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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那位紫襦宫妃便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齐王姜珩以及平阳公主姜婵。

  德妃生得一张玉盘脸,柳捎眉,很是福气的相貌,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谁不晓得太子妃兰心蕙性,皇后娘娘可偷着乐呢!”

  白菀的位置在德妃的正对面,一举一动间能嗅到她身上浅淡的紫荆花香味。

  德妃这话显然说进皇后心坎里去了,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自然得乐,菀菀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如此毫不吝啬的夸赞,可见皇后心中对白菀是极满意的。

  要知道,当时庆和帝从昏迷中醒来,可是先点了白菀做太子妃,随后才册了贤王做太子。

  坐在德妃后面的淑妃也盯着白菀看,赞不绝口:“不说别的,单单太子妃这国色天香的姿容,也是大楚独一份儿了。”

  这两人一言一语扯开了话头,直把白菀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让她这十来年练就的厚脸皮都遭不住,脸红得发烫。

  “三嫂脸红的样子也好看。”

  白菀好容易才压下那点羞涩,却听耳旁传来一声娇娇怯怯的软声。

  寻声看去,是个梳着双丫髻,脸蛋红红,下巴尖尖的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白菀,好似说了那句话也让她害羞了一般,正捂着脸不知所措。

  白菀认得她,是十二岁的平阳公主姜婵。

  不知是不是白菀的错觉,姜婵身上的紫荆花气味更加浓郁。

  眼前是兔子一般软绵的姜婵,耳畔是德妃爽朗的欢笑声,白菀垂下眼帘,藏住眼中的晦暗,她伸手递给姜婵一颗粽子糖。

  看着姜婵毫无戒心的将糖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深宫如海,这宫里没几个干净的人,姜瓒确实拥有一个帝王的铁血和冷情,他深谙斩草除根之道,话本里这些宫妃的下场都不大好。

  为数不多让白菀觉得惋惜的,便是德妃母子三人。

  齐王自胎里便带着病,出生就是个病秧子,身子骨时好时坏,一直未曾娶妻,却是个多智近妖的,虽看似无意皇位,但姜瓒一直很忌惮他,最终死于喘鸣之症。

  而平阳公主姜婵被齐王保护得极好,养成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误食□□而亡。

  一子一女双双离去,德妃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白菀嗅了嗅空气中的紫荆花香,唇边笑意盈盈,眼瞳幽幽:“公主身上好香啊。”

  姜婵的脸更红了:“是,是底下新送来的香粉,三,三嫂喜欢的话婵儿那儿还有,都给三嫂。”

  白菀皱皱鼻子,眼里透着狡黠:“闻着像紫荆花的味道,公主和德妃娘娘说,换一样香粉吧。”

  姜婵眼里满是疑惑,白菀却不再言语,只往她手里又塞了颗糖。

  齐王能活下来是好是坏白菀不知道,但她一点都不介意给姜瓒添点麻烦。

  她学了这么多年的宫里规矩,也不单只学到了规矩。

  白菀看着跨入殿门的人巧笑嫣然。

  真巧,她又遇见了霍砚。

第3章

  本在甘泉宫静养的庆和帝,听说白菀进宫后,不顾阻拦执意要过来。

  见是庆和帝,皇后径直站起身迎上去,众嫔妃又是行礼又是问安,好一阵哄闹。

  “掌印大人,”安置好庆和帝,皇后朝跨门而入的霍砚颔首,神态自然,语气却隐约带着些谨慎。

  哪有皇后向宦官问安的,白菀抬起头,环视四周,所有人,包括庆和帝在内,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霍砚还穿着那身圆领襕衫,墨冠玉带,身形颀长,衣衫朱红,更衬他白玉无瑕,半点不似个太监。

  他掀了掀眼皮,有些漫不经心:“霍砚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

  霍砚一路走进来,路过的嫔妃无不屏息噤声,皇后不敢让他站着,指了处不远不近的位置让他坐。

  皇后很怕霍砚。

  白菀垂下眼眸,是该怕的,整个大楚就无人不怕他。

  庆和帝还不大能动弹,被安置在炕床上,歪歪靠着身后的秋香色锦缎迎枕,面色蜡黄,昏黄混浊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阴冷锐利,白菀被他盯得背脊发寒,索性直接站起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嫁给姜瓒前,她是见过庆和帝的,算起来不过间隔大半个月,眼前的皇帝,眼窝凹陷,面色显着病态,却比她上回见时要好上不少,至少沉沉死气尽退,隐有生机焕发之兆。

  白菀心道,莫不是她这冲喜,还真有几分成效?

  她这话一出,庆和帝本有些晦暗的脸色,陡然焕发光彩,如同注入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连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不少。

  庆和帝扯着嘴角,露出几丝温和的笑:“好,有太子妃这句话,朕一定会平安吉祥,福寿绵长。”

  白菀疑惑于他话中的笃定,嘴上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庆和帝听着高兴得很,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周身萦绕的阴郁逐渐消散,甚至大手一挥直接赏了白菀一屉黄金。

  众嫔妃疑惑重重,面上仍旧笑吟吟的奉承着,皇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那日,姜瓒与白菀婚礼过半,甘泉宫便突生异样,庆和帝先是喘不上气,紧接着便咳嗽不止,口吐鲜血。

  眼看着人都快不行了,太医署的太医一个个束手无策,霍砚带着人把甘泉宫围个水泄不通。

  皇后唯恐生变,才匆匆将姜瓒喊进宫,连敛袍都准备好了。

  谁知姜瓒还未到,庆和帝便如同回光返照般不再吐血,神智不清的喊霍砚,问他姜瓒和白菀是不是已经过完了礼。

  皇后一心挂在他身上,自然无暇顾及姜瓒他们有没有全礼,正要差人去问,庆和帝却似乎并不需要回答,惨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咳嗽也止住了,昏昏睡过去,呼吸绵长。

  这简直太诡异了,太医们几乎以项上人头起誓,庆和帝根本就已经回天乏术,却突然无故痊愈,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给他灌了什么灵丹妙药。

  等姜瓒赶来,皇后与他对了时辰,才知道庆和帝逐渐好转时,恰好礼全。

  这让皇后不由得想起,白菀那‘天生凤命,贵不可言’的八字批命。

  淑妃大着胆子迎合:“自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以来,皇上眼看着好了许多,今儿都能出来走动了,这可不就是太子妃带来的福气?”

  庆和帝本还笑容满面,听着这话,却陡然由晴转阴,暴虐和杀意爬上他的脸颊。

  因腿脚动弹不得,庆和帝抓起手边的茶碗,劈头盖脸朝淑妃砸过去,神色狰狞:“你是不是也盼着朕死?霍砚?霍砚!把她拖出去!杀了她!”

  白菀心里狂跳,早就听说庆和帝自陡然病倒后,便性情大变,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喜怒无常。

  淑妃本说的好话,却戳中了庆和帝的痛处。

  他缠绵病榻两月有余,几次三番从鬼门关爬回来,他怕极了昏睡过后便再也无法醒来,他很清楚,他那一个个年华正盛的儿子,巴不得他立地升天。

  可这个皇位他还没坐够,他要活着,千秋万代的活着。

  天生凤命,贵不可言

  这是静渊和尚亲口给的八字批命,因此,庆和帝毫不犹豫的点了白菀做太子妃,哪怕当时尚未册立太子,但只要白菀是太子妃,他就能活着。

  如今白菀嫁入天家,庆和帝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自然听不得半个晦气的字眼。

  他震怒来得突然,众嫔妃也被吓了一跳,姜婵被吓得呆愣,嘴里还含着糖,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淑妃跪在地上不要命的磕头,皇后硬着头皮替她求情,通通无济于事,庆和帝执意要摘了淑妃的脑袋。

  白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霍砚,他端着茶碗,眼神淡漠,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场闹剧,许久才淡声道:“淑妃娘娘并无此意,皇上是不是误会了?”

  他声音清浅,却越过哄闹声传入了白菀的耳中。

  庆和帝显然也听到了,他面上的表情凝滞,眼里有些茫然:“是吗,是朕误会了?”

  霍砚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指尖捏着碗盖把玩:“是皇上误会了。”

  “父皇万寿无疆,寿与天齐,岂是一两句话便能更改的?”白菀随声附和,她的声音夹杂在淑妃慌乱惊恐的抽泣声中,显得那么平静柔和。

  倒不是她好心,只是倘若她不出这个头,淑妃这回恐怕必死无疑。

  姜瓒虽已是太子,但他这太子之位并不那么稳固,他行三,头上便有两个野心勃勃的兄长,底下三个弟弟也已经成年。

  而淑妃乃康王生母,话本中曾简略提过,淑妃死于言语冲撞庆和帝,淑妃死后,康王连带着被圈禁,姜瓒平白少了一大竞争对手。

  能活一个是一个,能给姜瓒添麻烦的,她都不吝施以援手。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霍砚有些意外。

  除了皇后,在场的妃嫔无不明哲保身,更轮不到她这个太子妃开口,来淌这浑水做什么?

  白菀的话却奇异的起了效果,庆和帝眼神阴鸷,待看清是她时,骤然柔和下来:“对,对,太子妃说得对,朕寿与天齐洪福齐天。”

  他神经质的重复着白菀的话,也不再逼着淑妃去死。

  皇后难掩诧异的看向白菀,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淑妃磕头磕得狠,见保住了命,陡然一松懈下来,人便昏厥过去,又是一通混乱。

  庆和帝本不想走,执着的想让白菀再说些吉祥话,根本不在乎淑妃死活。

  倒是霍砚冷冷淡淡的提醒道:“皇上,该回宫歇息了。”

  庆和帝这才恋恋不舍的起驾离开。

  白菀恭送庆和帝时,听见路过的霍砚在她耳边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太子妃胆子不小。”

  待她循声看过去时,只瞧见霍砚意味不明的轻笑。

  *

  姜瓒站在宫墙上,身侧站着皇后身边的宫婢浅草,正将椒房殿发生的事情细细说给他听。

  他面色阴沉,眼神冷淡的望着宫门下,被婢女扶下步辇的女子。

  离得有些远,她还未上马车,似是在与他的翊卫说些什么,只是面上的笑意明显,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上车前甚至赏了翊卫几片金叶子。

  不得不承认,白菀是他所见过,姿容最为出彩的贵女,不是那种明媚烈焰的美,不带诱人心神的惑,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娴静淡雅,像含苞待放的花蕊,尚未盛放,却能初见芳姿。

  明明美人含笑赏心悦目,姜瓒心下却厌恶非常,蕊儿说得没错,他这太子妃果然好手段,短短几句话便能把庆和帝哄得心花怒放,甚至能左右庆和帝的决定,把淑妃从鬼门关拉回来。

  本该是她的花烛夜,被他许给了白蕊,又冷待她这么些天不闻不问,今日也没陪她归宁,姜瓒心里原还有些愧疚,如今只觉得那点愧疚荡然无存,只余憎恶。

  “殿下,”

  身后传来翊卫杜岚的声音。

  姜瓒头也不回,盯着那青篷马车哒哒走远,车铃声渐弱,冷声问:“她与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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