工作室,然后正经招聘些助理,搭建自己的团队,把整个策划、拍摄和后期制作流程都模式化,你把控质量和全局,这样才能快速抓住流量红利期,把自己的科普自媒体品牌搭建出来。”   在戴鑫的建议和虞恬自己的调研下,虞恬最终决定放手一搏,经营好这份新的事业。   只是启动资金成了问题。   好在虞恬妈妈听说了这事,当即力缆狂澜想出了解决方案:“你把我们住的那个房子对外租出去,我们这房是学区房,价格不会差,现在妈跟着老戴一起住,你一个人住那也有点大,不如自己换个市中心小的暂时租着,和你戴鑫哥一样,白天做工作室用,晚上自己也能住,咱们房子的租金这样还能剩下一些,你可以用来做点事业。”   这倒确实是个解决方案。   虞恬原本有些迟疑,但眼看妈妈和老戴确实相处融洽,妈妈言辞里也充满幸福——   “老戴对我就是太好了,我上哪儿都恨不得立刻知道,我出去买个菜,要是他有事没法陪我,隔五分钟就问一次我到哪儿了,我都没查他岗呢,他倒是查我岗查得积极。”   虞恬妈妈虽然是埋怨的语气,但脸上的红晕却是忍不住:“真是的,又不是小年轻了,需要这么如胶似漆吗?什么事儿也几乎不让我干,说都他来干就行,让我别出门就好好在家待着享福就行。”   一周后,宋春香女士更是向虞恬展示了自己戴着订婚戒指的手,并带来了决定下个月找个好日子再婚的好消息。   虽然时间很快,但虞恬也知道,中老年再婚不像小年轻一样,谈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大家年纪都大了,更想珍惜还能一起共度的时光,只要下定决心在一起,流程都是很快的。   正如一些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相亲,抱着组建家庭的信念去接触,有时候从认识到结婚也常常只有几个月或者半年的时间。   好在老戴和妈妈确实相处不错,很甜蜜和睦的样子。   至此,虞恬也终于放心下来,衷心祝福了妈妈和老戴,然后也没再迟疑,赶紧把住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则盘了个小门面,既用做工作室又用做住所。   而同时,戴鑫也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我先把我团队里几个人免费借你用啊,反正工资我发给他们,他们都是这块的熟练工了,在你初创期招到趁手的人之前,先给你应应急,也带着你慢慢上手。”   虞恬原本是拒绝的,但戴鑫却非常坚持:“你妈和我爸都要结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就是你哥,我帮我自己妹妹怎么了?这不天经地义吗?”   戴鑫原本对虞恬一直很友善,但虞恬还是敏锐地发现,自从虞恬妈妈搬去和老戴同居后,戴鑫对自己就更好了,好的都快到离谱的状态了。   虞恬创建工作室的时候,戴鑫几乎放下了自己的事,出钱出力出人的忙前忙后,虞恬要按照市场价给他结算工资,他都坚决拒绝。   “就算是男女朋友都做不到这一步!”   因为戴鑫的帮忙,虞恬得以匀出时间继续和言铭推荐眼科科普的专题事宜,和言铭讲完正事,她也忍不住和虞恬分享了自己家里最近的几件喜事,不自觉就夸起戴鑫来了。   “我感觉他是真的掏心掏肺当我妹妹。能和他们一家做亲人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大概是虞恬的妈妈分手后飞速找到对象尘埃落定了,但言铭的爸爸似乎这相亲路并不多顺利,至少没进展这么快,言铭虽然大方地恭喜了虞恬家的喜事,但对于虞恬各种夸赞老戴一家的话,表情淡淡的。   大概嫉妒真的是人面目全非,虞恬只是夸了戴鑫几句,言铭竟然就冷哼了一声——   “无事献殷勤,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意图。”   他用刀优雅地切开面前的牛排,扫了虞恬一眼:“你别把男人想太好了,就算亲兄妹,成年后也不会这么亲密,你以为哪个男人真的想找个妹妹?你多大了?又不是三四岁的可爱小孩,谁没事找个还要倒贴钱的成年妹妹,他喜欢搞慈善献爱心吗?”   虞恬刚得了言铭帮忙做专题的恩惠,也不好意思当面反驳,只敢内心腹诽。   你不想要我这样的妹妹,想要的人多的是呢。   而且人和人之间讲究气场和投缘,没准戴鑫就是和自己特别投缘呢!   只是虞恬不反驳,言铭看起来反而不淡然了。   明明话题都已经岔开到眼科的病例上了,临近分别的时候,言铭竟然还把话题岔了回来——   “你是不是没把我说的话认真听?”   言铭拉住了想要跑路的虞恬:“你自己当心点。那个戴鑫才和你认识多久,就因为对你好,你就这么相信他了。”   “……”虞恬有些无语,“那你和我也没有认识多久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啊……”   “我和他不一样。”言铭看起来有些闷闷的,“我不会说那么多哄人的好听话。”   戴鑫可没光出个嘴,人家可是实打实为虞恬的工作室开张干活的……   虞恬刚想替戴鑫辩解两句,结果言铭倒是不想再谈这话题了。   他抿了抿唇,含蓄地看了虞恬一眼:“算了,我不说了,和我确实无关,你们才是一家人。”   “……”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一定是今天门诊遇到难缠的病人本来心情不好,所以才想着“寻衅滋事”了!   虞恬没把言铭的话放在心上,她最近招了助理,忙着拓展业务,忙的四脚朝天,不过看着日渐有模有样的工作室,还挺有成就感。   虞恬生了炫耀的心,喊了几次让妈妈来参观,可妈妈大概快要新婚,和老戴浓情蜜意的,说在准备再婚的事宜,忙着做一些采购,实在没空,只和虞恬打了几次电话。   倒是齐思浩说在医院见到了虞恬妈妈一次——   “今天看见你妈了,阿姨说扭伤手腕了,过来配点膏药。”   虞恬有些紧张:“严重吗?一个人来的?”   “我问她,她说没事,是你妈新对象陪着来的,我看挺紧张她的,全程一步没离开过,一直扶着她呢。我后来忙,就没再和阿姨聊了。”   虞恬当即就给妈妈去了个电话,想去探望,不过遭到了宋春香女士的拒绝——   “我没事,就是扭伤了,你不正忙着创业呢,别为我分神了,我都好着呢,我这几天而且基本都和老戴在外面采购婚礼的东西,你来也是扑个空。”   虽然有些担心,但一听妈妈有老戴陪着,按照齐思浩的说法,看病也都是老戴一起去的,虞恬也算安下心来,又和妈妈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言铭近来很忙碌,除了正常的上班之外,虞恬很积极地来找他拍科普视频,也占用了他大部分业余的时间。   只是门诊快结束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来人是戴着帽子墨镜和围巾来的,陪同的还有个中年男子,看起来颇为恩爱。   “医生,我老婆这几天老熬夜,今早起来眼睛里面突然充血成这样了,还不舒服,有没有什么眼药水能开点?”   言铭例行道:“我需要看一下眼睛,最好做一个眼底镜检查。”   他原本没太在意,以为只需要做例行的检查,然而等看到电脑系统里患者的姓名时,言铭却有些震惊了。   宋春香。   这不是和虞恬妈妈同名吗?   再抬头朝患者看去,对方摘下墨镜后,双眼整个泛红,神色也非常憔悴,把她原本利落干练的神色都冲淡了,以至于第一眼言铭甚至都没认出她来。   但并不只是同名,来人确实正是虞恬的妈妈宋春香本人。   “您是……”   只是言铭刚想开口询问,宋春香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医生,我这个眼睛,都泛红血丝成这样了,有点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宋春香的声音变得有一些尖,很快,她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没再开口了。   今天天气很闷热,太阳毒辣,戴帽子和墨镜为了遮阳言铭可以理解,但宋春香却还围了围巾,即便此刻到了诊室内,也完全没有把围巾摘下的意图,而她本人显然并不冷,因为言铭已经能看到她额头和鼻尖正沁出汗珠,脸颊也因为脖子里的一圈围巾而热的发红。   他端详了下宋春香的脸,除了右眼巩膜发红充血外,并无其余异常。   宋春香显然也认出了言铭,然而当言铭的眼神望过去,宋春香却一直垂下视线,表现的十分紧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和言铭相认。   言铭不笨,看了眼宋春香身边的男人,知道多半是虞恬嘴里的新交往的再婚对象,而自己作为对方前相亲对象的儿子,在男方面前相认,或许确实只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只是言铭还是觉得有些违和,他盯着宋春香,尽量放缓了语气:“眼睛怎么会这么红?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只是宋春香没开口,倒是那男人主动关切地替宋春香回答起来:“医生,她就是这几天老熬夜,白天也老玩手机啊,用眼过度,外加天天吃火锅之类的上火,这眼睛所以就这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难受,我也是担心她,想着来医院看一下,也不用太费事儿医生,问题应该不大,你看看能开点眼药水之类的吗?去红血丝的那种。”   男人的模样非常在乎宋春香,身份昭然若揭,应当就是她的再婚对象,但言铭还是怎么看觉得怎么违和。   熬夜和用眼过度确实会导致眼睛充血,结膜炎之类的眼部感染也会,巩膜发红是很常见的,比较轻微的表现就是眼睛里有红血丝,但宋春香的两只眼睛充血的程度是相当严重的,而还有一个原因也会导致这样。   “我简单做个检查。”言铭举起手电筒,示意宋春香,“把头抬一下。”   陪同宋春香来的男人盯着言铭的一举一动,像是生怕有什么差池。   好在言铭很快地就结束了检查:“好了,应该确实就是熬夜多了,问题不大,我开个眼药水就行。”他看可眼宋春香和同行的男人,“你们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言铭抱歉地笑笑:“打印机没纸了,我去拿点纸换下,再打印诊断书和处方单给你们。”   言铭说完,镇定地走出了诊室。   然而一出诊室,他脸上此前自然的表情就不复存在了。   虞恬妈妈巩膜出血并不是熬夜或过敏或炎症引发的,而是因为外伤!   在假装查看眼睛要求对方微微抬头后,言铭从因抬头动作微微下滑的围巾下,赫然窥见了宋春香脖颈上淡淡的淤痕。   那显然是曾有人掐过她的脖子。   而巩膜发红,声音变尖,这都是被扼颈后很容易产生的后遗症。   她的眼睛正是言铭猜测的最后一种缘由所引发——外伤。   要是对这些一无所知,从外在看,陪同宋春香来检查的男性可以称得上体贴和关切,然而等言铭看到了宋春香脖颈上的痕迹,这一切关切和对医生问题的抢答就变得恐怖和可怕了。   言铭以打印机没纸的借口暂时稳住了那男人,然后便开始拨打虞恬的电话,并且报警。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等言铭回到诊室试图继续拖延时间,却见诊室里已经没了人,坐着的已经是下一个号的病人。   下一个号的病人挺热情:“医生,你找上一个病人吗?他们说赶时间,等不及了,反正就配点眼药水,说直接去药店买就行了,那男的拉着他老婆急匆匆走了。”   言铭让下一个号的病人稍等,自己追出门诊室,然而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早没了宋春香和那男人的身影。   宋春香来的时候已经是门诊最后几个号,言铭把剩下的几个门诊病人都看完,和赶来的民警说明情况,时间卡的挺巧,虞恬也在接到言铭电话后,正好风风火火从她的工作室赶了过来。   言铭简单把自己看到的事告诉了她。   虞恬的神色逐渐凝重:“所以你怀疑我妈妈巩膜充血是由于被人扼颈?”   “恩。”   虞恬一段时间没能见到宋春香女士了,一来她自己创业初期很忙,二来宋春香女士也多次以备婚忙碌时间对不上导致两人一度没法见面。   这确实是以往从不会发生的事。   虞恬越想越觉得不妙。   她想起齐思浩前几天看到自己妈妈手上有伤痕的事,又听完言铭说的话,实在放心不下。   “我马上去找我妈!”   只是虞恬刚转身,言铭就拉住了她,他抿了抿唇,有些头疼的模样:“你等我一下。”   “啊?”   “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言铭露出无语的表情,“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妈妈的这位未婚夫可能有暴力倾向,你一个人,是打算以理服人?”   “……”   结束了下午门诊的言铭本来确实可以下班了,可虞恬没记错的话……   “可前几天你不是说今晚你有事吗?不是要和你爸上次交的那个女朋友一家吃饭?”   言铭愣了愣,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然后他移开视线,镇定道:“哦,临时取消了,我今晚没事。” 第三十九章   听到言铭今晚有空的时候,虽然虞恬不想承认,但内心真的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有人陪着处理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虞恬遇到自己的事尚且能冷静淡定,然而这是自己妈妈的事,她焦急的同时也变得慌乱和手足无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细枝末节里又确实觉得不对劲。   好在言铭很快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便服,便带了虞恬去了停车场。   虞恬飞快在导航里输入了老戴房子的地址,幸而那地方离医院并不多远。   言铭一路安静地开车,虞恬便一边开始拨妈妈的电话,只是仿佛嫌她还不够焦急一样,宋春香女士的手机始终没有人接听。   越离老戴的房子距离变近,虞恬的心情也越发变得紧张而沉重。   她一直没联系上自己妈妈。   而等一口气跑到门口开始敲门,发现屋内压根没有任何应和,虞恬的一颗心就开始往下沉。   因为动静太大,屋内没人来开门,倒是把邻居给震出来了——   “小姑娘,这家出门了,人不在家。”   不在家,那会在哪里?   虞恬这时真的六神无主了。   难道就在这门口等吗?   可老戴会带着自己妈妈回来吗?自己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虞恬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钢丝的人,原本内心稳定地走到半路,却突然恍惚和不确信起来,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旦失误将付出失去生命这样严重的代价。   妈妈到底安全吗?老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真的了解他吗?自己了解他吗?   虞恬觉得自己像是参加游轮派对,结果意外掉进海里的人,游轮已经开走,四顾茫然,即便求救也无人知晓。   然而她没想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会有人折返,像在波涛汹涌夜色弥漫的海上,驾着小小救生筏提着灯不懈地找寻她,向她抛出了救生圈和希望。   “你知道戴鑫住哪里吗?去找戴鑫。”   言铭拉住了虞恬的手,像是把她从深重的海水里拖拽而出,他轻轻碰了下虞恬的脸颊,让她回神,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先不要急,我会帮你找到你妈妈。”   他的声音冷静,模样又总是英俊而令人信服,虞恬慌乱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开始以另一种频率跳动。   是了,自己不知道老戴可能会去什么地方,但戴鑫说不定知道。   虞恬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戴鑫住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里,我知道在哪里。”   言铭没说话,只拉着虞恬,快速折返车里,驱车赶往了戴鑫工作室所在地。   戴鑫果然正在工作室里,见到虞恬愣了愣:“小鱼?”   他诧异地看了眼虞恬,更是诧异地看向了虞恬身后的言铭。   虞恬跑的气喘吁吁的,顾不上寒暄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戴鑫哥,你知道你爸爸在哪儿还有房子吗?我妈不在他们住的地方,你知道他们可能去哪儿了吗?”   戴鑫有些惊讶:“出什么事了?”   “我联系不上我妈,我妈白天去医院看了眼科,眼睛充血的厉害,我担心她身体。”   戴鑫垂下视线:“我要不给你打个电话给我爸吧,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在哪里,我这几天一直在工作室里。”   可不出所料,戴鑫打出去的电话果然也无人接听。   虞恬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戴鑫确实无可奈何。   戴鑫给虞恬和言铭倒了杯茶,然后抱歉道:“烟瘾犯了,我去外面抽根烟。”   虞恬自然无心喝茶,正打算离开之际,言铭却拉住了她,他堵住了正打算去抽烟的戴鑫。   “你知道的吧。”言铭的语气笃定,“知道你爸爸有暴力倾向吧。”   戴鑫愣住了,他的眼神开始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暴力倾向的人,最主要的发泄对象就是家人,你爸,打过你吧,虞恬说你很年轻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了,除了确实是为了创业,也是为了躲着你爸爸吧?”   戴鑫早早搬家自主创业,这些话原本只是虞恬随口说的,她没想到言铭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在此刻还能对此冷静分析。   几乎是言铭的话音刚落,戴鑫脸上就露出了相当不自然和躲闪的神色。   这多半是被言铭猜中了。   虞恬咬着嘴唇,看向了戴鑫:“戴鑫哥,是这样吗?我妈妈是不是也被你爸爸打了?”   面对两人的质问,戴鑫终于败下阵来,他薅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头发,颓丧地坐到了一边。   这姿态,显然是默认了言铭的质问,虞恬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妈妈在哪里?!”   “大概被我爸带去老房子了。”戴鑫眼神看向地面,似乎已经没有勇气直视虞恬,“我给你地址。”   虞恬拿到地址,根本没有多做逗留,也来不及再质问戴鑫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自己妈妈,确保她的安全。   虞恬几乎立刻跟着言铭一起往新的地点赶。   戴鑫给的地址在城郊,是老戴家的拆迁房,虞恬几乎一下车,就跟着言铭冲到了房门口。   她平复了下心情,刚想敲门,言铭就先一步做了。   他的声音平稳:“快递。开一下门。”   果然,不久后,虞恬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就是老戴的声音:“没买东西,走错了!”   “寄件人是戴鑫,地址没错,是您的快递,麻烦开门签收下。”   一听戴鑫的名字,老戴终于不情不愿打开了门。   也就是这一刻,言铭大力撞开了房门,虞恬也立刻喊了起来——   “妈妈!你在哪儿!跟我回家!”   老戴完全没料到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懵,让言铭和虞恬占了先机,等他反应过来,虞恬已经从书房里拉着宋春香的手气势汹汹往外走了。   没了墨镜、帽子和围巾的遮掩,虞恬妈妈身上的伤痕也终于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里。   不出所料,她脖子里确实还有明显的指痕,胳膊上也有青紫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虞恬妈妈的眼睛。   一只右眼已经完全红肿睁不开,显然不仅仅是言铭所形容的巩膜充血。   老戴在离开医院把妈妈带来这里后,显然又对虞恬妈妈施暴了。   虞恬内心充满了愤怒,她瞪着老戴:“你竟然敢打我妈妈!”   事到临头,老戴竟然还能甩锅:“这不能怪我,你问问你妈干了什么。”他振振有词道,“我对她这么好,百依百顺的,给她买这买那,结婚的三金也都买了最好的,说好了赶紧领证结婚,结果你妈反悔,说不肯和我结婚了。”   “这不就是感情骗子吗?号称要和我结婚,骗了我的钱,结果想跑。”老戴原本老实的脸上充满了惺惺作态,“我也是太爱她了,所以一气之下才打了她,但说到底,也就是太想和她结婚了,我情急之下才会这样。她要是和我结婚,我既往不咎,还是和她好好的过日子。”   “是你的控制欲太变态了。我开网店少不了和客户沟通售前售后,和我的供应商沟通进货的事,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男的,都不让我联系。我一开始迁就你,网店几乎等同于放弃了之前好几年积攒起来的稳定生意,可你还不满意,还要我把手机里所有异性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宋春香女士拉着虞恬的手,又看着挡在她们面前保护者姿态的言铭,终于少了孤立无援感,多了些底气。   她的态度非常坚决:“一开始和你交往,你确实对我很好,但后来我才发现,你对我的好,都是要我回报的,要我牺牲自己,最好和外界都断绝来往,唯你命是从,你甚至连我穿什么颜色衣服都要控制,我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没想到老戴对妈妈百依百顺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巨大的隐情。   “三金我们会退还,交往期间你所有买给我妈的东西给她付过的钱,你列张单子,我都还给你,我妈看不上你这点破钱,也不会为了这么点破钱委屈自己被你控制。”   “但你打我妈这事,我也不会原谅你,该报警报警,该走法律流程就走法律流程。”   “我妈和你没领证,法律上就是陌生人,现在我妈我带走了,以后大家别见面了。”   这些话下去,老戴果然连装也不装了,当即面目扭曲叫嚣起来:“宋春香你给我等着,想跑是吗?没门,别忘了我和你说的,你不好好听我的话,我找不着你,我就找你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租哪儿住哪儿了,你们俩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好在因为有言铭保驾护航,他身高腿长,体型匀称,常年健身,因此年轻又充满力量感,老戴虽然嘴上叫嚣辱骂,但到底没敢轻举妄动,不敢贸然和言铭这样的年轻男性硬碰硬,因此虞恬终于成功带着妈妈离开了老戴的房子。   幸而言铭就是眼科医生,他简单检查了虞恬妈妈受伤的右眼,询问了症状,立刻带虞恬的妈妈去了自己所在医院的眼科。   “外伤性虹膜根部离断,严重复视,要进行虹膜根部缝合,今晚先住院,做一下手术准备,这几天尽快手术。”   虞恬看着妈妈红肿的眼睛,简直难受的快哭了,其实从见到妈妈的一刻起,她就因为痛苦和自责,几乎快难以支撑冷静行动,幸而有言铭一直陪着,带着自己妈妈做了检查,然后安排好了病房,把宋春香女士入院事宜安顿下来。   “虞恬,会没事的。”   在停车场,言铭拽住了魂不守舍泫然欲泣的虞恬:“看着我的眼睛,会没事的。”   “这个手术我会亲自做。”夜色下,言铭的眼睛专注又认真,带了让人信服的力量,像皎洁的月色,并不炽热,但温柔而坚定,“我保证会没事的。”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虞恬今晚上积攒的压抑和难受就都决堤了,她的眼泪滚落下来,但又不敢肆意哭,总觉得在言铭面前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胡乱地擦拭眼泪,试图转移注意力:“医生不应该向病人家属保证手术效果,你要对病人都这样,小心那些病人术后效果不理想,都来医闹。”   言铭没说话,只是径自带虞恬上了车。   “没对别的病人。”   路程行进到一半,在红灯停车时,言铭扫了虞恬一眼。   “只对你这么说了。”   虞恬愣了半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脸噌的红了,幸而月色掩映下,让她仍旧能用镇定的外表维系着冷静的表象。   也是这时,车内响起了言铭的手机铃声。   此前情况紧急,虞恬没有在意,但也听到言铭的手机铃声今晚就一直没停过,像是有人因为什么急事一直在找他。   两人刚从医院出来,虞恬也知道医院里没临时的急事,知道大概应该是言铭的私事。   她瞥了一眼言铭的手机屏幕,发现来电人是言铭的爸爸。   言铭手握方向盘,不方便接听,只吩咐虞恬道:“你帮我挂断。”   “是言叔叔的电话,你要接一下吗……”   言铭却很镇定:“不用,找几次找不到就不会打了,我爸很习惯这样,以为我是有紧急手术,他会理解的。”   言铭和虞恬用的不是一款手机,系统也不一样,虞恬紧张这下,明明要挂断电话的,却不小心滑动手机解锁接听了。   她还没来得及向言铭求助,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言文华的怒吼声——   “今晚不是说了医院没事可以参加聚会的吗?怎么临时不来了!你陈曦妹妹听说你来,才特意赶回来的!结果你突然临时爽约了,问了你医院同事,也没说今晚有紧急手术!”   “……”   虞恬望向言铭。   言铭脸色有些尴尬,但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爸,我和女生在一起。”   他显然很懂得怎么拿捏言文华,果然,言文华一听这个,立刻气消了:“漂亮吗?”   言铭瞥了眼虞恬,一本正经道:“漂亮。”   言文华乐了:“行行,那爸爸不打扰你啊,你好好约会,好好约会。”   虞恬咬了咬嘴唇,等言文华挂了电话,最终没忍住:“不是说晚上你爸和他新女友的聚餐取消了吗?”   言铭被当场戳穿谎言,但语气倒是挺镇定和理直气壮:“所以我应该陪我爸去吃饭,让你自己在家门口哭?”   他压低声线:“还说自己不是小白眼狼。”   “……”   虞恬突然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了。   她想说点什么,但确实又很心虚,毕竟她才是言铭爽约的受益人。   好在不一会儿,虞恬手机上收到了戴鑫长长的道歉信息,打断了这微妙尴尬的局面。   戴鑫在这条信息里阐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也是这时,虞恬才得知,戴鑫的妈妈根本没死,老戴根本不是什么中年丧偶独自带娃的励志人设,他就是个控制欲过分强的病态人格,对家人有着超强的控制欲,一旦家人反抗或者试图脱离控制,他就会暴躁,升级到肢体冲突和暴力行为,戴鑫的妈妈便是受不住,才离婚跑路了。   戴鑫妈妈跑了,老戴的控制欲便发泄到了戴鑫身上,从小控制着戴鑫的一举一动,戴鑫只能一路忍着,直到成年后能挣钱了,就迫不及待也逃离了自己的父亲,可老戴无处发泄的精力让他还是常常跑去戴鑫的工作室试图对他指手画脚管这管那。   也是这种情况下,戴鑫才萌生了让老戴控制欲转嫁的念头,积极配合他爸演戏张罗相亲,才会对老戴再婚表现的比谁都兴奋,因为老戴转移了精力,戴鑫第一次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自由和轻松,他将是老戴再婚的最大受益者。   但这种轻松和自由到底是源于什么,戴鑫刻意地忽视了,他没有再管过他爸和虞恬妈后续的相处情况,觉得不去问不去听,有些事就不存在了,他不知道,也就没有过错了。   “对不起,利用了你妈妈,我一直感到很抱歉,自我麻痹洗脑之下,刻意忽略了一些细节,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爸的情况,带了侥幸心理,想着我爸这次说不定是真的改正了,会对你妈妈好。”   “因为很抱歉,所以也真的想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请让我补偿一下,我工作室的团队你还可以继续免费用……”   剩下的信息虞恬已经不想看下去了。   她气的发抖,哪里来的什么天降缘分:“原来戴鑫对我这么好,都是出于愧疚下的补偿性心理。”   “都怪我蠢,还硬生生白白叫了他这么久的哥哥!真想骂死他!”   “他的团队,他帮我垫付的钱,我一分也不要,全部退还给他。”   言铭看起来对戴鑫的行为逻辑并不意外,他的声音凉飕飕的:“早和你说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对你好,总是有所图的,何况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现在信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那你对我也挺好的,是图什么啊……”   言铭愣了下,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声音不自然道:“谁对你好了?”   “不是故意临时推掉了和那个陈曦妹妹的约会,过来帮我找我妈妈吗?”   “没有。”言铭冷静地矢口否认,“你妈妈是我的患者,还没看完病就走了,我作为医生,不能对患者的人身安全视而不见,我只是基于我的职业素养,不可能袖手旁观。”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而且她也不是我妹妹。”   他补充道:“我爸还没和她妈妈结婚,我哪里会像有些人,迫不及待认妹妹。”言铭说到这里,瞥了虞恬一眼,“正经人不干这种事。”   “……”   虞恬不说话了,她腹诽地想,言铭真的好记仇,但她的心情却变得好了。   不过很快,因为言铭接下来的问题,虞恬的心情又变差了。   “接着放你到哪个酒店?凯悦可以吗?离你工作室比较近。”   为了创业,虞恬和妈妈此前居住的房子已经租了出去,总不能不守信用立刻把租户一家三口赶走,而工作室的地址老戴也知道,临走时那家伙还叫嚣要上虞恬工作室闹事,让虞恬小心点……   虽说虞恬已经报警了,但自己妈妈此刻住院,笔录等也得稍后才能做,因此派出所流程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做出反馈,对老戴的行为进行干涉。   他这样病态暴力的控制狂,也不知道那些威胁的话,是不是真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风险,虞恬就不应该冒这个险。   所以至少最近是绝对不能住工作室去了。   此前虽然做了几期科普节目有流量分成,可这些积蓄已经在创业初期就花了一大半,更何况还要把老戴所谓花在妈妈身上的钱给还了,把戴鑫免费借团队给自己的钱也结清,不欠对方一分钱一份人情,大大方方地断个一干二净。   只是这样一算,就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了。   幸而妈妈已经入院住下等待手术,虞恬只需要解决自己这几天临时的住宿问题就行。   她大学同学基本还在继续读研,学校宿舍最近又管理严格,更是没空床位给她凑合,还有几个住在容市的亲戚则不算太熟,也不方便叨扰。   齐思浩这几天值夜班,他妈出去旅游了,家里就剩下他爸爸,也不适合借住。   思来想去,虞恬打算找个工作室附近的酒店凑合几天,让言铭把她带到工作室附近就行。   不过言铭显然对酒店的档次有了误解,按照虞恬现在的财力,显然能住的不是凯悦这样的五星级酒店……   可言铭已经把车停在了凯悦的门口。   虞恬没好意思解释,她是个要强的人,也有些逞能地不想在言铭面前丢脸,毕竟今晚这些事,已经足够让她感觉到羞愧和尴尬了。   她想起这段时间来妈妈的反常,自己却因为忙于创业,根本没能发现其中的问题,根本没从细枝末节里看出老戴那不同寻常的控制欲,也根本没意识到妈妈和他同居后,手机和对外联络的方式都逐渐遭到了对方的掌控,慢慢失去了自由。   而妈妈却一如既往地想着保护自己,虞恬如今才得知,正因为老戴用虞恬自己的安危威胁,妈妈才没敢轻举妄动贸然向言铭或外界求助,以至于一直被老戴拿捏。   如果不是因为言铭的告知,她甚至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因为言铭带她连夜把妈妈救走,真不知道接着妈妈会遭受什么……   虞恬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也自责自己的无能和不敏锐,觉得难受的同时又充满了懊丧。   这样一想,此时此刻便更不希望言铭看到更加狼狈的自己了。   她朝言铭道了谢,打算假意上凯悦大厅里转一圈,然后等言铭走了,自己再离开去附近找个便宜的钟点房或者小旅馆先对付几天,一边赶紧找适宜的房子。   只是没想到,虞恬在凯悦大厅胡乱转悠了一圈,刚从凯悦出来,打算往边上的小路里转弯找个小旅馆,就被言铭堵了个正着——他竟然没走,慢悠悠地开着车,跟在虞恬身后。   车窗摇下,便是言铭英俊冷感的脸,他瞥了虞恬一眼:“为什么不住凯悦?不喜欢吗?”   没等虞恬回答,他便先自行清了清嗓子,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不是特意为了确保你安全入住才没走的,临时接了个电话而已,结果就看到你又从酒店大厅里出来了。”   言铭说完,望向了虞恬原本正要走向的小路:“这条路走到底是死路,没什么酒店,只有一些钟点房……”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向虞恬:“你打算去住这种钟点房?”   虞恬咬了咬嘴唇,心里开始埋怨谁给言铭这种时候打电话,害的言铭还没走。   她的沉默显然坐实了言铭的猜测。   言铭的脸沉了下来:“为什么要住这种钟点房,人员很混杂,对你一个女生而言并不安全。”   虞恬已经知道言铭家非常有钱了,但言铭平日的工作、生活都没有过分高调奢侈过,以至于她一直没有实感。   但这下她是明白得很清楚了。   看着言铭质问的目光,虞恬斟酌了下用词,委婉道:“那个……我当然也知道凯悦比钟点房好,我也想住凯悦,但是……有一个男人不让我住,你能理解吗?”   言铭自然是没理解的,他看起来表情更难看了:“是谁不让你住?”   这男人抿了抿唇,像是抓奸的原配:“虞恬,你最近谈恋爱有男朋友了吗?”   真是越猜越离谱了。   “你有没有想过,是一个印在粉色纸上人见人爱的伟大男人?”   言铭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瞪着虞恬,好像吃什么东西被噎住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样沉默着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他终于再次出了声——   “上车。”   虞恬愣了愣,怀疑言铭还是没理解,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个……我没钱了……你就算带我去别的酒店,我可能也……”   “不去酒店。”   等虞恬上车后,言铭才说出了口半句——   “去我家。”   虞恬非常震惊,差点从副驾驶座位上跳起来:“啊?!”   “你不是没钱住酒店吗?”   “那也不能……”   “我自己住,有空的客房。你可以锁门。”言铭的声线平稳,冷哼道,“难道你觉得我和戴鑫一样另有所图?看我的眼神为什么充满怀疑?”   “那怎么会!”虞恬连连摆手,“主要今晚我已经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了,光这个人情就已经不知道怎么还了……”   “那就再欠一个人情吧。”言铭扫了虞恬一眼,“小白眼狼一般都这么干。欠完一个个人情后还会用看色狼的眼神提防地看你。”   “……”   救命啊,自己不过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虞恬正在腹诽,就听言铭继续冷静道——   “不是叫了我一段时间哥哥吗?总不能让你白叫了未来背后有理由骂我。”   “……”   其实已经背地里骂过了……   言铭显然不知道虞恬坐实了小白眼狼名号已经骂过了,扫了虞恬一眼。   片刻后,虞恬才听到了他和他车技一样稳的声音——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现在知道新哥哥和旧哥哥哪个好了吧。” 第四十章   啊?   虞恬愣了一秒,才意识过来刚才的话不是自己的臆想,确实是车内另一位同乘者说的。   她知道言铭可能只是随口说的,并没有特殊的语意,但……   虞恬却像是被一场心脏病袭击的无助病人,经历了短暂的心脏停跳,然后才在心肺复苏的急救里,那颗承压能力不怎样的心脏才得以重新跳动。   犹如在短短一分钟内经历了这样一场过山车般剧烈的心跳考验和生死急救。   什么旧哥哥……   不是根本不允许自己沾亲带故喊哥哥,连朋友都懒得和自己做吗。   虞恬有些忍不住:“不是你说不要喊哥哥吗……”   “那你真的很想喊吗?”   这种时候,自然是表忠心拍马屁的好时机。   虞恬连连点头,谄媚道:“当然了,其实我一直很想喊,言铭哥哥,你说的没错,其实新的哪有旧的好?戴鑫这样的,从事自媒体的,怎么能有我们医学从业者靠谱呢?”   “不论从个人素质、智商还是稳重来说,肯定还是言铭哥哥你更厉害!”   结果面对虞恬的马屁,言铭没有接茬,而是问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我们学校《学生手册》有明文规定不能逃课吧?”   啊?   虞恬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   言铭抿了抿唇:“那你在读期间,逃过课吗?”   虞恬皱了皱眉,对言铭的天真感到愕然:“当然了。”   她嘀咕道:“虽然逃课不好,但谁还没个临时有事的时候,何况有些课就是很没意思啊,比如一些形式化的课程,临近考试复习的时候,时间都不够,不逃这些课逃谁的啊,反正有些比如大学生道德修养课的课堂上,老师只朗读课本,又不发散,上不上都一样,自己回头看看课本就行了。”   言铭瞥了虞恬一眼,声音凉飕飕的:“那不就行了。”   “学校《学生手册》里明文不允许的行为,你没什么心理负担就违反了,我不允许你做的事,你怎么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   虞恬愣了愣,才意识到言铭这竟然是另类阴阳怪气的兴师问罪。   这男人竟然还挺一本正经:“一个人如果真的特别想做一个事,即便知道不允许,也还是会执意做的。”   他抿了下唇:“如果没做,说明其实没那么想做。”   言铭说到这里,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虞恬:“所以你也没真的很想喊我哥吧。”   “如果真的那么想,是不会管我允许不允许的。”言铭压低了声音,“又不是违法乱纪。”   “……”   虞恬简直被言铭的强盗逻辑惊到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钓鱼执法吗?!   好在很快,汽车入库,言铭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径自带着虞恬上了楼进了家门。   这不是虞恬第一次来言铭家,只是这一次心情却变得杂乱而忐忑,明明不应该心虚的,但好像就没有上一次进屋时候的理直气壮。   好在言铭表现得挺自然,他给虞恬介绍了客房和家里的主要功能区。   “客房里常备着一次性拖鞋和洗漱用品,你自便就行了。”   虞恬顺着言铭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客房打扫得非常干净,东西配备的确实也很齐,甚至连旅行装的一次性洗护用品都很齐全,甚至还有不少护肤品和洗面奶,像是常常有人来住的样子。   难道是什么女的来住过?   前女友?还是……   虞恬的思绪正打算翻飞,言铭的声音就打断了她:“因为我住的离医院近,有时候蒋玉明值夜班后偶尔累的不想回家,也会来我这里借住,护肤品是他留下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恬拢了拢头发,状若不在意道:“什么我想的那样?我想什么了啊,我什么也没有想好不好。”   “收收你脸上的表情。”言铭面无表情地看了虞恬一眼,“你脸上就差把你心里的想法挂横幅挂出来了。”   “我这么忙,没有空带女生回家。”   虞恬没忍住嘀咕:“那你不是也忙里偷闲把我带回家了吗?谢谢哦。”   “……”   言铭看起来有些无语,但忍住了没揉眉心,他言简意赅道:“我很多时候会值夜班,有时候患者有突发情况也会赶过去,住的不多,今晚我在,明后天应该都不在,你自己好好住吧,平时你如果有办公需求的话,可以直接去书房。”   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   只是言铭刚想转身回自己房间,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虞恬无意间瞥到了手机屏幕。   陈曦。   是言铭爸爸目前交往对象的女儿。   言铭的脸色有些意外,然后接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你发个定位给我,找个有路灯亮一些的地方,我马上到。”   言铭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准备出门。   虞恬有些好奇:“怎么了?”   “陈曦和我爸他们聚会结束后,又跑去听了大剧院的一场夜间演唱会,结果没打到车,胡乱走了几条街,遇到了尾随的跟踪狂,现在就在小区外面不远处,我去找她。”   虞恬一听,也有些严肃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虞恬自以为想的很周到,遇到尾随跟踪狂变态的女生,深夜里惊恐交加,这时候同为女性的自己一定更能安抚到她。   只是等虞恬跟着言铭火急火燎跑到了对方给出定位的地方,见到了陈曦,她就明白自己不该来了。   因为陈曦几乎没注意到虞恬,见了言铭,就喜极而泣般冲着言铭委屈而害怕地跑了过去——   “言铭哥哥!幸好你住这附近!”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微的哭腔,像是无助到了极点:“我没想到被尾随,给好几个同学打了电话,结果都有事,赶不过来,幸好突然想到言叔叔说过,你好像住这附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你打,幸好你接了。”   她用含着泪花的双眼看向了言铭:“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容市这个月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这个点的晚上最起码要穿个厚外套了,然而陈曦却还穿着超短裙,打扮得也非常精致讲究,甚至穿了一双恨天高。   虞恬也是在附近大剧院听过演唱会的,那会场比较老旧,空调常年不给力,大型的活动人又多,里面闷热得很,一般出来时,人根本美不到哪里去,无一不是有些狼狈和出汗的。   可陈曦却浑身清爽,发型更是显然精心打理过,按照她的说法,因为不小心走错路,已经在路上绕了半小时了,头发却在这么大的夜风里还一丝不苟的。   不过虞恬观察仔细,言铭就不这么在意了,他并没有太注意陈曦的装扮,只是拿出手机,开始叫车:“你住在哪里?地址给我,我帮你叫车,等送你上车了我再走。”   陈曦却赶忙叫停了言铭:“别了,言铭哥哥,我妈这两天被失眠困扰,刚才我联系她都没回复,应该是睡下了,结果刚才我翻包,发现自己没带家里钥匙,要是这个点回去,还得喊她开门,肯定会吵醒她,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那我给你附近开个酒店。”   结果面对言铭新的提议,陈曦又泫然欲泣声音哽咽起来:“言铭哥哥,我怕。”   她用小鹿一样的眼睛抬头,脆弱又无助地看向言铭:“我今晚被那个尾随的人吓到了,我不敢一个人住……”   虞恬这下知道的很明白了。   敢情这位陈曦妹妹,是摆这儿给言铭设局来了。   说了即便是继兄妹也不在乎,说了计划追求言铭,人家看来还真是行动派。   “既然你这么怕一个人住,那我陪你一起住吧!”   虞恬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冲动,但等意识过来,她的话已经出口了。   也是这时,陈曦才似乎意识到了站在言铭身后不远处的虞恬,她像是有点胆怯,怯懦又忐忑地看向虞恬,很无害又疑惑的模样:“言铭哥哥,这位是……”   没给言铭回答的机会,虞恬就抢先回答了:“哦,我是言铭哥哥的旧妹妹,你就是他的新妹妹吧?我觉得我们也挺有缘的,不如趁机搞个妹妹团建吧,先把组织建起来,未来说不定还有更新的妹妹加入呢。”   虞恬说完,抬头扫了言铭一眼:“看来在我找新哥哥的时候,我的旧哥哥也没闲着,也飞快找了个新妹妹嘛。”   “……”   言铭看起来有些无奈,但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了。   等走到一边接完电话,他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医院那边我的一个病人突然出事了,我现在要赶过去紧急手术处理。”   “陈曦,这是虞恬,你让她带你回我家。”   他对陈曦说完,才把虞恬拉到一边:“今晚我不一定还能回家,正好你们两个一起住,家里也有两间多余的客房,不用再临时去酒店开房间了,我现在也没时间送你们去。”   虞恬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有些不高兴:“不放心你这个新妹妹一个人,所以把我当顺水人情陪你的新妹妹啊,我作为旧妹妹都下岗了,这种临时工作结不结工资啊?”   “没不放心她。”   言铭看了一眼站在稍远处路口正朝着他张望的陈曦,然后才转过脸看向了虞恬眼前的地面。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像是要糅杂在夜色里被风吹跑。   但虞恬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   “我是不放心你。”   虞恬的心突然像被这阵夜风突袭了,在风声的裹挟里扑通扑通急躁又难耐地跳动起来。   虞恬咬了咬嘴唇:“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你怎么不去不放心你新妹妹啊?”   言铭扫了陈曦的方向一眼:“她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人看着比你精明。”   “……”   虞恬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服,就听到言铭径自道——   “你今天才经历了你妈妈的事,家里有个人陪你也挺好,不至于太胡思乱想。”   他盯着虞恬,叮嘱道:“所以别搞事,别闹腾,好好待在家里,我走了。”   夜晚的风带了凉意和初秋的萧瑟,昏黄的路灯凄凉的街道,都让人心生寒意,穿着超短裙的陈曦已经开始不断地动着腿妄图增加身体的热量。   然而虞恬只觉得脸颊发热,内心仿佛一座内部留着滚烫火热岩浆的休眠火山,已经有喷涌复苏的迹象。   只是十分钟后,虞恬心里的火山就重新冷却了。   她和陈曦沉默地坐在言铭家的客厅里。   新旧妹妹面面相觑,有个人陪着,在陌生的环境里确实有人气许多,但由于不太熟悉,虞恬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自己还是有些太过应激,对人家有点太过敌意了。   为了缓解尴尬,虞恬主动道:“我有点饿了,打算吃个夜宵,你要喝点什么吗?我打算做一个雪梨水,你要一杯吗?饿的话我打算炖一个小米粥,可以给你也做一碗。”   陈曦愣了下,然后甜甜地笑起来:“不了,谢谢你哦。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了。”   虞恬没在意,她在网上下单买了雪梨、青橄榄、蜜枣和陈皮,又买了些小米,径自进厨房开始捣鼓起来。   做美食能让虞恬变得平静,今天经历了不少,虞恬也需要转移一些注意力。   何况此前胃口不佳,如今这个点,才觉察出饿来。   她一边做,一边也不忘把过程都拍摄成了素材,打算回头剪辑出一个养生润喉茶和养胃粥的食疗视频。   虞恬做了很多,她一向能吃,如今吃完宵夜,还剩下一人份的量,正好过会儿再饿了睡前吃完。   等搞定这一切,她才回了房间打算休息。   只是虞恬有些认床,来了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失眠,胡乱抓了好几把头发,虞恬还是决定索性去言铭书房里找本书看看,说不定很快就有睡意了。   只是虞恬没想到,她一进书房,别说睡意,整个人都更精神了。   言铭的书房里有一整个柜子刻录好的的手术影像资料!   还有不少珍贵的医学材料和病例记录。   虞恬几乎是欣喜又激动地回到客房的,她躺在床上等着,恨不得言铭能立刻成功完成手术赶回家,这样自己才好立刻获得他的首肯,好去翻阅这些宝贵的资料。   她不知道,屋内另一间客房里,陈曦和她完全是一样难眠的心情。   今晚对陈曦来说,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次尝试。   陈曦对言铭是一见钟情,此后自己妈妈和言铭爸爸渐入佳境,自己也又有了几次见言铭的机会,可惜陈曦使劲浑身解数,言铭也和绝缘体一样岿然不动。   今晚的家庭聚餐,言铭更是直接爽约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天没有给陈曦制造的机会,陈曦决定自己来掌握。   她是故意半夜赶到言铭家附近的,也算准了言铭这人外冷内热,不会对遭到“尾随”的自己视而不见,别说陌生人言铭的道德感会让他出手相助,何况自己还和言铭有着可能成为未来一家人的关系呢。   陈曦觉得自己计划的很缜密。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言铭家里竟然还有个女的。   是言铭爸爸前女友的女儿。   陈曦很纳闷这人怎么会在,她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和戒备。   毕竟这个叫虞恬的女生非常非常漂亮。   不过短暂的观察相处后,陈曦的心就渐渐放了下来。   这虞恬美则美矣,但看起来根本不会钓男人那一套,简直是新手级别的。   比如言铭离开时,她最后竟然只“哦”了一声,关照对方“那你快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哪里像自己,对言铭依依不舍的,千叮咛万嘱咐的,又是留恋,又是表达出了对言铭工作辛苦的心疼。   陈曦长得不是最漂亮的,但论对付男人的手腕,她自觉很少有人能胜过自己。   女生容貌固然是加分项,但性格的温柔、体贴,惹人怜爱恰到好处的娇弱,需要依靠对方时那种全身心的信赖,还有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以及对对方的崇拜,像孩童般不谙世事的天真,这都是让男人沦陷的武器。   最优秀的猎人总是善于伪装成猎物的样子。   今天成功住进了言铭的房子,没有点进展,不一举拿下言铭,陈曦绝不善罢甘休。   虽然原本她期待的二人世界没能到来,言铭临时有事去了医院,家里还多了一个大号的人形电灯泡,但……   陈曦对自己有自信,能在优势里发挥长处的不叫本事,能把劣势扭转为优势,那才是真功夫。   虞恬容貌确实亮眼,但挡不住蠢。   这大半夜的,竟然下单一堆食材去做宵夜了。   这个点吃这些,第二天脸上不浮肿才怪;而且在别人家里这么不见外地使用厨房,言铭这种内外界限明确的人,多半回来后对她观感会不好。   而且言铭出去连夜加班,她竟然一点关心慰问的意思也没有,竟然吃完宵夜就跑客房里睡了。   简直真把言铭家当旅馆。   不过这样也好。   她表现得越是拙劣,就越是能衬托出自己的好。   人的好,本身就是对比出来的。   陈曦很有信心,只消几天相处,言铭就能发现,比起虞恬这种长得好看但不通人情世故也完全不会关怀男性的女生来说,为了言铭守夜不睡的自己更让人感动。   虞恬这人,简直是为了衬托自己的好才来的。   陈曦拿出一张面膜,美美地贴上,躺在床上等待言铭回家。   门口传来密码锁启动声音的瞬间,陈曦飞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刚想整理下仪容,做出一个略带憔悴但仍不掩娇美的妆容效果再去迎接言铭。   结果听到旁边客房传来了开门声,接着就听到了隔壁房里有人火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这是什么鬼发展?!那个虞恬不是睡了吗?!   陈曦有些慌了。   根本来不及梳妆打扮,生怕被对方抢走先机,她披头散发就冲了出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虞恬竟然已经跑到了门口,像个听到主人回家的激动小狗,一双眼睛充满热情又包含情谊地看向言铭。   她的头发看起来也有些散乱,但散乱中带了一点慵懒,慵懒里带了一些别有用心。   而陈曦还来不及表现,就被对方抢走了台词,只听对方两眼放光看向言铭道——   “言铭哥哥,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一直没睡!”   “……”   言铭大概刚下手术台,神色有些疲惫,但见虞恬和陈曦都没睡,有些意外。   他一边换鞋,一边径自走向厨房,正要拉开冰箱,就见到了不远处摆放好的一人份雪梨水和小米粥。   饶是言铭这么不苟言笑,也难得露出些笑意:“刚下手术台,又渴又累,正好。我可以吃吗?”   虞恬笑得更像是争宠的心机小狗了:“可以呀!我做的!”   看着眼前坐下吃粥的言铭,以及坐在他对面说着什么的虞恬,陈曦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原来如此!   这虞恬真是高啊!   原来虚晃一枪说自己吃宵夜,其实是给言铭准备的!   说去睡了,其实是麻痹自己,言铭一回家,这家伙就第一时间冲出来了!   这是个高段位的选手。   但陈曦绝不认输,她一定会把这女人清空出言铭的生活。   虽然言铭误会之下吃掉了虞恬准备给自己的宵夜,但鉴于他非常大方地答应了虞恬可以随意翻看他书房里的资料,虞恬决定完全不计较别的了。   她几乎第一时间冲回了书房,然后打开电脑,孜孜不倦地看起来。   不睡觉等言铭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得到他的首肯,好去使用他的书房,好去翻阅他书房里的文献资料嘛!   那把自己的宵夜将错就错地犒劳给言铭,也没什么!他下手术台也很辛苦的!   虞恬没再多想别的了,她很快被书房里文献资料环绕的感觉给幸福坏了。   不少手术视频都是言铭在海外访学期间拍摄的,是非常珍贵,在网上都找不到的资料。   只是部分刻录盘放的位置有些高,虞恬竟然努力踮脚都没能完全够到。   她只要无奈地跳起来,希望能好运地正好抽走那份视频资料。   虞恬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不甘示弱地瞪着书柜。   就在她打算出门搬个椅子再来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走来。虞恬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人逐渐靠近的体温,然后她看到自己抬头翘首以盼的视线上方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言铭轻而易举地把虞恬想要的刻录光盘帮她取了下来。   “是要这个吗?”   吃饱喝足的言铭看起来心情挺好,他倚靠在书柜上,慵懒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光盘。   虞恬盯着言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架势,是要提什么条件了?   只是就在虞恬揣测之际,言铭却径自把光盘递给了虞恬。   “给你了,小矮子,下次直接喊我帮你拿。”   言铭说完,还顺势用光盘轻轻拍了下虞恬的头。   这才重新塞回给虞恬,转身朝自己房里走了。   只是言铭试图休息的计划很快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没多久,他又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满脸严肃:“急诊那边来了个病人,我要过去。”   这才刚回来,虞恬有些不解:“急诊的人呢?”   “恩,他们没法处理,是海鲜集市的员工,半夜处理海鱼,结果一条海鱼挣脱跳起来,背鳍上的刺正好扎进了她眼睛里,现在眼内出血,已经有积脓,这类海鱼很多背鳍上的刺是带毒的,进入眼球感染后,如果不快速准确处理,很可能眼睛保不住。”   眼科是非常专业的,眼科手术对精细度更是要求高,夜班眼科医生不一定有经验处理,医院的总值班主任医生也不一定正好是眼科的。   这种时候言铭被叫过去,其实再正常不过。   几乎没有任何怨言的,言铭重新拿上外套,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进入到工作状态后,其实医生完全没有多光鲜,经过大半夜的熬夜,言铭的脸色已经带了疲惫,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毫无迟疑地打算去为病人手术。   言铭刚准备走,便被陈曦叫住了。   她有些羞赧但义不容辞地自动请缨起来:“言铭哥哥!你这大晚上赶来赶去的,我正好睡不着,替你开车送你去医院吧,否则疲劳驾驶,很危险,你正好在车上养精蓄锐,到了以后可是一场硬战!”   虞恬也同样劝说了言铭跟着陈曦上车,疲劳驾驶不安全,他今晚已经几乎整夜没睡了。   言铭自然是拒绝的,但最终拗不过陈曦,外加他确实已经有了精疲力竭的状态,最终跟陈曦一起出了门。   虞恬很清楚,这是为言铭好。   只是等两人一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虞恬内心又失落和难受起来。   如果自己的手没有受伤,就可以送言铭了,可自从受伤后,她右手的灵活度大大降低,为了安全起见,尽量少开车为宜。   而这种情绪,在一小时后陈曦回来后,就变得更为明显了。   虽然半夜开了趟车当了回司机,但陈曦的脸上掩盖不住兴奋:“车上和言铭哥哥聊了好多,言铭哥哥主动和我说了好多事,分享了医院里好多趣事,还说以后我的眼睛就由他承包了!”   陈曦娇嗔道:“笑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话啊。谁会没事想去看医生?才不想在医院里见到他呢。”   “不过他可真是把我当妹妹,特别关心我,晚上我遇到尾随变态的事,他好气,不知道怎么的比我自己本人都生气。”   她聊着聊着,状若不经意道:“哎?听说你是言叔叔前女友的女儿哎。”   “但你妈妈和言叔叔不是分手有一阵子了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是我妈妈这块还挺在意的,明天她和言叔叔会一起来这里接我……”   说到这里,陈曦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是不会多想啦,但是我妈妈看到你,估计会和言叔叔吵架的,会觉得是言叔叔对前女友藕断丝连,我妈妈比较作的啦……”   她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怎么和我妈开口打预防针解释,真怕她误会言叔叔,又要吵架。”   “但毕竟你妈妈和言叔叔早分手了,你突然住在言铭哥哥这里,确实很难解释,毕竟按照我们家的家教,我妈妈要是和言叔叔不在谈恋爱,我肯定不会借住到言铭哥哥家里的……”   该来的看来总会来。   虞恬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竟然挺平静。   她要不是所有糟心事赶在一起,确实走投无路,也知道借住在言铭家不好,可再怎样,虞恬欠的,也是言铭的人情,凭什么陈曦在这里对自己颐指气使海桑骂槐呢?   虞恬喝了口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哦。”   她笑了笑:“那你妈妈和言叔叔是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婚宴定好在什么酒店了吗?蜜月想好去哪儿度了吗?领证的好日子找人算过了吗?”   陈曦愣了愣,然后又端起架子来:“那还没那么快,我们家都不是随便的人,还是继续相处一阵再看看吧。”   “既然还没领证,那请问你和言铭的关系,与我和言铭的关系,法律上有什么不同呀?”   虞恬笑起来:“你妈妈和言叔叔还没结婚领证,你就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继妹。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呀,你妈妈那么不随便,肯定是个谨慎又对另一半高要求的人吧,那万一处着处着,言叔叔不合她心意,她和他分手了,也不意外吧?”   “而我妈妈现在也是单身,曾经和言叔叔也谈过,有感情基础,言叔叔万一恢复单身,那和我妈妈旧情复燃复合也不是没可能呀。”   虞恬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我和你请问在言铭眼里有什么差别吗?”   陈曦果然气得五官都快扭曲了,可虞恬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哦,我忘了,是有不同的,我是你言铭哥哥主动带回家的。”   “你呢,则是半夜突然穿着高跟鞋,去了演唱会还能妆容精致一丝不苟,莫名其妙出现在言铭的小区外,号称被尾随了但是甚至没报警,言铭要送你去酒店又不肯一个人去住,强行要跟着他回家的。”   虞恬并不喜欢咄咄逼人,但不意味着会平白被人蹬鼻子上脸指桑骂槐。   “现在这个家房产证的主人不是你,是言铭,就算你以后成了言铭法律意义上的继妹,言铭又不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还需要你做代言人吗?他是聋了还是哑了?”   陈曦没想过虞恬会这么直白的反击,她一时之间气到手抖,但竟然还不忘入戏,一双眼睛泫然欲泣控诉道:“我是好心提醒你,明天我妈和言叔叔要来,结果你竟然这么误会我……”   “什么提醒我,你不就是赶我走吗?”   虞恬懒得虚与委蛇:“以后谁赶谁,还不好说呢。我现在反正也不是言铭的妹妹,说不准未来上岗做他老婆呢,人生际遇嘛,很奇妙的啊,对吧?”   “我昨天住这里,今天住这里,说不定未来一直住这里。”   虞恬原本借住言铭家,也是六神无主之下的权宜之计,一来没钱住酒店,二来被老戴这么一通威胁,虞恬确实也有点害怕,但本计划也是兵荒马乱之下暂住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走,可这陈曦倒是激发了她的胜负欲。   她决定,陈曦不走她不走!   反正言铭书房里那一柜子手术视频,她也还没看完呢! 第四十一章   虞恬补了一会儿觉, 第二天起来买菜做了饭,装进便当食盒,准备带去医院。   她做东西的时候,陈曦就在一边晃荡,戒备又刺探军情般看着她。   陈曦显然也跃跃欲试,但大约实在没有做饭的技能,只能干瞪眼。   虞恬存了气死她的心,临走时笑眯眯模仿她的语调茶里茶气道:“言铭哥哥忙了一个晚上,今天又有手术安排,一定好累的,这时候就最需要家常菜抚慰了。”   陈曦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言铭哥哥上班时候忙的很,根本没空见你,你带饭菜,也不一定找得到他,还会打扰他工作。”   “不会啊,我和言铭哥哥早就约好,等他查房的时候去病房见呀。”   虞恬说完,提着饭盒故意袅袅婷婷地走了。   虞恬确实和言铭约好了病房见,但并不是为了私事。   甚至她今天做饭的首要初衷,也不是为了送给言铭。   宋春香女士在医院住了一晚上,今天会开始手术,术前言铭会作为主刀医生,和虞恬再沟通一些细节,还有一些手术知情同意书需要她签署。   用保温盒带的清淡饭菜便是计划给妈妈术后吃的,只是顺带给言铭也做了一份。   病房里,宋春香女士精神好了很多,虽然眼睛还受着伤,但离开了老戴,她显然轻松了好些,告诉虞恬不用担心,自己昨晚睡得很好。   虞恬妈妈话音刚落,她边上病床的小女孩便忍不住补充起来:“是的是的,姐姐,阿姨昨晚还打呼噜了,我听到了。”   虞恬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当即埋怨道:“你这孩子,早上不是答应我替我保密吗?”   宋春香女士住的是三人间病房,一位患者今早刚办了出院,目前床位还是空的,另一位患者则是这个小女孩,很活泼。   “姐姐,我叫小灵,今年七岁,不过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八岁了!希望今年生日能见到神奇女侠!”   小灵的左眼眼球是摘除的,此刻眼眶里的明显是义眼,但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一点不影响小灵的开朗阳光。   有这孩子在,病房里气氛也很轻松,虞恬和宋春香的情绪都和缓了下来。   很快,言铭便来了病房。   这还是虞恬第一次以患者家属的身份见证言铭工作的样子。   他穿着白大褂,身后跟着几个轮转医生和护士,样子认真又有威严。   小灵显然早就和他熟识,言铭一进病房,她就笑着挥起手来:“言铭哥哥!”   虞恬不是没见过言铭冷淡拒绝成年女性患者的套近乎,但他对小灵这样的小孩子,却是异常温和耐心。   他特意弯腰让视线和小灵的平行,询问了小灵几句,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道:“小灵今天也要乖一点,我看到你都很认真记得我们的约定,没有放弃,每天也都有努力好好吃饭。”   说着,他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贴纸:“所以奖励小灵一个贴纸。”   小灵看到贴纸,果然开心起来:“是神奇女侠的贴纸!”   此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撒进病房,把小灵和言铭都沐浴其中。   言铭的睫毛纤长,他的唇角带着弯起的弧度,脸上的表情温柔。   明明自己根本没站在阳光里,但虞恬的脸却不自觉热起来。   她不得不用手捂住脸,然后移开视线。   进入工作状态的言铭,真的是有一点点犯规的帅。   检查完小灵的情况,言铭很快便转身问起虞恬妈妈的情况。   明明单独和虞恬相处时这男人表情丰富,但以医患身份面对,却很保持距离感,硬生生被带出了一种冷淡的气息来。   他按部就班问了几个问题,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告知虞恬,手术会如期进行,期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和虞恬讲话的样子仿佛两人第一次见,模样专业又冷酷。虞恬便也没有套近乎,用客气的“言医生”回应。   虹膜根部缝合其实不算大手术,但毕竟是自己妈妈,虞恬忍不住还是有些紧张。   “言……”   临进手术室之前,虞恬其实想要拜托言铭一定要全力以赴。   但话到嘴边,她又担心这样术前的叮嘱,对医生而言是过大的心理负担,因此硬生生刹车了。   言铭倒是转了身,声音冷静镇定:“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想想待会怎么报答我。”   虞恬愣了愣:“手术还没做完呢,情况怎样都不知道,现在就想怎么报答你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会成功的。”   言铭看了虞恬一眼:“毕竟我不敢失败。”   他抿了下唇:“因为如果失败,换来的应该不是报答,可能是暴打。”   虞恬这下顾不上紧张了,她嘟囔道:“我不会打你的。”   言铭垂下视线:“不好说,谁知道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毕竟说话不算数。”   言铭轻抿了下唇:“说很想喊我哥哥,结果一声没喊。”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会翻旧账?   虞恬忍不住有些埋怨:“你不会这时候说点安慰我的话吗?”   言铭愣了愣,像是有些意外。   虞恬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言铭能真的安慰自己。   只是正在虞恬打算再问问自己妈妈情况时,言铭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然后开了口——   “那你今天也要乖一点。”   言铭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乖乖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他的视线看着医院的白墙,像是对着墙面说话一样镇定道:“我没有怎么安慰过成年人,只有安慰小孩的经验。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这样吧。”   明明离手术开始时间还有片刻距离,可言铭说完,像是被人追赶似的飞快转身说要去准备手术了……   虞恬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突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面对言铭,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失去了游刃有余和一切社交技巧。   她的心里兼具着紧张忐忑和酸涩鼓胀,情绪像是某种调制出的高级的香氛,带了不同的前中后调,依赖信任里又隐藏着悸动和蛊惑的风味。   而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言铭临走时身上带过的消毒水味。   “手术很成功。”   两小时后,言铭走出手术室的时候,神色里带着疲惫,但眼睛很亮,他揶揄地看了虞恬一眼:“应该不会被你暴打了。”   他走到虞恬面前,看着虞恬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坐在家属等候区的样子。   “虽然是局麻手术,但术后视力恢复会要两个小时左右,之后彻底恢复好就需要更长时间。”   言铭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了虞恬:“挑吧。”   “嗯?”   “不是很听话乖乖坐着等吗?”言铭抿了下唇,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给你的奖励贴纸,之前答应你了。”   结果虽然这么说,言铭却没再给虞恬挑选的机会。   “算了,我帮你选一个合适的。”言铭露齿笑了下,看起来手术完成后心情很轻松,他轻飘飘地看了虞恬一眼,补充道,“会挑一个你喜欢的。”   他说完,径自撕下一张贴纸,然后贴到了虞恬的背后,这才转身离开。   妈妈手术成功,虞恬悬着的心终于回归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来不及在意身后被言铭贴上的贴纸,一听到妈妈被推出手术室的消息,虞恬顾不上别的,就一路跟着护士,推着宋春香女士重新从手术室被转移到病房。   大概知道虞恬妈妈手术成功,同行的护士一个劲地掩唇看着虞恬笑,路过的医护也好,病人和家属也好,也都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只不过对着虞恬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笑到最后连虞恬都有些心里发毛。   直到刚从另一档手术观摩赶回来的齐思浩过来病房探望虞恬妈妈,虞恬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小鱼,你背后怎么贴了个‘渣女’标签?”   “……”   等齐思浩把贴纸揭下放到虞恬面前,虞恬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言铭给她选了个“渣女”。   这就是他给她选的所谓合适的贴纸。   虞恬这下很明白大家为什么看着自己笑了。   齐思浩更是笑得人仰马翻:“谁给你贴的?怎么感觉这么哀怨,你是不是对谁始乱终弃了?”   言铭这个幼稚的人!   虞恬感觉非常无语,但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很快,虞恬顾不上思考对谁始乱终弃了,因为她妈妈推进病房后已经在喊她了。   局麻的药性过后,虞恬的妈妈觉得眼睛有些疼,但一切指标正常,手术确实非常成功。   因为有些劳累,和虞恬聊了会儿天后,宋春香女士就表示想要睡一会儿。   虞恬便把留给自己妈妈的那份保温盒放在她的床头,又和另一床的小灵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这才轻手轻脚地和齐思浩一起离开了病房。   “差不多要吃饭了,我看言铭学长下台手术正好也结束了,走吧,你不是给人家拍马屁带了饭吗?我带你去食堂找他,他一般和蒋医生有固定喜欢坐着的座位。”   齐思浩不容分说,拽着虞恬就往医院食堂冲。   医院食堂里,言铭确实在齐思浩说的老位置吃饭,但他的身边不是蒋玉明,而是不速之客陈曦。   虞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陈曦竟然捷足先登了。   言铭的桌上已经摆满了保温盒,里面是菜色丰富的各种菜品,看起来卖相极佳,而陈曦正一脸恰到好处的羞涩,笑着和言铭说着什么。   齐思浩看了此情此景,语气酸溜溜的:“真羡慕言铭学长,难道现在真的流行性冷淡风?天天都有想追他的。不过以前的他都拒绝了,上次有个粉丝百万级的大网红因为美瞳过敏来看眼睛,对他也有意思,低声下气问他要联系方式,他都坚决不给,这女的什么路数?竟然能让言铭学长直接坐着吃她送来的饭,看来是八字有那么一瞥啊。”   不过齐思浩感慨完,转头就盯上了虞恬:“既然你言铭哥哥已经有人送饭,都吃上了,你这份饭,是不是就可以给辛苦的人民医生……”   可惜齐思浩最后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就见虞恬抿着唇皱着眉,一脸寻衅滋事绝不善罢甘休地朝言铭走去了。   齐思浩只来得及听清虞恬杀气腾腾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个饭菜,言铭不吃也得吃!”   虞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陈曦的行为早有预兆,但事到临头真的见到陈曦坐在言铭对面,她心里的不开心并没有因为提前做过心理准备而变得更自在或者减轻一些。   好像反而更气了。   虞恬调整了下表情,换上了温柔和善笑容满面的神色。   言铭对面的位置已经被陈曦坐了,虞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提着食盒,坐到了言铭的旁边。   “言铭哥哥,我刚才就一直在找你。”虞恬的声音故意娇滴滴的,“我妈妈的手术很顺利,还多亏是你,虹膜根部缝合这样的手术,难度太小,平时你肯定不做吧,要不是因为我……”   后半段完全是虞恬臆想的,但不管怎样,言铭确实救了她妈妈,这也确实不算个大手术,可以说对资深的眼科医生而言,非常入门级。   按照言铭的性格,多半也是谦虚地否认,澄清并不是特意为了虞恬做的这个手术,说是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应该做的。   毕竟言铭就是这样一个在工作中有一说一不苟言笑的家伙。   虞恬早已在腹中打好了草稿,言铭按照她内心的揣测说完后,她就怎么接。   反正夸就是了,夸言铭医者仁心,对待自己和对待别的病患一视同仁,马屁还能想不出词吗?   只是没想到言铭的回话打乱了虞恬的节奏。   他轻轻抬了下眸,淡声道:“恩,平时确实不做这么容易的手术,确实是因为你。”   虞恬完全没料到这种回答,她愣了一秒,人像是坐电梯时遭遇了颠簸,一颗心连带着晃晃荡荡,体验了短暂的失重。   医院食堂里永远人声鼎沸,虞恬瞪着言铭的侧脸,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听觉。   好在陈曦的话重新把虞恬从怀疑里拽回了理智——   “言铭哥哥,你人真好,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虽然虞恬姐姐的妈妈已经和言叔叔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听说他们谈了也没多久,那么虞恬姐姐应该和你也不多熟,但找你帮忙你还能这么耐心热情,特地为了她给她妈妈亲手动手术。”   陈曦一脸天真单纯道:“你真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医生!”   一段时间。   不熟。   陈曦暗讽虞恬死皮赖脸找言铭帮忙的意图,虞恬算是听出来了。   她甚至还抢走了虞恬原本打算对言铭吹的彩虹屁!   面对虞恬的目光,陈曦很淡定,再接再厉道:“言铭哥哥,昨晚多谢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赶来,等安顿好我以后,你昨晚又马上到医院里加班,这么疲劳的情况下,今天还要给虞恬姐姐的妈妈手术,一定累坏了,要补一补。”   “今早言叔叔听说我昨晚住在你那里,就安排司机来接我回了趟家,这一桌菜是我妈妈做的,让我一定要带来给你。你可一定要给面子吃哦,不然我妈妈可要伤心了。”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虞恬,此刻望着桌上的菜,顿时也萌生了退意。   远看还没觉得,等近距离看到了,才发现陈曦妈妈做的确实相当用心,所有便当就连摆盘都很讲究。   虞恬为了顾忌自己妈妈术后要饮食清淡,连带着做的言铭的那份便也同样清淡,而眼前陈曦妈妈的便当则看起来比自己的丰富了不少,有不少硬菜。   两厢一对比,虞恬的便当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自己妈妈术后需要饮食清淡,可言铭确实不需要,他从昨晚忙到今天,确实需要补一补。   陈曦早上明明知道虞恬做了清淡菜色,也大概是为了挤兑她,才弄了这么一桌大鱼大肉,可此时却明知故问起来:“哎?虞恬姐姐,你也带了便当啊?是为了感谢言铭哥哥给言铭哥哥做的吗?”   她抿唇笑了下:“虽然我做的有点多了,但你做的也是一片心意,要不也拿出来一起吃吧?”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不就是要让自己的饭菜相形见绌吗?   虞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曦的意思。   可不能让她得逞。   虞恬梗着脖子:“不是给言铭做的,是我带饭给自己吃的。”   她决定退出这场“竞赛”,不屈从于陈曦定下的规则,不玩了还不行吗?不给这女的做作表演的舞台,让她演她的独角戏去。   虞恬说完,便想站起来换个地方,可这个点的食堂里都是人,她环顾一周,愣是没有位置了。   陈曦则好整以暇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虞恬,大有“我看你怎么下台”的意味。   这倒是激发了虞恬的好胜心。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虞恬索性坐下来,大方地拿出食盒,打算旁若无人地和言铭陈曦同桌吃饭。   她并没有主动针对陈曦的想法,但别人都蹬鼻子上脸了,也不代表虞恬会一再忍让。   凭什么给陈曦和言铭两人世界的机会?   就不!   他们吃他们的满汉全席式便当,虞恬吃虞恬的清粥小菜!   只是虞恬没想到的是,她刚打开自己的饭盒,言铭就伸手把其中一份菜径自拿了过去。   面对虞恬和陈曦都有些愣神的目光,他淡然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胃不太舒服,想吃清淡一点。”   他看向陈曦:“替我谢谢阿姨,阿姨做的太好了,我病房有个之前负责的小患者一直喊着想吃满汉全席,我感觉阿姨做的都快有满汉全席的味道了,可以把阿姨做的菜给那个小病人吗?”   言铭看了眼陈曦,笑了笑:“我想你们也不会介意吧,毕竟你和阿姨应该都是很有爱心的人。”   这高帽子一戴,陈曦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尴尬道:“我都听言铭哥哥的,能献一份爱心,我和我妈妈肯定是求之不得,还真的要谢谢言铭哥哥给我们这个机会呢。”   只是陈曦显然还是不甘心:“不过你胃不舒服,确实只能吃简单点的东西了,等言铭哥哥你好了,我再让我妈妈做好吃的给你。”   陈曦说到这里,看向虞恬的饭盒:“不过真的好素哦,言铭哥哥,这个真的能吃饱吗?万一你晚上临时又有手术,吃这些能有体力吗?”   虞恬是真的很生气。   犯不着陈曦这么恶心自己,自己还不还手的。   就是……   就是要苦了言铭了。   冲动之下,虞恬没能多想,她拿了公筷,径自夹起了一块青椒,然后把筷子伸到了言铭的面前。   “言铭哥哥,你做了这么久手术,手一定累了,我夹给你吃哦。这个青椒正好离你有点远。”   陈曦恶心自己,自己也要恶心回去,用魔法打败魔法。   虞恬其实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灭灭陈曦的气焰,她的筷子甚至离言铭的嘴都很远,只虚虚地举在他面前,也已经做好了被言铭拒绝的准备。   言铭看向她的动作,眉头果然微微皱了起来。   虞恬几乎见到这个表情,内心已经开始后悔。   陈曦确实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挑衅让虞恬不开心,但她也犯不着恶心言铭……   这也太肉麻了。   毕竟言铭是无辜的。   明明自己根本不是个多冲动的人,即便郑廷付的女友当众叫嚣,虞恬生气之余都能保持镇定,可好像一涉及言铭,她就变得毛手毛脚,像个无法克制情绪的小学生。   言铭微微皱起的眉像是一个讯号,犹如一场跑步比赛前的信号枪声,虞恬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自己何必呢。   犯得着吗?   就不该理睬陈曦。   应该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而虞恬的对面,陈曦正看好戏般好整以暇地隔岸观火。   就在虞恬硬着头皮准备迎接言铭的冷脸时,言铭终于开了口。   “拿近点。”   他的声音冷静镇定,见虞恬一时之间没有反应,不得不继续道:“你拿这么远,我怎么吃?让我锻炼前伸我的脖子吗?”   虞恬有些呆呆的。   陈曦也失去了此前优秀的表情管理,露出了掉了下巴般的表情。   言铭的黑眼睛犹如静水流深,平静而并无波澜地盯着虞恬,眸间错落的景致犹如白日焰火,储存着一整个夏天最好的明亮,溢出的视线里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虞恬几乎下意识就把筷子听话地往前伸了伸。   言铭非常自然地吃掉了虞恬喂过去的青椒。   然后又埋头继续自己吃起来。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毫无任何迟疑的蛛丝马迹。   言铭吃了两口,又抬眸看向虞恬。   言铭像是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青椒。”   “啊?”   他表情淡然道:“你不是说青椒放得远我夹不方便吗?”   “……”   言铭垂下视线:“确实不太方便。”   食堂的整张餐桌,才这么一点点大,而言铭的身高最起码有一八五以上,这整张桌子上,就不存在他伸手会不方便夹的菜……   但始作俑者的是自己,虞恬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又夹了一块青椒给言铭。   她原本打算把青椒直接放在言铭的米饭上就完事,然而言铭却非常自然的,在青椒移动到他嘴边的时候,微微侧了下头,顺势就着虞恬夹菜用的公筷吃掉了青椒。   医院的食堂里嘈杂喧闹,空气里是今日重头菜辣子鸡的味道,虞恬身后的那一桌医生正在激烈争论一位住院病人的手术方案。   一切是这么鲜活的热闹。   然而这份鲜活的热闹,因为言铭顺势吃掉青椒这样简单的行为,变得突然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像是一场由二次元中庞大世界地图和NPC构成的虚拟世界,终究因为与三次元的真实性存在偏差,而开始坍塌。   虞恬突然变得难以确定。   到底就着自己手里筷子自然吃掉青椒的言铭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确实处于某种虚拟世界中。   言铭像是容市冗长夏季里的阵雨,让人期待它的到来所能带来的降温凉爽,又让人忐忑雨势过大可能被淋湿的困境。同时代表了美梦、仰望和憧憬,以及难以接近、幻象和距离。   虞恬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变得笨拙。   她原本轻盈的心跳像是坠着重物般变得笨重而强烈,像是要喧宾夺主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她变得紧张和慌乱,继而又开始生气。   吃了自己青椒的言铭看起来理所当然又镇定自然,像是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的眼神甚至都没多在虞恬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反倒是自己心绪乱的像一团被猫逗弄的打结毛线团。   凭什么?   虞恬咬了咬嘴唇,装出比言铭更镇定冷静的表情。   如果原本事端的导火索是陈曦,那么现在,虞恬的好胜心完全是因为言铭此刻过分冷静和自然的态度而燃烧起来了。   如果他都可以理所当然的这么镇定,那为什么自己要自乱阵脚?   这已经不是自己和陈曦的较量了,而是自己和言铭的对决。   虞恬稳了稳心神,不想露出示弱的表情。   只是好不容易恢复平静,言铭却好像故意不让自己安宁一样。   明明以往和言铭一起吃的那么多顿饭里,从没发现言铭多爱吃青椒。   可今天的言铭显然和青椒杠上了。   吃完没多久,他就又看向了虞恬。   这次连别的言辞都省了,更简洁了。   “青椒。”   虞恬憋着一股劲,不想认输,又不得不给言铭夹了一次青椒,不过这次虞恬动作飞速地放到了言铭的米饭上。   “我手术,挺累的。”言铭看了一眼青椒,再抬头看向虞恬,“昨晚上几乎没睡,今天一早又做了你妈妈的手术和另一台手术,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手确实挺累的,夹菜都嫌累。”   “……”   大恩不言谢,说起来自己妈妈的病情,从发现到手术,确实还多亏有言铭。   虞恬只能心甘情愿继续当起了夹菜工。   第一次给言铭夹菜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注意,可后面越夹越多,言铭的脸又显然是附一院的颜值担当,很快就引来了员工食堂里其他医护人员的注意。   因为到了用餐的高峰期,医院食堂的空调打得更冷了一点,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冒出白色的冷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无所遁形。   但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像是带了具象化的热意,让虞恬仿佛完全没有办法接收到中央空调带来的凉爽,而只觉得燥热。   言铭仍旧从容。   只是简单的清淡的家常菜,但他吃的慢条斯理,以往虞恬总觉得这种用餐礼仪优雅耐看又贵气,但如今却品出点不好招惹来。 第四十二章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陈曦几乎是从头至尾都用见了鬼似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虞恬。   她显然也没放弃。   只听陈曦用娇滴滴又柔弱的声音开口道:“言铭哥哥,我想在你那里再住几天,我最近投了简历,好几家公司都在附近,可能白天会有好几个面试,我家离这些公司太远了,最近堵车又多,我怕来来回回的话,面试会迟到……”   “其实我也知道这有点叨扰你,我之前也没这么想,只是早上和言叔叔随口提了一嘴,他就特别热情,一定要叫我和你提一下,让我在你那里暂住几天,方便出行,说未来都是一家人,这没什么可麻烦的,说你平时房子里也常常会给自己的医生同事暂住,有专门的客房,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陈曦先给言铭戴了个高帽子,然后漫不经心般瞥了一眼虞恬:“其实我本来也不太好意思提,昨晚毕竟是特殊情况。”   “但既然虞恬也借住着,我想言铭哥哥一定不会拒绝我吧。”陈曦低头笑了下,“毕竟言叔叔和我妈妈已经在商定订婚了,我们确实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我觉得我也不用太见外了,毕竟是真的很想有言铭哥哥当我哥哥。言叔叔也是这个意思,说如果我一直拒绝太见外,他都要伤心了。”   你那是想人家当你哥哥吗?   陈曦这劲头,分明是想睡言铭想给言铭当老婆啊!   不过……   对陈曦的说辞,言铭并没有反驳。   看来言叔叔竟然真的和陈曦妈妈快订婚了。   中老年人再婚相亲,都是图未来有个老伴,人到这个年纪,也知道自己的需求以及如何选择合适的人,年纪又都不小了,已经蹉跎不起了,因此从交往到订婚结婚,其实速度甚至比年轻人还快上一些。   言叔叔和虞恬妈妈分手后,各自都很快再有了新的感情。   然而虞恬妈妈遇人不淑,没有走到好的结局,而言文华能找到契合的人准备迎接第二春,虞恬内心也确实衷心祝福。   只是好像又没法那么开心。   尤其是在言铭对陈曦暂住的要求默许后,虞恬内心的失落和怅然升到了最高点。   陈曦就算再对自己不友好和充满敌意,不管怎样,最终和言铭做一家人的确实是她,而自己,就算在言铭面前频繁晃荡,也和言铭除了认识和校友关系之外,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了。   不甘心。   还觉得委屈。   以及难以言喻的、强烈的嫉妒。   犹如吃了淋了柠檬汁却忘了加糖的甜品,除了艰涩的酸意之外,再也品不出别的味道。   可能言铭就是很好心。   所以能对病患都很有耐心,想到要把陈曦妈妈做的更丰盛的便当留给小灵。   而言铭这样的人,也总是能接收到外界对他的善意和爱慕,因此让自己喂给他吃东西也没什么,让可能会成为继妹的陈曦继续住家里也觉得理所当然。   陈曦得到了言铭的默许,一扫刚才看见虞恬喂言铭吃东西时的颓丧,一下子眼睛里又像是燃起了火苗,开始热情又甜美地和言铭攀谈起来。   虞恬觉得很生气。   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陈曦勇敢追求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潜在继兄,言铭温和地对待未来继妹,他们都没有错。   错的是自己。   这一刻,虞恬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言铭是不一样的。   因为每夜都笼罩在冷然但皎洁的月光下,因为每夜都仰望着月亮,因为一直朝着月亮前行,以至于对月亮生出了不应该有的占有欲。   虞恬觉得自己可以拥有月亮。   可月亮高高在上,月亮属于任何人,月亮又不属于任何人。   想清楚自己喜欢言铭的一瞬间,其实世界一点变化也没有。   食堂里还是吵闹,冷气还是有条不紊的释放,窗户外郁郁葱葱的树叶中间投射下摇晃的光影,医院门口堵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像是这个炎热工作日的背景音般遥遥地传来。   但虞恬的内心却惊涛骇浪。   她瞪着言铭看了两眼。   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竟然对言铭产生了这种非分之想。   于是寻了个回电话的借口,虞恬几乎是狼狈地跑出了食堂。   她得冷静冷静,然后想想对策。   月亮确实高高在上,但既然很想要,总要努力尝试一下,把想要的搞到手。   虞恬一走,陈曦几乎差点破功直接喜笑颜开。   她原本对虞恬的恬不知耻大为震惊,这女的竟然直接试图喂言铭哥哥吃东西,更可恨的是,言铭哥哥竟然吃了!   要不是自己试探说要暂住言铭哥哥家里,言铭哥哥想也不想就默许同意了,陈曦都快以为自己要出局了。   不过如今一看,言铭哥哥可能只是对那一套难以招架。   男人嘛,都这样。   喜欢娇滴滴的女生,喜欢会来事儿的矫情小作精,陈曦是完全能理解的。   既然言铭哥哥喜欢这一款,对虞恬夹菜喂菜这么矫情的行为都能容忍,那自己毕竟还有未来继妹这一层关系,肯定比虞恬多的是契机。   陈曦又重燃了自信。   知道了言铭哥哥喜欢什么,她也可以投其所好,不就是夹菜吗?她陈曦也会啊!   因此虞恬一离开,陈曦就决定抓住机会,走自己的路,让虞恬无路可走。   她拿起公筷,夹起青椒,凑到了言铭嘴边,声音也柔柔的:“言铭哥哥,你喜欢的青椒。”   然而比起自然而然吃掉青椒,言铭却冷淡地给予了拒绝。   “我不想再吃青椒了。”   可以理解,陈曦心道,毕竟刚才虞恬给他都吃了多少青椒了!   于是陈曦再接再厉,夹起了一份猪肝:“言铭哥哥,那吃点猪肝吧,你昨晚到今天这么辛苦,补补气血。”   “我不吃猪肝。”   “……”   动物肝脏也不是谁都吃的,是自己冒犯了。   陈曦正打算斟酌下之后夹个什么给言铭,却听言铭先一步开口了。   “陈曦,待会你什么时候走?”   陈曦愣了愣,但随即露出些了然的神色,语气娇羞道:“言铭哥哥,是你要送我回去吗?”   “恩。”   自己毕竟还是比虞恬在言铭哥哥心目中分量重上许多的,毕竟言铭哥哥根本没问虞恬怎么回去。   陈曦内心有些小鹿乱撞,她懂事道:“不用的言铭哥哥,虽然是有些衣物要整理,但我自己来就好了,没必要还麻烦你开车来回接送我一趟。”   “不是我接送,是让我爸的司机来接你。”   言铭放下筷子,看向陈曦:“你不用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陈曦内心窃喜,脸上却单纯道:“是言铭哥哥打算带我买吗?”   可惜她的话说完,言铭并没有露出预想中应该露出的温柔笑容,相反,他抬起了头,眼神匪夷所思。   “你在想什么?”言铭的语气很冷静,像在阐述术前注意事项,“你没有必要带换洗的衣服,因为你根本不会住在我家里。”   陈曦有点没反应过来,短促的“啊”了一声。   “没有规定一家人就一定要住一起,我和我爸也不住在一起,你和我就算未来是一家人,我觉得住在一起不是太合适。我想你的男朋友和我的女朋友,可能都会介意。”   陈曦愣了愣,几乎是立刻澄清起来:“言铭哥哥,我没有男朋友,我是单身的,你、你不是也是单身吗?我记得言叔叔说过,还让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女生介绍给你认识呢……”   言铭垂下视线:“不用妄自菲薄,男朋友这种事,很可能未来几个月内就有了。”   陈曦急切道:“不会,我未来几个月内肯定不会有男朋友的,要是真的有,那、那肯定不会找那种介意我和你关系的男朋友的,我……”   陈曦刚想趁机委婉暗示暧昧一下,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言铭打断了——   “你未来几个月内或许是没有男朋友,但我未来几个月内可能就有女朋友了。”   言铭的声音凉飕飕的:“你未来男朋友不介意和我无关,但我未来女朋友肯定会介意的。”   陈曦还不死心:“可言叔叔说……”   “陈曦,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我不是三岁,还需要听我爸的话来安排人生。你昨晚临时住在我的房子里是事发突然,我出于礼节照顾和一些别的原因,但这不是我的处事常态。”   言铭看了陈曦一眼:“你要继续在我家里住下去是不合适的。”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熟悉,这个年纪的单身异性,没什么理由需要住一起,你嫌弃面试的地点远,完全可以在面试的公司附近租个酒店入住,或者提早一点起床,从家里赶过去。”   陈曦有些不服,垂死挣扎道:“那虞恬呢?她不是也住着吗?”   言铭这次连眼皮也没有抬:“因为我和她很熟。”   “……”   陈曦很少被人当面这样不留情面而直截了当地下通牒,她的眼眶几乎是立刻红了,情绪失控下,她没有办法继续云淡风轻地和言铭面对面坐着,只能憋回眼泪,提上包,赌气地走了。   虞恬回来的时候,陈曦便已经不在了。   陈曦情绪崩溃了,但虞恬在短暂的冷静后就逐渐收拾好了情绪。   不认输。   这几乎是虞恬的座右铭。   搞不搞的到手,不搞一搞怎么知道。   大概因为心里有鬼,虽然想努力理智冷静,但虞恬还是变得有一些紧张。   好在她一坐下,言铭就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下了指令——   “青椒。”   虞恬拢了拢头发,几乎是立刻把青椒夹到了言铭嘴边。   言铭大概最近真的是很爱吃青椒,很快,一盆青椒就被他吃完了。   虞恬提议道:“那吃点猪肝补补血吧。”人总不能只吃青椒。   她说完,便谄媚地夹了一块猪肝到言铭碗上,言铭倒是不挑食,自然地吃了。   眼下气氛不错,虞恬清了清嗓子,决定铺垫一下。   “言铭哥哥……我妈妈手术多谢你了,她还要住院大概一周左右才能出院,这段时间里……”   陈曦这家伙死皮赖脸赖打算在言铭家里,她对言铭又也有那种意思,虞恬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让陈曦单独和言铭两人世界,自己既然要搞言铭,那就不能掉以轻心放过任何一个竞争者了。   不然,要让陈曦和言铭单独住了一个礼拜后,两个人都好上了,自己还摘个屁的月亮?月亮都没了!都掉沟里了!   只要厚着脸皮,硬着头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言铭倒是淡定,他抬头看向虞恬:“这段时间里怎么样?”   虞恬做着思想建设,鼓起勇气道:“老戴那边我已经报警了,律师我也在对接中,等我妈出院,该起诉的也会起诉,但老戴知道我的工作室地址,法律流程走完之前,我怕……”   言铭慢条斯理的:“所以法律流程走完之前,你想住我这里?”   他放下了筷子,优雅地用湿纸巾擦拭了下手指:“虞恬,法律流程,起诉赔偿,快的话也要三个月到半年,慢的话甚至要一两年。”   “……”   虞恬有点生气了。   明明陈曦刚才找了那么拙劣的借口,要住在言铭家的时候,也没见言铭这么多话啊!几乎直接就默许了!   都这个时候了,虞恬索性心一横:“我暂时没什么存款,平台的流量和广告分成是月结的,要下个月月中我才能周转过来,借住一礼拜左右就可以了,到我妈妈出院为止。”   这些是实话。   在妈妈出事之前,虞恬原本确实有时间和精力做更赚钱也更安全的搞笑科普类节目,但她却先分心把曝光不良美容院的视频做了出来。   节目反响是不错的,毕竟打玻尿酸打成失明,这样耸人听闻的可怕副作用太少见,而被套路借美容贷,从而发展到人身安全被威胁,全家信息被透露被追债的重大风险,也鲜少有人曝光过,几乎视频一出,转发量就非常高,不少受害者也站出来控诉黑医美,希望能靠着舆论的影响力,倒逼不良美容院站出来解决问题。   可惜言铭说的没错,美容院不是吃素的,既然能养得起上下游一条完整的美容贷和不合规整容产业链,自然有点背景。   虞恬的视频上传半天发酵后,就遭到了对方投诉诽谤,平台为了不引起事端,暂时对虞恬视频进行了屏蔽处理,要求对视频中相关解说字样进行一定程度的删改,以规避任何可能的法律诉讼。   虞恬为此不得不付出了大量时间应对这些举报投诉,最终视频的传播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流量远没有做一期科普的多,所以下个月结算也多少会受影响。   好在因为言铭的建议,在视频投放之前虞恬特意咨询了律师,避免了被美容院有被抓住小辫子起诉的地方,也算是兵荒马乱中的小幸运,以至于对方也只能搞点背地里投诉找人限流屏蔽的小动作。   但……说来说去,没钱是真的。   不过虞恬到底没多少死皮赖脸的经验,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言铭也没接茬表态,虞恬便有些打退堂鼓了。   “算了,你要不方便,我就住齐思浩家去……”   “你住他那里干什么?”结果这话下去,刚才没回复的言铭飞快开了口,“我没有不让你住。”   言铭移开了视线,又补充道:“我的房子离医院近,你白天来回医院陪护照顾你妈妈也比较方便。”   “你妈妈是我负责的病患,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直接问我。”   他这次看了一眼虞恬:“算我支付你的辛苦费。”   言铭答应后,虞恬就忍不住蹬鼻子上脸了:“所以是吃人嘴短吗?吃了我做的饭菜,所以用这种方式支付辛苦费吗?”   “饭菜才几个钱?”   虞恬愣了愣:“那是什么辛苦费?”   言铭漫不经心地扫了虞恬一眼:“是夹菜的辛苦费。这个比较费人工。”   “……”   得到了言铭的同意,可虞恬内心的欣喜只维持了几秒。   因为很快,她就想到,自己现在有的待遇,陈曦也有,她刚才用比自己更拙劣的借口,也得以住进言铭的家里。   所以言铭这么容易就同意,难道是因为自己和陈曦都管他喊哥哥?   喊哥哥这么有效?   谁喊都行?   虞恬又不高兴了。 第四十三章   言铭下午继续去忙工作,而等宋春香女士短睡醒来后,虞恬也把饭菜又热了热,拿给了正睡醒的妈妈吃。   小灵也吃上了陈曦拿来的“满汉全席”,非常高兴。   三人病房里原本空着的另一个床位很快也入住了人,是个和小灵年龄相仿的女孩,被父母和其余家人簇拥着进来,显然是家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孩子还没手术,父母就心疼的不行,就差把整个家搬来了,既带了各种零食,还带了各种各样的玩具。   从对方几个家人和医生的交谈里,虞恬才得知,那小女孩要做的是儿童斜视手术,其实并不是很大很难的手术,只是手术需要孩子全麻,父母对此有忧虑和担心,也属正常。   小灵的父母大概工作繁忙,整个白天虞恬都没看到来探望,一向活泼的小灵也多次对另一床小女孩露出羡慕的目光,大概是想爸爸妈妈,整个下午,人也有些蔫蔫的。   虞恬灵机一动:“小灵,你不是马上要生日了吗?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姐姐送你当生日礼物!”   可惜小灵非常懂事地拒绝了虞恬:“不用了,姐姐,你不用破费了。”   说起生日礼物,她终于有些打起精神来,腼腆地解释道:“我不要生日礼物,我就希望能有个生日派对,有一个好大的生日蛋糕,邀请好多人来,神奇女侠也来参加,我最喜欢神奇女侠了,我自己吹蜡烛,然后切蛋糕分给大家!”   虞恬忍不住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果然是小孩子。   即便一只眼球摘除,但此刻笑起来的小灵还是阳光可爱极了,充满了勃发的生机,有一种让人不放弃的坚强生命力。   宋春香女士恢复得不错,但因为还需住院几天观察,虞恬等她饭后困了,这才折返回言铭家。   不过回家之前,她先去自己租用的工作室里收拾了点工作的资料,然后翻出了好几条裙子,把不常用的化妆包也拿了出来。   再三挑拣后,她选择了一条宝蓝色的丝绒裙。   虽然丝绒面料相较其余材质更为厚重,穿着也有些束缚感,但却非常显身材。领口并不是常见的V字型设计,而是方形宫廷感的领口,看起来拘谨又有规矩感,然而方形领口到脖颈间留白到位,恰到好处含而不露,既让胸口线条起伏感明显,性感中又保留了禁欲和端庄。   腿部采用了开叉的设计,走动间便能让腿部皮肤和线条若隐若现。   虞恬知道自己的腿非常白,也非常漂亮,开叉裙摆对她完全是扬长的对口设计。   而这条裙最大的设计感来自于背部,垂坠着同样宝蓝色色系又带了金属感的十字交叉项链,把露背的设计玩得明明白白,既不会产生大片的皮肤裸露所带来的空荡感,又俏皮而贵气地将背部细节都点亮。   这条裙原本是虞恬买用来参加毕业典礼舞会的,上身效果非常棒,然而因为效果实在过于好了,以至于虞恬最终没有勇气穿出来。   有点太吸引人目光,也过分高调了。   但今晚,虞恬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穿上这条裙。   再踩上一双细高跟,涂上红色唇彩,头发用卷发棒烫成微卷。   今晚,言铭的家,就是战场!   虽然追人没什么经验,但虞恬在网上找了一本颇具口碑的《恋爱宝典》,紧急临时恶补了一下。   《宝典》上说,追人可以先用暗撩的方式——不要太直球,要勾引对方来追求你。   第一招就是,让对方感觉到你需要他,勾起对方的保护欲,以柔弱的形态华丽的“外包装”接近你的“猎物”。   虞恬觉得这理论挺对。   毕竟言铭看起来很吃撒娇这一套,陈曦就靠声音娇滴滴,就让他二话没说同意让人住家里了。   可怎么能自然而然地撒娇,又彰显自己的柔弱需要保护呢?   幸而《宝典》上已经写了推荐的方案——一起看恐怖片。   虞恬决定就这么干,当即兴冲冲下载了一部以废弃医院为背景的恐怖鬼片。   因为从昨晚到今天都在工作,言铭早早回家后就在补觉。   等虞恬搞定一切,把气氛烘托到位,言铭恰好醒来,简单吃了点东西,坐到了虞恬对面的桌前。   而虞恬猜测,陈曦大约是回家打包衣服去了,所以还没回来。   家里此刻就只有言铭和虞恬两个人。   简直是天助我也!   言铭刚坐在沙发上,虞恬就做作地袅袅婷婷走过去,往他边上的位置一坐,然后努力摆出个非常美而妖娆的姿势,力争把宝蓝色丝绒裙的优势都展现出来,接着就把恐怖片投屏到了电视机上。   “言铭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看电影啊?”   虞恬声音柔柔的,然后偷偷往言铭身边靠了靠。   结果言铭也往边上让了让。   “……”   虞恬只能往边上又不着痕迹地靠了靠。   这次言铭没再让了,他看向虞恬,脸上带了点好整以暇的笑意:“沙发那边还有那么大地方。”   言铭又笑了下:“往那边去点。”   “……”   真是不解风情!   明明自己夹菜给他的时候很上道啊!   虞恬不情不愿地往边上挪了挪。   恐怖片正在播放片头主创人员的名单,言铭又侧头看了看虞恬。   虞恬感受到他的目光,坐的直了点,又很注意的挺胸,然后把腿也摆成最好看修长的姿势。   “你在家里穿成这样?”   果然是有点太隆重了吧?   虞恬尴尬起来,但言铭也太让人对牛弹琴了吧?这裙子本身就是为了他穿的,结果他看起来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淡然地看着虞恬,像完全没有发现这条裙子衬托下虞恬的美貌动人。   虞恬忍不住有些赌气了:“我待会还要出去!”   穿给别人看也不给你看!   真是白瞎了倒腾这么久。   虞恬心里委屈的要死,感觉自己简直是明珠蒙尘。   明明陈曦娇滴滴讲话的时候言铭看起来都能飞快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怎么轮到自己,就时灵时不灵的呢?   而且还是多数时候不灵。   每次灵的时候倒都是不该灵的时候。   虞恬想起自己今天给言铭夹了一中午的菜,还遭受了好多探究目光的洗礼,心里就气得要死。   不过好在很快,恐怖片进入了正片,虞恬被电影内容吸引了过去,不再分心生气了。   其实这恐怖片是近期推荐度很大的一个片子,以气氛塑造和配乐出名,导演很讲究镜头感,恐怖的氛围烘托到位。   片子一开头,一群不怕死玩挑战直播的年轻人来到了这所废弃闹鬼的医院里,虞恬几乎是很快被引领着代入了第一视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虞恬一边看,一边偷偷用余光瞥边上的言铭。   他看着屏幕,脸上表情平静。   虞恬又开始悄悄往言铭那侧移动,她觉得差不多该做准备了,眼看着剧情进展,其中一个作死的配角就该领盒饭了。   而这配角血腥领盒饭的当口,就是虞恬发挥演技,歪倒在言铭怀里,展现自己柔弱的重要时刻!   很快,配角就领盒饭了——被他害怕到极点的同伴慌乱中误伤,一刀捅进了腹部。   但……   虞恬纳闷,她忍不住了:“这不对吧?他捅刀的位置,并不会伤到脏器啊,怎么刀子扯出来的时候,内脏和肠子都一起流出来了?”   “急救处理方式也不对,这腹部的刀就不应该扯出来啊,保持原位打急救电话等专业人士救援,这配角不用死啊。这剧情就是为了要他死而强行让他死啊!他这几个同伴,应该算故意杀人吧!”   随着剧情的进展,虞恬越来越坐立不安了。   “这个反应也不对,受害人是被人击打了头部,为什么突然吐血了?”   “这个手指被踩以后弯曲的角度也不对……”   “这种伤口流血应该是喷射状的,怎么会是一汩汩冒出来的呢?”   针对虞恬的问题,言铭显然也所见略同——   “确实,这种刀伤的伤口不应该是这样的。”   “血袋的颜色调的也不对,过深了。”   好好一个恐怖片,变成了一场医学生交流大会。   不过恐怖还是挺恐怖的,但主要是因为言铭时不时会跳出些针对剧情的专业问题来,虞恬生怕答不上,整个人非常紧张,才觉得气氛异常恐怖。   等片子最终放完,虞恬才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这是白瞎了一次绝好的装柔弱机会!   她竟然全程和言铭都在讨论这群人伤口的状态以及如何急救或者手术的方案,后期甚至演变成言铭问虞恬答的抽考模式,以至于虞恬本来可以拗造型的妖娆坐姿,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小学生坐板凳挺直腰杆随时准备答题的姿势……   虞恬整个人都麻了。   只是相比她的生无可恋,用恐怖片做样本测评了虞恬的言铭,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唇角带笑地走进了厨房。   不管怎样,陈曦还没回来,眼下还有机会!   虞恬给自己心里加了加油,然后飞快也起身跟着进了厨房。   言铭正在喝水,虞恬灵机一动,立刻上前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趁言铭不注意,虞恬装成被热水烫到一样佯装痛苦的“啊”了一声。   然后她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出了点生理性眼泪,可怜巴巴地望向言铭:“言铭哥哥,我烫伤了,好疼啊,你能不能给我吹吹?”   言铭的目光便看向虞恬,他的脸带着笑意,一如既往的英俊,仍旧像是破除黑夜里迷雾的月亮,只可惜吐出的话语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虞恬,你是医学生,轻微的烫伤应该怎么紧急处理?”   即便穿着家居装,但言铭整个人实在都太正经太有气势了。   虞恬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   “马上用冷水冲。”   “吹有用吗?”   “没什么用!”   言铭笑了笑,对着水龙头做了个请的姿势:“所以,冲吧。”   “……”   虞恬气的要死。   第一方案,装柔弱引发对方怜爱,目前看来是宣告阵亡了。   不过还好,还有第二招!   虞恬进卫生间整理了整理仪容,补了补妆,然后把丝绒裙的领口往下拉了拉,再把裙摆开叉口往上提了提。   如果柔弱不行,那就只能性感致胜了。   虞恬看着镜子里明艳的脸,觉得这一点上自己还是有自信的。   果然,这一次,她一出卫生间,往客厅里言铭身边一站,言铭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只是眼睛里没有什么迷恋的成分,看起来这男人克己守礼,仿佛存天理灭人欲了。   他的声音平静镇定:“裙子领口,开太大了。”   虞恬心里窃喜,看来还是忍不住关注了。   越是这种收网的时候,越是要更镇定自持,于是虞恬故作天真地解释道:“没办法,今天太热了,感觉胸口好闷……”   她话还没说,就见言铭起身,径自走到不远处的空调面板前,然后把25度的室温,调成了20度。   他这套房子的中央空调非常给力,不一会儿,虞恬不仅心冷了,身上也冷的快瑟瑟发抖了。   她寻思着方案二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言铭却还要看她好看似的,一边翻报纸,一边语气凉飕飕道:“还热吗?”   虞恬气得要死。   “热!还很热!”她说着,又把领口往下扯了扯。   言铭下意识抬头,视线便撞在了虞恬雪白的领口处,然而这一次,他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游刃有余,眼神几乎是一接触到虞恬的领口,便慌乱而仓促地移了开来。   然后言铭飞快起身,走离了客厅。   虞恬简直想骂人。   她冷的要死,但因为逞能地说热,即便瑟瑟发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   就在她内心把言铭咒骂到第三十八遍的时候,一条毯子从天而降。   虞恬在茫然里,被阳光晾晒后温暖的味道所袭击。   继而传来的是言铭的声音——   “披着。”   他的语气像是有点无奈:“别闹了。”   言铭的手隔着毯子拍了拍虞恬的脑袋:“乖一点。”   虞恬在短暂的愣神后,心里几乎是过电一样的炸裂开来。   他知道!   他都知道!   这男人明明从一开始就全知道自己在耍心机做什么了!   根本不是对牛弹琴没能理解,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虞恬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刚刚充满气的皮球,然而不知道哪里漏了,没有人触碰还好,只要一触碰,即便最轻柔的拍动,都能让她原形毕露。   远看是好好一只鼓胀的球,但只要摸一摸,就会发现,她根本是色厉内荏的一只漏气坏皮球,即便砸向任何人,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因为只要一触碰,她就憋了,气都漏光了。   虞恬像是被言铭按了按钮,刚才那股气焰都退散了。   她红着脸,维持着被毯子盖着的姿势,整个人感觉温暖的同时,又感到安全。   好像躲起来才是正确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小丑,倾情出演自以为高级的话剧,结果剧情老旧到台下唯一的观众早就不动声色地猜透所有发展,对方只是基于礼貌或观望而按捺不表,却被自己误以为成了投入。   好丢人……   好在言铭看破不说破,避免了更进一步的尴尬。   不过虞恬也彻底偃旗息鼓了。   她就维持着毯子罩住脑袋的姿势,像个鬼魂一样双腿无力地飘回了客房。   再出房间的时候,虞恬已经换下了自己“斩男”的丝绒裙,换上了朴素的睡衣,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因为被毯子盖过而乱糟糟的,虞恬甚至都懒得理了。   只是她刚往沙发上坐下,言铭恶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是刚才说要出门吗?怎么直接换睡衣了?”   明知故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恬气呼呼的:“不去了,没意思,裙子不好看,不如穿睡衣。”   她的话音刚落,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被放在了虞恬面前的茶几上。   “喝了。”言铭言简意赅,“喝完去睡。”   他朝虞恬笑了笑:“别成天想乱七八糟的,多睡觉有利于你的身心健康。”   这男人像是心情非常非常好,又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拍了下虞恬的脑袋。   虞恬瞪着眼前的热牛奶,心情很复杂。   这是把她当小孩了?   还是言铭哥哥喊多了,真的把她当成妹妹了?   坦白来说,虞恬这几天也没能好好歇着,妈妈住院手术让她担忧和情绪紧张,如今手术顺利结束,一切也慢慢走上正规,此刻放松下来,确实觉得有些困了。   但……   但陈曦都还没回来呢!   如果自己现在早早睡了,不就是白白给陈曦了一道送分题吗?   人总是容易在大半夜困倦疲劳的时候精神更脆弱,也更感性,更容易敞开心扉,被人趁虚而入。   自己兢兢业业大半个晚上,极大地消磨了言铭的有生力量,万一这时候去睡觉,留陈曦过来后和言铭两人世界,岂不是把胜利果实拱手送人?便宜陈曦回来正好捡漏?   这绝对不行!   虞恬晃了晃脑袋,把快要耷拉闭上的眼睛睁睁大,瞪着牛奶杯,开始强撑。   她看了看手表,有些忍不住埋怨:“陈曦怎么还不回来啊?”   都这个点了!借住在别人家里也得有个基本礼节吧!又不是旅馆!   又等了十来分钟后,虞恬就开始犯困。   可惜陈曦这家伙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安生。   坐在虞恬一边沙发上翻开医学文献的言铭声音淡淡道:“可能还要一会吧。”   这都已经快十点了!   虞恬相当懊恼:“她怎么这么晚呀!”   言铭抬头看了虞恬一眼。   虞恬清了清嗓子,美化自己道:“我就是想着,她不是前几天刚遇到有人尾随吗?还这么晚回来,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言铭合上了文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我去接她吧,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一个人,是挺不安全的。”   那怎么行!!!   虞恬几乎下意识拉住了言铭的衣角:“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顶着言铭好整以暇的目光,虞恬只能硬着头皮演戏:“就、就……她是女孩子,我也是啊,她大半夜不能一个人,为什么我就可以啊?我也好害怕,刚才还看了恐怖片,言铭哥哥,我不要一个人。”   很快,虞恬掌握了撒娇的节奏,她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言铭,用刚才打哈欠而变得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他:“我要和你在一起。”   言铭今晚心情看起来一直非常好,看着总是对一切了若指掌游刃有余,然而虞恬这样一句简单的撒娇,言铭突然像是被按到什么特别的按钮,他的耳朵红起来,表情也不再全然镇定。   他微微移开了视线,但没有甩开虞恬的手,也没有离开。   虞恬感觉到身边沙发微微下陷,是言铭坐了过来,离得很近,比刚才看恐怖电影时靠的还近。   “不想我走,那我就不走好了。” 第四十四章   言铭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视线看着茶几上的热牛奶:“你也用不着哭。”   他果然,又把自己打哈欠的泪意汪汪,当成是快哭了。   这有点好笑。   但虞恬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了导致思维迟钝和行动迟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的感官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切自言铭坐的离她那么近开始,世界好像被施加了慢倍速的魔法。   在虞恬愣神的当口,一张纸巾被言铭递到了她的眼前,言铭的声音淡淡的,目光微微错开,如果不是屋内此刻只有虞恬,甚至要以为他是在和别人说话——   “怎么这么喜欢哭。”   虞恬却想到了关键的问题:“那陈曦怎么办?你陪我的话,她怎么办?”   言铭有些动作不自然地看了看手机,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她刚才给我发信息了,说今晚不过来,要整理的衣服有点多。”   ??这说来不就来了?   那今晚自己的戒备状态终于可以解除了!   只是虞恬先是松了口气,有点雀跃,继而这口气又很快提了起来。   陈曦当是搬家呢?就借住几天,竟然还要整理一晚上的衣服!她这整理衣服的架势,难道打算不走了?!   不过既然今晚陈曦不来,虞恬觉得自己也不用再苦苦支撑不睡了。   她喝完了牛奶,又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客房睡觉。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和言铭说晚安,言铭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他站起身接了电话,像是医院里又有什么病人情况危重,挂完电话后,言铭的脸色凝重。   虞恬有些在意:“是怎么了?”   言铭的声音比脸色更凝重:“小灵,突然病情急转直下,出现休克了。”   虞恬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小灵一只眼球已经摘除,但她从没以为是什么严重的大问题,毕竟那孩子那么开朗活泼,虞恬还以为她只是手术后需要定期复查或是针对另一只好的眼睛需要动什么小手术,毕竟摘除单眼手术的患者,另一只眼睛常常也容易出问题,这并不少见。   但言铭此刻的表情来说,小灵的病情看来并不是什么小问题那么简单。   虞恬紧张起来:“小灵是什么病?”   言铭的声音低沉:“视网膜母细胞瘤。”   简单几个字,但虞恬已经都明白了。   这是儿童非常常见的眼内恶性肿瘤,可……   “治愈率现在不是很高吗?我记得有将近百分之八十,而且小灵的眼球已经摘除了啊!”   那么阳光可爱的孩子!   言铭的声音也带了不忍:“虽然做了手术,可因为发现的不够及时,来手术时已经有点晚了,仅仅离手术隔了四年,还是发生了转移,这次来住院,除了检查另一只眼睛的情况,原本想看看还有没有再次手术的机会,所以先行在病房住了下来,但按照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手术了。”   言铭的话让虞恬的心沉了下去。   视网膜母细胞瘤一旦复发,很有可能会通过视神经或者眶裂进入颅内,也可能存在通过血液转移到骨骼、肝脏或者全身其他器官的可能。总之,一旦发生转移,总是凶险万分。   也是这时,言铭的电话又响了。   他接起来讲了几句,挂断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医院那边说,小灵现在抢救回来了,情况也暂时稳定住了。”   虞恬也是学医的,怎么不知道言铭这欲言又止的“暂时稳定”四字背后的情况。   即便小灵能挺过这次休克,但这样的身体状况显然已经无法做手术,基本已经是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状态,恐怕医院也需要告知她的父母真实情况,建议他们办理出院。   果然,虞恬猜的没有错。   “小灵的父母在她一岁时发生了车祸,她妈妈没挺过来,去世了,她爸在车祸里也失去了一只手,此后只能打打零工,这些年给小灵治病也已经捉襟见肘,为了凑给小灵的治疗费,白天几乎没法陪在小灵身边,一天打几份工。”   原来这才是小灵独自住院,鲜少有父母陪护探望的原因。   言铭的声音有些沉闷:“她爸爸,今晚在陪护,听说现在已经决定明天给小灵办理出院手续。”   很多患者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都会非常高兴,因为病情终于治愈或者得到控制,然而也有不幸的人,办理出院是由于没有钱再接受治疗,或者病情发展到让治疗已经没有意义。   小灵显然是后者。   这孩子的即将出院显然让言铭变得也有一些敏感,他的神色带了一些疲惫和迷茫。   “我从来都劝我的病人,不要放弃治疗。”   “眼科手术需要非常精细的技巧,而术后效果如何,病人的判断也从来很直观——视力有没有恢复,恢复了多少。”   “可一旦做了手术,即便医生的手术操作完全没问题,但每个病人的恢复情况都是不同的,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医生可以保证只要手术成功,就一定能达到怎样的效果,很多病人没有办法理解,他们只觉得,我动了手术,可我的视力为什么还是没恢复,或者没恢复到他们觉得应该有的水平,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就觉得是医生的问题,就认为手术失败了,很多患者就会变得冲动暴躁,埋怨和敌视医生。”   “所以精细的眼科手术,虽然难度系数很大,明明医生花了极大的努力尽了一切可以尽的技术,可反而很容易遭到病人的误会,因为病人没有医学专业背景,你不能试图从技术上无瑕疵来说服病人你已经尽了你的职责,病人只要视力没恢复好,就觉得你这个手术没做好。”   言铭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我遇到了太多这样的事,身边也有不少同行,因为遭遇了患者的无法理解和误解,导致变得保守,一些风险性高的病例,一些患者情绪不稳定的病例,他们不愿意再接诊进行手术。这样也是迫不得已出于自保,我也理解,但我不想变成这样的医生。”   “小灵找到我之前,她爸爸已经带她在他们当地看了好几个医院,都委婉地劝她爸爸放弃治疗,因为手术费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个巨大的负担,而且孩子术后情况到底怎样,也都无法预测。我是唯一一个,劝说他可以不用放弃治疗的。”   言铭垂下视线,像是倾诉,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我愿意试一试,孩子还这么小,我想博一个希望。”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么多年,我践行这样的原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虞恬印象里,言铭从来是冷静理智强大的,然而这一刻,言铭的神情里却有一些动摇和努力压制住的苦涩。   “但现在小灵的情况,让我突然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坚持劝说家属别放弃治疗,小灵是不是不用多遭受这几年的苦?术后她还是很快发生了转移,几乎还是没法和正常孩子一样快乐地生活,同时,也因为摘除了一只眼球,装了一只义眼,受到了同龄孩子的挖苦排挤和嘲笑,而她的爸爸,也因为要照顾孩子,导致捉襟见肘,过得非常辛苦。”   “虽然我当时申请了我们医院的公益基金项目,为他们减免了大部分手术费,但术后的护理,后续抚养孩子的费用,都像沉甸甸的山一样压着他们父女。”   言铭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当时小灵的爸爸见到我的时候,内心也已经非常动摇,想着放弃治疗了,她家的亲戚,也劝说她爸爸放弃这个病孩子,等孩子走了,还能再找个女人再婚生个健康孩子,把生活重新拉回正轨。如果我当时不接诊,恐怕他也不会再坚持下去。”   “所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的不对。”   言铭的笑有些苦涩:“或许总是劝说病人不要放弃治疗,并一定是多好的医生。”   “像小灵这样的病人,虽然我延长了她的生存期,但她真的快乐吗?真的有得到高质量的生活吗?她爸爸也真的能因为孩子延长了几年生命而快乐吗?还是反而因为多了几年的陪伴,等孩子不在了,会加倍的痛苦和不舍?”   医生见惯了生死,但并不代表对生死就会变得麻木和无动于衷,每一个病人的离开,对于医生而言都充满遗憾,也让医生不断反思自己职业的意义,治疗方案的对错。   “而我手头,现在又有一个和小灵几乎差不多的病患,孩子两岁,家境贫寒,父母都是残疾人,连手术的钱,都还没着落,医院今年能申请的扶助资金,也早就用完了,我原本从没有迟疑过,从来鼓励父母不要放弃治疗,可现在……”   言铭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虞恬已经都明白了。   医生是人,不是神,医生也无法预测确保手术后病患恢复的情况,无法预估疾病发展的最终进程,言铭也会害怕,担心这情况和小灵相仿的孩子,最终也会经历和小灵一样的命运。   虞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作为医生面临的两难抉择。   从前,她总觉得言铭这样在职业上优秀到变态的人,对于自己的事业并不会迷茫和迟疑,然而这一刻,虞恬才感受到言铭真切的内心。   原来他也会迟疑和退却。   然而这并没有让言铭的形象在虞恬心目中变得渺小,如果说原本作为医生的言铭在虞恬心里像是巨人雕像一样的存在,那如今,他终于变回他本原的模样和大小,如一个可以接近可以熟识的正常人类一样,变得更加有血有肉,也更加让她想要一探究竟,想要靠近。   她没有言铭这样长久的临床经历,没有他的阅历,她只是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学生,虞恬无法回答言铭的问题。   但虞恬有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她找了半天,从身上找出一枚一元硬币。   “我们来抛硬币,如果正面朝上,你就狠狠打我一下。”   虞恬说着,轻轻抛起了硬币,非常配合的,等她把手打开,硬币确实正面朝上。   于是她看向言铭:“打我吧。”   可言铭显然眼神里在愕然之余写满了拒绝:“虞恬,你太胡来了。这是在干什么?”   继而是言铭对虞恬突然把话题扯到抛硬币的疑惑。   虞恬却胸有成竹:“在面对两难选择时,其实人的内心通常已经有倾向性,有时候或许被困扰中的这个人会不断的询问他人的意见,聆听他人的分析,但实际上,他们想听的,更多的是与自己内心倾向性所一致的答案。如果当初所有人都劝你对小灵放弃治疗,你觉得你就会放弃吗?”   虞恬看向言铭:“你看,扔硬币就是很明显的面对自我的过程,虽然刚才是正面朝上,但你内心不想打我,所以拒绝服从这个规则。”   “所以如果在是否救助小灵的问题上,当初你选择抛硬币,硬币正面朝上,你就以别放弃治疗的路线全力以赴救治她;硬币背面朝上,则委婉暗示放弃治疗,那么真的抛起硬币来,背面朝上,你觉得你就能真的以‘上天的旨意’来服从这个决断吗?”   虞恬的眼睛亮亮的:“你不会的,因为你的内心告诉你,你想为小灵的未来博一个可能,你想全力以赴,而不是轻易地放弃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所以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而且,没有人可以替别人决定她值不值得活着,或者评判她活得是否痛苦,生命的价值不能被这样简单的衡量,如果带了病痛或者缺陷的生命不值得活着就应该放弃以避免更多的痛苦,那么以此推论,是否贫困无能的生命也应该抹杀?只要你以你自己主观的判断,认为贫困无能的人生活得痛苦而无意义,是不是这就能正当地成为放弃这些弱势群体的理由?”   “可如果人人都这样想,那什么样的生命又值得坚持治疗呢?面临同样的疾病,年轻大学生手术后的恢复情况大概率比老年人强,那在医疗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是不是就应该理所当然地选择牺牲老年人,保全年轻人呢?”   虞恬看着言铭的眼睛:“我们有句古话说得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当事人,又怎么可能公正地评判他人生命或人生的价值呢?”   “你觉得小灵和她的爸爸都很痛苦,可他们也度过了很多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再重来的短暂的快乐瞬间,就像是寒冬里一个个闪光的烟火,人们无法每天放烟火过年庆祝,但每个人都会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烟火的瞬间储藏起来,变成来年努力的力量。”   “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平庸,但即便只有短暂的温馨快乐和甜,人们也能靠着一点点甜和暖意的回忆,在痛苦和麻木时反复咀嚼,以此冲出重围,去追逐明天。”   虞恬说到这里,忍不住抿唇笑了下:“所以有没有觉得人类很浪漫?也很强大?”   “我知道从常理来说,小灵这样的孩子,即便动手术,毕竟要摘除一只眼球,未来即便没有别的问题,单眼生存,也比健全的孩子更困难些,但不能因为我们主观上觉得孩子未来生活困难,就直接剥夺她的可能性呀。”   “你知道吗?顾城诗词里我最喜欢的一句,‘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我一直觉得这句话非常有启发意义。如果因为惧怕小灵术后仍会复发,小灵的爸爸经受磨难后还要承担小灵离去更大的痛苦,而直接放弃对小灵的治疗,那不是因噎废食吗?”   “南宋名医张杲不就说过吗?‘为医者,须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医者的初心就是救助病人,不问名利,你在救治小灵的过程里,没有过操作失误,没有任何技术上需要自责的地方,不在乎小灵手术失败影响自己的口碑,也不想通过救治小灵沽名钓誉博取什么名声,那就问心无愧了。”   “小灵在和病魔斗争中没有放弃,才能坚持到遇见你,我一直坚信,医生和自己的患者某种程度上也有冥冥之中的因缘际会。你们都没放弃,才有了她活到现在的可能。”   虞恬认真道:“尽人事听天命。医生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可以了。”   “如果瞻前顾后,就止步不前了。”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小灵可能运气没有那么好,但你现在遇到的这个小病患,说不定就是个幸运儿呢?永远不要为了一次失败,就质疑自己一贯坚持的原则,对任何病人,还是要全力以赴。”   在言铭的印象里,虞恬总是活泼跳脱的,然而此刻的她不同,少女白皙的脸上是认真的神情,黑亮的眼睛里像是自带着光。   她像是一颗不需要任何光线反射,就能自带亮度的恒星,照亮着别人。   言铭突然不那么迷茫了。   他有些失笑,是了,如果瞻前顾后,就止步不前了,与其花时间后悔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不如将精力用来救治更多的病人。   生命是平等的,健康正常人的生命价值,和病患的生命价值,是一模一样的重量,在现行医术仍旧能够治疗的前提下,没有办法做出三六九等是否应该放弃治疗的区分。   医生不是神,不负责筛选什么人更应该获得救治,即便是世俗意义上的恶人和好人,在医生眼里也是同等的身份——都是患者。   医生不是神仙,没有办法让所有患者痊愈,但要竭尽所能,利用自己毕生所学,努力地去拉住一只只病人的手,像自己在选择成为一个医生时的初心一样,对得起自己身上的白袍,对得起这份职业,对得起病人殷切的希望,坚定地践行希波克拉底誓言。   也要学会接受,接受一些无能为力和遗憾,但不让这些无奈成为阻碍自己往前的迷雾。   成为医生的路上荆棘遍地,充满了挫折、辛苦、误解、压力、迷茫、自我怀疑和无眠,然而还是要坚定地往前走。 第四十五章   虞恬没有和言铭说更多道理,因为简单的几段话,言铭显然已经明白过来。   只是说不遗憾是假的。   小灵这样的情况,恐怕明天办理出院手续后,就再也没机会再见了。   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虞恬想到小灵活泼开朗的笑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小灵对言铭来说,显然也是不同的。   “大部分眼睛来动手术的孩子,因为有父母的陪伴和呵护,都会撒撒娇,但小灵从不会,她比同龄人都更懂事,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好几次科室里的护士想送个礼物给她,可她什么都不要……”   言铭的声音有些沉闷:“住院期间,因为小灵爸爸还要打工,她又安静又懂事,所以值班的护士和医生都很喜欢她,也心疼她这么小得了这个病,都想送这孩子些什么,尤其是发现转移后……”   虞恬也能理解这些医生护士的想法,视网膜母细胞瘤一旦转移后无法得到控制,迎接小灵的,只有病痛以及最终的死亡。   所有人都想让小灵在世的时候,多得到一些爱和温暖。   虞恬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情绪也难免有低落和难过,她也很想为小灵做点什么。   当确实没有手术指征,现代医学已经无力为这孩子做点什么的时候,是不是抛开医学,虞恬还能为她留下点什么快乐的回忆呢?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虞恬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灵确实很懂事,也不收礼物,但她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生日派对!小灵说希望自己能开一个生日派对,有好多人来参加,能吃蛋糕,还能邀请到她最喜欢的神奇女侠!”   这才是小灵最期待的!   虞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念头告诉了言铭:“能不能在小灵明天出院之前,给小灵提前办一个生日派对!明天当值的医护人员只要空的都可以来参加!”   虞恬说干就干:“我来订蛋糕,然后下单神奇女侠的cos服!”   言铭自然是赞同给小灵过个生日的,只是……   他微微皱着眉:“那谁来扮演神奇女侠?”   “我!”   虞恬根本没有多想:“你们都要上班,只有我这种半社会闲散人员啦!”   明明原本很困,可一想到明天,虞恬忍着困意精神抖擞地做起准备来了。   虽然只能是个简陋的派对,但派对有的气球、蛋糕、蜡烛、生日帽,这些可一样都不能少。   有些东西可以今晚预定明早送达,但还有一些没办法,虞恬只能一大早就起床赶去买。   其他都能很快准备就绪,唯一就是神奇女侠的cos服,因为时间紧张,只找到非常廉价劣质的,虞恬甚至不得不在收到跑腿送来的衣服后,自己赶工做了点加工,可惜上身效果还是非常搞笑,非常低配版。   但也来不及再追求精进了。   时间已经非常赶,虞恬的手工活不行,又困的半死,右手还不灵光,光是改进这套衣服,用胶枪,自己手指上不小心被烫了好几个泡。   言铭在第二天一早留了一个闲置的会议室给虞恬。   等虞恬把一切布置停当的时候,小灵也恰好被护士姐姐们推来做出院前最后的“检查”。   此刻已近午休时间,陆续有结束上午工作的医护人员加入。   在摇曳的烛光和生日歌的背景音乐里,在大家的掌声和歌声里,虞恬看到了小灵脸上真切的快乐的笑。   “小灵,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虽然因为服装劣质,穿着有些羞耻,但虞恬没在乎这些了,她站了出来,虽然有些尴尬和不熟练,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摆了好几个神奇女侠的标志性动作——   “我会继续战斗,你也要继续战斗哦!”   小灵眼里映照着火光和亮晶晶的东西,快要八岁的女孩,生来并没有得到上天过多的恩赐,因为眼睛,并没能享受到多少的光明和快乐,然而这一刻,她的脸上是全然的沉浸和纯真的笑意。   小灵的爸爸,一个苍老但朴实的男人,也因为这气氛而偷偷抹眼泪。   现场很多护士哭了,大家都送出了最真挚的祝福,拥抱了小灵。   “马上吹蜡烛许愿啦,小灵有什么愿望吗?”   面对一个医生的问题,小灵歪了歪脑袋,然后露出了兴奋又害羞的表情。   纠结了片刻,这孩子才望着虞恬,有些不好意思道:“神奇女侠,你有男朋友吗?”   虞恬愣了愣,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哦。”   小灵咬了咬嘴唇,最终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那我的生日愿望是,我希望神奇女侠能有个新男朋友,她原本的男朋友死了,现在又还没有男朋友,她一个人好孤独。”   小灵拽了拽虞恬的手:“神奇女侠,你一定要努力,找一个新的男朋友。”   面对她的愿望,虞恬也有些忍俊不禁,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的,小灵,我一定会努力找一个男朋友的。”   现场不知道是谁起哄:“那小灵,你觉得神奇女侠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有标准吗?我们都会努力帮神奇女侠物色的。”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问题,但小灵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我希望神奇女侠找一个医生男朋友。”   “因为现场很多医生吗?”有护士笑起来,“那也不用为了拍我们医生的马屁这样说哦。”   小灵却很头头是道:“神奇女侠很容易受伤,而且也有时候会超能力失效,那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医生男朋友帮她治疗了!”   小孩子总是纯真又善良,虽然带了点伤感,但虞恬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生日派对非常成功,这一刻的小灵,至少沐浴在幸福里。   人难以做到永恒,但执掌刹那的快乐,活在当下的每一秒,或许也已经足够。   最终,小灵和爸爸没有在愁容里办理出院手续,尤其小灵爸爸,虽然脸上带着忧伤,但也有幸福和感动。   虞恬看着万般感谢抱着小灵离开的小灵爸爸,心里仍旧百感交集。   她其实很累,一晚上忙活着生日派对的事,又要扮演神奇女侠,这双配套的靴子又不合脚,站了一整个上午,后脚跟只觉得生疼,恐怕已经磨破了。   等收拾完场地,虞恬几乎已经快要累瘫。   有和虞恬一起留下来收拾的年轻轮转男医生给她递了一罐可乐——   “给你,谢谢你给我们医院的病人过生日,如果可以,能不能要一个你的……”   只是这年轻轮转医生的话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从虞恬手里径自抽走了这罐可乐。   年轻轮转医生回头,看清来人后,愣了愣:“言、言医生……”他看了眼虞恬,再看了看虞恬背后不苟言笑表情冷淡的言铭,有些不确定道,“你们是……”   “虞恬,我妹妹。”言铭表情淡淡的,“不用加她联系方式,你有事找她,直接找我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轮转医生胸口的铭牌:“你是骨科的吧?蒋玉明好像正在找你,像是挺急的。”   轮转医生“啊”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飞速往骨科门诊方向跑了。   虞恬有点气:“谁是你妹妹啊?你妹妹不是陈曦吗?人家要我联系方式,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陈曦就那么好,事事都顺着。   虞恬不想这事还好,越想,觉得越生气和委屈了。   她瞥到言铭手里刚才还拿着属于自己的可乐,忍不住嘟囔起来:“还好意思说是我哥哥,对我那么差,连别人给我的可乐都要抢……”   虞恬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到了可乐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继而是那些气泡争先恐后往外冒的咕噜咕噜声。   言铭还是不是人?   抢了自己的可乐,还要当着自己的面喝掉?   还有没有良知了?   只是就在虞恬用眼神恶狠狠死瞪着言铭妄图控诉之时,言铭把可乐罐重新塞回了虞恬的手里。   他抿了抿唇:“给你开的。”   虞恬简直快气笑了,她显然不信:“明明是被我讲了,才没自己喝掉,把可乐还给我的,是迫于我的谴责和道德压力,是良心发现,才不是什么特意给我开的。”   “是给你开的。”言铭的声音很镇定,但轻轻扭头移开了视线,“你的右手,没法开这样的易拉罐。”   这一次言铭重新移回了视线,平静地看着虞恬,陈述着事实:“你拿到可乐后就想喝,下意识想用右手去开,但刚碰到拉环就缩回去了。”   所以竟然还真的是拿走了替自己开的?   虞恬咬了下嘴唇,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言铭难怪可以成为学校传说级别的人物,他的观察真的太细致入微了。   虞恬有一点高兴,但想起言铭或许对每个病人都能这样,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又有一点不高兴了。   她接过可乐,低声说了声谢谢,扭头刚想走,然而却被言铭一把拉住了。   虞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右手指腹就被言铭的手轻轻摸了下。   “哎!疼!”   几乎是下意识的,虞恬喊出了声。   “现在知道疼了?”   言铭不苟言笑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训小孩一样训虞恬:“用胶枪的时候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被烫到了为什么不跑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烫伤的紧急处理都做不好,你怎么从医学院毕业的?”   虞恬低头,这才发现言铭拿的是治疗和缓解烫伤的药膏。   他一边不太客气地训着虞恬,一边却耐心而动作轻柔地把药膏涂抹到了虞恬烫伤出现泡的指腹上。   虽然言铭的处理无疑是专业的,但也很无情。   被言铭拉着手涂药的时候多悸动,现在心情就多沮丧。   她好像,永远没法在言铭面前游刃有余,可能言铭眼里的自己就总是这样笨笨的。   可明明自己也是个优秀的医学生。   是她不知道烫伤了要怎么紧急处理吗?   是为了赶工神奇女侠的cos服,怕时间来不及,才没有分神去做紧急处理。   虞恬缩回了手,有气无力道:“谢谢。”   她抬头看了言铭一眼,神情委屈,心里更委屈,只垂着视线轻声道:“你好像总是批评我。”   言铭愣了愣。   聊天聊到这里,基本是聊到绝路。   虞恬知道自己这属于不给面子不上路子的聊法,因此低着头,等着言铭离开。   然而片刻后,眼前言铭的鞋还在视线里,并没有移动。   “不是批评你,也知道你是为了小灵,但小灵身体不好或者受伤,会有人心疼她,你受伤,也会有人觉得没法开心。”   言铭的声音低沉,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所以不是批评你,没想批评你。”   虞恬抬头,才发现言铭正看着她,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朝虞恬伸出了手。   “嗯?”   “把你手给我。”   虞恬以为言铭是想再查看下烫伤的情况,虽然下意识伸出了手,但还是忍不住解释:“没什么大问题,其实不涂药膏过几天也能好了……”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言铭就抓住了她的右手,然后抬到了嘴边,冷静镇定地吹了一下。   在虞恬惊愕的目光中,这男人仍旧非常自若地放下了虞恬的手:“好了。”   几乎是为了映衬此刻的场景,不远处走来一个小男孩,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子,小女孩正在呜呜呜地抹眼泪。   “妹妹,都说别哭了,打针是有一点疼,哥哥帮你吹吹,痛痛就拜拜了。”   小男孩说着,就拉起小女孩采指尖血的手指,用心地吹了吹。   虞恬把目光扫向言铭——   “不是谁前几天刚教训我,烫伤用吹的一点没有效果,不是一个医学生应该做的处理吗?难道现在帮我吹,这是一个医生的医学素养吗?”   言铭的回答非常冷静自若:“烫伤用吹的,对生理上的疼痛没有帮助,但在心理上会给患者内心安慰,潜意识里减轻症状。”   只是虽然表情镇定,然而言铭的耳朵渐渐红了。   “心理疗法。”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小男孩小女孩,犹自淡然补充道,“我和那个哥哥一样,对你没有很差。”   吹一下手指就很好了?就不差了?   几乎是很应景的,一边的小女孩又哭起来。   “哥哥,吹了也没有痛痛拜拜。”   这小女孩,是自己的三次元嘴替了。   虞恬抱着手,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言铭。   “那哥哥亲亲,亲亲就不疼了。”也是这时,小男孩拉了自己妹妹的手,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次妹妹不哭了,像是被终于安抚住了,乖乖地让哥哥牵着手。   小男孩摸了摸自己妹妹的脑袋,像个小大人:“你乖一点,妈妈去窗口拿药了,马上就回来了。哥哥陪你一起等。”   “你看看,哥哥哪里有这么好当的,以为吹一下就是好哥哥了。”虞恬没忍住,收回目光,嘀咕道,“有些人怎么好意思讲自己做哥哥做的很好的,还不如人家小孩子……”   小孩子都知道要全方位给妹妹提供情绪价值,知道出言安慰,哪里像言铭这样,莫名其妙抓着自己手吹了下完事,连个配套的台词都没说,虞恬第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言铭是在干什么。   “安慰妹妹哪里有那么简单……”   只是这一次,虞恬的话没能有机会说完,因为言铭的手托起了她的后脑勺,然后在虞恬震惊的目光里,那张英俊的脸便朝着她靠近、放大,然后言铭菱形的嘴唇终于落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亲了她的脸颊。   虞恬直到被言铭放开,还处于非常混乱的情绪里。   言铭刚才在干什么?   他疯了吗?   可被虞恬瞪着的言铭,表情却仍旧镇定自若。   “我也是好哥哥。”   只是虽然语气理直气壮,但言铭的内心恐怕没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他飞速扫了虞恬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言铭的目光像是天光未亮时山间的雾霭,若有似无,将散未散,落在虞恬的发间,拂过她的脸颊,坠在她的四周。   明明主动的人并不是虞恬,但虞恬反而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感觉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她不敢直视言铭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看言铭的脸,她的耳朵变得很热,觉得自己犹如一棵正独自安静盛放的樱花树,突如其来言铭在树下的一阵撼动,把她的花瓣窸窸窣窣地打落,措手不及。   脸颊和嘴唇的触碰只在一瞬间。   然而言铭移开脸庞时,虞恬慌乱中撞进对方眼睛里而促成的那个对视里,虞恬猛然尝到了难以言喻的心跳失速。   空气变得轻飘飘的,日光沉入隐秘的角落,然而一些情绪却无所遁形。   虞恬抬头,又再次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始作俑者的那双眼睛里。   好在这双眼睛的主人也几乎是飞快而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你乖一点,我去出门诊了,马上……”这双眼睛的主人顿了顿,显然本人并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冷静和理直气壮,他改口道,“马上还回不来,也不能陪你一起等。”   “但你乖一点,不要再弄伤自己了。”   言铭的视线看向绿植,看向门口的提醒大家安静的告示,看向门诊门口的人群,就是没看向虞恬。   他憋了一阵,然后露出了投降的表情,眼神这次终于看向了虞恬,然后他又捧起虞恬的脸,亲吻了她的眼睛,像亲吻一只蝴蝶。   虞恬下意识闭上眼睛,她听到自己放大到可怕的心跳声,还有言铭轻轻的喘息声音。   她听到这个男人用略微不自然而不知所措的目光轻声道:“我同意了。”   同意了?   同意什么了?   然而虞恬已经没有办法理性地使用逻辑思维。   她觉得整个人失重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偏离了既定轨道的小行星,未来的轨迹突然变得无法预测。   冒险冲动又无畏。   保守克制又畏缩。   完全矛盾冲突的情绪像是不同的颜料,调和出虞恬从没体验过的颜色和冲击。   在混乱到不亚于一次宇宙新星爆炸的风暴里,她感受到言铭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走了。”   在虞恬的目瞪口呆里,这位看似镇定自若的医生,同手同脚地走了。   虞恬就这样像被施加了定身的咒语般待在原地,瞪着言铭离开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然后她才想起来喝了一口可乐,像是喝下了一堆咕噜咕噜翻腾的泡泡,让她整个人内心都躁动着喧嚣起来。   言铭亲了她。   言铭!   亲了她! 第四十六章   因为言铭被紧急手术叫走了,虞恬也努力冷静下来,回了工作室做剪辑。   曝光非法医美后,即便对方坚持不懈搞小动作投诉,可虞恬还是一次次应对配合着重新上架了,因此最终视频传播度还是很大,同时,又有大量的受害人受到鼓舞而站了出来,现身说法。   虽说只有极个别的受害人因为注射玻尿酸导致眼动脉栓塞,但也有很多受害人,因为填充物里,除了玻尿酸之外,还添加了生长因子,以及会刺激胶原蛋白不可控增殖的聚左旋乳酸,导致很多受害人注射后出现面部持续肿胀,不得不进行修复。   虞恬的科普视频本身做的非常吸睛,传播力度就强,又有受害人把打码的前后对比照放到网络上,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虞恬的科普曝光视频,如今大量受害者勇敢站了出来,在虞恬的科普曝光视频下认亲,建了群,团结起来,决定不再独自忍受非法医美后遗症的生理和心理创伤,而是一起维权。   那家非法医美机构也因为这阵舆论,导致无法继续运营,选择暂时闭店,停下了继续祸害人的脚步。   虞恬看着网上那些受害女孩或公开留言或私信她的感谢信息,内心终于真正意义上的感觉到自己如今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   虽然比起医生直接救死扶伤来说,更间接一些,但如果能在源头遏制受害人们掉进伪医学伪医美的大坑,是不是是比医生站在更前端“救人”的另一种形式?   也因为这期节目,虞恬最近up账号的流量和粉丝暴涨,她打算趁机把之前言铭拍摄的素材都剪辑好放出来。   然而原本工作上一直非常专注的虞恬,此刻打开言铭拍摄的素材,望着镜头里那张熟悉又英俊冷淡的脸,她突然变得心烦意乱。   视线好像不自觉就会放到言铭的嘴唇上。   虞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总感觉还残留着某种余温和气息。   真是的。   虞恬内心烦躁而杂乱。   大概是为了映衬她的心情,窗外不知何时卷起了风,天暗了下来,街边的横幅广告被吹的猎猎作响。   马上就要下雨了。   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最终,虞恬不得不关上电脑。   今天言铭不值夜班,这个点,应该已经下班了。   虞恬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言铭,该说点什么,因此特意错开了会能和言铭遇见的时间,这才跑去医院看望自己妈妈。   宋春香女士恢复的很好,病房里新住进了一位年纪相仿的老阿姨,宋春香女士和虞恬聊了会儿,很快就和自己新结识的这位朋友聊起来,把虞恬打发走了。   她关照虞恬快回去休息。   可虞恬回哪儿去休息?   回言铭那里吗?   自从下午言铭亲了自己后,好像总觉得怪怪的,虞恬不知道应当以什么表情再面对言铭,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气氛。   内心里被亲吻刹那隐秘的雀跃很快被委屈和忐忑取代。   因为亲过以后,言铭就没有再进一步的表示了。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就像打算玩暧昧的渣男。   亲了,但好像又没亲。   他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一整个下午,这男人竟然什么信息都没发来。   虞恬第N次看向自己的手机,心里憋着股气。   只是坐等右等,没等来言铭的信息,反倒是等来了齐思浩。   他得知虞恬还在医院,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拉着虞恬进了附近的西餐馆。   齐思浩热情道:“这顿我请!”   等虞恬坐定,打开菜单,预估完人均价格,心下就了然了。   她看向齐思浩:“你有什么大事要求我?”   齐思浩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瞧你说的!我和你这么铁的友情,就不能没事找你吃个饭?说的我多功利!请你吃饭就是为了求你办事?你这是侮辱了我对你的友情!”   没有了言铭,虞恬又变回了冷静理智的自己,她面无表情看向齐思浩:“那也行,就光吃饭,你可别求我办事。”   “我当然不会求。”齐思浩脸皮挺厚地朝虞恬谄媚笑起来,“咱俩这关系,不应该是你看到我有难,不用我求,也主动两肋插刀吗?”   “……”   齐思浩很狗腿地往贵里点了一堆菜,等菜一上,他就开始吹风了——   “其实是这样,我最近和高玫,处得挺好的,感觉我们既有共同话题,连笑点都很一致,也有些小暧昧,感觉其实都有点心照不宣,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齐思浩以为这一段虞恬不会有兴趣,正打算快进进入正题,结果就见虞恬瞪着他,像个教导主任一样面无表情道:“怎么暧昧的?”   “就眼神接触啊!比如两个人一起看向对方,又一起移开,就这种心动的小细节。”   虞恬清了清嗓子:“不会亲一下什么的吗?”   “这怎么行呢!”齐思浩义正言辞,“眼神接触是暧昧,亲一下,这不是耍流氓吗?都没确立关系,如果就亲一下,这还得了!男的要这样,一看就不是奔着一段严肃的恋爱关系去的,想约炮才这样!”   “……”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自己标榜自己三观正的话,作为朋友的虞恬一点没因此感到欣慰,齐思浩甚至觉得她的脸更黑了。   “哦。”虞恬抱着双手,“然后呢?”   “然后,我就希望有个什么事能刺激一下高玫。因为她的思维误区觉得我们只是好朋友,她还是要追言铭的,毕竟我也一直是以狗头军师的身份潜伏在她身边,她所以一时之间看不清自己内心,改变不了对我内心的定位,也跨不出这一步,下意识觉得自己喜欢的还是言铭,忽略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   齐思浩头头是道,铺垫了一堆,终于进入了主题:“这种时候,就需要我突然有个暧昧对象刺激她了。”   “很多时候,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反而不知道珍惜,要有失去风险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原来自己最需要的是谁。”   齐思浩说到这里,一脸深情地看向了虞恬:“小鱼,你懂我的意思吧。”   “……”   “只需要你献出一点爱心,我就可以脱离单身。”齐思浩眼神哀怨,“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缺爱男人,连任雅丽都不爱我了,已经和蒋玉明医生打的火热,前几天听说两个人半推半就已经在一起了,只有我……”   还有我呢!   虞恬很想咆哮,但她刚怒目瞪向齐思浩,齐思浩就非常上道地低声下气上了。   “不过,有我脱单的一天,就有你脱单的一天,等事成之后,我给你介绍优质男人,全是医疗系统里的。”   齐思浩不等虞恬拒绝,就劝诱道:“就算你没那种世俗的欲望,要专心搞事业,那你做医疗科普视频,总要继续找医生来配合吧?认识这些医疗系统里的男人,这以后岂不都是你的后备素材库?我们轮转医生有个群,定期聚会,我认识了不少朋友,何况全国好多医学院都是个人脉圈,你认识了其中一个,以后想找他们的同学,还不容易?”   这倒是真说到了虞恬心坎上。   等她把眼科和骨科的几期科普视频做完后,总要辐射到其他科室领域,后续她还计划做一些直播连线问答环节,那可是相当费医生的,也不能逮着几只羊拼命薅,总要分散点。   齐思浩说的没错,多认识点医生确实完全没坏处。   齐思浩见虞恬表情松动,当即趁热打铁道:“而且又不是要你做什么,不需要你主动,你就配合我就行了。”   虞恬思来想去,在齐思浩允诺再配合给她做五期视频连线问答节目的时候,她剧烈地心动了。   齐思浩最后一击道:“你就配合三天,三天了要高玫还没反应,那我就真的是没戏了,我也死心了。”   三天,听起来也没多少工作量。   虞恬再次确认道:“那你就算脱单失败了,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行!”   虞恬这次不再迟疑,当即敲定了和齐思浩“合作项目”。   只是没想到项目启动会这么快。   没一会儿,齐思浩就忍不住听见信息提示音看向手机,然后怪叫了一声:“我靠!高玫说刚烘焙出炉了一锅蔓越莓饼干,正好顺路要给言铭送去,现在都快到言铭家门口了!”   齐思浩说完,随即看向了虞恬:“你目前暂住在言铭家是吧?那我送你回去吧。”   虞恬原本还在吃餐后甜点,愣是被齐思浩催的没能吃完,这男人一脸焦灼:“快点!不能让高玫和言铭有那么长单独相处的机会!”   就这样,非常无奈的,虞恬不得不跟着齐思浩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   齐思浩几乎是抓奸一样迫不及待按了门铃,像是一分钟也不能多等了。   然而一等言铭开门,刚才还急吼吼的齐思浩便画风突变,看起来既淡定又自若。   客厅内,高玫看起来也刚来,手里提着饼干盒,人都还没坐下。   她诧异地看向门口。   齐思浩淡淡地扫了高玫一眼,并不多在意的模样,然后他用专注的目光看向虞恬:“小鱼,把你送到你哥家,我才放心了。”   他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在虞恬的瞠目结舌里,披到了虞恬的肩上。   “冷了吧?”齐思浩的语气里有埋怨有心疼,简直是一秒入戏的节奏,“下次晚上出门还是要多穿衣服,最近昼夜温差太大了。你要生病了,我不得难受?”   垃圾齐思浩,平时冷的时候恨不得抢虞恬的衣服穿,结果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演技竟然还挺好……   可问题是,虞恬一点不冷,因为风风火火被齐思浩拽着跑过来,虞恬现在鼻尖上都快冒汗了。   在恨不得把自己外套都脱掉的热意里,虞恬被齐思浩硬生生披上了厚外套……   而齐思浩,果然因为脱了一件衣服,神清气爽。   如今一身清凉的齐思浩说完,状态显然更好了,他一脸深情不舍地看向虞恬:“走吧,小鱼,我看着你进屋,不然我不放心。”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言铭:“学长,我们家小鱼就拜托你了。”   “……”   高玫显然因为这意外而有些愣住了,脸上露出了一些茫然,然后是失落和怅然。   这样的刺激看来对她确实产生了一些效果,但没那么明显,因为相比起来,言铭的脸色都比高玫的更难看一些。   不过他前几天连续熬夜,恐怕积劳到今天,是挺累了,脸色难看也很正常。   只是虞恬没想到言铭会开口。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了冷质——   “既然这么不放心,怎么不把她带回你家去住?”   齐思浩愣了下,随时露出腼腆的笑容想要回答。   虞恬却没给他机会,她心里有些酸涩,抢先一步道:“那我今晚去齐思浩那里住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看来自己借住言铭家里,还是给他造成困扰了,他的话听起来就是赶客。   自己妈妈的事发生后第一时间内,虞恬不是没想过齐思浩,可齐思浩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因为是邻居,屋子的结构和虞恬原本租出去的房子是一样的,只有两室一厅,一间主卧是齐思浩的父母住,除此外就剩下一间房了,万一齐思浩不在医院值夜班,那虞恬只能睡沙发了,更何况前几天齐思浩的妈妈人还出去旅游了不在家,齐思浩要值班,他家里只剩下他爸爸了。   所以虞恬当时第一时间,就在有限的预算下,打算去住几天快捷酒店。   可明明是言铭把她拽走,不让她住,要她来住他家的。   结果现在还反悔了。   是了,今晚陈曦还要住来,肯定是嫌自己碍眼了。   那又亲自己干什么。   虞恬哀怨又愤怒地看向言铭,齐思浩不久前说的话在她脑海里浮现。   言铭不会真的是想搞暧昧约炮吧……   渣男!   虞恬这边脑内风起云涌,齐思浩却还在独守自己的战场。   为了维持人设,他几乎立刻对虞恬的决定附和上了:“也是啊小鱼,怎么没想到呢,你就住我家去,你整理下东西,我带你回家。”   只是齐思浩刚伸手想去拉虞恬,虞恬就被言铭一把往他自己的身后拽了下。   “不用了,天很晚了,又这么冷,搬来搬去容易感冒。”   虞恬几乎立刻解释起来:“不会啊,我体质很好的……”   言铭的声音凉飕飕的:“没在担心你感冒。我在担心齐思浩。”   言铭看向齐思浩,镇定道:“你明天还要值班,又把外套这么热心地脱给了虞恬,感冒了不仅没人替你,会给科室增加负担,更容易传染病人,不符合职业道德。”   “……”   “你如果一定要送,可以送送高玫。”言铭站起身,把高玫还提着的饼干收了下来,“谢谢你的饼干,正好齐思浩顺路,不如让他送你走。”   言铭笑了笑:“这一片晚上独行不太安全,前几天我爸女朋友的女儿还被尾随了。”   高玫虽然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但忍不住道:“可我是开车来的……”   言铭愣了愣,但很快镇定了回来,他指了指齐思浩:“可齐思浩没开车吧?他应该是走来的,我怕他一个人走不安全,现在这些尾随的人很可能心理变态男女不忌……”   高玫平日里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性格,即便没有尾随这种事,光是齐思浩没开车,她也是会主动提出顺路送人的,只是这一次……   高玫看起来非常不情愿:“我看齐思浩长得挺安全的,也不怕冷,外面走走人更精神,明天值班更有劲了。”   只是高玫的冷嘲热讽下,齐思浩不仅没生气,脸色还肉眼可见的好了。   他死皮赖脸道:“高玫,你就顺路带我一程吧,我脚前几天跑急诊的时候崴了,走路其实还不太利索……”   高玫一下子忘记了别的,几乎一下瞪圆了眼睛,声音担忧:“你崴脚啦?怎么搞的?严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哎?怎么都没和我说!”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往外一起走去,虞恬内心有些酸溜溜的。   连齐思浩,好像都真的有望脱单了……   反观自己……   虞恬越想越觉得胸闷气短,纳闷地打算回客房睡觉,毕竟言铭也似乎没有想就下午那个吻给个说法的打算。   其实虞恬可以问的,但是她不想。   凭什么言铭可以显得若无其事,自己就要这么在意?   他淡定,那她就要更淡定。   他不给个说法,那她也不想要说法。   敌不动,我不动。   看谁耗得过谁。   言铭显得太镇定了,好像今天下午、今晚的一切发展都非常自然,让他无论如何都能游刃有余。   这男人甚至慢条斯理地正翻着医学文献。   结果等虞恬走到客房门口,正打算开门,身后终于传来了言铭的声音——   “以后回家不要超过晚上九点。”   虞恬诧异地回头,发现言铭还保持着悠闲的看书姿势。   “家里有门禁的规矩。”   虞恬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有的?之前明明没有……”   “今天开始有的。”   虞恬有些气恼:“谁规定的?”   言铭合上了文献,琉璃般的眼珠盯向虞恬:“我规定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言铭的家确实言铭说了算,虞恬没什么好说的。   虞恬妈妈术后恢复挺好的,如果顺利的话,出院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报警验伤后,执法部门效率远比虞恬想的高,老戴已经因为对宋春香使用暴力被行政拘留,像他这样对家人使用暴力,在家庭成员或亲密关系对象面前控制欲极强称王称霸的男人,反而在面对警察这样的公权力面前完全哑炮了,几乎是警方一上门,老戴就没了此前嚣张的气焰,变得唯唯诺诺。   也是那时,虞恬才知道,不论是戴鑫还是戴鑫的妈妈,虽然遭受了老戴长期的精神控制或暴力对待,但从没有想过报警,因为总觉得报警没用,所以完全放弃了反抗。   只是没想到,其实公权力的介入,比他们想的都有效,老戴虽然外表张牙舞爪,但实际内心不过是一个虚弱怯懦的空皮囊。   或许越是试图用对弱势地位的家人使用暴力来获得控制权的男人,内心反而越自卑和窝囊,因此才需要通过暴力和控制欲来补偿获得自己的自信。   但如今老戴被行政拘留,看他那副样子,虞恬多少觉得未来不会再受到来自他的威胁了。   因此冷静分析过后,虞恬今天白天就已经去工作室收拾了,她已经下单了简易的床等家具用品,只等明天就能送货上门,再添置些日用品,再打扫打扫,也能过得挺舒适了。   不清不楚地借住在言铭家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要被言铭管这管那。   想到这里,虞恬顿了顿,也冷静道:“谢谢你这两天的收留,我明天就回我的工作室住了。”   结果言铭不置可否,他只是扫了虞恬一眼:“不开心,赌气了?”   虞恬刚想反驳辩解,却听言铭先一步开了口。   他移开了视线,声线变得有一些轻,犹如某种没有实体的雾气,轻盈的,然而又慢慢通过微妙的单词组合,变成有分量的言语——   “你回家晚,我会生气。”   虞恬愣了愣,但她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就看到言铭抬起了头,用他不似人类的昳丽脸庞,带了谴责控诉的语气面容平静地宣告另一个事实——   “但你不回家,我好像会更生气。” 第四十七章   虞恬管不上言铭到底会不会生气了。   她几乎是眼神躲闪言辞含糊地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梦游一样窜进了书房里。   原本只想进书房把自己的电脑和笔记收拾好,结果发现看到一半的一份手术视频,虞恬又一次被勾起兴趣,为了平复心情,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索性坐了下来,安静地继续看。   可惜真是应了“总有刁民想害朕”这句话。   虞恬正看得起劲,言铭敲了敲书房的玻璃落地门。   虞恬回头,便见言铭慵懒随意地靠在门框上。   “这些视频,都是我访学时候自己拍的,很有学习参考意义吧。”   谈起专业问题,虞恬就自在多了,也忘了此前的尴尬,她点了点头,眼睛也有些发亮:“是的。”   “很想看完吧?”   虞恬拼命点头:“其实我已经看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就能看完了。”   她刚想夸赞几句言铭的大方分享,结果就被言铭打断了。   他看向虞恬,笑了:“内部资料,只能在这里翻阅,不外借。”   此刻窗外是容市的夜色,映照在玻璃上,然而因为光线的原因,只要望向玻璃窗,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两人的身影,比夜色里的车水马龙更为鲜明。   暖色的灯光带来了初秋的夜慵懒温暖的质感,言铭穿着棉质的居家服,褪去了平日里冷淡的棱角,语气平常到像是阐述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实,然而语气的末梢里又暗含了某种危险的劝诱——   “所以,如果你明天要搬走,就不能再看了。”   这男人用灯光下变得茶銥嬅色的漂亮眼珠盯着虞恬,恰如其分的点到为止。   “晚安。”   他很快走离了书房,走向自己的房间。   言铭看起来很平静,但虞恬的内心却完全相反。   她有些烦躁和气呼呼的。   为什么他永远能气定神闲?   虞恬有些懊恼,对没有办法定下心来的自己生气。   齐思浩的一举一动,对高玫明显产生了效用,但言铭却好像总是波澜不惊,就像大海,即便嬉闹的小孩子怎样恶作剧怎样拼尽全力朝浪潮投出石子,可除了石子掉下去刹那激起的小小水花外,很快什么都没有了。   大海吞噬了一切躁动和情绪,以不变的包含应对着一切,永远很快恢复平静,没有任何人能真的改变它。   言铭也是一样的。   他或许会有情绪波动,但很快又能回到镇定自若的淡然里。   虞恬有时候觉得言铭是在乎自己的,但有时候觉得完全不。   因为如果他在乎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点什么呢?   暗戳戳的挽留也好,不明显的生气也罢,都像是隔靴搔痒,永远没法直截了当的正中重点。   虞恬才不想要不干不脆的暧昧。   她憋了一股气。   她才不会因为言铭就落荒而逃,连珍贵的手术视频资料都不看完。   不就还剩下三分之一吗?   熬夜看完不就行了?   明天正常搬走!   言铭其实从昨晚开始就不是很高兴。   他推掉了其余几个同期医生的聚会,提前回了家,然而虞恬却迟迟没回来。   言铭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干等,好不容易到九点三十七,门铃终于响了,然而开了门,发现来人是高玫。   虞恬是在九点四十一才回来的。   并且不是一个人。   还带着齐思浩。   虽然早就知道虞恬和齐思浩关系好,也理解作为先来后到,齐思浩出现在虞恬生活中比自己早,接受虞恬,就不得不连带接受齐思浩,正如接受某种新药治疗总伴随有甩脱不掉的副作用一般。   但不是这种接受。   齐思浩对虞恬的亲密实在太超过了。   何况齐思浩不是号称要追高玫吗?怎么在高玫面前对虞恬这么暧昧?   对此,齐思浩似乎浑然不在意,虞恬也丝毫没有解释澄清的意图,虞恬甚至还相当理直气壮,竟然表现出了对自己和自己家里的毫不留恋。   言铭很努力地装不在意,装的似乎也很成功,因为虞恬根本没在意他死活的模样,因此言铭心里更气了。   不过第二天早起上班,看着客房门紧闭,显然还在呼呼大睡的虞恬,言铭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不过是闹脾气放狠话。   就和小孩子吵架喊“再也不和你玩了”一样,实际不消到第二天,就会喜笑颜开继续玩在一起。   虞恬怎么可能会走。   她的房子有租客住着,工作室里的住宿条件也远不如自己这里,更重要的是,言铭就算对自己没有十足把握,也对自己书房里那些珍贵的医学资料有信心。   在没看完那些之前,虞恬不可能走。   何况这里还住着言铭自己。   虞恬怎么都不会走的。   言铭还记得虞恬听到陈曦也要住在这里时候那副风雨欲来虎视眈眈的表情,她看起来可不是轻易认输的类型。   像只未完全成熟的小虎崽,不够强大,但足够凶悍,很有气势,也很可爱,让人禁不住想逗。   言铭原本从没有对下班时间敏感过,然而今天却时常忍不住看手表。   结束工作后,他也没像以往一样继续在医院里留一阵,去食堂用完餐再走,而是第一时间开车回了家,路过奶茶店的时候,还排队买了护士们最近都推荐的一款奶茶和甜点。   这家网红奶茶店除了卖奶茶甜品饮料外,还兼职卖花。   服务生非常热情:“我们今天门店周年庆,选奶茶再买花的话可以半价哦,先生的奶茶是给女朋友带的吧?那不考虑顺带买束花吗?”   言铭愣了愣,难得没有直接拒绝,他抿唇道:“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   “那就选你觉得最契合她气质的花吧!毕竟每个女生都像花一样!”服务生笑了下,“既收到奶茶,又收到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消服务生说,因为言铭甚至也已经能想到虞恬拿到奶茶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不像别的漂亮女孩一样矜贵,虞恬看起来很好养活的样子。   不太讲究,感兴趣的领域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都说女孩子像花,那么虞恬一定也是和别的花都不一样的一朵。   别人是玫瑰、月季、小苍兰,虞恬是……   是向日葵。   此时晚高峰,路上很堵,但言铭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堵车的影响,他的手边放着奶茶,副驾座位上则是一束热烈盛放的向日葵,像是夏日余烬,要把所有暗藏的情绪都燃烧直至最后。   言铭拎着奶茶,捧着向日葵,做出自然平淡的表情,打开门——   然后发现虞恬不在。   客房里已经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一切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虞恬的行李完全没了。   片刻后,言铭才真切地意识到,虞恬竟然真的搬走了。   这是她的自由,言铭不应该过问,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给虞恬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没一会儿,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喂?”   言铭忘记了顾左右而言他的铺垫,忘记了一贯以来的镇定自若,忘记了应该显得毫不在意:“你怎么走了?”   片刻后,他才想起掩盖自己的失态,他轻声咳了咳:“我的意思是,书房里的资料,不是还有三分之一没看吗?不打算继续看了?”   电话对面传来了虞恬毫不迟疑又欢快的声音:“看完啦!”她用骄傲的语气道,“我昨晚熬夜了一整晚,全部看完了!”   “……”   虞恬声音的背景里很嘈杂,像是在外面聚餐。   “你一晚上没睡,怎么还在外面?”   像是为了映衬言铭的猜测般,电话那端传来了陌生男生喊虞恬的声音——   “小鱼,我和你还没加联系方式呢,来,加一下加一下。”   “小鱼妹妹,和你张哥也加一下!”   “齐思浩,你真不够意思!你这个朋友虞恬怎么没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   言铭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了镇定自若了。   她这是跑哪里去了?怎么背景声音里这么多男人?还都在问她加联系方式?她是不是还都来者不拒给了?   他快要被虞恬气死了。   另一边,虞恬的心情却不错。   今天一早,因为熬夜,等她醒来,言铭已经去上班了,因此因祸得福避免了搬走时的尴尬。   于是虞恬先去医院看望了妈妈,确认了明天再出院的信息后,便把正轮休的齐思浩抓过来帮忙搬家和捯饬了工作室。   齐思浩春风满面,几乎刚见虞恬,就砸过来一个重磅消息——   “我和高玫在一起了!”   这男人炫耀不已,开始疯狂加戏给虞恬硬塞狗粮。   “你知道吗?昨晚高玫开车送我,结果没把我送回家,在路途中就停下来了,她憋不住了,就逼问我,到底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不回答清楚,就不把我送回家。”   齐思浩一边帮虞恬扫地,一边像是仍在陶醉地回味昨晚:“我本来还在想怎么酝酿下情绪,暗示下这小傻子呢,结果没想到反而是她对我先质问起来,一点都不按理出牌。”   他像是埋怨但又非常受用道:“真是傻子,不知道一段关系里,女生要是主动亮出底牌,容易被人吃定陷入被动吗?就这么被我用这么点小手段刺激了一下,竟然气哭了,语无伦次对我表白了,哭得我心疼死了。”   齐思浩越说越甜蜜,虞恬倒是越听越生气。   高玫这么温吞的性格,一点点刺激下,都能有这样的反应,结果言铭简直是心如止水。   垃圾!   结果齐思浩这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竟然此时还要对虞恬进行雪上加霜的重击:“对了,今天来帮你搬家,再给你介绍点学长学弟,我们就两清了啊,虽然昨天和高玫再三解释了和你的关系,她也很理解,但我怕我们家小傻子还会误会难过,以后和我保持距离啊小鱼。至少近期,我得和你避避嫌,你最好吧,赶紧也找个对象,免得高玫引起误会,当我真对你有点什么。”   虞恬简直气笑了,结果齐思浩作为新晋脱单人员,自己先陶醉上了——   “我知道我很优秀,常年浸淫在我这样气质里,你要找个和我差距不大的对象,确实有难度,眼光高,导致单身几率高,但不要紧的小鱼,今晚我们轮转医生聚会,你可以多挑挑。”   齐思浩一谈恋爱,整个人都膨胀了。   虞恬无语至极,她几乎下意识反驳道:“你有点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我身边没比你好的?言铭不比你强?”   “言铭确实长得姿色略比我好一些些,但他性格差啊!”齐思浩理所当然道,“那么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会喜欢谁吗?我都难以想象他谈起恋爱来什么样,他会对人低声下气吗?我根本想不出这场景,我想到言铭,脑海里就自动播放起他骂我的样子来……”   作为眼科轮转医生,齐思浩自然少不了被言铭批评指正,他说到这里,脸上还露出点后怕:“整个医院里最可怕的就是言铭了,骂你都不说脏字,冷冰冰一个眼神扫过来,仿佛你的操作是智障才会干的,瞬间感觉受到了藐视,人格遭到了践踏和摧残……”   不过很快,齐思浩就高兴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毕竟现在的我是打败言铭的男人,你看我们家小傻子,原本傻兮兮地喜欢言铭,结果到最后才发现,言铭这种高岭之花型,看着好看,但是当男朋友不实用,还是我这种邻家帅哥型更好。”   虞恬听不下去了。   她一把抢过齐思浩手里的扫帚:“你赶紧走。”   “?”   虞恬面无表情:“你不是优秀到打败言铭吗?我怕再看到这么优秀的你,我这辈子嫁不掉了。”   “……”   不过齐思浩嘚瑟归嘚瑟,答应的事还是说到做到。   这天晚上,他就把虞恬拽去了他们轮转医生的聚会里。   “全容市的轮转医生,基本都在这了,年轻人居多,大部分是没对象没家庭的,闲暇时间才来参加聚会。”齐思浩对虞恬挤眉弄眼,“你自己把握机会啊,我先带你热热场,待会提前先走。我还要去找高玫约会呢。”   不得不说,说话算数这件事,齐思浩一直践行的不错。   等入了场,虞恬才发现,参加这次轮转医生聚会的,大多是颜值尚可气质不错的年轻男医生,并且什么科室都有。   齐思浩人缘不错,拉着虞恬介绍了一圈,很快虞恬就和大部分医生都加上了联系方式,其中不少不是虞恬的校友,就是容市别的医学院的,基本上一个圈子的,聊起天来都很有亲切感,都是同行或半个同行,也不愁没有话题会冷场尴尬。   都是刚工作不久的轮转医生,这次聚会找的也不过是个平价的会餐餐厅,不是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那种,而是工作之余年轻人聚聚还能一起看看球赛的那种,气氛挺好。   因为餐厅位置比较偏,今晚除了这群轮转医生聚会外,也没别的顾客,倒像是个包场。   虞恬坐在其中,听着身边几个男医生绘声绘色地吐槽自己的带教医生,也觉得挺有意思。   只是,虞恬刚开始和其中一个男医生聊自己自媒体科普创业的事,餐厅大门突然传来了被打开时的风铃声。   虞恬下意识循声望去,然后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竟然是言铭。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笔挺而气质森然,离开了白大褂,他像是也脱离了医生的设定,只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冷傲英俊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虞恬下意识有点心虚和慌乱。   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言铭是来找自己的吗?   她低下头,有些想躲闪,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   不过很快,言铭就用自己的行为证明虞恬多虑了。   这男人目不斜视地走进来,然后根本没有去找虞恬,只是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然后径自叫来了服务生,点了茶水。   难道是巧合?路过?正好的偶遇?   虞恬有些摸不准了。   以不变应万变。   她挺直脊背,又重新把视线转移到眼前的男医生脸上:“总而言之,我这个科普账号……”   虞恬刚打起精神向对方讲述自己的提案,结果余光里便瞥见,有一位附二院的轮转女医生在另一个女医生的推搡下,害羞又忐忑地朝言铭走过去。   对方一脸小鹿乱撞的表情,打算干什么一目了然。   没什么好想的。   言铭那种人被别人搭讪很正常,但按照他的性格,恐怕是绝对不会随便对外给联系方式的。   虞恬没理睬,径自别过头,继续和男医生聊自己的科普账号运营。   只是余光还是没忍住不自觉地瞥向言铭的方向——   那轮转女医生果然是去要号码的,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言铭,拿出手机,说了什么。   然而虞恬想象里的冷淡拒绝没有出现,言铭笑了下,然后非常自然而流畅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从虞恬的角度能看到他姣好的下颌线条,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太多变化,然而这样的举动明显是……   他这是要和别人互加号码了?!   虞恬简直差点跳起来。   为什么只有自己要他联系方式的时候这么难?好像只有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她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简直快要火冒三丈。   等她意识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甩下谈到一半的男医生,径自走到了言铭的餐桌前。   言铭这才像是终于看到她,他抬头,幽深的眼睛像两口井,餐厅里播放着优雅的钢琴曲,背景音变得有些近,又有些远,像是某种难以捕捉的情绪,每一个音乐的韵脚里都像是藏着秘密,像是彼此注视就会看破。   虞恬和言铭同时看向彼此,像是想探究对方的隐秘内心,然而又几乎在刹那,都同时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也本着同样的初衷——因为不想被对方看穿。   其实视线甚至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某种情绪上跃跃欲试的触碰。   想要诱敌深入,然而自己只敢浅尝辄止。   明明餐厅很大,但虞恬却觉得很小,小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情绪都无法掩藏。   短短的一分钟看起来像被放大放慢了无数倍。   在虞恬快要难以忍受的焦灼里,言铭终于又看了虞恬一眼,然后他垂下视线,对着来要号码的轮转女医生收起了手机:“不好意思,不是很方便加联系方式。”   女医生挺失望:“可你刚刚明明拿出手机了……为什么又不加了呢?”   言铭挺冷静,目光扫向虞恬:“遇到欠我钱的了。打算先追债,我在静坐抗议。拿出手机本来打算发消息给她。”   “……”谁欠你钱!   无聊至极!   虞恬简直不想理他,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朝他走过来,索性径自转身走回刚才聊天的男医生身边。   可惜虞恬低估了言铭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即便已经有搭讪失败的先例,仍旧有别的女医生前去要联系方式。   而每一次,虞恬总是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偷偷瞟过去,像是想要监督一个是否出轨的已婚男士。   即便每一次,言铭对于这些主动要加联系方式的女生给予了拒绝,但下一次,只要有女生上前,虞恬总还是忍不住把目光和注意力分过去。   虽然最终言铭一个人也没加,可虞恬原本好好的一场交友会,也因此被打断得七零八落的,和几个男医生只来得及聊了下合作意向,甚至没来得及和对方套套近乎聊聊家常热络一下。   而在虞恬拿出手机希望加一下联系方式时,虞恬人生里第二次遭遇到了要联系方式被拒——   “算了,联系方式不加了,科普那个事我有兴趣,关于那个的对接,你直接给我发邮件就行了。”   对方面露尴尬:“也不是我不想加你,只是你男朋友,盯得太紧了。”   那可怜的轮转医生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个男的,你男朋友吧,我稍微凑近你一点说话,他感觉就快把我瞪死了。我看他一直在盯着我,真怕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我读医学院读了这么久才工作挣钱能报答父母,我得保护好我自己……”   “……”   虞恬简直气炸了,言铭,又是言铭,怎么每次一扯上言铭,就这么多事!   她气道:“才不是我男朋友,不认识!”   哪里是什么关系,根本没确立任何关系!   可惜对方显然不信,只规劝道:“情侣闹别扭很正常,你们要吵架了,回头说开就行了。”   一来二去,虞恬本次交友行动算是宣告失败。   晚上九点半,轮转医生聚会开始散场,虞恬起身,便看见身后不远处的言铭也跟着起了身。   果然,她往哪里走,言铭便也往哪个方向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屋外竟然下起了雨,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刻却已有变大的趋势。   几个男轮转医生很快分配好了谁送哪几位女医生回家,可惜这个计划里显然没有虞恬,因为言铭像个大型路障一样跟在虞恬身后,各位男医生径自跳过了虞恬。   人陆续都走完了,屋外的雨也更大了,这样的天气里,打车软件果然也没能给虞恬带来什么好消息。   她不得不回头看向言铭:“怎么回去?”   “我开车了。”言铭双手插着口袋,语气平静,“但是我的车不载陌生人。”   他看了虞恬一眼:“我们不是不认识吗?”   他移开视线:“我听到了。”   虞恬不知道言铭怎么能这么幼稚。   明明平时高冷难以接近,怎么在自己面前,能这么像个别扭的小学生。   她弄不懂言铭到底要做什么,不明白言铭想要什么。   他亲了她,会因为她搬走不开心,也会因为她出来聚会就别扭,但什么也不说,只或近或远地出现在她的四周,扰乱她的情绪。   夜色里雨帘密集,整个喧嚣的城市似乎因为密集的雨点而变得放慢节奏,雨声盖过了所有别的声音,整座城市变得安宁,霓虹灯的街景像是被雨水晕开的水彩画。   虞恬望着外面的雨,虽然有一点大,但跑到地铁站,也不是不行。   她突然一分钟也不想和言铭继续待在一起。   不载就不载。   虞恬不再管言铭,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包举过头顶,打算跑进雨里。   然而刚迈出一步,她就被言铭大力地拽了回去。   “怎么这么没耐心。”   言铭的声音低沉性感,虞恬抬头,慌乱间对上他的眼睛,然后看着他用手捧住虞恬的脸。   他亲了虞恬。   “这样就认识了。”   言铭亲完,在虞恬震惊的目光里,理直气壮又冷静地牵起虞恬的手:“可以坐我的车了,我送你回家。” 第四十八章   因为妈妈还没有出院,工作室里并没有别人,等虞恬反应过来时,言铭的车已经驶进了他自己房子所在的小区。   虞恬忍不住发出抗议:“我要回工作室住的!”   言铭几乎是立刻道了歉:“不好意思,开回家的路线太熟悉了,所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开回来了。”   只是虽然道了歉态度非常好,虞恬总觉得言铭并没有多少歉意的成分在里面,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没有做错事应该有的不好意思和羞愧,倒是挺理直气壮的,道歉的毫无诚意,甚至让虞恬怀疑是故意的。   可言铭的房子离工作室确实有一段距离,而此刻原本细密的小雨也已经变成雷暴,配上完全漆黑的夜空,所有一切人类的工业的声音都消失在巨大雨点的雨声里,只剩下瓢泼大雨打在车窗户的声音,甚至有点末日的气氛。   虞恬和言铭像是这场大雨里最后两个人类幸存者,被困在密闭的狭小的空间里相依为命。   “这样差劲的天气,这么晚的夜里,你不会还要我把你再送去工作室吧?”   言铭显然很好地拿捏住了虞恬的心理,面对这样的问题,虞恬确实没法点头说是。   她只好不情不愿但还是安分守己地跟着言铭回了他家的客房。   刚才那个吻让一切都乱套了。   虞恬变得不像自己,心跳时快时慢——远离言铭的时候平静很多,但只要言铭一朝她走来,她就变得难以自持。   言铭看起来没比虞恬好很多,但他还是坚持给虞恬非常自然地热了牛奶,不自然地说了晚安,然后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窗外雨还在下,黑漆漆的夜空时而被闪电划破,虞恬住过的客房保持了她离开时的状态,除了桌上多出的一瓶向日葵花,橙色的花瓣在夜里显得温暖。   虞恬一会儿钻进被褥里,一会儿又钻出来,直到把自己的头发都弄的乱糟糟的,还是毫无睡意。   想来想去,总有言铭。   可恶的该死的言铭。   虞恬不会认输,但也不想示弱,她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睡不着。   刚才言铭亲完自己,虞恬本来就要质问言铭的,可言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像是医院里的什么事,等他接完电话,话题自然岔开了,虞恬已经和言铭都走到了停好的车边。   话题自然岔开了,虞恬也不想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多在意这件事。   可事到如今,辗转反侧,虞恬还是觉得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也不能光自己在这里纠结。   她穿好衣服,简单抓了抓头发,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言铭房前,凭借着还没冷却下来的冲动和孤勇,径自敲开了言铭的房门。   比起自己的辗转反侧,言铭果然淡定多了,这家伙竟然已经关灯美美地睡了。   虞恬开了落地灯,他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朝着门口看过来。   “虞恬?”   虞恬没给言铭反抗和反应的机会,她径自爬到言铭床上,然后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言铭显然第一反应是懵的,然而很快,他就回应了虞恬的吻。   和这个吻相比,之前的所有都只是过家家一样的亲亲。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个深入的吻。   虞恬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存了不能输给言铭的心思,结果真的吻起来,有点想逃跑的又是她自己。   窗外仍旧是可以遮掩一切声音的雨声,屋内昏黄灯光投射下,墙壁上是抱在一起热吻的黑色模糊人形阴影。   虞恬可以感受到言铭的投入。   明明主动的是自己,然而言铭最终反客为主,捧着虞恬的脸。   虞恬能听到他努力克制的喘息,带了刻意压制的性感,还有一些失控的荷尔蒙。   言铭身上原本盖着的薄被早已滑落,他只穿了单薄的丝质睡衣。   这种衣服贴身穿着非常舒服,但除了贵之外,也有些别的弊端。   因为太过质地轻薄和丝滑,总让身体曲线和一些变化无所遁形。   言铭起反应了。   一贯冷淡正经的男人,此刻眼尾微微泛红,带了难以言喻的性感和失控,眼神含着热意和欲望。   虞恬在这样赏心悦目暧昧丛生的气氛里,调整了自己呼吸的节奏,冷静地推开言铭,从他的床上爬了下去。   “只是个晚安吻。”   虞恬的目光扫了一眼言铭丝绸睡衣下凸起的轮廓:“最近闷热,如果火气大,还是多喝水,早睡早起,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说完,冲言铭甜甜地笑了下,然后俯身凑到言铭耳边,用撒娇的声音轻声道:“所以晚安哦,言铭哥哥。”   在言铭讶异和有些咬牙切齿硬熬的眼神里,虞恬兔子似的飞快跑了。   回到客房里后,虞恬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她确实像只侥幸从猎人手里逃脱的兔子,庆幸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的飘飘然。   自己被言铭扰乱了内心睡不着,凭什么言铭就可以好好睡觉?   他必须也要睡不着!   这一晚,言铭最后到底睡没睡好虞恬不知道,但虞恬自己还是没睡好。   第二天醒来,言铭果然已经外出去医院了,但这男人甚至还有时间给虞恬准备早饭。   虞恬的心情好了些,吃好早餐,便往附一院赶,今天她得接妈妈出院。   只是虞恬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在给宋春香女士办理出院手续排队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排在虞恬前面的大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和她的老伴讨论起来:“现在哦,有些年轻男医生人不行啊,刚结婚有孩子了,就趁着老婆孕期噶姘头去了,人家姑娘都闹到医院来了。”   “怎么不是,这姑娘人还挺年轻的,早上开始就在医院里发传单,说那负心汉的事,可怜见的,你看,这传单我还有呢,这小三长得还挺漂亮……”   “哎?怎么和你后面那姑娘挺像的?”   大妈和大爷的目光往虞恬身上扫来,两人轻轻嘀咕道:“真的一模一样啊。”   虞恬对这种八卦毫无兴趣,对大爷大妈们的眼神也懒得纠正,她办完出院手续,把宋春香女士送上计程车,刚准备回去找齐思浩说个科普视频素材的事,结果刚重新走进医院门诊大厅,虞恬就被一个年轻女孩给拽住了。   “欣欣!是不是就她?我找到那个贱人了!”   虞恬还没来得及反应,拽住她的女孩就迅速找来了好几个帮手,几个年轻女生把虞恬给团团围住。   虞恬有些茫然:“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为首那个年轻女孩恶狠狠的,脸上充满了轻蔑和鄙夷:“虞恬是你吧?我刚听一个老阿姨说好像看见你也在医院里,没想到还真在。”   “真他妈不要脸,竟然还敢纠缠到医院里来,不觉得做小三丢人?”   此刻的局面真是杀的虞恬措手不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都指名道姓了,看起来并不像是认错人了。   可自己什么时候当小三了?   虞恬茫然地愣了片刻,心里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难道……难道言铭有正牌女友甚至老婆了?!   只这么愣神的一个当口,虞恬的反应就被这几个女生默认为是做贼心虚了。   “欣欣!你快来!和这个贱人当面对质,撕烂她的嘴!”   医院大厅从来就人来人往,人流量巨大,如今因为这一个插曲,更是不断有人侧目看来,虞恬正有些百口莫辩,内心也疑虑万千,结果拨开人群,迎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欣欣。   郑廷付的那个女朋友。   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然而神色颇有些难看和憔悴,身上虽然穿着品牌的连衣裙,但都是宽松款,微微隆起的小腹也仍旧非常明显。   此时此刻,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堆传单,显然此前正在分发。   大概也没料到在这里会见到虞恬,她惊愕之余,眼睛里的恨意更为浓重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廷付早就和你分手把你给甩了,我和廷付才是更适合的人,我们在一起原本非常恩爱,我也已经怀孕了,和廷付都订婚了,计划下个月就结婚领证,结果你半夜主动发骚,勾引我男人和你去开房,插足我的家庭,害得我动了胎气差点流产!”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虞恬总算弄明白这事件里的当事人是谁。   她不在意郑廷付的死活,只庆幸不是言铭就好。   只是虞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赵欣欣就发狂起来。   赵欣欣本来眼神就带了些偏执的不太对劲,见了虞恬,更是歇斯底里起来,她拽着虞恬,大声朝周围喊起来:“大家帮我评评理!就这个女的,是破坏我家庭的小三,成天撩骚找我老公不说,还勾引我老公,害得我老公孕期出轨,我一个孕妇,大着肚子,忍受着孕吐,结果没想到有人趁虚而入。”   她一边亢奋地控诉,一边哭嚎起来:“院领导一定要出面给我做主,找我们郑廷付好好谈话,让他回归家庭对我和孩子负责……”   虞恬思来想去没料到,自己所谓的“小三”行径,竟然是“插足”赵欣欣和郑廷付。   简直是无稽之谈,郑廷付贴钱送给她,她都不要!   虞恬简直忍无可忍:“我和郑廷付,根本连联系也没联系过,我怎么勾引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虞恬指指点点的人也不少,无奈之下,虞恬只能掏出手机,拉出和郑廷付的聊天界面,试图自证清白:“你自己看。”   可惜赵欣欣根本不信:“别装了,聊天记录都能删,你删干净了罢了。我都把你们半夜撩骚约炮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了!你昨晚上半夜十一点,还把我老公约出去开房了!”   赵欣欣一边说,一边便把手里打印的传单往虞恬脸上摔。   虞恬绷着脸,拿过传单来一看,才发现整张传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聊天记录的截图,截图边上一一配合着赵欣欣简短的控诉文字,而在控诉的尽头,赵欣欣还附上了虞恬的照片,然而整篇文章里,却尽量淡化了郑廷付,显得他像个被狐狸精勾引的老实书生。   错不在他,都在勾引他的坏狐狸精。   然而明明在那些聊天记录截图里,面对对方露骨的挑逗,郑廷付都给予了同样露骨的回应。   这明明是个苍蝇和臭蛋一拍即合的故事。   虞恬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卷入这场臭烘烘的“爱情”。   “这不是我的微信,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你不要莫名其妙污蔑我了。”虞恬努力冷静下来,试图说服赵欣欣也冷静,“你孕期被劈腿出轨确实很可怜,但哪只眼睛看到对方说自己是虞恬?你自己看,我的微信账号和这个人的,根本不是一个!”   “你以为我傻?!你微信平时用的自然是大号,为了勾引我老公申请了小号,你大号和我老公之间没有聊天记录,也不证明你小号上干干净净!用小号不就是为了防止被我发现抓住吗?”   赵欣欣瞪着虞恬,目眦欲裂:“你自己看,这小号ID叫鱼鱼水中游,廷付平时都喊她小鱼,不是你是谁?你那些朋友,不都喊你小鱼?!廷付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姓虞,还对他厚着脸皮贼心不死的!”   虞恬总算是知道的很清楚了。   赵欣欣一直对虞恬充满敌意,把虞恬当成了假想敌,因此一个撩骚小号里的“小鱼”,就成了铁证,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虞恬的长相,看起来也确实很像狐狸精。   “这么漂亮,怎么做小三啊……”   “哎,那大肚子的女生真可怜。”   “现在就这样,男医生很抢手,这种心术不正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拼命往上凑,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爹妈咋教的。”   在哪儿人的本性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群体有时候并不关心真相,只关注了事件本身造成的情绪。   赵欣欣是个楚楚可怜的惨遭劈腿的弱势孕妇,天生对弱者的同情,让围观的群众自然情感上站队到了赵欣欣的一边,对虞恬指责起来。   赵欣欣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情绪失控又哭又嚎,又有几个姐妹团助阵死扯着虞恬,像游街一样,恨不得给虞恬插块“下贱小三”的牌匾,好让她遗臭万年的。   而现场早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摄视频。   虞恬不是没看过打小三的那些视频,但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一天,被莫须有的罪名困住。   她试图解释,只是赵欣欣总能冷笑着无视。   一开始再淡定再内心无愧,此刻遇到群体上涨的情绪和赵欣欣的失控,虞恬也害怕起来了。   她有一种剖腹取粉百口莫辩的无助感,不知道该如何自证清白,赵欣欣言之凿凿,甚至还当众揭了虞恬的伤疤——   “你们看她那只手,那只手受伤了,是残疾,是她自己的问题,结果利用那只手,示弱博取我老公的同情,要不是她是残疾人,我老公可怜她,会理她吗?结果她反而不要脸,趁机竟然顺杆爬了!趁着我怀孕的时候,成天对着我老公发骚,害得我老公犯了错,和她搞到了一起,着了她的调!”   “她呢,好不容易攀上我老公这样年轻有为有编制有前途的医生,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毕竟她这种残疾的条件,又是小门小户的,听说家里爸爸还早死了,是单亲家庭的,这种条件,还能找到我比我老公更好的对象吗?”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荷尔蒙失调了,还是被背叛的愤怒扭曲了赵欣欣的脸,赵欣欣像是斗鸡一样情绪不正常的亢奋,拼劲一切攻击辱骂虞恬,却丝毫不提这场出轨里另一个隐身了的男人,仿佛这场出轨都是由女性一方完成的独角戏。   正常人是永远没法和疯子讲理的。   虞恬想挣脱,然而赵欣欣的那几个闺蜜仗着人多,死死把虞恬扭住,更有一个故意拨开虞恬的头发,试图用手机镜头拼命对着她的脸拍摄,然后是虞恬的手。   她们妄图对准虞恬受伤的手拍摄,给予虞恬羞辱。   在这场无妄之灾里,虞恬从一开始的心存侥幸能沟通,到此刻变得孤立无援而绝望,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岸边明明站满了人,然而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带着各色各异的面具,像是要围观一场以她祭天为代价的牺牲。   污蔑和辱骂尚且能够忍受,然而试图把虞恬的长相往外扩散传播,更过分的是曝光她手上的伤口和残缺,这让虞恬气到发抖发颤。   简直无异于将她的尊严拼死往地上践踏。   而赵欣欣显然还嫌不够,她的几个闺蜜死拽住虞恬后,她便以大房和胜利者的姿态,朝着虞恬扬起了手——   “我今天就要给你这个贱货好几个大嘴巴!”   虞恬的内心是愤怒、茫然和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是她遇到了郑廷付,为什么是她倒霉地遭遇了医闹,为什么是她伤到了手,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她连带被波及,遭受郑廷付出轨风波的黑锅。   原本刻意不去回忆的负面情绪,近乎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那些怨恨、不干、愤怒,以及此刻的屈辱感以及无助,排山倒海地淹没了虞恬。   虞恬的勇敢和坚强在秩序良好的环境里发挥无碍,然而她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受这些。   她才发现,在群体的暴力面前,她甚至没有办法保护她自己。   一旦扣上感情纠纷和打小三的帽子,甚至没有任何人愿意站出来制止这场单方面的羞辱和虐待。   虞恬挣脱不得,只能认命,她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赵欣欣那只手落下,祈祷自己的灵魂离体,好让自己变得麻木以应对这场无休止的凌辱,好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离她远点!”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低沉冷硬带了愠怒的声音横亘进这场事故,制止了赵欣欣的施暴。   虞恬睁开眼,看到了言铭震怒森然的脸。   他正扭着赵欣欣的手,完全没有对这个孕妇给予一点情面,对赵欣欣喊疼的讨饶声无动于衷,径自甩开了她,力道之大,赵欣欣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他沉着脸朝虞恬走来,看向了把虞恬按住的赵欣欣闺蜜们:“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   言铭身材高大,冷起脸来气势迫人,跟着赵欣欣来的几个所谓闺蜜,都是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的类型,此刻见了言铭,下意识便放开了对虞恬的桎梏。   几乎是下一刻,虞恬就被言铭的手拉住,紧紧带回了他的身边。   言铭总是温和的冷静的,虞恬恨透了他像大海一样的镇定和平稳,她生气他永远不会为了别人情绪失控,好像一个永远不为所动高高在上的神明。   然而此刻,言铭的脸上是难以遮掩的怒火和情绪几近失控的狠意。   他望着赵欣欣一行:“你们谁再敢碰她一下。”   言铭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披到了虞恬头上,盖住了虞恬的脸,给她搭建了一个安全的环境,免于遭受四面八方手机镜头的叨扰。   虞恬的视线受阻,目光所及之处都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白,嗅觉也仿佛被蒙蔽,只剩下言铭衣服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然而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比这更让人安心了。   然后她被紧紧抱进了怀里。   言铭的怀里。 第四十九章   从这具抱着她的身体胸腔里,虞恬能感受到言铭说话时胸口有规律的振动,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传递来的热意,也感受到一种并肩作战的勇气和力量。   “虞恬不可能是你的小三,她根本没有时间浪费在你的好老公郑廷付身上,你传单里控诉的那几个开房的晚上,虞恬都和我在一起。”   赵欣欣从短暂的慌乱里回了神,她打量了言铭一眼,很快冷笑起来了:“你?你能证明什么?你是她的谁?为了维护她撒这种谎……”   言铭是自己的谁?虞恬也难以回答,是哥哥?好像又不是,可别的,就更不是了。   言铭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挺身而出,已经让虞恬足够动容。   现今社会,打小三仿佛是一种政治正确,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任何确切证据,只需要一个备受摧残弱者形象的原配,就可以任何地发动对另一个女性的私刑,污名化对方。   如果不是关系铁的亲友,谁也不想被牵扯到这些糟心事里来。   言铭作为附一院的医生,不像路人一样没有心理负担,他站出来的那一刻,已有相熟的医护人员朝他看过来。   谁想在自己工作的单位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呢?   虞恬下意识就想帮言铭撇清这一切,她几乎是急切道:“这是我哥……”   刚才慌乱中虞恬的手机也被赵欣欣一行人打落在地,虞恬一边试图澄清,一边撩开言铭披给她的白大褂,打算捡回手机后报警。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言铭先一步径自开口打断了她——   “我是虞恬的男朋友。我不需要撒谎。”   言铭的唇角很平,沉着脸,眼神幽深,带了些许威压和难以靠近。   男朋友?   虞恬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   因为容貌过分出挑,言铭加入战局显然也引发了路人更热情的围观,而除此外,还有那些路过的言铭的同事,听到他这句话时,也讶异地侧头看过来。   言铭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奇异的,虞恬心里的无助愤怒和委屈好像刹那间都不见了。   只剩下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不知所措无法安放的情绪。   “她这几晚都和我在一起,尤其是你聊天记录里开房的时间,我自己女朋友的时间,难道你比我更有资格指指点点吗?”   言铭的声音冷酷而镇定,赵欣欣一脸疯魔,然而他并没有任何的退却。   “你现在跑到医院闹事,第一涉嫌扰乱公共场所秩序,导致需要看病的病人受影响,在大厅里围堵,万一有急救病人,也可能会因为你们拦住了路而耽误。”   “第二就是对我女朋友的人身攻击和诽谤污蔑,我已经让我的同事录像,一定会起诉,不会对你姑息,现场有人拍摄视频如果上传的,我们追加起诉。”   也是这时,虞恬终于忍着悸动,拿到手机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比起赵欣欣脸上的震怒和狂暴,言铭自始至终表情都很平静,然而他的镇定在这场混乱里显得尤为珍贵,虞恬像是暴风里遭遇海浪冲击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贵的避风港湾。   他这一席话,不仅是震慑始作俑者赵欣欣一行的,更是震慑围观的人群的。   但凡是谁,只要上传公布传播了虞恬被打骂的视频,他的态度明确,都会追诉维权。   不论任何时候,言铭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到细密。   全程,言铭的手都没离开过虞恬的手,他把她护在身后,像是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只是赵欣欣显然陷入了偏执,她根本没法听进去言铭的话,只是很快瞄准了他的软肋,她死死盯着言铭身上的白大褂:“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赵欣欣确认后,便开始再次歇斯底里起来:“刚才这医生打人了!医生打孕妇了!附一院的医生打孕妇!大家快给我评评理啊!”   虞恬的心狂乱地跳着,紧张而悸动,害怕而担忧,不知道自己会给言铭带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和言铭之间会发生什么。   不过都不重要了。   因为有言铭在,因为言铭总是冷静。   只是很快,虞恬就知道了,言铭也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冷静。   “第一,我没有打你,我只是制止你的暴行,是合法的正当防卫;第二,你如果再敢碰她一下再敢乱造谣一个字,我并不保证不会打你。”   赵欣欣抓住了把柄:“看啊!这医生威胁要打我!”   言铭盯着赵欣欣,一字一顿道:“医生绝对不可以打人,再过分的神经病患者也不行,但我在成为医生之前,先是虞恬的男人。”   他的声音森然:“如果连自己女朋友都保护不了,谈什么作为医生保护患者?”   “你那个宝贝的男朋友郑廷付选择在医闹时丢下虞恬,独留虞恬去保护他本应该保护的患者,任凭虞恬的手受伤,永远失去了当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机会,而我不论在任何境地下,都不会丢下虞恬,都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羞辱和伤害。这是我和郑廷付的不同。”   言铭说到这里,看向了虞恬,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和轻缓:“虞恬,你介意吗?”   他没有说更多,然而虞恬知道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我不介意。”   言铭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顺势把牵着的虞恬的右手举了起来:“就是这只手,保护了一个患者,被医闹的人砍伤,而虞恬从没有因为这去纠缠过郑廷付,甚至没有索赔过,没有要对方负责过。”   “我的女朋友本身是容市最好的医学院毕业的,和我是校友,成绩优异,立志成为一名外科手术医生,但因为受伤,导致失去了成为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机会,五年的医学本科,多少的精力和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了,但她也没自怨自艾过,更不至于去纠缠把她抛下害她受伤的人。”   “毕竟谁会看清身边的人渣真面目后,还抱着不放呢?”   “以前虞恬没遇到我,但现在有我了,她不会也不可能再去看一眼你的好老公郑廷付,不要仅仅评价微信撩骚的ID里有‘鱼’就造谣污蔑是虞恬,这已经属于登月碰瓷了。”   一番话,说的赵欣欣面孔更扭曲了,然而面对言铭这一番言辞,她确实又说不上别的什么。   原本以为她怀孕原配的弱势身份而支持她的舆论,在瞬间倒戈到了言铭和虞恬一侧。   言铭长得太好了,又是医生这样体面的职业,任凭围观的谁看了,也觉得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偷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心思去出轨。   而虞恬手受伤的真相更让围观的群众也议论起来——   “小姑娘真可怜啊,你们看到没,那个手掌,感觉当初像是整个砍断了,这小姑娘还是个学医的,医学院录取分数又高,读的时间又久,学业又难,要供一个医生,普通家庭真的是不容易的,真可惜啊……”   “原来是那孕妇的老公害的,那男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想也是,谁会愿意找危险时刻抛下自己独自逃命的男人啊?小姑娘身边这个男朋友明显更帅也更让人有安全感哇!”   赵欣欣见舆论掉转风向,一时之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她还是不信,不信这个小三不是虞恬。   毕竟如果不是她,又是谁呢?   赵欣欣原本带着这一大摞传单,也是凭着冲动杀进了附一院。   郑廷付对她避而不见,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单方面拉黑了,赵欣欣换了手机号给对方发了几次狠话,威逼利诱要求对方继续和自己结婚,承担起责任来,然而所有消息都犹如石沉大海。   没办法之下,赵欣欣想到了来郑廷付工作的医院围堵他,他不见她,那她就把事情高大,见他的领导,让他的领导给他施压,让他迷途知返。   结果郑廷付没出来应对,倒是被她意外得知,虞恬竟然在医院里,这更加让赵欣欣坚信自己的判断——那小三果然是虞恬!不然怎么能这么巧,就这几率,还能被自己在医院里撞到!   找不到郑廷付的委屈和无助,被背叛的愤怒和不甘,让赵欣欣决定抓住虞恬好好发泄一番。   可如今,都说她并不是小三?   赵欣欣不愿意深想,她宁可相信这小三就是虞恬,毕竟虞恬确实因为郑廷付受伤了,郑廷付有些愧疚或者别的情愫,从而被她利用上位,这还是她能勉强接受的。   她不信郑廷付还能新认识个别的女的,就这么轻松松松出轨了……   不去想了。   赵欣欣决定一条路走到黑。   她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虞恬:“就是她,我不会弄错!”   赵欣欣辩解道:“廷付那次是吓到了才跑开去报警的,就因为他太善良,才一直对这个事愧疚过不去,才老想着补偿她,她肯定是尝到了在廷付身上捞钱的甜头,隔三差五就问廷付要钱,害的廷付都没钱给我和未出生的孩子买点什么……”   虞恬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里逐渐缓了过来,言铭给了她镇定下来的力量,她揉了揉眉心,无法再听下去赵欣欣的胡扯;“我从没有用过你那个好男朋友一分钱,之前他倒是坐公交车没带卡没带现金,还借了我几块钱至今没还,我希望他能赶紧把钱还给我,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起几块钱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心里真挺犯恶心的。”   “至于你男朋友善良不善良,我不知道,但他跑步肯定是挺强的,当初医闹的人一来,他简直是短跑运动员的速度,都不带迟疑的,转眼间留下一阵风,人已经没了,手术水平倒是挺一般,建议别做医生,改行做跑步运动员可能更适合。”   “所以你看,我从你那男朋友身上,真是什么好也没捞着,除了少了几块钱,就是留下这只伤残的手。连我手术的费用,你那男朋友提都没提过出于人道主义给分摊哪怕一分钱,这种男人,我虞恬根本看不上,以前看不上,现在看不上,以后更看不上。”   “这种男人,不是我的前男友,不是我的暧昧对象,甚至连做我的朋友都不配,我更不可能会想和他发展出点什么。所以收一收你的以己度人,别总觉得人人都觉得他是什么香饽饽,都想争抢。”   虞恬说完,言铭几乎第一时间给予了相应,他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认可:“确实,屎壳郎喜欢滚粪球,总觉得别人都想抢她的粪球,但忘了不是谁都是屎壳郎。”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虞恬真的很难想象言铭说话能这么损。   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不合时宜地差点笑出来。   是了,谁要郑廷付这样的粪球。   虞恬攥紧了手里刚才被赵欣欣一行人甩过来的传单:“你现在跑到医院里发了这么一堆传单,没贴你那男朋友的照片,倒是把我的照片和个人信息都放了出来,但也挺好,现在这些传单就是证据,白纸黑字,我会把证据找律师固定,该公证公证,你回家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赵欣欣显然还妄图纠缠,不过也是这一刻,她的“粪球”姗姗来迟。   一脸兴师问罪的郑廷付显然是刚下手术台,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他一把大力地从背后拽过赵欣欣,毫无怜惜之意:“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   赵欣欣见了郑廷付,一双眼睛马上含了两泡热泪:“老公……”   可惜郑廷付却如避蛇蝎一样对赵欣欣避之不及:“谁是你老公?我和你根本没领证,半个月前我也和你讲清楚了,我们分手了!”   赵欣欣摸着肚子:“可我们的孩子……”   郑廷付的模样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孩子我早叫你打了!赵欣欣,这孩子就是你算计来的,我早说了和你没可能了!你脾气太差了!什么都要顺着你!我早受不了你了!”   赵欣欣的眼眶红了,事已至此,她竟然对郑廷付还没死心:“可以前你说爱我一辈子,以前我发脾气也是你哄着我,说就爱我的小性子,你的工作也是我爸爸……”   “别提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走,别在这里丢人!我和你之间根本没有出轨不出轨,我是和你分手后,正常交往了新的女朋友。”   郑廷付看了虞恬一眼,然后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和虞恬也没有关系。”   赵欣欣一下子从被劈腿的原配,变成了分手后纠缠不休阴魂不散的前女友,这下别说共情了,大部分人连原本的同情都收了回去。   可惜他越说不是虞恬,赵欣欣显然就觉得越是虞恬:“你到现在还要维护这个贱女人?!”   郑廷付说话的时候,都没敢多看虞恬和言铭,但他也没再给赵欣欣时间,径自拉着她就粗暴地把人带出了医院,显然是打算私底下两个人沟通解决。   也是这时,虞恬报警后,警察也出警到了现场,带着郑廷付和赵欣欣去了边,要求他们沟通,并和虞恬约好了事后去做个笔录。   没了赵欣欣,赵欣欣的几个闺蜜也各自窜进人群里散了,医院的大厅重新恢复了平静和秩序。   言铭看了下手表:“我待会有点事,先走了,待会手机联系,中午一起吃饭。我刚给齐思浩发了消息,让他早点过来陪你。”   他嘴上这么说,然而牵着虞恬的手却并没有放开。   医院已经恢复了平静,可虞恬内心却还紊乱地跳动着,她不敢直视言铭的眼睛   片刻后,虞恬先败下阵来,她看向地面,咳了咳:“那你松手去忙吧。”   但言铭没松手:“怎么很想我走的样子。”   这男人声音平静地陈述道:“刚才害怕的时候拽我拽的那么紧,现在不需要了就叫我快点松手。”   “……”虞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别怕了。”言铭有些别扭地拍了拍虞恬的头,“你乖乖的,我今天都在医院,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我在。”   他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   言铭今天不出门诊,也没有排手术,而是有些科研上的会议,他又看了虞恬一眼,确认齐思浩很快就能赶来,这才边接手机边走了。   而言铭走后没多久,齐思浩确实很快也一脸行色匆匆和担忧地跑了过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刚刚门诊那边给几个病人测眼压跑不开,听说赵欣欣来闹事,你没事吧小鱼?”   虞恬摆了摆手:“没事。”   此时正值午休,齐思浩索性盛情邀请虞恬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压压惊。   “我、我等一下言铭……”   “我给他发个信息呗,待会一起食堂见,我们先去占位!”   齐思浩不容分说,拉上虞恬就走。   作为消息灵通人士,他显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飞速收集了信息整合,已经变得很清楚内情,一落座,就拉着虞恬八卦起来。   “我看我们小群里说,赵欣欣现在整个人很疯魔,郑廷付不是靠着她爸的人脉调动到了附一院的吗?赵欣欣找她爸帮他全部打点好了,本来说婚期就在半年后,结果不久前,赵欣欣她爸就出事被停职调查了,郑廷付也够恶心的,立刻就把婚期和准备都往后推起来,明显是不想结婚。”   “后面估计就勾搭上新人了,骑驴找马都找上了,然后飞速和赵欣欣提了分手,赵欣欣怎么肯分啊,又纠缠了一阵,结果赵欣欣发现自己怀孕了,更不可能放手了。”   “她现在家里乱成一团,肚子里又怀了郑廷付的孩子,把郑廷付当成未来救命稻草和长期饭票呢。”   齐思浩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手机,结果就立刻瞪大了眼睛:“说什么来什么,郑廷付现在找的新女友是个小富二代,刚听说赵欣欣大闹医院,赶紧开着自己超跑来了,我朋友说刚把赵欣欣堵在医院门口,正破口大骂她才是小三,揪着她的头发打呢。”   齐思浩一脸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真是恶人只有恶人磨。什么人配什么锅。”   “可惜我来晚了,不然绝对帮你一起指着鼻子骂赵欣欣,真是无语至极,你身边每天耳濡目染看到我这样品质的人,谁看得上郑廷付那种人啊!”   “不过。”齐思浩眼珠转了转,好奇地看向了虞恬,“我刚听一个来围观的大妈说,你当时虽然处于下风,但你男朋友一到,形势就立刻扭转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虞恬:“所以你男朋友哪来的?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是轮转医生聚会里认识的?这么快就确立关系了?”齐思浩似乎对自己的猜测非常自信,“肯定是!我听那大妈说,是个医生!我们院里参加那天聚会的轮转医生,是杜一林?还是张天厚?”   “这两个感觉都很有可能啊,杜一林老早前就问我要过你联系方式,暗示我给他牵线搭桥;张天厚也和我夸了最起码五次说你长得漂亮。”   齐思浩正自顾自说着,一抬头,就见到了朝着他们走来的言铭,他立刻热情地挥了挥手:“学长!这边!”   言铭脸色如常,径自坐到了虞恬的身边。   他看了齐思浩一眼:“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齐思浩挺乐呵:“在说虞恬的男朋友。”   “哦——”   言铭拖长了调子,扫了虞恬一眼。   虞恬突然紧张起来,她开始疯狂给齐思浩使眼色,可惜齐思浩根本没在意虞恬,只讲的眉飞色舞。   “学长,你还不知道虞恬男朋友是谁吧?我也正在猜,她是和我们医院杜一林还是张天厚在一起了,我个人比较支持杜一林,因为他比较高,站在小鱼边上比较配,杜一林性格也比较温和,是那种大暖男,感觉做男朋友比较好。”   “你支持杜一林吗?”齐思浩大大咧咧的,“你既是虞恬的学长,也是虞恬的半个哥哥嘛,要不给我们小鱼一起把关把关?”   言铭原本刚准备吃打好的菜,听到齐思浩的话,果真停了下来,他放下筷子,看向齐思浩,沉声道:“我不支持杜一林。”   齐思浩有些意外:“那你支持张天厚?张天厚也不错,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而且家境挺好的……”   “我也不支持张天厚。”   齐思浩愣了愣:“啊……”他看了眼虞恬。   虞恬用手遮住脸,不想和齐思浩这个没眼力见的再当朋友了。   “我比较支持我自己。” 第五十章   齐思浩睁大了嘴巴,一时之间似乎都没消化掉言铭这句话的意思。   而言铭却已经重新拿起筷子,优哉淡然地吃起饭来。   齐思浩像是吸氧一样回过神来了,他拼命地给虞恬使眼色,虞恬只能假装看不见。   齐思浩不得不再次看向言铭:“学长,你刚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言铭微微抬了下视线:“怎么?难道不是杜一林和张天厚,是我,你有意见?”   “……”齐思浩显然还处于震惊中,“可虞恬不是把你当哥哥吗?你不是差点变成虞恬的哥哥吗……”   言铭波澜不惊地抬头瞥了齐思浩一眼,凉飕飕道:“监守自盗,你没听过?”   齐思浩哪里敢有意见,他嘿嘿哈哈干笑了一阵,给自己找下台阶道:“我就是没想到这一层,毕竟一直把你当成虞恬的哥哥,没往那个方向想,我还以为你会给虞恬把关她找男朋友……”   “我把关了。”言铭挺冷静,“都不如我。”   “……”   齐思浩不敢说话了,他又嘿嘿哈哈一阵,飞速而尴尬地结束了午饭,找了个借口就逃窜了。   于是餐桌上只剩下了虞恬和言铭。   如果说此前言铭挺身而出时,给虞恬带来的是感动雀跃和安全感,那现在虞恬的内心就仿佛浪潮褪去的海岸线,只剩下空荡和茫然。   她完全没有任何实感。   言铭是她的男朋友?   可他甚至没说过啊!   刚才在大厅里的那一番是自己男友的说辞,虞恬也觉得多半是为了扭转局面言铭才临时起意的,毕竟两个人交往这种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合意才行。   哪里有单方面这样的?   然后也不给个说法,没有任何解释?   委屈、不甘还有强烈的不安和动荡。   虞恬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然而言铭却仍旧平静镇定,恢复了他一贯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他人生里的大事,只是些细枝末节的添头。   离开餐厅走在医院办公区一条安静的走廊上时,虞恬终于忍不住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面对虞恬的问题,言铭竟然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没有,那虞恬就有了!   “那你对外号称是我男朋友,你疯了吗?”   “我理解你是想帮我,可一时冲动对赵欣欣宣称是我男朋友,不仅仅是赵欣欣知情的事,她闹的那么大动静,医院里来往的你的同事都看到了。”   “而且就算赵欣欣的事你是急中出错为了帮我才那么讲,那后面吃饭为什么还对齐思浩这样说,你觉得假装我男朋友很有意思吗?”   虞恬原本还冷静,只是越说,心里的委屈就越多,生气的情绪像是慢半拍涌上来的泡沫,起泡时间慢了点,但泡沫的量并不小。   她越说越生气了:“你们男的是不是觉得即便多几个绯闻女友,也像是战利品一样算勋章啊,有没有想过我?我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多一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未来澄清也还会被人说是前男友……”   虞恬内心充满了对言铭这样不讲武德搞暧昧的控诉,只是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言铭语气震惊地打断了——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言铭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信息,微微瞪大了眼睛,重复道:“虞恬,你的意思是,我还不是你的男朋友?”   虞恬刚点了头,她正打算继续控诉言铭,结果反倒被言铭倒打一耙。   眼前英俊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语气震惊而危险:“那你什么意思?”   嗯?这问题不应该由自己来问吗?   虞恬有点生气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言铭的脸色变得难看,一脸风雨欲来,他盯着虞恬的脸看了片刻,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便语气咬牙切齿道:“难道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确立关系,还要吊着我?”   啊???   言铭脸上的淡然和镇定终于不复存在,他看起来快气死了。   “虞恬,难道你还不想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不给我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还打算维持自己是单身的人设?然后和我玩暧昧?”   言铭这纯属是强行抢走自己台词了啊!   虞恬简直惊呆了:“你什么时候是我男朋友了?从刚才开始吗?你单方面那么声明一下,就变成我男朋友了?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和点头的吗?”   这确实是虞恬内心的疑惑,她是这样想的,也忍不住这样问了。   只是言铭看起来快要七窍冒烟了,他微微抬高了语调:“‘刚才’?”   “我刚才才是你的男朋友?那之前我们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所以你心里,之前我不是你男朋友?”   虞恬有点呆了:“……难道之前是?”   言铭看起来像是被新的理论颠覆了三观,他瞪着虞恬:“我都亲你了。”   “所以呢?”   言铭像是被逼到绝境,揉了揉眉心,忍无可忍般道:“我亲了你,那我如果还不是你男朋友,那是什么?还能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当然能有别的身份。   虞恬几乎不用想:“是渣男啊……”   “……”   言铭像是有些无奈,试图找出辩驳的理由:“我们都那样了,怎么会还不是男女朋友?何况你后来也亲我了,难道你的理解里,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就可以接吻?”   说起这个,虞恬才生气:“我不这样认为,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是你先对我动的手。”她移开视线,咳了咳,“是你先主动亲的我,亲了两次,我才还手的,是你先不讲社会主义男德没确立关系就搞暧昧的啊!”   “要知道,一个热知识,如果一对男女成为男女朋友,至少应该是有一方有明确的意思表示,另一方同意,这才叫确立关系。一段关系开始,最起码要两个人的合意。我们之前……难道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过什么定论吗?”   对着言铭不可置信的眼睛,虞恬决定打个比方:“言铭,不是你单方面宣告什么,就是什么的,难道我看到大街上一个男人英俊,我只需要宣告一下,这人是我男朋友,这人就真的变成我男朋友了?”   “不能。”   虞恬刚想顺着话循循善诱说下去,就听言铭坚决道:“因为你的男朋友是我,你不能宣告别人是你的男朋友。”   “……”   “至于我们交往的合意,当然有过。”言铭显然气得不轻,但还是努力保持了镇定,“我说过我同意了,所以我们是确立关系以后,我才亲的你。”   “你同意什么?”   “同意你想做我女朋友的要求了。”言铭相当冷静,“是我亲你的时候说的。我并没有和你搞暧昧,从来没有,亲你的那一刻,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只有你单方面不给我身份,不把我当成男朋友,渣女一样吊着我罢了,还和齐思浩那么亲近。”   虞恬愣愣的,看着一向惜字如金的言铭犹如上辩论赛一般口若悬河条理分明——   “齐思浩不都和高玫在一起了吗?什么男人,有没有道德?当初为了制造和高玫在一起的机会,就偷我的伞,现在一边追高玫,一边又对你嘘寒问暖的,有没有点距离感?刚才还说杜一林和张天厚和你配,好歹在眼科轮转,眼神就这么差?我看他也别给病人做检查了,自己挂个我的号治治眼睛吧。撬我墙角,把你拉去什么轮转医生联谊会的,就是他吧?这么闲完全可以多值两个夜班……”   言铭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虞恬才知道他心里对齐思浩这个人意见有这么大……   不过,言铭这一通话下,就轮到虞恬目瞪口呆了,回想起来,确实,在第一次亲自己后,言铭曾经莫名其妙的有过一句“我同意了”。   但此刻,虞恬顾不上言铭话里别的信息,也不想维护齐思浩,她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虞恬虎着脸:“你刚说同意我想做你女朋友的要求了,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要求?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你女朋友?你都在自己单方面同意个什么劲?”   言铭振振有词:“你是没有说,但你所有的行为都是这个意思。”   言铭说到这里,很质朴地开始列举:“比如你喂我吃东西,为我穿好看的衣服,每天不停用眼神跟随我,又很有手段地喊‘哥哥’,喝醉酒了亲我,因为陈曦吃醋……”   虞恬简直害臊地听不下去。   话是这样讲没错,虞恬也确实对言铭图谋不轨,但……   但这样说出来,虞恬未免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谁啊?!谁追你了?!我没有!”   虞恬气死了:“所以你同意个什么啊?我才没有追你!你同意也没用!因为我不同意!你不是我男朋友!”   “我的行情好得很,才不需要自己追男的,都是男的追着我跑,你都没走追我的流程,你不能做我男朋友!资格不够!”   虞恬想走,然而却被言铭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去路。   这男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然而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点气愤和不甘心。   他相当认真地问道:“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了?”   言铭的目光轻扫了虞恬的脸,然后移开看向了别处,这男人像是说给虞恬听的,又像是有些自言自语道:“不是最早还说过,想和我写进一个户口本?对我很崇拜,希望有我这样的家人,结果现在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还把我资格都开除了。之前对我不是挺好的吗?”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   而且!   虞恬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不甘示弱地瞪了言铭一眼:“需要我再次提醒你吗?我妈和你爸都相亲失败了,你爸都有新对象了,你以后和我又不是一家人,我现在还干什么费力气啊!当然选择放弃!”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新仇旧恨的埋怨劲来。   虞恬又生气又委屈:“你那么难搞,当初对我冷冷淡淡的,我热脸贴冷屁股那么久,还不是为了我妈以后能有个和谐的再婚家庭关系!现在,现在早就翻篇了!上次我也都解释过了!写进一个户口本的可能性早就没了,你就算不想和我做朋友,我都可以接受,结果现在怎么有些人还理所当然地觉得能直接上岗当我男朋友了?”   “‘你这么优秀我好崇拜你,想和你成为一家人,没能做成一家人好可惜’这种话,听听就是了,大家行走江湖,谁没个客套话了?”   言铭沉默了片刻,像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虞恬的话。   就在虞恬绕开他准备离开之际,言铭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带了煞有介事的认真:“虞恬。我没有很难搞。”   “你可以再试试。”   “另外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可以写进一个户口本的。”   虞恬的第一反应是满头问号,难道言铭爸爸也分手了?宋春香女士和言文华又都同时回归单身了?可不对啊……   几乎下意识的,虞恬回道:“据我所知我妈和你爸已经彻底处成革命友谊了,你爸虽然听说我妈受伤了是去探望过,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朋友,这种应该是没可能再来电了……”   言铭面无表情:“我知道,但我的户口本上,还有别的更适合的位置留给你。”   “你不是说想和我做家人吗?虽然我们爸妈是绝对没希望了,但我和你做家人还是可以的。”   言铭眼神幽深地望向虞恬:“你后来那些还是很想和我做一家人的客套话,说没能成为一家人很惋惜的客套话,我已经当真了。所以已经给你安排好我户口本上别的家人位置了。”   言铭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严肃,以至于虞恬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言外之意。   然而愣神片刻后,她就意识到了言铭话里的意思。   虞恬的脸一下子就热了。   她几乎有些目瞪口呆地盯着言铭,恍惚中感觉这种话能从言铭嘴里说出来简直是让人不可置信。   有些男人真了不得,单方面宣布成为女朋友还不够,如今都单方面宣布成为合法配偶了?   虞恬又好气又好笑,还混杂着巨大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的心里像是在毫无征兆的安静夜空里突然噼里啪啦地炸开了一堆堆巨大的烟花。   原来言铭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而此刻,始作俑者还浑然不觉,他垂下了视线,语气很坚持:“所以,你不应该把我开除资格。”   他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道:“其实你当时再努努力,也差不多了。就可以做我女朋友了。”   “‘当时’?哪个‘当时’?什么时候的‘当时’?”   言铭移开了视线:“之前,挺早的时候,你努力一下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说到这里,看了虞恬一眼,又变得有些咬牙切齿和幽怨:“但我没想到,你一点努力的计划都没有,连意思一下都没有。”   言铭的意思……他其实心里早就对自己……   这个认知砸的虞恬有些不知所措。   但言铭言辞里的优越感还是让虞恬有点点生气。   “什么叫‘再努努力,就可以做你女朋友’啊?凭什么要我努力,不能是,你再努努力,来竞争上岗我的男朋友吗?要努力才能做你女朋友,那我不做了,太累了,我是都市摆烂人。我走了。我宣布,你的单方面宣布失效了,言铭,你还是没有女朋友。”   虞恬说完,气呼呼地瞪了言铭一眼,然后赌气跑了。   什么人呐!   虞恬气得要死,只是跑开一段,等站在电梯前等电梯,快速跳动的心又有些不安和忐忑起来了。   做言铭女朋友……好像确实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虞恬确实也很动心。   但还是生气。   言铭没有想搞暧昧,这很好,可言铭也太理所当然了。   凭什么。   难道还能单方面拥有女朋友吗?   想得美。   虞恬觉得自己就像得到了三个愿望的贪心小孩,原本只期待有哪怕一个可以成真的愿望就行,然而人类的本质就是不满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有了第一个愿望,就想要更多。   原本只想着,如果言铭能当自己男朋友就好了,但真当言铭亲口说出这句话,又开始觉得他得来实在太容易,她又想要更多的重视更多的爱。   可真站到电梯口,虞恬又不安地搅动起头发来。   像言铭这样的男人,从来也都是女生追着他跑,自己一通赌气,他能跟上来吗?   会不会……会不会就此直接放弃了?   虞恬的本意是验证言铭的爱意,然而临到这一刻,又害怕起答案来。   她害怕在言铭心里,自己也不过如此。   说不定他径自就离开了,根本不愿意哄一哄虞恬,连个下台阶也不给她。   而很快,在这种难以言喻又无法对外人宣之于口的纠结和矛盾里,电梯来了。   大概是中午午休时间,这部从来满员的电梯里,此刻除了虞恬自己,竟然没有别人。   言铭还没来。   虞恬咬了咬牙,决定不再幻想什么,也不再等待什么,径自走进了电梯。   然而当她刚转身站好,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却终于在视线里看到了言铭。   他正从路的尽头跑来。   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这男人再次按停了电梯。   言铭跑得微微有些喘息,用一只手挡住了正要关的电梯门,在虞恬惊愕的目光里,眼神灼灼地回视着她。   “虞恬,这样的追可以吗?已经跑着追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一分钟。”他看了眼虞恬,然后冷静地改了口,“一分钟都太久了,十秒钟,给你十秒钟考虑。”   虞恬的心失重般飞速跳动起来,她忍着内心的悸动,瞪大眼睛看着言铭:“为什么才十秒钟?”   “因为我半小时后有个紧急手术。”   虞恬几乎有些气急了,她压低声音道:“那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怎么才给我十秒钟!”   言铭的表情镇定,用介绍医学知识一样一本正经的态度看着虞恬——   “因为亲你会紧张,需要更多时间平复心情进入手术状态。”   “我是个医生,我的患者现在急切地需要我,为了患者的健康,我只能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去决定当不当我女朋友。因为你拒绝我,我需要时间去排遣难受;你答应我,我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兴奋。而如果你不给我答案,我可能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手术。”   言铭看向了虞恬身后目前仍然是空的电梯:“虽然现在电梯里没有别人,但是正常情况下,可能楼下楼上都随时会有正在等待使用电梯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时间对他们非常宝贵,所以你只能有十秒钟了。”   言铭的声音低沉:“当然,比他们更等不及的是我。”   他朝虞恬笑了笑:“怎么办?”   虞恬简直气的想跺脚。   怎么,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人!   言铭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十秒钟后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认答应。十、九、八、七……”   虞恬哪里有时间去应对,她变得手忙脚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子里的可怜蝴蝶,无论如何煽动翅膀,无论玻璃罩外的景色多么逼近而真切,她都无处可逃。   好像一点招架的办法都没有。   遇到言铭,虞恬就没有办法真真正正心态平和下来。   他总有办法让她悸动紧张,像是一场突然袭击海面的暴风雨。   然而这一次,言铭似乎也没有办法再入以往一样冷静。   再数到五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反悔了。”这男人镇定地厚着脸皮,“等不到五了。”   “如果不喜欢,就推开我。”   言铭看起来深明大义,然而他此后的补充却还是让他恶劣的本性毕露——   “但如果你推开我,这老电梯不用手挡住,会立刻自动关上,所以会夹到我,按照我们现在站立的位置,应该正好是夹到我的手。”   “所以怎么做,你定。”   “我这双手的裁决权,在你。”   言铭没给虞恬发出抗议和质疑的机会,因为几乎是下一秒,他便径自用双手捧起虞恬的脸,俯身吻向了虞恬。   而正如他所言,因为他移开了挡住电梯的手,老旧的医院电梯的门显然年久失修,又开始自动关上。   言铭就站在电梯的外面,双手越过电梯门,捧着虞恬的脸亲吻她的唇瓣。   虞恬根本没有办法推开言铭。   因为她的手必须接棒挡住电梯门,以避免电梯门关上夹伤言铭的手或是手臂。   虞恬没有办法看到优秀外科医生的手有一丁点被损伤的风险。   尤其这还是言铭的手。   可恶的言铭甚至都还没听她的建议买个保险!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虞恬根本没有办法推开他。   她像个可怜的受害人,不仅无法反抗,甚至还要为加害者大行方便,帮着卖了自己的人数钱,明明钱分不到她手里一分。   言铭看似民主公平地给了自己选择权,然而虞恬能选的,实际只有一条路。   他打定了主意不允许虞恬拒绝。   看起来像是要把他的单方面宣布彻底落实,对自己的女朋友势在必得。   不过很快,虞恬没有办法再胡思乱想别的了。   她所有的血液和感觉,似乎都失灵了,唯一还能感知到的,只剩下自己两片嘴唇,还有细细描摹自己唇舌的,言铭的唇舌。   这个吻其实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长,然而虞恬却觉得像持续了一个世纪。   她变得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虞恬觉得自己像是被海洋包围的孤岛,无法抵抗和自保地被迫允许着潮汐一次次冲刷自己隐秘的海滩,一步步蚕食着自己原本就并不辽阔的海岸线。   言铭已经放开她,然而她的周遭却都是言铭的气息。   他轻轻抵着虞恬的脑袋:“是我说的不对,以后都不需要你努力,应该是我努力。”   “是我来努力竞争上岗做你男朋友,努力到让你看不到身边的别人,不得不挑选我。”   明明此前冷静理智的像圣人一样,然而此刻几句简单的告白,言铭却害羞而慌乱的像个小学生。   他的脸微微泛红,声音也因为不稳而变得有一些不自然,然而为了强装镇定,他还是收敛了表情,清了清嗓子,努力恢复成一个专业医生的模样——   “好了,那现在我去准备手术了。”   只是虽然这样,比起虞恬,言铭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言铭没再逗留,径自转身,像是打算先好好准备手术。   虞恬忍着紧张和发热的脸,低头开始拼命按关电梯门的按钮。   然而可恶的电梯,真该关的时候,反而不关了。   虞恬泄愤地按了两下,还是没关,以至于她稍微抬头,就能看到言铭穿着白大褂离开的身影。   她又有些心里不平衡了。自己心跳快到几近离谱,然而言铭看起来,至少表面上还是那么冷静。   说什么做了自己男朋友会高兴到需要平复心情。   虞恬觉得根本看不出言铭哪里激动了。   这不挺镇定自若的吗?   明明并没有多高兴。   虞恬一边和电梯按钮奋战,一边腹诽,然而等她抬头,才看到刚才已经离开的言铭一脸严肃正经地去而复返,正朝自己走来。   有什么事吗?   难道他也需要下楼?   虞恬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言铭就走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脸,在虞恬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又一次凶狠地吻了她。   “反正电梯还没关,离手术也还有时间。”   这男人停下自己的霸道行径后,竟然还挺振振有词。   而此时此刻,虞恬的手下意识扶在言铭的胸口,她终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不平静——隐藏在他过分镇定的外表和他理所当然的语气下。   他也和虞恬一样,强烈的悸动着。   因为言铭的心跳已经同样过速了。   只是他仍旧装的非常冷静自若,像个稳重的手术医生应该做的那样。   他看了虞恬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好了,这次我真的走了。”   “今晚六点半,一起吃饭,地点我晚点发你。”   说完,言铭便转身,用非常自然的方式离开了,然而微红的耳朵和他此前疯狂跳动的心跳,早已泄露了他的情绪。   电梯门也终于恢复,很快,门关上后,电梯缓缓下行。   此刻离医院下午的工作时间已经不远,门诊大厅里已经重新挤满了准备看诊的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虞恬却仿佛都听不到了。   她像是被言铭的吻封印在了另一个空间,甚至怀疑起这一切的真假来。   直到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把虞恬给拽回了人间——   【齐思浩人特好】:靠!!!!   【齐思浩人特好】:靠靠靠!!!!   【齐思浩人特好】:虞恬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武德!!!不是说把言铭当偶像和哥哥的吗?不是说想当一家人吗?但怎么会变成这种和他未来要睡一张床上的一家人?!你的感情变质了你知道吗?!   【齐思浩人特好】:你他妈怎么不早点和我说!!!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要叫言铭哥了?以后能算裙带关系了吗?你能让言铭多给我放放假好让我有时间约会吗?   【齐思浩人特好】:你也太勇了,怎么把言铭都搞上手的……我的心情还是久久无法平静,跌宕起伏……   别说齐思浩,虞恬瞪着手机,内心也是久久无法平静。   她这是,真的把言铭搞上手了?   虞恬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要狠狠按住,才能制止这颗心脏从自己的胸腔里越狱。 第五十一章   言铭有手术能让他平静,虞恬也觉得自己不能沉湎其中,也应该做点事冷静一下。   她先去派出所录了口供,然后便回了家。   对于赵欣欣在医院里污蔑她纠缠她的行为,虞恬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决定从长计议,然后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调取医院的监控录像后,整理资料后起诉。   不过在此之前,也不能因为赵欣欣的横插一脚而乱了自己的工作计划。   虞恬回了工作室,打开电脑,把新剪辑好的言铭的其他眼科科普视频放上自己账号。   只是虞恬一登录自己up账号,选择好把视频上传,一边打算处理些私信之类,就被铺天盖地的评论和私信数量给吓到了。   这是又有哪个科普视频突然破圈了?   流量未免有些吓人了。   可惜虞恬的惊喜没能维持几分钟,因为等点开评论区和私信,虞恬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的账号被辱骂和人身攻击挤满了——   “垃圾小三滚出地球!”   “不是吧,一边在网络割我们韭菜营造创业独立人设,还号称自己是医学院毕业的,所以找了很多认识的医生来做科普节目,结果利用工作便利在现实里竟然插足医生的感情,当小三当的要点脸吧!”   “这up主从来不露脸,恐怕长得就不怎样,不过发骚倒是厉害,看聊天记录那露骨的言辞,真的是瞳孔地震!”   “已经把她所有视频都举报了,深藏功与名,各位不谢!”   “有人能人肉出她真实信息的吗?这种人现实三次元里也应该让她社死!”   与涌来的各类“问候”评论私信相配套的,虞恬此前上架的视频都遭到了大量的恶意举报。   几乎不用想,虞恬也知道自己遭遇了赵欣欣的围剿。   虞恬本打算处理完自媒体上的正事儿,再去着手找律师整理赵欣欣在医院里对自己造谣污蔑诽谤一事,结果没想到,还真是自古恶人先告状,赵欣欣这罪魁祸首,竟然早就先一步又对虞恬下手了。   不过从被大规模辱骂的时间来看,赵欣欣显然是两手抓了,大闹医院的同时,打听出了虞恬的自媒体账号,除了三次元要她名誉扫地外,二次元显然也不打算放过她。   现在在医院门口被郑廷付的新欢围堵打骂后,她或许才能意识到自己攻击错人了,可谣言和丑闻总比辟谣扩散更快,就算赵欣欣现在愿意现身为虞恬辩解,也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更何况,赵欣欣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对虞恬一直有敌意,虞恬也不能指望她还会为她自己的错误负责扫尾。   果不其然,虞恬把言铭视频上架后,很快她就有了新的被攻击点——   “她肯定不是专业的医学生,找的也肯定不是专业的医生,哪里有医生都颜值这么高的?八成是雇的那种模特演员,你们看这个眼科医生,长成这样不犯法?”   “这眼科节目的男医生,简直就可以原地出道了,之前她还有一个科普视频里的男医生也很帅啊。”   “这女的不会到处勾搭吧?之前隔壁区的大up‘带薪休假’也不遗余力推过她,结果我看后面她过河拆桥,把‘带薪休假’取关了!‘带薪休假’推过她以后,她就根本没和人家有互动了。”   “真的是白眼狼!”   “你们越说我越是觉得这女的八成有‘集邮癖’,看看那被曝光的聊天记录多露骨啊!”   虞恬抿着唇皱着眉,正扫着评论,她就接到了平台对接小助理的电话。   “小鱼,周末我们平台会有一场up主颁奖盛典,也算个小聚会,想邀请你来,整个聚会过程会有直播的形式,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交友破冰小游戏,可以认识不少头部up主,还有我们平台的高层以及平台的一些合作方、供应商。现场我们还会宣布几个重磅战略合作签约消息哦,所有来参会的up主我们都会在未来一年里给予流量扶持包。”   虞恬不太愿意露脸,正打算拒绝,小助理就似乎猜到了她的答案——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看到最近有人爆料你的三次元,这种事在我们别的up主身上也有频繁遇到,去年甚至有一个美妆区up主被前男友污蔑劈腿,最后遭网曝,压力太大得了抑郁症。其余一些平台签约up主也多多少少遇到这种情况,有些up主确实自己行的不正,被爆料了,但我们统计过,超过一半的up主其实并没有做网上爆出的那些事,或者有隐情,或者是被断章取义了。”   “而网上风向这种事,从来是先下手为强,大家总容易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频繁被爆料,不仅严重影响up主账号的价值,也会对平台名誉造成影响,和我们平台利益也是息息相关,所以这次直播up主聚会会有一个环节以人身名誉为主题做一期节目,我们法律区的大up都会过来,好几个是律所合伙人,会以一种双赢的形式做节目。”   “近期几个被严重造谣或者被恶意曝光私生活的up主都会参加,因为你近期正好也有被针对,想问问你,是不是有兴趣澄清?”   小助理的措辞挺严谨的:“我想如果不是事实,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我们和几个法律区up主所在的律所,有战略合作关系,你愿意参加的话,后续网上那些侵权言论,我们都愿意付费让这些律所去处理,不需要你出钱。”   “你要愿意,那针对造谣者的侵权行为的起诉,我们都愿意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虞恬原本对露脸并无兴趣,也是出于对自己隐私的保护,可如今赵欣欣一出戏,自己照片和个人信息等隐私已经被曝,此刻大大方方站出来澄清,用法律手段维权,或许比沉默以对低调处理更好。   更何况,就算不借助平台的力量,虞恬还是不可能就此听之任之,她还是必须维护自己的名誉权,那与其自己去找律师,不如和平台联合起来。   因此纠结再三,最终虞恬还是点了头。   虽然评论区里,也有几个了解事情全貌,或者是虞恬曾经校友的网友站出来,替虞恬说话,可惜很快就被负面信息淹没了。   自己都不站出来维护自己的话,只想依托他人的力量予以澄清,这就更不现实了。   虞恬最终,还是决定参加这次平台局办的up主颁奖盛典。   大部分时候低调是美德,但也有些时候,如果还保持低调,不站出来澄清,反而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   不过即便答应了参加平台的线下活动,虞恬的心思此刻并不在参加这个盛典上,因为在此之前,她更在意自己今晚和言铭的约会。   无法免俗的,虞恬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换了更出挑的裙子,搭配了细高跟。   镜子里的女孩甚至有些妖里妖气的。   虞恬很少盛装成这样,看了一眼,又有些后悔,只是已经没时间再换了。   虞恬不想第一次约会就迟到,硬着头皮就这样出门了。   言铭约的餐厅正是此前虞恬PS假情侣照的那一家,虞恬到的早,一个人落座后,原本想安静翻看下最近更新的菜单,然而总是有人打扰。   言铭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虞恬看起来正不知道是第几次地在婉拒问她要号码的男人。   她看起来明艳动人,长长的发尾微微做出了俏皮的卷曲弧度,在浓稠的艳丽脸庞外,又彰显出了一些知性优雅的气质,惊讶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和猫咪一样,会瞪得圆圆的,像是言铭曾经养过的一只金渐层,漂亮,但呆呆的,不世故,没有美人的自以为是和清高,反而有些天真。   她这样量级的美女,光是看脸和身材,就很难让人不动心。   果不其然,被虞恬婉拒的男人并没有轻易放弃,言铭已经走近到可以听到他的话语——   “美女,我不介意你有男朋友的,我只是先加个联系方式,想和你从朋友做起,万一你觉得你男朋友不合适,那让我也先在你这里排上号。”   这就有点不能忍了。   言铭朝着对方走上前,只是他沉着脸刚想宣告主权把这不识相的男人赶走,就听虞恬惊喜地下意识喊了他——   “言铭哥哥!”   显然,喊哥哥这个口癖她还没那么快改过来。   但虞恬明艳脸庞上的欣喜还是让言铭颇为受用。   他刚想开口把男人弄走,结果对方先一步开口套上了近乎——   “哎?您是这位美女的哥哥啊?果然美女一家的基因都好,哥你长得可真帅,是美女的亲哥还是表哥堂哥呀?咱们要不拼个桌?”   “没有血缘关系,但会牵手亲吻拥抱的那种哥哥。所以不方便拼桌。”   事情的发生几乎在一刹那,虞恬抿唇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就听到言铭睁着黑亮沉静的眼睛,冷静而一字一顿对前来搭讪套近乎的男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对方脸色惊疑,看了看言铭,又看向了虞恬,像是求证一样。   虞恬希望对方快走,因此索性顺着言铭的话点头首肯:“恩,就是你想的那样,是会睡在一起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哥哥。”   对方果真瞠目结舌,但这话下去,确实效果奇佳,这男人完全没有再继续纠缠了,而是自讨没趣般摸了摸鼻子,灰头土脸走了。   桌前便只剩下虞恬和言铭两人。   明明刚刚说话时顺势那么一嘴,说的挺孟浪,然而搭讪的男人一走,虞恬便显得有些局促起来,她咳了咳,开始猛喝气泡水。   可惜言铭没打算就此放过虞恬,这男人点了餐,在等上菜的间歇,喝了口茶,语气凉飕飕的:“一起睡觉?我们一起睡过觉吗?什么时候?”   “……”虞恬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逞能了。   她忍着脸红,低声嘟囔道:“说一下怎么了?我就是不想每次都要你来救我,这种情况,我完全能自己处理好。”   言铭抬眸瞥了虞恬一眼:“那就随时把我搬出来用,给出场费吗?”   “小气!”   结果面对虞恬的控诉,言铭还较真上了:“我小气?”   他脸上的匪夷所思实在太明显,就差把“我是全宇宙最大度的男人”挂在额头了。   “你不小气,那你怎么大度了?”   言铭似乎对这个问题准备颇为详实,他一点没愣,径自流畅道:“之前你给齐思浩买睡衣,我陪着你,但你只给他挑了,根本没想到我;我想要看的电影,你也没有一丁点念头陪我看;已经和我确立关系,亲过我了,还和齐思浩眉来眼去。”   言铭看向虞恬:“我只是随便想想,就能举出这样一大堆的例子,对此,我都很大气地包容了,没有嫉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闹脾气,我说过什么吗?”   “……”你不已经在说了吗……   不过虞恬的沉默显然并没有能唤回言铭的理解,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又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你之前说过,你亲我,单纯是因为你的原则是,只要别人先动手,你就要回手,所以如果别人亲你,你就要亲回去?可在你当时的意识里,我并不是你男朋友,所以即便这个人不是你男朋友,你也会亲回去?”   言铭说到这里,视线越过虞恬身后,像是在看什么别的,语气也重新变得不经意:“所以虞恬,你还亲过哪些别人?”   他抿了下唇,补充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也不说不允许你在我之前有别的恋爱史。”   虞恬觉得自己多日来关于言铭的忐忑和不安,那些不确定的悸动,那些难以言说的烦闷,那些畏首畏尾的不自信和迟疑,突然都悉数瓦解了。   因为言铭,很显然的,在吃醋。   虞恬用双手托着下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言铭:“我漂亮吗?”   言铭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虞恬怎么突然岔开话题,他有些不自然,但最终还是在虞恬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后胡乱地点了点头:“还行吧。”   “还行就是不漂亮。”虞恬瞪着言铭,把他的脑袋掰正,蛮横地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所以你觉得我不漂亮吗?”   言铭像是被什么蛊惑,然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说了真话。   “漂亮的。”   “那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会有忘不掉的感觉吗?”   这次虞恬放松了桎梏,他终于能移开视线了:“嗯。”   “那你觉得这么漂亮的我,之前会没人追吗?会缺男朋友吗?”   言铭抿唇看着虞恬。   虞恬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非常自然道:“所以当然有亲过别人,亲过好多人。”   她转了转眼珠,重新看向言铭:“都不记得亲过多少人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那都是你之前的感情史,只要不是和我交往期间,有朝三暮四的行为,我不能介意什么。”   可嘴里说着不介意,言铭的表情显然吃味到快死了,声音和神态也变得非常变扭和不自然。   虞恬朝他勾了勾手指:“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言铭抿着唇,顺势凑近了虞恬。   虞恬忍着内心乱撞小鹿般的紧张,飞快地凑近言铭的脸亲了一下。   然后她凑着他的耳朵,低声道:“骗你的。”   言铭果然愣了愣。   “没有亲过很多人。”虞恬忍着脸红,眼神忍不住乱飘,“只亲了你。”   “从头到尾也只有你。”   言铭反应了过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很镇定道:“不用解释这些,我说了我也不介意。”   虞恬用双手托着下巴,忍不住嘟囔:“什么不介意。你脸上明明写着介意的要死,在意的要死。”   她看了言铭一眼:“诚实点不行吗?”   “我不介意,是因为确实尊重你之前的感情经历,但控制不住在意,是因为也真的会嫉妒。”言铭喝了口茶,像是想努力变得平静,“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大度的,所以我可能确实变小气了。”   他看了虞恬一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叫你是个诡计多端的小白眼狼。”   他说完,又看了虞恬一眼,低声道:“你凑近点,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餐厅的灯光让言铭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眼眸伸出似乎都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宇宙深处,不自觉就让人迷失。   虞恬几乎下意识靠近。   然后她看到虞恬朝着她放大的挺拔的鼻梁,他柔软的嘴唇。   言铭不容分说地捧过她的脸,给了虞恬一个绵长的深吻。   唇瓣啃过唇瓣,舌尖绕上舌尖。   唇齿相依,原来是这个意思。   虞恬被吻到大脑断片身体发软发烫。   言铭偏偏还得寸进尺,一次次攻城略地,越吻越深。   等放开虞恬后,他还凑近虞恬啄吻了两下。   言铭低沉的声音带了餍足的笑意传来:“之前的都只叫亲,这种才叫吻。”   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眼眸倒影里看到自己,虞恬的目光忍不住朝言铭的嘴唇上看去,但扫一眼,立刻又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接吻过后,言铭的嘴唇也变得更加饱满和水润了,比往日泛着更可疑的红,似乎彰显着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留下的罪行证明。   明明餐厅里打着冷空调,可虞恬还是觉得有点热。   她抬眸看了言铭一眼:“怎么这样,餐厅里还有别人呢,不怕被人看到吗?”   虽然此刻餐厅里人并不算多,虞恬和言铭的位置也不是很起眼,但虞恬还是觉得心砰砰直跳。   “亲你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言铭掩饰性质地拿起水杯:“因为太喜欢了。有些事情就想不全面了,好像喜欢你让我变蠢变冲动了。”   他抬头看了虞恬一眼,语气却有些认命:“但好像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虞恬用手支起自己的下巴:“就这么喜欢我啊?”   言铭移开了视线,很尴尬很不想回答的样子,但最终,虞恬还是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嗯”了一声。   像是无可奈何,但虞恬觉得很甜蜜。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问你,你是不是,很早就对我有这种非分之想啊?”   言铭愣了愣,认真道:“应该还是你先有的吧。”   言铭:“你长得好看,撩男人也挺有一套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又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被你撩上手也是很正常的。”   虞恬只是随口一问,然后言铭这说辞,她也较真起来了:“我什么时候撩过你?明明是你先对我动手的啊!拍卖会的时候花那么多钱买下和我兜风的机会,你才是各种撩拨好吧?”   言铭微微睁圆了眼睛:“不是你先为了我,差点被摩托车撞?一个女的能为你做到这样,回头结果还拍拍屁股说自己对你没别的想法,你觉得你真的能信吗?还不是忍不住就会浮想。你那时候,难道对我一点想法没有吗?”   “就算情侣合照PS是为了餐厅打折,就算给我送饭是以为你妈妈和我爸爸还没分手,但为了我连命都不要,这就不能单纯为了父母解释了吧。”   虞恬非常理直气壮:“没有啊!”   天地良心,虞恬是真的没有!   “我那时候只是下意识想保护你的手!你是那么好的医生,我没法看着你的手受伤,尤其是你的手术病患都排队在等呢!”   虞恬非常深明大义:“就算当时换成是别的男医生,比如蒋玉明医生,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我受伤养养就好了,反正我本来也不能上手术台了,可你们受伤很影响患者呀!你还不肯听我的买手的保险!”   “所以你就是为了我的手?”   言铭有些不可置信,既然便有些咬牙切齿了:“虞恬,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撩我,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呃,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虞恬以为言铭可能会有一点点生气,然而却见对方只轻声笑了下。   “那我和蒋玉明的手,价值也不一样吧。蒋玉明的骨科手术,能替代他操作的医生不少,但眼睛这样精细的手术,全容市能替代我的,几乎没有,我还比同水平的医生年轻。”   “所以,还是我的手,更值钱一点吧?”   言铭一边说,一边捉住了虞恬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慢慢地把自己的五根手指插入虞恬的手指里,形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那你就要好好督促我保护好手了。”言铭一本正经道,“毕竟我是一个很忙的医生,有时候也会很粗心,身边有个人能一直提醒我的话,我想我会能用我的手更好的造福病人。”   言铭真是套路一套又一套的。   但虞恬无法否认,她就是甘之如饴地吃这一套。   “不好意思打扰下两位,我们最近推出情侣送花活动,只需要在这本子上留一句情话就可以挑选一束花哦……”   服务生推着一辆小花车,说到一半,显然认出了虞恬和言铭:“哎?两位?”她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打扰了。”   由于两位主人公颜值过人,这位服务生对上次的乌龙记得的尤为清晰,几乎一看到两人的脸,就想起了上次PS情侣照的事件了。   “本来我是想来给两位推荐今晚的情侣套餐活动的,不过两位不是情侣的话,也可以定这个亲情或者友情甜品套餐,也有活动,有八折优惠哦!”   “不用点亲情或者友情套餐。”   显然服务生正准备详细介绍一下亲友套餐的菜单,然而言铭先一步打断了她:“是情侣。”   他抬了抬虞恬和他拉着的手:“这一次是情侣了。”   服务生愣了愣,继而也笑着祝福起来:“两位真是好配!那先生,您给我们本子上留一句情话,可以挑一束适合这位小姐的花哦,是免费赠送的。”   小花车上的花束都很新鲜,还有一束红玫瑰,虞恬几乎有些害羞地等着言铭把这唯一一束玫瑰花选来送她。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言铭径自越过玫瑰,而是选了一束向日葵。   虞恬几乎有些呆滞地接过向日葵。   为什么不是玫瑰呢?   哪里有人用向日葵送女朋友的?   真是闻所未闻!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言铭早签好了情话,服务生也再次祝福他们后收走离开了。   很快,红玫瑰就被言铭身后另外一桌的男人选走送给女友了。   虞恬看着向日葵,多少有些心塞,谁不想当娇艳的红玫瑰呢。   送女朋友,不都送红玫瑰吗?   但看着言铭根本没意识到的模样,又觉得也不好发作。   虞恬瞪着怀里黄橙橙的花盘,陷入了自我怀疑。   送自己向日葵,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内心充满了黄色?   虽然虞恬确实偷看了言铭好几次,也确实好记性地能回忆起言铭洗澡出来时的样子,但……但只是想想啊!   而且言铭现在都是自己男朋友了,这有什么违法的吗?   不过言铭的身材确实非常好,体格匀称身材修长,健康,有肌肉,但不夸张,此前惊鸿一瞥的腹肌也相当性感撩人,配上言铭这种性冷淡的禁欲系脸蛋,确实很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错觉……   虞恬觉得自己需要打住了。   再想下去,就未免有些危险了。   不能因为言铭送了自己黄色向日葵,自己就自暴自弃往黄色废料的大道上狂奔!   也或许是言铭自己就更喜欢向日葵呢?毕竟上次住他家客房,客房里都摆了一束向日葵。   好在等用餐时,虞恬的心情就调整过来了,她又快乐起来。   都把言铭搞到手了,还不满足什么呢?   餐厅的气氛很好,虞恬想起此前在这里发生的乌龙,也有些忍俊不禁,等言铭去餐厅中央的收银台结账的时候,她便站在门口前台等待。   餐厅里此前的情侣送花活动显然已经告一段落,这本记录情话的本子因此也已经回到了餐厅前台。   虽说是记录情话的,但虞恬也知道,大家多半写的比较随意,上次留言时她就大致翻阅过,多数写的要不和自己一样搞笑,要不则是简单而万能的“我爱你”。   虞恬没指望言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什么旷世情话,因为总觉得言铭这人的气质,似乎也讲不出多动人的情话。   她随手翻阅着,并没有期待什么惊喜。   因此等言铭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虞恬整个人都愣住了。   犹如夏夜季风吹过的山林,所有的枝叶随着风抖动摇摆,她的心也因为这一行字而如被风拂过的枝叶般颤动。   她突然知道言铭给自己挑选向日葵的意图了。   因为他写——   “你是我的太阳,而我是你的向日葵,你出现的瞬间,我将永远目不转睛。” 第五十二章   言铭写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场避之不及的春雨里细小的,却有力的雨珠,落向虞恬的眼睛,敲击虞恬的心扉。   虞恬觉得整个世界都为此变得湿润又温柔,而一些奇妙而带了隐秘爱意的种子,正在偷偷发芽放肆生长。   虞恬很难想象,最早第一次见面就呵斥自己没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冷淡男人,竟然可以说出这样有韵味的情话。   虽然情话记录本已经合上放回了原处,但虞恬的心上还是像撒了一把跳跳糖,噼里啪啦地发生着一场场此起彼伏无法镇压的爆炸,并不致命,但某种意义上又很要命。   虞恬突然迫切地想要见到言铭,即便明明才刚分开几分钟。   可只是去结个账而已,也不知道言铭怎么能这么慢。   虞恬明明迫切想见到言铭,但又不想落人下风,显得自己很急切很离不开对方的样子,于是故意背对着收银台,还是忍住不去看收银台边的情况,不想显得很粘人。   在虞恬自以为漫长的等待后,言铭终于走到了她身边。   只是比起虞恬终于见到他的内心雀跃,言铭的表情却淡淡的。   都说刚确立关系的时候是热恋期,男女双方眼神里的爱意都会和咳嗽一样藏不住,可言铭怎么这么快进入冷却期了?   明明刚才用餐前,言铭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带了些近乡情怯般躲闪的,怎么吃完一顿饭,就又恢复到惯常的冷静了?   虞恬有些不高兴,尤其是言铭竟然毫无任何亲密的举动,别的情侣明明都是热恋期手牵手的。   都说恋爱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爱意越少,就会越“作”,以此变相地希望从各种细枝末节里证明对方对自己的爱,虞恬以前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来却是有点道理。   谈起恋爱来,她也不过是普通人,无法免俗。   言铭看起来没那么爱她,那就换成她就找存在感好了。   虞恬向前一步,拽住了言铭的袖子。   言铭果然停下来,微微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虞恬。   虽说没有亲密的行径,但他的语气是温柔的:“怎么了?”   所以说,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长得帅的,因为顶着言铭这样一张脸说话,虞恬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这种事,好像也不太好意思拿出来计较。   所以差不多撒个娇得了。   她晃了晃言铭的手:“要亲一下。”   然后自己都给了下台阶了,言铭这家伙竟然不好好接着,他看起来有些局促,压低声音道:“在这里吗?回去再亲吧。”   虞恬难得都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结果言铭竟然来这套,她当即就怒了。   怎么了,在外面亲一下自己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吗?刚才吃饭前不还说着忍不住亲了自己吗?   眼看虞恬要生气了,言铭终于识相了,他搂过虞恬,快速地啄吻了下她的侧脸。   还有比这更敷衍的吗?   虞恬有点较真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她不太开心道,“感觉你都不激动,我听说有些人是性单恋,暧昧期各种疯狂心动,可一旦确立关系,就立刻飞速冷却,开始逃避。”   言铭看起来有些无奈:“我不是,没有不喜欢,没有冷却,也没有逃避。”   “那为什么叫你亲我,都不好好亲一下?又不是旧社会了,热恋情侣在外面亲一下还是流氓罪……”   虞恬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要好好亲。”   言铭看起来有些迟疑,但最后像是豁出去了,捧着虞恬的脸,吻了她。   是很激烈的深吻。   “满意了吗?”   言铭放开虞恬,虞恬还有些微微喘息。   太超过了。   要么不亲,要亲又亲成这样。   言铭显然也动情了,微微移开视线,径自拿走了虞恬手里捧着的向日葵。   “你不是送我了吗?怎么抢我的向日葵!”   言铭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先我帮你拿。”   可向日葵花很轻,虞恬并不在乎自己捧着,她朝言铭伸出手:“不用呀,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过很快,虞恬伸向言铭的手就缩了回来。   因为视线乱瞟时,她突然意识到言铭为什么需要这束花了。   他因为这个吻,有反应了。   他需要这束花,挡住外界的视线。   虞恬的视线扫过他的下身,然后像受惊的鱼群一样四散着逃开了。   她的内心像是沸腾火锅里的可怜菌菇,正没头没脑胡乱上上下下的浮沉,辣椒油的味道像是飘到了自己的脑袋里,让她脸红心热,紧张到出汗。   虞恬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解除尴尬,却见言铭身后率先有人陆续走来,和他打起了招呼,带来了更大的尴尬——   “小言,我走了。”   “言铭,下次见。”   “有空回学校坐坐。”   虞恬看着他们医科大学的医学院系主任、学校校长,还有附一院的几个副院长以及容市医学界叫得上名字的几个医学科研大拿鱼贯走出,身后还跟着几个研究生,一行人的眼神探照灯一样扫到虞恬脸上。   虞恬整个人都麻了。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些人!   直到这些人都走了,虞恬还处于凌乱和不可置信中:“他们刚才什么也没看到的吧?”   “都看到了。”明明刚才局促的是言铭,但现在冷静指出事实的也是他,“从你要我亲你开始,他们就在我身后了。”   “刚才结账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在,就打了个招呼,他们跟着我一起出来,我正想引荐你和他们认识一下,说我们医学院在做自媒体科普创业的一位校友。”言铭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说过好几次,想找点权威性的专家也做几期节目吗?我想这正好是个机会。”   “……”虞恬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红着脸,“那你不早说!”   难怪言铭刚才那么一本正经的,毫无亲密的行为,原来是遇到职场和行业上的这些大拿了。   虞恬哀嚎起来:“现在完蛋了……”   “也没完蛋,也算引荐了,就是身份不太一样而已。”   言铭恢复了镇定:“他们对你印象应该挺深的,这几个院长副院长,还有业内几位教授,和我关系都不错,你下次凭你现在的身份去刷脸,我想问题也不大,总要卖我几分面子。”   什么身份呀!   虞恬心想,在人家眼里,自己肯定是祸国妖姬,阻碍言铭一心向医用红尘俗世绊住他的狐狸精,还是个超级爱撒娇任性的狐狸精。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对你那么克己守礼,不就是给你的提醒吗?”言铭有些无奈,“我也说了,回去亲,可你生气了。”   “我生气了你就亲呀?言铭,做人要有底线有原则的呀!你坚持不理我不就行吗!”   言铭抿了下唇:“总有些人是原则和底线的例外。”   他扫了虞恬一眼,重新把向日葵塞回了她的怀里:“好了,还给你。”   虞恬偷偷扫了一眼,恩,很好,言铭和他的身体都已经冷静下来了。   大概虞恬这个眼神明显了点,言铭显然有些气恼了:“你都在看什么地方?”   虞恬嘟囔道:“就……哪里奇怪看哪里呗。”   言铭没再和她计较,拉着虞恬走出了餐厅。   此刻夜风习习,虞恬抬头,天空里散落着被云层遮掩而时隐时现的星点,像是被夜风吹皱的画布上打翻的零星金粉。   看着广袤的夜空,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只是有些人似乎打定主意让她不好过。   “下次别让我在外面亲你了。”   身边的男人一本正经道:“总是这样子,对我的健康是一种摧残。”   虞恬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言铭话里的意思。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气的都想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我以前以为你是高冷挂的,结果你每天都在想点什么事情呀。”   “虞恬,我没有成天在想这些事情,但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是医学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言铭的语气仍旧是高冷挂的:“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聊点别的。”   “……”真是的。   虞恬小小地瞪了言铭一眼。这男人真经不起逗,好正经。   但或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一本正经的人讲这种事,才是最为撩人和致命的。   不过很快,虞恬就又有了个逗弄言铭的坏主意——   “你刚才,为什么送我向日葵哎?人家都是红玫瑰。”   “你在情话本上,有写什么吗?”   言铭几乎一秒钟都没停顿,径自否认道:“能写什么?不就那些。没什么特别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虞恬一眼:“肯定不如你写的特立独行。”   虞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当初不是去看了我写的内容了吧?”   言铭紧抿嘴唇,并不回答。   那就是看了。   “是……是那次就看了吗?”   言铭面无表情道:“我们还是再换个话题吧。”   虞恬差点笑出声。   她揶揄道:“是不是上次就知道有情书本这件事,然后就迫不及待去看了。”   还说对自己不是蓄谋已久。   这下言铭绷不住了:“我没去看,是结账时候服务生主动把你的‘情诗’塞给我的,说是你写了送我的。”   他瞪了虞恬一眼:“也不想想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好意思。”   “……”   这个答案有点让虞恬猝不及防了。   她没想到那顿饭后,竟然自己那随手写的“情诗”就被塞给了言铭……   “那你收到那种奇怪的东西,怎么都不和我提,不和我求证啊!”虞恬有点崩溃和纳闷,“正常人谁会莫名其妙写这种东西送人啊!”   言铭斜睨了虞恬一眼:“你是正常人吗?”   “……”   虞恬不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不是正常人,和我谈恋爱的你就正常吗?”   结果言铭竟然大言不惭:“我是善心人,因为正常浓度比较高,特意来中和不正常浓度比较高的你。”   “……”   虞恬不死心,还想扳回一城,顺带逗逗言铭:“那你这次真的没给我写什么特别的情话吗?”   她还不想告诉言铭自己趁着刚才已经偷偷看过了,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有。”言铭近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色厉内荏警告性地看了虞恬一眼,“送你向日葵也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向日葵实用,等花谢了还有花盘里的瓜子给你吃。”   “真的啊?”虞恬故意用失望的眼神看向言铭,然后她话锋一转道,“那我也要回去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是不是真的什么像样的也没写。这次服务生也真是的,怎么不主动把你写的情诗塞给我呢?一定是你写的不好,服务生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结果她刚作势转身,言铭就一把拉住了她。   “虞恬,你故意的吧。”   “嗯?”   言铭的脸色变得不是很自然,看起来有些无可奈何,但也完全没有打算和虞恬生气的模样。   “我写了。”   他像是认输似的坦诚道:“写了情话的。”   言铭补充道:“没有像你那样乱写。”   他说完,径自把虞恬牵着往前走了,脸色镇定,但耳朵有些微红:“所以你不用回去看了,时间不早了,街上都暗了,还是快点送你回去。”   虞恬看着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街景,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要故意和言铭作对:“既然写了,那我更要回去看了!”   “写是写了,没写什么特别的,就那些很普通的,没什么好看的。”   明明是他自己写的情话,然而倒是他本人第一个害羞和不自在上了。   不去就不去吧。   反正虞恬已经偷看过了。   虞恬看着自己手里的向日葵,突然发现以前这不起眼的花,现在看起来也格外顺眼,灿烂的这么热烈。 第五十三章   虽然依依不舍,但虞恬最终还是和言铭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她的妈妈出院后情绪不错,下午甚至就找了几个朋友出去湖边步道边走边散心。   虞恬回去的时候,宋春香女士也才回来不久。   眼睛的手术很成功,但恢复还需要一小段时间,虞恬看着妈妈的样子,一时间既庆幸又心酸。   她眼眶微红,轻轻把头靠在妈妈身上,搂过了她的肩膀。   以前虞恬总觉得妈妈一个人把她养育长大太累太苦了,总希望妈妈能找到一个老伴,但如今经历过这些,虞恬也放下了内心的执念。   人老了确实会寂寞,但也未必需要一个配偶的陪伴才能填补空虚,只要兴趣爱好广泛,朋友众多,身边又有亲人,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财富。   “妈妈,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宋春香女士也忍不住笑了,母女俩平日里都忙,难得有这个契机,虞恬和她倒是聊了个畅快,她特别热情地给妈妈介绍了自己自媒体账号的发展方向和此前的光辉“业绩”,讲了她拍视频遇到的趣事。   只是虽然在妈妈面前营造出了对自己自媒体创业未来游刃有余的假象,虞恬内心此时却是疑惑和迷茫的。   因为赵欣欣造谣的后续影响,导致虞恬遭受了很多不明真相的指责谩骂,而此前因为揭发非法医美行业,如今也腹背受敌遭到了对方大量水军趁火打劫的攻击。甚至因为和戴鑫曾经短暂的互动,如今也受到了“带薪休假”那些狂热女粉的谩骂。   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有时候又有些太近了。   虽说打定了主意澄清,拿起法律武器反击,甚至已经经过平台开始对接律师,对相关言论进行取证,但法律手段的实现总要经过一个流程和时间,没法得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虞恬发的声明和平台帮她发的律师函,也并没有阻止不同的声音。   如今看到仍旧算得上铺天盖地辱骂的私信和评论,虞恬心里还是不好受。   她生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如今创业的意义来。   做自媒体科普,真的是值得的吗?   即便再怎么不愿承认,虞恬走上自媒体创业,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后的无奈之举。   她内心深处最想要做的,还是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   科普自媒体创业更像是一种迫于现实的平替,一种不得已的将就。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做这类科普是有意义的,虞恬也确实在过程中体会到过成就感,然而多少还是不甘心的。   这种不甘心和遗憾在此时此刻更是恣意滋生。   她做科普的成效,真的很大吗?   还是她这些所谓的科普创业,在时代的浪潮里只是一粒翻不起任何水花的小砂砾?   不管怎样,医生是人人眼里体面又有社会地位的职业,可以轻松赢得外界的尊重和赞美,然而提及自媒体创业,大家都想到的是网红之流,褒贬各异。   看着言铭和齐思浩都成为了医生,都在既定的职业道路上发光发热,虞恬歆羡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和自卑。   医生可以做一辈子,资历越老甚至可能越吃香,可自媒体能做一辈子吗?等自己年纪大了,真的还能跟上未来年轻人的风向吗?   下意识的自尊心作祟,虞恬没有告诉言铭自己在网络上遭遇的事。   毕竟即便知道了,言铭也无法做什么。   他无法左右网络,也并非律师出身,网上这些纷争,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处理就好。   也幸好言铭总是很忙,想来根本没时间关注自媒体网络上发生的事,因此对此看起来毫不知情。   而平台活动的事,虞恬便也按下未表了,毕竟那一天,言铭虽然不出门诊也没有手术安排,但似乎有个眼科例行的会议要参加。   虞恬内心并没有把平台活动看的多么重要,然而真的临到这一天,等她穿着平台小助理建议的礼服裙进入会场时,虞恬还是多少忐忑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黑色礼服长裙有些过分盛装了,然而真到了现场,才发现自己的装扮竟然算是相对低调的。   平台有大量的颜值up主,包括唱跳区的、美妆区的,还有穿搭区的,这些大主播妆容精致,几乎从脚趾武装到头发丝。会场里随处可见高奢礼服裙和珠宝,简直媲美如星光璀璨的娱乐圈发布会。   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光鲜亮丽、完美,以至于只着了淡妆的虞恬也有些紧张和局促起来。   然而和她搭讪的人却很多。   “你脸看着好生,是颜值区那边最近起头的博主吧,让我想想你的ID……”   “我是生活区的up主‘宋-希-希-希’,如果方便可以加个微信。”   不约而同的,几乎所有在场的男up主都把虞恬误以为是颜值区的博主,虽然虞恬婉拒了几个,但还是耐不住热情。   有几位主动前来的也同样是科普区的up主,在虞恬澄清自己也是科普区的小up主后,本着同行交流的心态,虞恬还是和其中一些看着比较靠谱的交换了联系方式。   除了头部和新兴的一些up主受邀外,此次平台还综合上线时间、留言数量和打赏金额三个方面,从用户中挑选出了一百人,向他们开放了粉丝内部参与名额。   同时,正如对接虞恬的平台小助理说的那样,现场还有平台的中高管理层,以及平台重磅合作方的大佬们。   因此,此次活动,前半小时的冷餐会,留足了时间供内场进行社交。   平台的中高管理层掌握着平台流量和广告位资源;能被邀请到内场的粉丝,基本也是氪金狂魔类的“金主爸爸”,或是“数据水军”般的狂热粉丝;而平台的合作方,大部分更是不差钱的资方。   因此这半小时的冷餐会里,除了up主之间充满了互相结交的热情,有心机些对未来有规划些的up主,更是把这场冷餐会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战场。   思及此,虞恬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部分up主如此盛装出席,犹如百花争芳斗艳一般的原因了。   但虞恬志不在此,虚与委蛇的社交对她而言甚至是种负担。   而越是搭讪的异性多,反而越让她变得更多一点地想念言铭。   他们都很好,或光鲜亮丽,或流量惊人,或幽默风趣,但他们都不是言铭。   没有告诉言铭这些事的明明是虞恬自己,但内心隐隐期待言铭能在场陪着自己的也是虞恬。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不管怎样,虞恬不想再疲于应付这些社交,因此索性找了个有江南山水画作为屏风的角落座位,端了杯无酒精鸡尾酒,静静地喝起来。   只是她想安静一些,场内有人显然也想寻个安静的角落。   没一会儿,屏风前便走来了几个女生,看起来像是几个彼此早已相熟的up主。   “哇,你们刚才看到没?那个‘萌萌哒小琳琳’,果然是个照骗,你们说平时直播,她都用了多强的滤镜啊,刚才我近距离看她的脸,坑坑洼洼的,我还以为我登月看到了月球表面呢。”   “笑死了,还有那个‘画画吃花花’,果然十八线小城市来的,你看挑的礼服裙,那个土,我还以为我们是扶贫直播,把村里养鸡场的姑娘给请来了呢。”   平台不少up主,为了做大做强,会选择互相抱团,形成小集体后一致对外拉踩,排挤竞争对手,同时彼此互相转发共享流量和粉丝,这类事虞恬曾经听戴鑫说过,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现场。   这几个被对方嘴上攻击的up账号虞恬有印象,都是颜值区的,因此很显然,这个正滔滔不绝对其余竞争对手进行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小团体,也是颜值区的up主组成的。   只是虞恬没想到,自己一个非颜值区的up主,竟然也会被牵连着攻击——   “你们看到那个‘小鱼爱吃糖’了吗?长得妖里妖气的,号称是科普区的,结果还不是来卖脸?反其道而行穿个简洁的黑色礼服裙,走高贵冷艳路线呢,你们没看到刚才勾了多少男的去找她要联系方式,结果这女的超级绿茶,还都婉拒呢。”   “男人不就吃这套吗?没看见好几个大up都不自觉眼神盯着她吗?”   “听说,她三次元里,是个小三,之前闹很大,说是劈腿了一个医生,这医生的未婚妻都怀孕了……”   “不是出声明辟谣了吗?还发了律师函呢,说要拿起法律武器什么的。”   “你懂什么?娱乐圈不也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准今天刚辟谣呢,明天就坐实了。她还想在自媒体行业发展的话,当然要否认啊,而且很多事,风头过去,大家也不关注了,现在强硬地说要诉诸法律,之后到底什么情况,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跟进啊?也就整个面子争口气,发发律师函而已,谁都行啊。”   “也不好说,没准来了这次平台盛会,回去就看不上那个医生了,你看现场随便拎一个出来,不是有钱有势,就是颜值过人的,我刚才碰到平台的几个高管,哇,都很帅啊,而且很年轻!”   没一会儿,话题果然就此岔开,这几个女生压低声音开始聊起现场的与会男嘉宾来。   “我觉得平台的运营副总超帅的,刚听运营组一个员工说,他们副总还未婚呢,刚分手。”   “难怪围着副总的女的那么多……”   “运营副总算帅?你们是没看到平台合作方的那个帅哥吧?”   “哪个呀?”   “你们知道那个游戏公司玖游互动吗?开发《征服挑战》的,这次平台会里会现场签约,玖游互动会把之后的电竞游戏直播权独家签约给平台这边,所以他们也派签约代表来了,帅到简直当场排卵好吗?我敢打包票,颜值吊打现场任何一个男的,而且看着很年轻。”   “我、我好像也看到那个帅哥了,你说的是黑色西装的一个吧?身高最起码185以上,但非常冷,表情看起来挺难接近的,我刚看颜值区那几个顶流女up都去搭讪了,结果都铩羽而归。非常直接,说有女友了,女友会生气,直接拒绝了,一点情面没给……”   “帅是真的帅到难以形容,不过我打听了一下,说并不是玖游互动的老板,只是老板的代理人,老板年纪大了,又忙,对这类平台签约会没什么兴趣,所以他替老板来的,所以可能是老板助理之类的?”   “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啦,你看到人家身上的西装了吗?Kiton的,意大利品牌,西装成衣里的顶奢,人工含量非常高,每件成衣耗费的工时非常大,套装均价在一万美金以上,他穿的那套款式应该预估最起码三万美金以上。所以,就算是助理,人家也是财力吊打在场大部分男士的助理了……”   几个人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叽叽喳喳聊了一阵后,最终离开了屏风前。   虞恬终于松了口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不管怎样,冷餐会接近结束,她不用进行这些无意义的社交了。   虽然一心期待着快点能进入到人身名誉侵权主题环节的直播互动,但平台此前还组织了破冰互动,一来也让up主之间互相熟识下,方便未来彼此合作引流;二来也是希望给直播观众一个炒热气氛的机会。   平台方面准备了不少趣味破冰游戏,由于是愿者参加,虞恬便没凑热闹,只在一边看着。   穿着礼服裙的女up主以及穿西装的男up主们被搞笑的节目弄的笑料百出,手忙脚乱的,一改此前高大上的形象,气氛一时之间相当欢脱。   up主们最终是按照各自所属的分区落座的,而为了给后续直播节目做预热,虞恬的座位便安排在科普区法律板块的边上,她身边坐着的,便是此后将和她一起参加人身名誉相关侵权知识直播互动的男律师,也是此前平台分配来帮助她处理赵欣欣诽谤案的对接律师。   对方也没有报名上台参加破冰游戏,倒是和虞恬在台下聊起来。   这位律师名叫张兴,是位合伙人,但看着比虞恬大不了几岁,温和有礼,为虞恬讲解人身名誉侵权知识也非常专业和亲切,提了提虞恬案子的处理思路,而等两人聊起来,才发现对方妹妹还是自己校友,虞恬当即加了对方微信,也方便之后案件的后续跟踪。   对方也很友善,给虞恬讲了不少面对名誉侵权怎么维权的方式,提点了她后续操作,告诉了她法律流程的一些重要时间节点。   两个人正聊着,破冰游戏也快进入尾声。   只是在此之前,平台主持人显然还想搞个大的——   “最后是Kiss Cam环节,我们的摄像机和大屏幕已经准备好了,下面,被拍到同框的两位up主,请你们亲一下!”   主持人笑着补充道:“当然,关系好到亲脸的亲脸,不然的话,请绅士地亲一下身边人的手就行了。”   果然,此话一出,现场气氛瞬间白热化了,大家这才发现,平台安排座位安排的也非常心机,除了原本就在谈恋爱的up主们外,有些原本就被粉丝拉郎配炒CP的up主们,竟然坐在彼此身边,甚至还有些互相不对付的up主,竟然也特意安排坐在一起。   此次盛会现场安排了两块大屏幕,一块直播现场up主们的表情和情况,配合Kiss Cam做活动,另一块则正展示着直播间里的弹幕实时互动,飞快着滚动着各类感叹号——   “就知道平台没这么好心,搞事情了!”   “搞起来搞起来!”   “呸呸呸,打起来打起来!”   “我发现军事区的那两个男性大up,成天嘴对方的,就坐在一起,刚才镜头一晃过他们那边,他们脸都黑了,紧张到要死,生怕选中他俩同框。哈哈哈哈哈哈,我和我的仇人,被平台按头亲嘴系列,真是笑死个人。”   果不其然,随着摄像机是不是拍到同框的两个人,现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和鼓掌声。   那两个军事区男性大up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被拍到同框,其中一个不得不视死如归般亲了下另一个的手,然后一个就疯狂擦嘴,一个就疯狂擦手去了。   更让人起哄的则是颜值区男up主和女up主的互动,俊男美女,原本线上就熟识,此刻线下见了面,一见钟情擦出火花的也不少,比起别的区含蓄的亲手,颜值区直接亲脸的也有,一下子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虞恬也笑盈盈地盯着大屏幕,只是一闪而过间,她突然愣住了。   她好像看到言铭了。   就模样森然冷峻地坐在平台高管和合作方的席位里。   然而大屏幕摄像机的镜头一闪而过,身边张兴律师又问了虞恬一个问题,等虞恬解答完后再循着大屏幕看去,朝对面高管和平台合作方的席位找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言铭了。   虞恬也有些失笑。   难道真的是太思念言铭了?   言铭明明应该在医院里,更不可能出席这种会。   虞恬整理了下心情,只是刚抬头继续盯着Kiss Cam的屏幕,却发现屏幕里正恰到好处地出现了自己略微茫然无措的脸,而一同入镜的,还有身边的张兴律师。   虞恬近乎有些呆滞了,她僵硬地转头看向张律师。   张律师脸上也有些无奈,但相当绅士:“多有冒犯了。”   他说着,执起了虞恬的手,显然打算是以吻手礼完成这次Kiss Cam的中招。   然而几乎在张律师刚碰到虞恬手的刹那,有一个微微冷感又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虞恬周遭起哄的绮丽气氛——   “不好意思,让一下。”   虞恬像是终于在周遭嘈杂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她微微抬头,撞进一双深暗的眼睛,来人有着挺拔立体的山根,英俊的眉宇间带了三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姿挺拔,漂亮的菱形唇不悦地紧抿成略平的线条,身上深黑色的西装衬得对方优雅矜贵。   是言铭。   是虞恬从没见过的言铭。   不同于穿着白大褂的专业冷淡让人信赖,穿着西装的言铭带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场,他深邃的眼睛正盯着虞恬。   他看了虞恬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坐在虞恬一边的张律师:“我需要借用一下她。”   言铭一边这么说,一边态度强硬又不容分说地把虞恬的手从张律师的手中抽走。   Kiss Cam一旦锁定同框的两人,就会把画面放大到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如今因为言铭的突然出现,张律师已经完全被挤到了镜头之外。   肉眼可见非常昂贵的西装裁剪妥当,笔挺的线条包裹着言铭全身,彰显着这个男人宽肩窄臀修长双腿的好身材,一丝不苟的禁欲气质更是被这身西装烘托得淋漓尽致。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这个人,可虞恬忍不住有些脸红耳热。   明知道Kiss Cam的转播将把这一现场分毫不差地展现在大屏幕上,展现在直播观众面前,可虞恬还是忍不住偷瞟。   脱下白大褂,穿上西装,言铭好像仍旧英俊完美到不似凡人。   带了一些冷漠、贵气和霸道。   不像救死扶伤的医生,倒像是来夺人性命的。   虞恬的心又跳的不正常了。   她努力稳住情绪,抬头看向言铭幽深漂亮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言铭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转头看向大屏幕,声音低沉,但听起来情绪愉悦:“现在只有我和你了。”   虞恬愣了愣,也循着屏幕望去,才意识到,此刻的Kiss Cam镜头里,只有虞恬和言铭同框了。   虞恬来不及反应,在张律师以及所有盯着Kiss Cam大屏幕看的观众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言铭径自用一只手抬起虞恬的脖颈,然后俯身吻了她,完成了这个Kiss Cam的接吻任务。   在言铭的唇触碰上虞恬的刹那,不明真相的群众停下了此前的起哄,现场气氛一度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盯着后续的发展。   然而言铭却视若无睹,他旁若无人又霸道地俯身亲吻了虞恬,然后径自神色镇定自若地迈着长腿,面色沉稳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Kiss Cam的摄像师大概被这场景蛊惑,镜头竟然一路追踪着一路跟着言铭,虞恬便也鬼使神差地视线忍不住跟着他,看着这男人长身玉立地径自走向了平台高层和合作方的坐席区,然后坐到了“玖游互动言铭”的席卡后面。   虞恬这才回想起几个颜值区up主随口的聊天。   她原来多少带了漫不经心,但一想到那时候被讨论的是言铭,心里又有些酸溜溜了。   是了,难怪刚才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征服挑战》有点耳熟。此时此刻回想起来,虞恬才记起来,之前校园论坛里八卦言铭家世时,就有人指出过,言铭家的企业投资过这个游戏。   所以来的竟然是言铭……   Kiss Cam的活动,很快又调转镜头,拍摄起了别人,现场恢复了此前的笑声和鼓掌起哄声,虞恬和言铭那个安静又微妙的接吻瞬间,像是被时间折叠后默默封印了。   只是没人提及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   Kiss Cam很快在欢声笑语里结束,宣告了破冰环节告一段落。   接着便迎来了平台此次重磅的战略合作签约现场。   一个个合作方的代表上台完成了签约,平台也安排了签约后的现场采访。   虞恬所在的这个平台最出名的便是弹幕互动,用户的80%均为年轻人Z世代,因为为了契合平台的气质,最大程度的给予用户参与感,连现场采访的问题,也是从现场直播的互动弹幕里精选的。   大部分的合作方代表,被问及的问题都中规中矩,多数是如何展望与平台未来的合作,或是请他们介绍合作项目的前景,只是轮到言铭的时候,画风就变了。   在简单提及玖游互动《征服挑战》的电竞直播权后,主持人画风一转——   “言先生您好,我们的用户朋友们,对您最大的问题,是针对您个人的,您要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但我看后台弹幕的数量和用户们的热情,还是决定冒死采访您一下。”   主持人笑着,不怕死道:“想问问您,刚才和您接吻的那位up主,是您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虞恬此刻的座位离言铭的有一段距离,然而直播屏幕让一切无所遁形,她看着言铭放大的英俊的脸。   看着他眨动着深邃如琉璃的眼珠,冷淡又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是我的女朋友。” 第五十四章   直播大屏幕上便刷过了完全遮住了屏幕量级的弹幕——   “WOW!”   “这么劲爆!我刚成为那位up主的颜粉,还想拿到人家的联系方式,结果我的美梦就破碎了吗?!和这种量级的帅哥竞争,我自觉毫无胜算,溜了溜了。”   “现在,马上!我就要那位up主的账号ID!看看是谁!能搞定这种顶级男神级大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游戏公司大佬的脸,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总觉得哪里看到过似的……”   “那个up主也挺眼熟的……”   然而很快,虞恬已经无法集中注意看屏幕上飞速刷过的弹幕了,因为她看到屏幕里气质清冷的男人睫毛轻轻眨动,微微转动眼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至于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很微妙,已经很难评价,但蓄谋已久是肯定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线条优越的下颌线和性感的喉结,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明明足够克制和有距离感,然而连盯着电子屏幕看的虞恬都甚至能感受到言铭眼波流转间那一抹摄人心魄的勾人魅力。   足够冷淡,足够高贵,又足够自持。   也正因为此,更引人想要一探究竟和占有。   原以为会遭到对方“无可奉告”此类的婉拒回答,然而言铭此刻的态度显然让主持人也更大胆“造次”了起来。   她今晚的任务是把平台直播盛会的气氛带起来,而KPI的考核直接根据后台数据互动来评判。   她又看了眼平板电脑里后台端的弹幕和直播间人数数据,发现平台流量自自己采访眼前男人起迎来了一次高峰般的爆发。   为了奖金,女主持人决定拼了:“那您本次作为玖游互动的签约代表来参加活动,算是公费谈恋爱吗?”   言铭轻声笑出来,磁性的声音通过现场音响的放大,像是一小股细小的电流,被汇聚放大,最终变成了直击虞恬耳膜的火花。   “不是公费恋爱。”   主持人有些诧异:“所以您和您女朋友的偶遇是意外?”   “也不是。”言铭冷静地解释着区别,“公费恋爱的意思是,原本要来办公事,同时顺带见女友;但我不是。我本来只是因为她要参加,才会愿意作为签约代表来参会的。”   言铭抿了抿唇,他深黑的眼眸犹如幽深的古井,模样仍旧冷淡里带了贵气,像是总结公司财报一样简短正式道:“所以说,我本来就是来见她的。不是公费恋爱。”   这一刻,大屏幕上的实时弹幕又一次发疯一样快速刷起来,主持人脸上也露出了真实的艳羡。   虞恬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有一堆问题想问言铭,然而只能在现场的起哄声里抿紧嘴唇,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朝她袭来,可虞恬都不在乎了。   因为她原本就狭窄的心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被言铭这个可恶的家伙填满了。   女主持人已经壮胆问了好几个私人问题,提早完成了互动KPI,她便也见好就收地和言铭结束了签约后的简短采访,继续进入到下一个战略签约议程中去。   后面又签约了什么项目,虞恬完全已经不清楚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言铭,看着所有战略合作项目签约完成后,他作为合作方的一员被邀请至了平台另外的商务分会场。   实际上,平台合作方在结束现场签约环节后,便不会再继续参与平台余下的直播活动,平台安排了商务分会场对接,将安排这些平台合作方参观平台大楼以及介绍平台的几个新项目,作为up主受邀参会的虞恬将没有机会和言铭继续碰头。   等于和言铭的交集只有刚才短短的数分钟。   这么一想,虞恬又有点生气了。   平台的战略合作现场签约环节结束后,为了让up主们有空补妆进入到下个环节的分直播间直播活动,平台给予了一个短暂的茶歇。   up主们便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聊天顺带吃东西,虞恬没什么想吃的,于是拿出手机,给言铭发起信息来。   【一条小鱼】: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来了。   【一条小鱼】:还说是特意来找我的。   【一条小鱼】:骗子。   言铭的回复片刻后才来。   【言】:骗子特意求爷爷告奶奶让同事替我参加眼科例会,才能空出时间来帮你站台的。   【言】:倒是有些小骗子,发生什么事,要做什么事,都没有和我讲过,瞒着我自己一个人行动。   说完这两句,大概是平台商务活动中去社交了,言铭没再发信息了。   还站台呢。   虞恬瞪着手机屏幕,站什么台?根本就没见上多少时间。   她想来想去,觉得把自己来参加平台活动透露出去的八成是齐思浩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不过此刻内心多少有些庆幸,幸而平台将合作伙伴邀请到了商务分会场。虞恬不久后就要开始人身名誉侵权相关的直播,她并不希望言铭知道这些事。   虞恬这次参加平台的活动,最主要就想澄清此前的谣言,历来传谣容易辟谣难,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心,毕竟这谣言的扩散程度,连同平台不同分区的up主都熟知了,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或许才能真正的消除影响。   待会要上直播,虞恬便决定去化妆间补一下妆。   为了方便各位up主补妆,平台特别贴心地准备了带小隔间的化妆间,还带了门帘,方便有些与会者整理衣裙。   虞恬刚钻进最里面一间空的隔间,隔间外便推门走进来了几个女生,虞恬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玖游互动的那个签约代表,真的不是模特吗?”   “你猜猜人家是谁?玖游互动的控股股东是一家上市企业,这家上市企业的董事长叫言文华,言铭是他的独生子。”   “你是说,玖游签约代表那个言铭?”   “对啊!本来听说邀请函是发给控股股东方的言文华的,但言董正好有事,所以他的独子作为他的代表来现场签约了。”   “那不就是,那个‘小鱼爱吃糖’傍上了‘太子’?”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不过她长得也很好看,两个人从长相上说还挺配的……”   “可你们看没看八卦啊?‘小鱼爱吃糖’之前深陷小三事件啊,说她利用拍摄医疗科普自媒体的机会,频繁接触和插足了一个医生的感情,人家未婚妻都怀孕了,愣是逼的人家要打胎,说的有模有样的,那医生名字都有,叫什么郑什么的,连‘小鱼爱吃糖’的真名也连带被扒出来了,姓虞……她这次不是说马上要参加法律科普区的直播辟谣呢吗?”   然而比起网上出现这个事件后近乎一边倒的攻击,这次虞恬却难得得到了别人的支持。   其中有个女生笃定道:“这肯定谣言。”   “为什么啊?”   “你想啊,你都有言铭那样的做男朋友了,你会没事干去劈腿别人?”   “说的也是。”   这几个女生很快窜入化妆间,开始一边聊天一边补妆起来,等她们欢快地离开,虞恬紧张的心跳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在这一刻,终于才后知后觉理解了言铭那句站台是什么意思。   他都知道了。   虞恬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明明自作聪明以为言铭不知情的,原来他都知道。   虞恬的内心像喝了一杯调制比例完美的柳橙汁,甜像泼洒出的颜料般在她心间晕染开来,流淌过后,又余下了酸涩的后调,带了丰富的层次。   后面这之后的一切,也果然因为言铭的出现,变得顺畅了许多。   直播间里,在张律师科普完名誉权的相关法律后,虞恬刚一出现,正准备重申一下对谣言的驳斥,却见互动的大屏幕上,已然滚动着热情的弹幕——   “知道了知道了,肯定是谣言,放着那么帅的男朋友,谁愿意劈腿啊!”   “这谣言怎么传出来的?”   “我发现了一个,可能大家都没发现的事——玖游今天的签约代表,是替他爸来的,他本人的正职是医生,翻了翻小鱼上架的科普视频,发现这个签约代表有出镜给她拍过视频的……”   “视频链接在哪儿?这个霸总竟然不是纯霸总,还是医生?靠!我更沦陷了,不知道我是制服控医生控吗?!”   “所以小鱼确实在和医生谈恋爱,但她的恋爱对象姓言,被传谣的劈腿医生姓郑,这应该完全就搞错了误伤了吧!”   “说小鱼请男模特站台摆拍科普视频的谣言,那也不攻自破了哎,这个言铭确实是医生,我都在容市附一院的工作人员名单里看到他了,挂号网站上也确实有他的门诊,好像还很难挂,看下面患者评价,都说水平高医德好为人耐心,就是一号难求……”   后续弹幕的画风完全被言铭带偏了。   他那张脸和身段仿佛是搅乱罗盘方向的异常磁场,一下子把严肃的维权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甚至有互动的网友询问起虞恬搞定言铭的秘诀,也有人开玩笑地询问是不是上医学院就会派发这样的医生男朋友。   虞恬很难想象,因为言铭的出现,舆论的风向竟然自然而然地逆转了。   虽然仍旧是她一一对网上的诽谤进行辩驳解释,但这一次网上对她的质疑少了很多。   虞恬也不愿意浪费这样的机会。   她原原本本还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郑廷付是如何在医闹时甩下自己的小患者跑路,导致为了保护小患者的虞恬手部受伤,失去了做医生的机会,以及赵欣欣趾高气昂先入为主的误会和敌意,如今对自己个人隐私和名誉的侵犯。   这下,不仅扫清了之前的诽谤言论,网上的舆论也开始一边倒支持虞恬,谴责郑廷付和赵欣欣。   就这样,结束了原本以为会气氛沉重难堪,被网友质问的直播,虞恬才得知,因为Kiss Cam上的小插曲,自己和言铭那张吻照,以及言铭俯身吻自己的动图,已经飞速被网友刷上了热搜。   也有越来越多关于言铭和虞恬的信息被挖了出来。   “言铭是容大医学院的学神好吗?在我们学校超级出名的,完全智商逆天的存在,现在从事眼科治疗,基本上被眼科这个领域称为神之手,你们不是学医的,可能不清楚他到底在这个领域有多么多么多么的牛逼。”   “为人也很低调的,在此前大家都不清楚他家里条件这么好……”   “这就属于,如果当不成好医生,就得被迫回家继承家业了吧……”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要为人类医学进步和人类的健康奉献一生,看着他的脸,感动的泪水从我的嘴里流了下来。”   “‘小鱼爱吃糖’也很厉害的,也是容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的,成绩一直是那一届第一名。”   “哇,那真是好可惜,那个姓郑的,简直是残害了公共财产,害的世界上少了一个优秀的医生!”   “那个赵欣欣也够离谱的,怎么想的啊?当人人都是垃圾站,能看上她那个垃圾男朋友啊,小鱼都被害的没法当外科手术医生了,还能和这个姓郑的谈恋爱?换做我,不把人打死都不错了。”   “之前不知道内情,现在清楚这些前因后果,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离谱的谣言,谁摆着言铭不要,去和那个什么郑廷付谈恋爱啊!”   此前,赵欣欣为了最大程度地影响虞恬生活,选择了曝光虞恬的三次元信息,然而不料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虞恬的履历,包括手受伤的真相细节也被越来越多地挖了出来。   不仅虞恬的口碑大逆转,郑廷付在医闹前抛下未成年病患独自逃生的事也被翻出来,印证了虞恬话的真实性。   虞恬在澄清时并没有公布郑廷付和赵欣欣的真名,但万能的网友还是通过蛛丝马迹,以及赵欣欣留下的信息,把他们俩都翻了个底朝天。   郑廷付反而成了这一场舆论战里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靠着赵欣欣爸爸调岗升职,赵欣欣爸爸失势后就过河拆桥出轨劈腿的事,自然也被翻了出来,甚至连他现在劈腿的那个对象信息,都被挖了出来。   赵欣欣爸爸各种违规操作,如今出事,以及赵欣欣平日里嚣张跋扈,也都被人投稿公布了出来,甚至连她身边那几个跟屁虫一般的“闺蜜团”信息,也都被贴上了网公开处刑。   曝光隐私从来是把双刃剑,通过网上行使私刑的,通常也会遭遇反噬。   后续通过法律起诉的事虞恬已经和张律师对接好,张兴律师那边会有条不紊的推进,不过在得到公正的判决之前,没想到赵欣欣和郑廷付在网络上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言铭的身份曝光以后,有人已经找到了容大附一院官网上言铭的简介,而虞恬毕业于容市最好医学院的履历,也被网友翻了出来,完美佐证了虞恬并没有撒谎,也侧面印证了她做医疗科普的专业性。此前非法医美机构借机攻击虞恬为了流量造假污蔑医美机构,其实虞恬不过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为了流量伪造人设,根本非医学专业出身的谣言,也自然不攻自破。   虞恬这一战,可以说大获全胜。   正因为言铭的介入,一下子把原本毫无关注度的维权事件,推上了难以想象的热度,直播间的人数和流量,远超以往,因此辟谣的影响力,比传谣时只多不少。   张律师为此也笑的合不拢嘴,趁机宣传起自己律所来,几个和虞恬同样遭遇造谣恶劣影响的up主,也趁势惊喜地进行了辟谣澄清,一场原本以为人气寥寥的人身名誉侵权法律科普直播专场,竟然成了本次平台分会场直播里的最大赢家,就这样在满屏的弹幕互动里顺利落下帷幕。   弹幕有多热烈,虞恬的内心就有多不平静。   言铭总是这样让她意外。   原来他都知道,而这种被人默默注视和关心的感觉,虞恬生平第一次觉得不仅没有负担,反而有些隐秘的雀跃。   明明那么低调和不喜社交的人,但为了自己,言铭甚至让渡了一部分自己三次元的个人信息和隐私情况,仍旧站了出来,出其不意地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完成了辟谣甚至是打脸。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澄清一万遍自己没做小三,都不如大方晒出自己优秀一百倍的男朋友来的说服力强。   回想起Kiss Cam时的那一刻,虞恬的心又变得不平静起来,像一只快要被擂破的战鼓,咚咚咚的,自发响起无法控制的节奏。   她现在,想要立刻见到言铭,冲到他的怀里,昭示全世界,这个清俊冷淡的男人,只属于自己。   虞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商务分会场的活动正好结束,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正在最后拍摄各位大佬离场的素材以完美收尾。   然后镜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拍到了虞恬。   她气势汹汹地踩着细高跟走进了商务分会场,一双美丽妩媚的眼睛因为某种决心变得亮而专注认真,然后她径自跨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她的男朋友。   对方正略带愕然地抬起头。   在对方没机会说任何话之前,虞恬倾身上前,一只手攥紧对方的衣领,冲到言铭怀里,气势汹汹又霸道地给了言铭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吻。   几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负责直播收尾的摄影师果然把镜头调转给了言铭和虞恬。   虞恬没料到会被镜头这样捕捉,正脸红地想要结束这个一时冲动的吻,却被言铭一把搂紧,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最初被虞恬扑到身上时的愕然,唇角仍旧镇定而平和,然而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里却难掩淡淡的笑意。   没有给虞恬逃跑的机会,他加深了这个吻,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镜头的直播。 第五十五章   一小时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室,虞恬捧着仍旧发烫的脸,盯着直播回放镜头里自己和言铭拥吻的片段,仍旧热的发慌。   自己到底怎么了?   怎么就突然像被蛊惑着夺舍了,竟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不过意外而来的关注度和流量,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   虞恬的自媒体账号迎来了一个流量爆棚的高峰,这一晚上直播盛会里她流量可得到的分成和打赏,恐怕能抵得上她以往一年里的收入。   除了用其中部分钱再好好布置下工作室,就是给虞恬妈妈在自己租客搬走之前,临时租个小公寓,而剩下的……   剩下的虞恬早就有了计划和打算。   言铭那个和小灵一样罹患视网膜母细胞瘤的小患者,虽然在言铭的帮助下已经凑够了手术费,但孩子术后的护理也是一笔钱,外加这对父母为了给孩子最好的医疗救助条件,是一路从小山村赶来容市的,往来的差旅费也不少。   起先想到做自媒体医疗科普,本就是为了弥补自己无法从医的遗憾,如今意外得到的收入,虞恬也想尽可能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言铭作为医生救人,自己则愿意成为医生的辅助,为更多人扫除错误的医学误区,搭建医生和患者之间沟通的桥梁,也把对病患的救助,作为一种理念,利用自媒体和网络的影响力,传播出去。   虞恬好像终于找回了一些创业的初心和动力。   被人造谣辱骂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真的为病人和普罗大众做点什么。   她飞快地提交了取现申请,几乎第二天早晨,钱一到账自己的银行卡,虞恬就兴冲冲地往医院赶。   只是明明今天既不出门诊也没有手术安排,言铭却并不在办公室里。   虞恬正准备给言铭打电话,结果迎头撞上了神色匆匆的齐思浩。   “言铭呢?是临时开会吗?”   齐思浩愣了愣,也没想到会遇到虞恬。   也是这时,虞恬才发现,齐思浩的表情很沉重,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齐思浩就一把拉过她,快步穿过了走廊。   “是小灵,快不行了。言铭过去了。”   这下轮到虞恬有些意外了,小灵出院时的身体指征,已经没有再进行手术的意义了,小灵的爸爸办理出院时,也明确是打算让孩子安静地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而不是在冰冷的医院里,怎么如今又来医院抢救了?   更让虞恬不解的是,小灵虽然最初是视网膜母细胞瘤,后续有了复发,但最致命的是多发恶性肿瘤转移,即便抢救,也轮不到言铭去,应该是肿瘤科的专家。   “不是抢救,是来宣告死亡的。”   从来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齐思浩难得眼圈也有些红:“小灵和她的爸爸,签了器官捐赠协议,现在小灵已经快达到待捐状态了,已经通知人体器官组织待命了。”   待捐状态四个字,虞恬知道意味着什么。   所以言铭不是去抢救的,而是去告别的。   虞恬的内心一下子不知作何感想。   她知道小灵在言铭心里的重量,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小灵坚强乐观的脸,这孩子来人间一遭,却都在经受磨难,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虞恬难以想象这孩子一生里遭遇的痛楚,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到付出了一切却还要痛失孩子的小灵爸爸。   等虞恬跟着齐思浩赶到手术室外,才发现言铭也正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等着。   他无法进入手术室,只能在门外等待,清俊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难过和遗憾。   等被齐思浩和虞恬的脚步声惊动,言铭回头,虞恬才发现,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红——是竭力忍耐的无能为力和挫败难过。   每场告别都是这么的不容易。   言铭恐怕又在迟疑自己当初劝说孩子和家属不要放弃的行为了。   漫长又短暂的等待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小灵的爸爸佝偻着走了出来,粗糙又苍老的双手忍不住地抹眼泪,这个从没有为生活的苦难流过一次眼泪的男人,此刻哭的像个小孩。   他抬头,在泪眼婆娑里看到了言铭,蹒跚着走来。   虞恬听到他干涩的声音——   “言医生,孩子已经走了,走的很平静,我按照她的遗愿,把她身上所有可以捐献的器官都捐献了,包括仅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可以用的眼角膜。医生说小灵得的是眼部恶性肿瘤,这好的眼角膜,也不能移植给别人,但可以捐了给你们用来做医学研究和教学,包括孩子身体里其他的器官,总之,能用来救人的就救人,不能的,让孩子能做点贡献,做点研究,也是好事。”   小灵的爸爸抹着眼泪:“如果小灵的眼睛,能让你们研究出更好的治疗眼病的办法,也算是为更多人带去光明了。”   “对不起。”   言铭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道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说这句话,是为了自己没能够把健康的孩子还给对方,没能阻止这疾病的复发,还是为了自己劝说不放弃治疗后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绵长的苦难。   只是内心充满了抱歉和迷茫。   虞恬曾经给过他的安慰,让他重新坚定的信念,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显得单薄而脆弱。   “孩子的丧葬费用,如果……”   “不需要的,不需要的。”小灵爸爸抹了把眼泪,径自打断了言铭的话,“言医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啊,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应该是我和小灵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没放弃我这孩子,才让这孩子又多了几年的命。”   这个被生活重担压弯腰的中年男人,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近乎虔诚地递给了言铭:“这是小灵,前几天亲手写的,一定要我交给你,她当时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快就……还想着要当面给你,只是现在只能让我来交了。”   言铭很少失态,从医多年,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死亡,内心再大的遗憾难过,言铭都能维持从容稳重的表象。   然而打开小灵的信,看着孩子夹杂着拼音的稚嫩字体,看着这一行行质朴但重若千斤的话语,言铭再也难以维持冷静。   “言铭哥哥:   一直很想告诉你,我真的好谢谢你,因为你,我长大了,能写字了,没有在两三岁就死掉,才有机会吃到好多好吃的,见到你们,开心地过了一个那么好的生日,也陪爸爸多过了四次他的生日,吃了四次生日面。   我一直记得之前吃过的棉花糖、糖炒栗子、萝卜丝饼,还有蛋糕、糖葫芦、月饼,前两年我还去看了灯会,爸爸也带我去了夜间集市,我们还去了花店,逛了宠物店,我摸到了小仓鼠和小猫,好喜欢,但是因为一直住在医院和租的房子里,没法买回来养,不过爸爸带我去了好几次动物园……”   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小灵的信件里没有严格的时间线和逻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并不是多严谨完美的作文格式,然后言铭看着她颠三倒四地回忆好吃的和好玩的,仍旧非常动容,仿佛小灵还在他的耳边用仅剩的那只清澈眼睛看着自己,天真单纯地诉说自己生活里甜滋滋的小片段,像每个健康孩子那样,眼睛里没有任何疾病的阴霾。   言铭忍着内心的情绪往下看,小灵几乎回忆了这几年里所有快乐和感动的瞬间。   明明和病魔抗争才是她这几年来生活的主旋律,这些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苍白痛苦的瞬间,她却只字未提。   “言铭哥哥,你一直劝我,不能放弃战斗,不能放弃治疗,要加油,要努力,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到最后,都没有放弃的。   我住院的时候,听护士阿姨们说过可以捐献器官,我已经让爸爸帮我签了字,我的身体可能像坏掉的机器一样要回去维修了,但我身体里很多零件是好的。   所以,我的这些器官,会去新的身体,代替我继续战斗。   不能去的,也可以用来给你们做研究,为未来研究出新的治病方法努力,一起和你们这些医生并肩战斗。   言铭哥哥,我听你的话啦,我从来没有放弃治疗,也从来没有放弃战斗哦!下次见我,一定要给我满满一整张的神奇女侠贴纸!   我的那只好的眼角膜,可以请你帮我摘下来,交给需要它的人吗?你能告诉未来会用它做研究的医生们,不要放弃治疗任何一个病人,不要放弃研究治愈任何一种眼病,和我的眼角膜一起,努力给未来更多更多的人带去光明,一起战斗,永不放弃吗?   谢谢你没放弃我,让我多活了这几年,让我看到了世界,得到了很多原本可能都没机会得到的东西,认识了新朋友,陪了爸爸更长时间。   现在我要去休眠了,我先挂了,拜拜!”   读到最后,言铭终于难以自持。   他觉得惭愧。   小灵这样的病人,历经病痛的折磨,却仍旧眼睛里只看到了阳光和美好的一面,他却还在矫情地迷茫着,甚至曾经怀疑让小灵坚持治疗的决定是否正确,非常浅薄地用普通人的价值观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小灵生命的价值。   言铭身边的虞恬也看完了小灵的信,早已泣不成声。   “‘重要的不是值不值得,而是你相信什么’。”虞恬看向言铭,“这是《神奇女侠》里的台词,可能对医生来说,也是同样吧。不评判值不值得,而是在于医生应该信仰什么。”   一个才上小学的孩子,都能有勇气直面病痛,都能在死前坚定地做出器官捐献的决定,都愿意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以另外的形式继续战斗,那医生又有什么好迷茫的呢?   不放弃自己的任何一个病人,原本就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言铭那些短暂的迟疑,偶尔的迷惑,以及有时候难以避免的疲劳,都突然因为手中的这封信,变得清明,像太阳出来后散尽烟雾的树林,重新恢复了盎然的生机和勃发的生命力。   “言医生,我也一直想当面谢谢你,我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治疗小灵,让小灵这孩子又能多陪我四年。”   小灵的爸爸声音哽咽,但眼神却坚定而执着:“我这几年里,确实因为这孩子受了很多苦,为了孩子的医药费东奔西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说从没后悔过,从没动摇过,那是不可能的。”   “但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知道结果还是这样,我还是会选让小灵不放弃治疗。因为如果我那时候就放弃,小灵那时候就没了,我一辈子都不安生,都生活在后悔里,觉得对不起孩子,会不断想,如果当时坚持一下,孩子是不是有救?”   “多亏你让我没放弃治疗,也愿意不放弃孩子,愿意给孩子动手术。现在我做了所有的努力,可留不住孩子,我难受的像是要死了,可我也知道这没办法了,我把该做的都做了,我也没什么后悔和愧疚了,不会觉得对不起孩子了,以后等我也死了,见到小灵和孩子的妈,我也不会抬不起头来。”   小灵爸爸数度落泪,但还是握住了言铭的手,继续道:“现在孩子走了,孩子走之前很安详,觉得多活的这几年,她很开心,这就够了,言医生,有孩子这句话,就够了,我安心了。”   “小灵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想捐献器官,这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也一定要满足她,为了陪她,我也签了器官捐献同意书,这一路来,受了言医生和医院里护士们的很多关照,我没钱,也没什么技术,做不了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大家尽份力了,只希望以后能让你们救下更多的病人,让更多的孩子能提早发现病情,提早手术,而不是像小灵这样。”   小灵爸爸眼圈泛红,又执着言铭的手感谢了好久,这才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   这个男人无疑被生活的重锤连续击打得快要抬不起头来了,疲惫、痛苦和贫穷席卷着他,但虞恬和言铭都知道,因为从没放弃给孩子治疗过,小灵爸爸无愧于心,比起早早就放弃小灵,现在的他才称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   虞恬拉了拉言铭的衣角:“你看,你一直没做错的。”   “不放弃病人,未必对病患家属来说是一种错误,小灵爸爸这样的患者家属确实很辛苦,但如果当时他就放弃对小灵的治疗,肯定会后悔,会愧疚,会觉得有另一种可能,总好像孩子是他放弃了才死的,你说这样的心态里,能真正地开始新生活能释然吗?”   “但现在,他尽了全力,没放弃过孩子,做了一个爸爸应该做的事,所以他不会再愧疚,也不会不安和后悔,因此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放下小灵,把眼光放远,真正地过好当下和未来的每一天。”   “身体上虽然受苦,但心灵上得到了安息,无愧于心,或者这对很多患者家属来说,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治疗’吧?”   病人生病了,人们总是下意识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病患的身上,顾虑着病患的身体和心理,然而鲜少有人去关心长期照顾病患的家属。   可事实上,长期照料患病者,不论从身体和心理上,都会疲惫,也容易长期处于一个高压和负面的情绪环境里。因此即便虽然没能治愈患者,但能让患者家属释然,疗愈他们千疮百孔的内心,也已然可贵。   “所以不放弃可能就是一种力量,即便不一定得到好的结果,但努力过,就不后悔了。毕竟如果直接放弃,就什么都没有了。”   虞恬抬头看向言铭:“你看,小灵没有放弃,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坚持战斗,所以言医生,你也不可以放弃哦。”   虞恬认真道:“因为医生不仅要用医术给病人带去力量,也要把自己的信念传递给病人吧。”   有时候只是很小的举动,但可以改变很多,甚至不知道病人是怎么潜移默化得到医护人员无意中鼓舞的,但即便只是医疗大体系里最小的一颗螺丝钉,只负责最小的一块环节,可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或许千千万万的医护人员,都能汇聚成一股力量,救治病人的同时,也改变一些什么。   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从来不应该是对立,也不是医生单方面的给予,因为很多时候,患者在疾病面前表现出的果决和勇气,不正也反过来,让医生治愈着自己内心偶尔的迷茫吗?   “我要把我的自媒体号,好好地做下去,即便未来有各种针对我的谣言或者□□,我也要做下去。”   虞恬在这一刻做了决定。   她不能再进行精细手术,无法成为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但用自己的自媒体号,也能为整个医疗体系或许带来微小的变化。   小灵都没有放弃,她只是手受了伤,怎么能轻言放弃?怎么能为一些无端的谩骂和谣言就退却?   自媒体科普的传播度影响力确实有限,可不能因为收效甚微,就不去做。   因为如果放弃,如果不做,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虞恬决心要做一期关于器官捐献的科普。   中国是个器官需求大国,但却是器官捐献小国,传统观念影响下,即便患者本人签署了器官捐献同意书,家属也未必能配合,更别说大部分普通人对器官捐献的认知就非常匮乏,对器官捐献的政策和流程,更是一无所知了。   “如果能把器官捐献的好处都告诉大家,也科普下器官捐献的流程,看了我的视频后,只要能多哪怕一个愿意签署器官捐献书的人,也变相等于救了一个甚至多个病人呢?”   “完全可以通过采访拍摄等待器官的病人还有已经移植后恢复健康的病人,以对比的形式,直截了当地让大家知道器官捐献可以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当然,以身作则,我自己先要签一下器官捐献书。”   虞恬突然笑起来:“一下子觉得有好多好多专题可以做,好多好多知识和理念想传递给别人。”   小灵的离去让人悲伤,但她的勇敢和不屈也同样反向传递着力量。   虞恬郑重地把自媒体流量得来的分成款,委托言铭交给了和小灵同样罹患视网膜母细胞瘤的小患者家属。   即便有病患离世,即便有没能治好的患者,即便所有人都可以灰心丧气,但医生不行,一旦选择从医,一旦开始走上这条路,选择这样的人生,就应当坚持到底。   即便很多时候努力了也没有结果,但还是要咬牙走下去。   荆棘的道路、未知的未来,飘忽的希望,复杂的疾病,人类之所以能一路繁衍生生不息,不正是因为面对这样的困境,总有一群此生立誓成为医者的人,抛却个人私利,以人类大利为初心地追寻着吗?   虞恬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第一次,内心不再因为看到这只手而变得低落和惆怅自卑。   重病如小灵,即便死亡都没有中止她不屈的灵魂,自己又怎么有资格仅仅因为手受伤而自怨自艾?   自媒体账号科普医学知识和理念虞恬不会放弃,但同样的,自己的职业未来,虞恬也决定重拾起来。   言铭下班后,虞恬便把她自己的这一重大决定对他进行了宣告——   “我决定重新回学校读书。”   言铭果然有些意外:“怎么了?”   虞恬伸出了自己受伤的手:“我以前的梦想是成为像你一样的外科医生,但手这样了,我永远没可能做精细的手术了,所以我很是消沉,直接放弃了继续读书,觉得自己的职业未来已经一眼望到头了。”   “虽然说做医学科普的自媒体,我医学院的专业背景会大有帮助,也算是仍旧在医学相关领域里创业,没有荒废自己所学的,得到的收入也能捐赠给贫困的患者,但多少还是觉得意难平吧,总是不自觉觉得遗憾,没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医生。”   “平时看到齐思浩人模狗样穿个白大褂,也觉得好羡慕。”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之前总怨恨命运不公平,我好好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遇到郑廷付这种人,被牵连划伤了手,但现在我想通啦!”   “我觉得命运对我挺好的,手受伤,或许也是个别的机会,我可以在医学领域继续心无旁骛地深耕,不用在意工作上的压力和病人患者的情况,专心地搞科研,搞学术研究。”   “我完全可以继续深造,未来当一个医学教授,虽然自己不能成为外科医生,但我可以源源不断培养一批又一批比我更优秀的外科医生呀!”   虞恬的眼睛亮晶晶的:“比起医生,单纯做科研,也有更多时间了解国内外最前沿的学术成果,万一我能研究出某块领域新的疗法呢?”   “做不成医生,我可以做医生的老师!”   一说起这个想法,虞恬简直激动的眼睛放光。   言铭在短暂的愣神后,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笑意和无奈。   他把描绘未来而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虞恬拉近了些,凑到了她耳边,轻声道:“不仅可以做医生的老师,培养未来的医生,还能做医生的女朋友,未来做医生的太太。”   言铭离自己离得太近了,虞恬第一反应就是耳畔微热的呼吸,以及言铭身上熟悉而让她安心的消毒水味道,她的耳朵先她一步热了起来。   医生的女朋友和医生的太太,他怎么好意思说。   “我们只是男女朋友,我可没有答应你别的,我年纪还小呢,我还要继续求学的!”虞恬眼神慌乱,不去看言铭,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还没想结婚生孩子那么远,未来的医学界还需要我。”   “好。”面对虞恬的抗议,言铭只是笑着附和,“你是未来医学界闪耀的新星,我不能私藏。”   言铭轻轻拍了下虞恬的脑袋,他微微移开了视线:“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只要你转身,我就在原地。”   他清了清嗓子:“这句这么酸的话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总之,就这么个意思,你明白就好了。”   虞恬忍不住蹭进了言铭的怀里,她抱紧了言铭。   “我知道。”她轻声道,“我的向日葵。”   如果她是言铭的太阳,那言铭也永远是她最独一无二的那株向日葵。 第五十六章   因为赵欣欣的一通上蹿下跳骚操作,虽然郑廷付在工作层面没有闹出什么问题,可私德有亏,原本好不容易在上个医院掩盖下来的,在医闹里丢下小患者独自逃窜的事,又被挖了出来,一时之间在附一院里口碑一落千丈,原本要选派他公派出国交流的名额也暂停收回了,他新傍上的那个新女友,因为他和赵欣欣的闹剧被牵连,也遭到了网络暴力,很快也产生了重大的矛盾和冲突,加之对他失去了新鲜感,即便郑廷付苦苦哀求,可对方还是把他甩了。   赵欣欣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从来任性自我,此前搞出这一出闹剧,显然是希望利用舆论逼迫郑廷付回头。   只是感情和道德无关,即便赵欣欣这一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郑廷付作为千夫所指,也未必会因为社会舆论而低头回到她身边,相反,这样的做法无疑把郑廷付越推越远——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更没有别的把柄窝在赵欣欣手里,因此索性躺平摆烂到底。   对于赵欣欣肚子里的孩子,郑廷付的态度很冷漠。   首先,对孩子是否是他的亲生子表示强烈怀疑;第二,如果赵欣欣要打胎,他愿意出流产费用和后续的营养费;如果赵欣欣坚持要生下来,他只按照容市最低标准支付相应的抚养费用,坚决不要孩子的抚养权,也坚决不会和赵欣欣结婚。   赵欣欣仍旧试图找医院里郑廷付的领导施压,可惜她此前闹出的这一出,让大家都生怕挨着她沾上了屎,能躲多远躲多远,郑廷付在医院里也已经毫无前途可言,没什么可顾忌的,即便领导来谈话,恐怕也是无动于衷,更何况,现代社会,领导也不是傻子,谁还愿意插手别人的私事呢?   倒是虞恬对她的起诉,张律师传来好消息——法院已经立案,后续就交给律师,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直等胜诉判决后让赵欣欣付出法律的代价,该登报道歉就登报道歉,该赔偿就赔偿。   虞恬没什么废话,径自在自己的up账号上发布了立案通知书。律师函确实人人能发,发律师函也不代表自己问心无愧,但立案通知书就不同了,这是切切实实打算开始用法律手段维权的信号——少有人自己行为不端还能主动纠缠把一切搬到明面的法庭上去辩论一番。   此前在言铭的帮忙站台下,舆论几乎瞬间倒戈,但虞恬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解气。   发布立案通知书的同时,她也贴图了两张成绩GPA排名——分别是她那一届的,以及郑廷付那一届的。   在排名信息上,可以清楚看到,虞恬位列她所在那一届的综合总分第一,专业课第一;而郑廷付的名字,在他那一届里,要到后面才能找到。   这些资料都是容市医科大平时官网上公开的,并不算什么隐私信息。   “一个热知识,我不会和成绩比我差的男人交往,也不会找比我弱的男人,因为这会拉低我的智商,降低我未来后代基因的优秀程度。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品德败坏的人。”   等打上这些字,点击发布,虞恬才终于觉得舒坦了。   就算自己不和言铭在一起,也看不上郑廷付这种人。   既然赵欣欣把他当宝,就让这对痴男怨女继续纠缠不休吧。   而走到这一步,赵欣欣也算是无路可退,最后只能哭哭啼啼把孩子老老实实打了。   “弄这么大阵仗,结果搞的周围都知道她打过胎,你说这是多光彩的事呀?最主要的是多伤自己身体?而且三次元的事,一定要跑去二次元里混同着搅合,结果反噬了,现在网上她这事都扒烂了,没人说她好的,还扒出她爸以前有贪污,更是往死里骂她,诅咒她活该呢。”   虞恬对赵欣欣的下场很唏嘘,然而并不同情,她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网络就这样像把双刃剑,用网络当私刑试图处决别人的时候,也要随时做好被同样处决的风险。   齐思浩讲起这后续,还是一脸后怕:“不过这种女的,性格太极端了,一对比,我更要珍惜我们家高玫了。”   他看了眼虞恬:“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你这家伙,竟然不声不响把我上司给搞了。”齐思浩揶揄地朝虞恬做了个抱拳的姿势,“真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言铭这人平时心冷面冷的样子,那么多少对他示好的护士医生,大家还都是一起共事的同事呢,讲话也一点回旋余地没有,听说拒绝别人表白的时候,弄哭过好几个小护士。”   “所以虞恬,你可真有本事,能让言铭这样的男人,为了你,面子都不要了,当着这么多观众直播的面,甘心为你做这做那。”   齐思浩啧啧道:“你们Kiss Cam的那段视频剪辑,现在医院里都传疯了。”   不消齐思浩讲,虞恬也知道多半如此,毕竟今天她进医院以来,就有不少根本不认识的医护人员热情洋溢地朝她挥手打招呼,还有些年轻的实习生红着脸对她露出迷之微笑,甚至还有个小护士腼腆地过来请求加虞恬联系方式,希望向虞恬求教怎么搞定高冷男……   不过面对这些目光和讨论,言铭仍旧镇定得仿佛和别人讨论的不是一个人。   他在医护人员热切的目光里朝虞恬走来。   “三个好消息。”   言铭身上宽松的白大褂遮住了这男人完美姣好的身材线条,然而即便是医院里统一形式的白大褂,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也让这普通的穿着变得异常吸睛。   言铭的表情淡淡的,然而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却盛放着温柔深邃的光。   他微微朝虞恬笑,气质干净又让人无法拒绝。   仍旧清俊而完美到让虞恬忍不住心动。   “小灵捐献的角膜,在我做了摘除手术后,已经按照流程登记好,将会安排送往医学院。”   言铭露出了这几天里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虞恬也被这种气氛鼓舞,忍不住笑起来。   这真是太好了。   小灵的心愿没有白费,她的眼角膜确实还在替她继续坚持,为未来培养更好的眼科医生,为未来更好的解决眼科疾病,而燃放自己剩余的火焰,从未放弃。   “所以另外两个好消息是?”   “和小灵一样,罹患视网膜母细胞瘤的那个孩子,今天也完成了手术,手术非常成功,她的病程进展没有到小灵那个地步,干预比较早,病情也没小灵那么凶险,预估术后恢复会比较良好,孩子很坚强,孩子的爸爸妈妈也很支持孩子。靠着你自媒体那笔分成费用,他们术后也不用太担心护理的钱,也能暂时够让一家人生活,免除后顾之忧,一家人都非常高兴。”   虞恬没忍住,不顾来往的医患,几乎是炮弹一样冲上前,冲进了言铭的怀里。   她给了言铭一个短暂的拥抱。   虞恬想笑又想哭:“我们言医生真的是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治好这孩子!”   “不厉害,厉害的是你。”   “嗯?”   言铭抬眸看了虞恬一眼,声线浅淡:“我要治不好这个孩子,要不能把你这笔分成费用好好地交给他们,你就要哭了。”   他微微移开视线:“我可吃不消你哭。”   周围人来人往,但虞恬已经顾不上了,她盯着眼前言铭这双灿若星辰的漂亮黑眼眸,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言铭一下。   在言铭诧异的眼神里,虞恬红着脸振振有词:“你不就是想讨点奖励吗?”   她理直气壮合理化自己的行为道:“都是因为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才不得不亲你的。”   言铭看起来有些无奈,他放弃了和虞恬争辩,只温和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虞恬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移话题道:“那第三个好消息呢?”   前两个已经是那么雀跃的好消息了,所以第三个呢?   虞恬对这第三个消息确实非常期待,然而言铭却明显的不自然,甚至顾左右而言他了起来。   “你今晚有空吧?”   虞恬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我也有空。”   言铭抿了抿唇,看了虞恬一眼,又镇定地看向了不远处医院里的肃静标语。   “我有一瓶很不错的红酒。”他看起来有些别扭,“你要来一起喝吗?”   喝酒?虞恬有点纳闷,想起自己上次喝酒后闹出的事,连连摆手拒绝:“不了吧,我酒品好像挺差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言铭一眼,嘟囔道:“万一喝醉了又对你这样那样怎么办。”   “没关系。”言铭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含羞的翅膀,他的眼神瞟向别处,顿了顿,才声音低沉道,“我今晚家里没人。”   虞恬愣了一下。   她听到言铭用冷静的声音继续道:“所以你酒品不好,也就我一个人知道。再不好,也就这样了。”   “你要对我做什么,也没什么。”   言铭显然试图用正常的对话掩盖,但虞恬还是反应了过来。   她拽着言铭的手,把他从人来人往的大厅拉到了医院的僻静处,然后欺身上前,把言铭抵在墙上,自己恶霸般地做出了个壁咚的姿势。   只是非常可惜,因为身高原因,虞恬的行为看起来霸气不足,搞笑有余,好像无论如何以她的能力都没法禁锢住眼前身高腿长的言铭。   不过气场上强就行了。   虞恬清了清嗓子,凑近言铭,恶狠狠地看向他的眼睛:“言铭哥哥,你是在动什么坏脑筋吧?”   今晚家里没人,喝点酒,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话细细品起来,就相当暧昧和充满含蓄隐喻了。   虞恬也不傻,最初的愣神后,她很快明白过来言铭的言外之意。   只是她从来都是越紧张越忐忑,越是要虚张声势的。   然而讲完这句台词,虞恬也有些卡壳了。   她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如今刚摆出了这种强大气场的姿态,要是立刻收手,显得太过软弱,可要是继续,又不知道应该再干点什么。   就在她盯着言铭鼻尖的时候,她听到眼前的男人轻笑出声,然后对方伸手,拂过虞恬毛茸茸的头顶,如春风里的垂柳枝条一样,轻轻划过虞恬的耳畔,揉了揉虞恬小巧的耳垂。   然后虞恬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言铭幽深黑亮的眼眸里。   “这么紧张吗?”   这男人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却还是恶劣地逗弄着虞恬。   明明刚刚先不自然的是他,然而看出虞恬的窘迫后,言铭反而变得从容不迫起来了。   他轻轻带了一下虞恬的腰,等虞恬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就全变了,虞恬被言铭抵在墙上。   他漂亮的黑眼珠看着虞恬,在虞恬闪躲的目光里,倾身向下,吻住了虞恬。   虽然此时是午休时间,医院里的病人比起工作时间来说算少的,这片墙角也没有人,但虞恬还是本能的紧张起来,她伸出手想要反抗,然而只是徒劳。   她的手轻易地被言铭一只手制住,高举过头顶,然后这男人满意地盯着虞恬微微泛红的脸笑起来。   “挺可爱的。”   言铭亲了虞恬的鼻尖一下,语带笑意:“虽然这么说有点没良心,但我爸和你妈相亲失败,你做不成我妹妹,挺好的。”   “不过我们两家这么有缘分,我觉得不能这么就算了。”   “嗯?”   “为了把这份缘分延续,我们爸妈不谈了,那就换我们谈下去,做一家人。”   虞恬意识到言铭的话什么意思,脸更热了。   可惜言铭这始作俑者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桎梏住了虞恬,又俯身给了她一个深入的吻。   虞恬简直气急败坏,一等言铭松开,她就色厉内荏地瞪向对方:“这是医院!”   “不是要奖励我手术成功吗?”   言铭却很淡然,他看了眼时间:“好了,待会晚上见,下午早点回家,别在医院里晃荡了。”   “为什么啊?”虞恬咬了咬嘴唇,“我在医院里晃荡还犯法吗?”   “不犯法,但对我的患者不友好。”言铭一本正经道,“你晃来晃去,万一我看见了,容易分心。”   他瞥了虞恬一眼,补充了一句:“会想亲你。” 第五十七章   虞恬感觉自己简直丢盔弃甲。   她慌慌张张跑出医院,走到路上,听着路两边的车水马龙声,人还有一种强烈的虚幻感。   明明想在言铭面前掌握主动权的,然而可恨的是,生涩的自己好像并不是言铭的对手。   所以晚上才是背水一战。   晚上绝对不能露怯。   一定要比言铭更掌控全局,掌握所有的节奏。   所以要不事先学习一下?   虞恬回到工作室,锁起门,用手机上网下了个小电影,只是刚偷偷摸摸看了几分钟,就涨红着脸关掉了。   她又换了一个讲解各种姿势的看,结果这次坚持的时间更短。   简直……简直太羞耻了。   虞恬还是决定放弃。   好在下午任雅丽发来了好几个蒋玉明拍摄的骨科科普视频,虞恬便投入到了剪辑的后期工作中去。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时间就过去的很快。   剪完视频上传后,虞恬又开始看起了母校考研考博的信息,联系了自己心仪的导师。   等把这一切都忙完,她一看时间,才恍然发现早已到了和言铭约定的时间。   这一次,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几乎心照不宣的,言铭牵着虞恬的手走上了往餐厅所在商业楼地下车库去的扶梯。   言铭停车选的是停车场里较为偏远的区域,因此连接这块区域下地库的电动扶梯上也并没有几个人。   可虞恬却总觉得每个在场的人都洞察了她和言铭今晚接着要干什么,她的心砰砰砰直跳,仿佛抢了银行后怀揣着金条的劫匪,既胆大的惊世骇俗,又胆小的杯弓蛇影。   像是为了避嫌一样,虞恬偷偷甩开了言铭的手,言铭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非常顺从的模样,甚至像是为了配合虞恬避嫌一样,这男人从原本和虞恬站着的扶梯台阶上,跨开长腿往下走了两级,由此,言铭在下,虞恬在上,硬生生拉开了距离。   虞恬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埋怨地扫了言铭一眼,低声道:“也没必要避嫌到这个地步吧。”   言铭站在比虞恬矮的扶梯台阶上,转过身挑眉笑了下:“没有要避嫌。”   也是这时,虞恬发现,往下站了两阶后,言铭便和她个子差不多高了。   他的眼睛平视着她的,专注而认真,然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虞恬被捞进了对方的怀里,接着言铭的唇便朝她压下来。   这个一贯稳重冷淡的男人,带着亲昵和些微的孩子气,给了虞恬一个吻。   对面上行的扶梯上有女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言铭视若无睹,只撬开蚌取珠般捧着虞恬的脸吻着虞恬,让虞恬无处可逃。   她也不想逃跑。   刚才那种忐忑和胆战心惊好像都消失了,虞恬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在一切渐入佳境之前调皮地分开,看着言铭带了微微欲念和不满的眼神,盯着他红润的嘴唇,又扑上去亲他。   言铭终于被虞恬的反客为主弄的支持不住,而拍他们的路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认出了虞恬和言铭。   “哎,是不是那个直播上Kiss Cam上的……”   虞恬简直想用手挡住自己脸,她从包里掏出鸭舌帽,赶紧给自己戴上,恨不得遮住大半张脸。   “害羞了?”言铭有些失笑,“那就跑吧。”   下一秒,虞恬感觉自己被言铭牵起了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言铭拉着,下意识跟着对方跑起来。   两个人跑到言铭的车旁,虞恬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言铭这次开的是SUV车型,车身高大,虞恬因为喘息而微微弯腰休息,整个人便被车身严严实实遮住了。   言铭却还是气定神闲脸不红心不跳的,他身姿挺拔,看着虞恬,还要揶揄。   “体力太差。”   只是也不知道这段Kiss Cam的视频传播到底有多广,言铭就在车边这么站着,就有不远处停车的女孩认出了他,短促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朝着言铭走了过来。   “你好,方便合个影吗?”对方显然一开始并没有看到被车挡住的虞恬,朝言铭自我介绍道,“我也是一个up主,那天也参加了平台的活动,当时就见到你了。”   虞恬对女孩的脸并无印象,然而她一开口,虞恬便知道是谁了。   正是那天在屏风后平白无故就攻击虞恬,传谣她是小三的女生之一,并且还是说自己坏话最多的那一个,因此虞恬对她的声线才如此印象深刻。   对方穿着热辣,摆臀扭胯地朝言铭走来,走得近了,这才看到言铭身边还有人,只是因为虞恬戴着鸭舌帽,对方显然没能一下子把她认出来。   虞恬今天下午刚埋头剪了好几个视频,穿着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并无在平台活动时的华丽,头发也只扎了个日常的马尾。   那女生见了虞恬,果然愣了愣,但又不确定她的身份,只微微皱眉道:“你是……‘小鱼爱吃糖’吗?”   果然是即便下楼倒垃圾也要精致到头发丝,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日常生活中的哪个小场景里,就会遇见你讨厌的人,毕竟在虞恬的内心里,越是在讨厌的人面前,越要过的精彩,狠狠打脸对方,这才是她的人生信条。   只是现在……   对方妆容精致走着性感辣妹风,而自己则是朴素日常风。   虞恬的自尊心可不想这时候和对方相认。   她故意捏着嗓子道:“不是,你认错了。”为了提高可信度,慌乱里她指了指言铭,“我是他妹妹。”   对面女生果然笑着和虞恬打了招呼,然后一双眼睛便全身心地关注起言铭来了。   “言先生,听平台的人说,玖游马上要推出新的女性向游戏,正在找合作主播,我之前就做过游戏主播,还挺有兴趣的,方便和您互通个联系方式吗?”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合作,对方脸上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了,就算自己和言铭有Kiss Cam的接吻镜头,可又不是结婚了,热恋的明星情侣每年分手率都那么高,更别说是自己和言铭这样的素人了。   这女生显然信奉“名草若有主,我来松松土”这一格言,完全不会因为虞恬的存在就退却,她轻轻侧了下身体,确保把自己优越的身体线条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在言铭面前,美丽的眼睛里都是□□裸的野心。   言铭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呢?   虞恬在愤愤不平和自尊心里反复横跳,既想表明身份当场打脸对方,又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实在太没气场了。   只是她没想到,言铭比她的动作更快。   他几乎没有迟疑就拒绝了对方——   “不方便合影,也不方便加联系方式。”言铭指了指虞恬,“我妹妹会介意。”   “啊……”对方果然有些意外,“可……”   没等对方再开口,言铭便一把搂过了虞恬,动作行云流水地摘了她的鸭舌帽,然后俯身弯腰给了虞恬一个吻。   言铭吻毕,仍旧紧搂着虞恬,声音淡然道:“是这种妹妹,所以会很介意。”   他大方而毫不避讳的姿态终于让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对方变得不自在起来了。   这女up主显然也没想到,面前的竟然是虞恬本人,愣是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才瞪着仿佛凭空冒出来的虞恬,磕磕巴巴狡辩起来:“也不用这么小气吧,我也只是想着可能有未来合作的可能……”   可惜言铭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借口:“玖游的业务也不归我管,我只是个普通的眼科医生,上次只是为了我的女朋友去替我爸爸参加下活动。但你确实可以挂个眼科,如果认不清人的话。”   他含蓄地看了一眼对方刚才完全没认出来的虞恬,没再理睬那女生,只是用截然不同的温柔眼神看向虞恬:“走吧,上车。”   虽然穿着上完全无法压倒对方,但虞恬怦怦心跳地感觉,好像比穿的好遇见对方,更解气了。   这一刻,虞恬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也不需要解气和打脸了,因为别的人已经都不重要了。   如果幸福本身已经足够大,那么就容不下别的负面情绪了。   幸福都来不及,又怎么有空暇顾忌别的呢?   要什么衣着华丽?真正的爱,根本不在意这些浅薄的表象,重要的从来是彼此,正如穿着白大褂的言铭和穿着昂贵西装的言铭,在虞恬眼里,从来都同样耀眼。   虞恬突然也不再想要虚张声势,在言铭面前装出什么气场,掌?婲握什么主动权了。   总有人宣扬恋爱需要技巧,男女之间的关系需要精心的安排,女生要牢牢掌握主动权,然而却忘了,遇到对的人,从来不需要这些冗杂的程序和手段。   在和言铭的交往中,虞恬几乎处处踩雷——糟糕的初见,束缚自己有进一步想法的“兄妹关系”,充满误会的过往,拙劣的试探,屡屡出糗的社死……   可以说每一步都是错的,然而最终却走向了对的结局。   就像一场注定会赢的战役,早已命中注定。   即便是笨拙的慌乱的自己,即便是狼狈的自己,即便是并不光鲜、受伤的受挫的自己,在言铭面前展现出来,也是安全的。   不需要技巧铺垫的刻意与做作,虞恬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舒适和干净的感情。   和言铭的一切,甚至没有哪怕一个细节是计划好的,然而一个又一个意外,却构成了奇妙又浪漫的人生片段,最终让虞恬拥有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想和他长久地幸福下去。   虞恬按住了自己紧张狂跳的心脏,拿起了手机。   几乎是同时,言铭的余光瞥过来:“打给谁?”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经意,然而语气却明明很在意。   虞恬笑起来:“打给我妈。”   言铭愣了愣:“阿姨有什么事吗?眼睛恢复的应该挺好的。”   “她没事,只是我觉得我需要提前告诉她,我今晚不回家。”   言铭顿了一下:“那我待会需要在便利店停一下车。”   “嗯?”   言铭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还有一些东西,要买。”   “什么?”   他含蓄地看了虞恬一眼:“不是你说,还要继续追求学业,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吗?”   这下虞恬终于懂言铭需要买什么了。   她想起自己在小视频上看到的那些姿势和片段,突然脸红的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但是,她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虽然紧张,但其实并没有意想中的慌乱和忐忑不安。   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虞恬曾经在医学书里看过,人眼中的视杆细胞有近12000万个,而视锥细胞仅有600万个,可视锥细胞不可或缺,因为视杆细胞感受弱光、暗视觉和没有颜色的视觉,视锥细胞则感受强光、明视觉以及有颜色的视觉。   失去视锥细胞,人即失去色彩。   此刻,虞恬想,言铭就像是她的视锥细胞,同样为她的人生带来斑斓。   他是那个对的人。 正文完结后会休息一下,番外第一篇会在周四更新   觉得正文完结在这里最合适了,别的都放在番外~   最后就是,明年的《地球人征服指南》还有《劝你不要得罪我》,以及我的作者专栏,请大家收藏一下奥!   两个题材不一样,一个是奇幻脑洞爆笑沙雕,还有一个是轻松律政,谈情说爱加普法小科普~每年都会尝试一些新的,希望大家两个都能喜欢和陪着我。   从写第一个文开始基本都是日更到正文完结的,所以坑品保证,可以放心跳~   注: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的数量这些,来自文献哦   再次谢谢大家陪我写完这个文哦,希望未来的文继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